麒麟前传————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0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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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臻登时无语。

  12.密林深处

  那夜凌晨,麒麟集大半个中队的力量荡平了红方的师指挥所,同时蓝方重装团全面反攻,令演习提前结束。

  用特种兵去打阵地战硬攻,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战损一落千丈,可前方通讯不畅,交战双方强大的电磁干扰令得两败俱伤,硬攻是夏明朗唯一可以扭转战局的机会,错过就不再回来,所以拼死也只能拿下。

  赢得虽然不算爽,但庆功还是要庆,导演组专款买了十几只羊,篝火边肉香四溢,而其中最诱人的莫过于夏明朗掌火的那一摊,香飘十里不绝。

  一个二毛一拎着餐盒从红军那边转悠过来,站在火边观望。

  “噫,我说,你们这帮子见不得人的东西,肉倒是烤得不错啊,我说……”二毛一斜着眼看夏明朗。

  “承蒙夸奖。”夏明朗穿着白围裙忙得头也不抬。

  “嗯嗯,不错不错,”二毛一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啥时候在你们那儿混不下去了,来我营里当司务长哈。”

  夏明朗手上的刷子一停,偏头看看自己的肩膀。

  “真的,考虑一下。”二毛一转过身,摇着自己的餐盒扬长而去,老远的飘过来一句话:“闻着真香啊。”

  原本演习结束按例是要大放三天的,可是临时有变,严队一个电话打过去,一中队一干人等在次日凌晨被拉上了直升机。

  天色苍冥,徐知着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迟迟不得脱身,拉着陆臻滔滔不绝的说着演习时遇上的惊险片断,陆臻在睡意晕沉中含糊的应了他几句,忽然发现他对这场演习的印象模糊,所有的鲜明的场景都是静止的停格,夏明朗涂满药膏的手,夏明朗伏地卧射时绷起的弧度,那枚飞刀划过草叶的流光,那种软软的弹弹的非食物的怪异口感。

  陆臻舔了舔嘴唇,舌间还有昨天夜里羊肉的鲜香。

  昨夜大家围着火坐成一圈,老队员们用野餐饭盒装着高梁四处灌酒,夏明朗逃得比兔子还快,被人追着跑了一程又一程,终于消失无踪影。

  郑楷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撇嘴,笑着问他是不是很讨厌队长。

  徐知着抢着帮他回答了,怎么会,尊敬还来不及呢。

  陆臻于是沉默不语。

  郑楷拍他的肩膀,声音平和染了火光的暖意漫延,陆臻第一次发现原来楷哥是这样温柔敦厚的人,然后便听着他说:是不是讨厌他都无所谓,只是既然当了一中队的人,就得习惯他的存在,要不然,你会很难过。

  陆臻是聪明人,他即时反应过来,并且诚恳的点头。

  是的,夏明朗不是一个他可以选择去讨厌或者不讨厌的对象,他是强悍的存在,你的喜好与他无关,他会自在的存在下去,对于这个人,只有适应。

  陆臻睁开眼睛,视线斜移,夏明朗坐在驾驶室的门外,合目而眠,即使是这样的姿态仍然充满侵略性,好像他随时会睁开眼,随时会弹起,随时会攻击。

  陆臻不敢看太久,他知道夏明朗做任何动作之前都没有征兆,他亲眼见过的。陆臻一直对他很好奇,不知道那种强大的杀伤力从何而来,而现在他只是更加好奇了一些。这个人再讨厌,再恶劣,也必须承认他是优秀的战士,在战场,你会痛哭流涕的庆幸他是你的战友而不是敌人,或者仅仅是这一点,他值得他的尊重。

  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的尊重。

  陆臻叹了口气,把眼睛闭上,继续休息。

  直升机停在西南边境,情况在飞机上夏明朗已经介绍过,边防军警最近侦察到一个大型的军毒走私团伙,对方火力很猛,缉毒队的何确大队长没有十足的把握,向军区首长打了申请要求增援。严正考虑到一中队刚好离得近,还在演习状态,又是刚刚打了胜仗,精神正好,气势如虹,索性就先把人犯都给料理了再回去好好休息。

  这些年金三角的毒品市场已经日渐没落,白粉的质量拼不过人,龙头老大的地位已经让给金新月好多年。可毕竟瘦死的骆驼大过马,有多少人祖祖辈辈都靠着这条线吃生活,于是原本只是贩贩白粉的也开始搭着走军火,这多种经营一搞上马,缉毒队的压力顿时增加。不是说硬碰硬拼不过那些乌合之众,可是上面人要的是零伤亡,所以时不时也会向军区借特种部队来干点拔牙的事。

  何确与严正是旧相识,都是越战的老兵,在一个连的阵地上守过战壕,夏明朗在他面前丝毫不敢怠慢,腰背拔得笔直得走过去与他握手寒暄,陆臻瞧着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夏明朗像是背后有感应,拉着何确走得更远了一些。

  徐知着好打听事,而且他的性格好嘴巴甜会说话,轻轻松松就和边防警打成了一片,只是听着听着,脸色也有点发白,回头拉着陆臻道:“这回是真章啊。”

  临来的时候每人发了两个弹夹,换下了原来手上的空包弹,徐知着刚刚看了标识,是实弹。

  “怕啦?”陆臻嘻笑。

  徐知着顿时炸毛,比着小指头嚷嚷:“怕啥,谁怕谁是这个。”

  “那不就行了?”陆臻不自觉握着枪,说实话,他心里也哆嗦,只是他还能控制。

  实战,真的子弹打出去,真的血流出来,真的有人会死掉。

  陆臻这么想着,觉得心口发毛。

  午饭是直接在驻地大院里随便解决的,何确很不好意思的出来打招呼,说临时没好菜,等回来庆功的时候带着大家去找个正宗的苗家馆子吃野味,夏明朗与他打哈哈,漂亮话说得又麻利又顺溜。一中队的老人们看夏明朗变脸也看习惯了,倒是几个新丁被唬得一愣一愣,陆臻心说我对他的描述还真是一字不差:小人,佞臣,媚上欺下。

  可是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回忆良久,终于想起来这句话原本是送给方进的,于是感慨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就是活脱脱的典型啊。不过他也没捞上腹诽几句,一行人就被拉上车直奔着边界上的原始森林过去。

  据说那个贩毒的窝点与境内一个小村寨有点联系,最近就是有一批大货囤在那里,要趁着他们还没转移,打他个瓮中捉鳖。

  从公路到土路,车子渐渐颠簸,陆臻倒不是坐不住,只是被车身这么一颠一颠的心里更发慌。

  实战,闭上眼睛就看到一团血开在自己眼前。

  陆臻拍拍脸,妈的,少这么自己吓自己。

  车子开到无路,剩下的原始林区就要自己走,没想到强行军还没一半,何队电话追到,不知是哪个环节走了消息,那批货已经被犯罪分子紧急转移,何队安排在那边的监控点火力不足,不敢拦着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模糊的给出了一个方向。

  夏明朗当机立断,把整个中队的队员分成了几个组散开来去追踪。

  陆臻,徐知着,常滨,黑子,老何与夏明朗归在一组。

  一个指挥,一个狙击手,三个尖刀兵,一个通讯员,刚好一个最小单位的战斗单位。

  夏明朗给大家在地图上做了临时的沙盘推演,分明责任区域,人员四散开,消失在丛林里。

  陆臻看着这片青翠空阔的山峦谷地握紧了自己的枪,空气十分的潮湿,苍茫雨雾弥漫在鲜绿欲滴的大片草叶上,擦身而过的时候滴落了一串的水珠,沾湿他的作训服。

  追了不多久,地上就发现了人迹,细长的树枝被驮畜折断,草丛里有刺刀割过的痕迹,他们一路追过去,路线却忽然有了分岔。陆臻不无紧张的看着夏明朗,夏明朗略一思索,让老何与黑子临时组成一队探路,他留下带着新丁继续追原来的那条线,陆臻忽然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肯承认那是为什么。

  越往深处去雨林里的光线越是昏暗,夏明朗的神情严肃,徐知着试探着问他这次的任务会不会很危险,他漆黑双目中有凛然的光,说,任何时候,只要枪筒里放的是实弹,那都是在生死线上徘徊。

  陆臻听得心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的痕迹彻底的失了踪影,夏明朗不甘心,团团转了几圈之后下令大家分散搜索,四个方向,一人一面。陆臻几乎想要提醒他,他们都是新人,第一次参加实弹的任务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是军人,是战士,有融在骨髓中的血性。

  因为长久的雨水浸淫,不见天日,那些树木散发出腐坏的味道。每一根树枝上都裹满了绒毛般青黄色的地衣苔藓。那也许是寿命比人类还要长久的植物。幽暗的森林带来压抑的气场,令人觉得受到逼迫。

  这是彼此对峙的时刻,陆臻紧张得手心冒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挑动他敏感的神经。

  所以当风里扬起第一丝异样气味的时候他就已经屏住了呼吸,但绝望的是他发现装备里没有防毒面具,黄绿色的烟幕迷蒙了他的眼睛,身前背后都有撕裂的风声,他躲开了第一个没有躲开第二个,他开枪,枪声清脆的划破寂林,可是没看到意料之中的四溅血花,是因为有防弹衣,还是他眼花了?

  后颈上遭到沉重的撞击,陆臻只来得及在晕迷前捏碎了通讯器,随即扑到在地。

  陆臻是被水泼醒的,脖子僵硬,头疼欲裂。

  他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全身都被捆牢,绳索束得极紧,沿着关节的绑法,十分专业,让他动弹不得。

  “说,你是什么人?”

  一个声音在耳边爆响。

  下巴被钳住,陆臻被迫抬起头,起初视线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到后来慢慢显出一个个人影,都生得黝黑瘦小,有非常典型的南亚特征。陆臻心里蓦然发凉,合上眼皮装晕,默不作声。

  站在陆臻身前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向另一个挑了挑眉,后者飞起一脚准确的踹过去,踢在他肋下,陆臻猛然感觉到腹腔里像是着了一把火似的灼热的剧痛,他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呻吟着在地上翻滚。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人拉着他的头发让他露出脸,凶神恶煞似的质问到。

  陆臻痛苦的咳嗽了两声,有些不耐烦的困惑:“你看不出来吗?”

  这群人疯了还是傻了,他全套装备在身,瞎子也知道他是军人。

  那两个相视了一眼,继续吼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臻疑惑的眯起眼,那人见他不说话,马上做势欲踢,陆臻连忙叫道:“蓝田,我叫蓝田。”

  踢人的那个家伙于是慢慢蹲下来与陆臻平视,一句一句很有条理的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走的什么路线?都到哪里去了?”

  陆臻咽了口唾沫,哑声道:“你问了那么多,我得想想再回答。”

  站着的那人听完冷笑了一声,从旁边拿了个水壶过来:“慢慢想,别耍花样。”

  “十……你等我算算。”陆臻努力坐直,偷偷的观察整个室内的环境,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窗子上糊了报纸,看不到外面的环境,这是一个安排得极好的审讯室,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连一点武器都找不到。

  “快说。”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手上一倾,水流浇到陆臻的脸上。

  陆臻不小心被呛到,痛苦的咳嗽,鼻腔里全是水:“你,等等,等我算一下……12个,两个小组,我们来了两个小组。”

  “那路线呢?”那人紧追不舍。

  “我不是队长我不知道。”陆臻马上惊叫。

  “不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新兵,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这新兵衔够大的啊!”

  话音还没落,陆臻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平衡,拳头和脚跟像暴雨一样的落下来,他无从躲避只能尽量的蜷起身体护住要害。

  门外,陆臻看不到的隐蔽的房间里,行军桌上一字排开了好几个军用笔记本,屏幕上画面切割,活动着不同的主角。

  “情况怎么样?”夏明朗一手撑在桌前问道。

  “目前都还可以,脉搏、体温和血压都还正常。”坐在桌前的军人肩上有一个红十字的白环,显示出他军医的身份。

  方进坐在一边的地上擦枪:“我说队座,咱严队那些参谋也忒没想象力了,小爷我进队的时候就是打毒贩,黑子那届也是打毒贩,今年还打,这叫什么事儿哎?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一中队净赶着贩毒的死磕了,你说说,这神六都上天了,北京都全力备战奥运会了,咱们训练还是这么老一套,这也太不与时俱进了。”

  夏明朗失笑,指着何确吹捧:“怎么不与时俱进了?这回可是何大队长亲自派人主持审讯,熟悉业务不说,连口音都是全真模拟……”

  “别,别这么说,”何确马上撇清:“这打人的业务咱们可不熟悉。”

  “哈,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在意,别在意。”

  何确弯下腰去看屏幕,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夏队长,我看这就差不多了吧,都打成这样了,不招的应该也不会招了。”

  “怎么样?”夏明朗没回答,转而去问军医。

  “应该还没到极限。”军医核对完所有的身体参数。

  “那就再等等吧。”

  何确苦笑:“再等等我担心我的人受不了。”

  “那要不然先把这个放了吧!我看他身体强度好像不是很够。”军医指着画面的一角说道:“而且这个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夏明朗低下头去看,是陆臻。

  “为什么?”

  “小余,给他看你扒的对话,他口供的逻辑很完整,细节上的准确度很高,所以……这么说吧,如果是我在审这个人,到最后他就即使顶不住说了真话,也会淹没在他的那堆复杂的假话里,分辨不出来。审案子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人,绕到最后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这小子应该念过犯罪心理学。”

  夏明朗翻看手上的那一叠纸页,想了一会,说道:“那直接进入下一环节吧。”

  13.做我兄弟

  “还有下一环节?”何确惊讶:“小夏,看来你不折腾死他们,你是不罢休啊。”

  “何队,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我这也是不得已。”夏明朗神色落寞,眼神真诚,方进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埋头用力擦枪。

  何队长倒是登时被感动了,拍拍夏明朗的肩膀,很有点老大哥的体谅劲儿。

  “那么,何队,我昨天跟您说的东西,买到了吗?”夏明朗道。

  “买了,给你整了一百多条……小夏,你这就没经验了,干嘛非得要无毒的,其实毒蛇才好吃……”

  “不是拿来吃的,是给他准备的,”夏明朗转头看着屏幕:“他怕蛇。”

  “呃……”

  不期然,这帐篷里所有人的后背上都窜上了一股寒劲。

  暴打,泼水,问话,然后下一个轮回。

  陆臻简直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跟他有仇,无论答什么都是打,要不然难道他们是半仙?否则怎么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他那么有水平的谎话分明说得比真话还真,怎么着也要将信将疑一下,好对得起他的精妙构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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