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下————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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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点在车上就睡着了。
  司机把人送到家楼下,唤醒了他们。
  子沛的头更晕了,感觉这辈子也没喝过这么多酒。但是他心里塌实多了,毕竟知道皮皮没有和姜姿在一起,得个不光彩的下场。

73
  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缘故,两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进了电梯上了楼,也不记得是怎样进的房间了。迷糊中子沛感觉郝菁菁在喃喃自语而

且是满口英语--她都喝得胡言乱语了--子沛还有意识,觉得好笑,就也搭腔跟着大声地说了起来,脑子里蹦出什么单词就朗读什么单词,

一边嘻嘻哈哈地笑,感觉天地摇晃。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又听见郝菁菁在哭,嘴里嚷着脚脖子疼,他跌跌撞撞地过去给她揉脚脖子,头重脚轻,一下从床上栽了下来,并不

觉得疼,又爬回到床上去,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渐渐有知觉了以后,子沛觉得头很沉很沉,象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样,脖子扭得酸痛,而口干得象在上甘岭一般,嗓子都冒烟了。
  睁开厚重的眼皮,子沛看床头柜子上水杯里还有水,就挣扎着伸手去拿,头还是晕,端杯不稳,手一偏,水洒了一身。
  他一下子清醒多了。
  翻身坐了起来。
  猛地回头看,郝菁菁躺在床里面,正忽忽地睡着,四仰八叉的,赤裸着身子。他忙扯旁边的毛巾被给郝菁菁盖上。
  郝菁菁浑然不觉,沉在睡梦,呼吸很重。
  子沛觉得似梦又似真,想郝菁菁怎么睡自己床上来了?真是喝得太多,都不省人世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仍旧想找水喝。
  然后他才看到了自己的裸体。
  这瞬间他差点儿叫出声来。
  心砰砰地跳。
  他骂自己,怎么他妈的搞的?!......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嘛!
  外面阳光很足,透过窗帘缝隙,一线光芒象电鞭一样抽在他身上。
  他慌忙地找衣服,看见自己的外衣外裤和内裤散乱地丢在床上床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的,而郝菁菁的绿色连衣裙被揉成了个球儿

,丢在床尾。
  空气浑浊全是酒气。
  他垂头丧气地抓起内裤进了卫生间,打开莲蓬头冲洗着自己,一遍热水一遍冷水。冷热的忽然刺激叫他彻底清醒了。
  但方子沛什么都不知道,是的,他不记得什么了。

  子沛换好衣服临出门时,郝菁菁仍在沉睡之中。
  他漫无目的地步行着,出了住宅小区的门,穿过小街过了大街,在过街天桥上站着,看下面南来北往的车流滚滚。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象个木头人,没意识也没灵魂,不堪回首过去也不想去遥想将来。
  他突然觉得世界没什么指望了,快乐悲哀都不那么重要,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活着了。
  生活总是太喜欢跟渺小的人开玩笑,生活总象是一团糨糊,除了年轻无知时那种躁动狂热会引得人莫名热爱之外,剩下的,都是不知所措

地捱着。
  捱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什么爱与恨,美与丑,贫穷或富贵,健康和疾病,不过是活着,怎么活着都有开心不开心,随心不随心,活着

就是活着,没什么好不好的。
  他闷闷地顶着太阳坐了很久,坐到自己头晕目眩,想自己若是哪一天真的了无牵挂了,也就死了算了,无聊无味。
  他看见远远走过来一个男孩子很象是皮皮,惊喜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正想打招呼,走近了看又不是。
  真是又可怜又可悲,生活怎么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方向,打破了平稳,变得这么不堪了呢?
  人生若是一次经营,那么自己真的失败。

  子沛再回到家以后,郝菁菁已经收拾停当了,正在洗衣服。
  她把洗好的衣服都晾在阳台的晒衣架上,一瘸一拐的,素面朝天,分明就是个家庭主妇。
  子沛心里还是胡乱地想着,发生了?没发生?
  郝菁菁面无表情,看见子沛进门,喊了一声:"饿了没?"
  子沛说:"没有。"
  然后两个人就没话了,一直各自做着各自的事。郝菁菁晾完衣服开始擦地板,又拿着抹布和鸡毛掸子把房子里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连

门框上的灰尘也没放过。子沛打开电脑上网胡乱地看着,把自己那则"寻人启事"的帖子翻出来看回复。可惜,都是一些不搭界的人在灌水,

没有任何关于皮皮的消息。
  肚子很饿的时候,郝菁菁也饿了,在厨房里煮了面条。
  两个人各自盛了一碗,又各自端着碗坐在沙发两端吃着,没有菜,面条清淡得象白水。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及起床时的尴尬情景,各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和该说什么。
  后来,郝菁菁把空碗放在茶几上,俯下身去揉自己的脚脖子,里面丝丝的痒痛。
  终于她说:"子沛......帮我买红花油去,擦一擦可能好得快一点儿。"
  子沛懒懒地起身,准备出门。
  在门口,他又听见郝菁菁说了一句:"好得快一点儿,我也就早离开一些。"
  子沛没有回头,出去了。

74
  高海洋第二次来到沸腾渔家川菜馆看皮皮,皮皮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而且手脚也麻利多了,上上下下的忙活着,脸上还带着微笑。
  高海洋猜想皮皮可能是做得顺手了,并且应该是活得挺充实。
  正是中午时分,客人很多,皮皮抽不开身来跟高海洋聊天,只打了个招呼。高海洋便独自占了个小座位,点了一碗担担面和一盘麻婆豆腐

,顺便把午饭吃了。
  终于忙完了饭口,皮皮过来说:"下午我休息,你等我一下啊,去换衣服。你今天没上课?"
  高海洋说:"我也休息呢,你快点儿。"
  皮皮便飞也似地跑去了,片刻换了衣服回来,仍是小吴留给他那套不合体的旧衣服,但是他似乎穿习惯了。高海洋看着他的样子愣了一下

,心想皮皮真的是变了,简直脱胎换骨了。
  两个人便说去商场转转,高海洋说顺便给皮皮买套衣服换洗穿,皮皮也不推辞,乐呵呵地说:"小心我宰你哦?你那五千快可不够。"
  高海洋笑,说:"美得你呀!"

  两个人象两个小伙伴一样出了门去,皮皮还没有吃午饭,所以进了商场先上了五楼的美食排挡,皮皮叫了份牛扒套餐,高海洋只要了一杯

可乐在旁边喝着,看着他吃。
  皮皮说:"你就要毕业了吧?我怎么觉得你老是读不完呢,奇怪。"
  高海洋说:"我不打算读完了,好要考研。我想如果不去做医生,就干脆留在学校里做老师算了。一辈子呆在学校里也挺好,我不适应外

面的世界。"
  皮皮说:"那你可真是少见的人,有几个学生象你一样想一辈子呆在学校里的啊!"
  高海洋说:"多了去了。"
  皮皮笑。
  高海洋说:"我看你精神不错,干得挺来劲儿的,真替你高兴。真的,比我前几次见你状态好多了。甚至比我刚认识你时的感觉都好。"
  皮皮说:"算了吧,少笑话我啦。每天累得要死,挣得又少,简直象是在做梦。"
  高海洋说:"世界哪个人不是在做梦哦。"
  皮皮说:"我看你就不是。"
  高海洋吸了一口可乐,说:"我也有可能在做梦啊......唉......皮皮,你说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皮皮瞪大了眼睛,故作夸张地说:"谁呀?"
  高海洋说:"你不认识的。一个老头儿。"
  皮皮大惊,说:"啊?!不是吧你......你可别叫我失望!"
  高海洋说:"呵呵,跟你开玩笑呢。没那么严重了。只是这几天我会突然想起他,有一天做梦还梦到他了......真是奇怪......"
  皮皮扫扫看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你是GAY?"
  高海洋断然摇头说:"不是。"
  皮皮说:"那就奇怪了。你说你梦见他了,而且他......还是个老头儿?天。"
  高海洋说:"是啊,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才郁闷呢。"
  皮皮说:"那你有没有想和他那个那个啊?"
  高海洋说:"哪个哪个啊?"
  皮皮暧昧地嘿嘿地笑,说:"就是那个那个啊!"
  高海洋敲他的头,说:"没有!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家伙。"
  皮皮说:"没有想过?那就不是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有恋老癖。"
  高海洋说:"他没那么老。我听说他是的,也知道他肯定喜欢我。我开始对他有点儿反感,有点儿害怕,后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了

,反正那感觉......就是说不清楚。"
  皮皮说:"哦。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是干什么的呢?"
  高海洋便聊起与肖总认识的经过,自然谈到了周洋,不由得话题就跑到周洋身上去了。他余怒未平地把周洋又骂了一通。皮皮看他那愤怒

的样子,猜想他肯定不是在撒谎了。皮皮没想到周洋竟是这样的人,惊叹连连地说:"不会吧?他怎么这么卑鄙啊!亏我还把他当好人呢!"
  高海洋说:"是的啊,特恶心,编的故事栩栩如生的,说什么表弟淹死了,还真掉眼泪,演技比蒋矜都好,骗子!还威胁我说把我的照片

如何如何的,他若真敢那么做,我一定告他!"
  皮皮说:"真没想到啊。上次我到他们杂志社找我哥,我哥不在正好是他接待的我,还带我吃了饭,对了,还给了我两百块钱......"
  高海洋说:"他有那么好心?你千万别听他的,他十句话里有八句是真的就不错了。"
  皮皮应了一声,"恩。"
  又说:"他倒是没跟我说什么坏话......而且我哥......我是亲眼看见的......"
  高海洋说:"看见什么啦?大庭广众之下你能看见什么啊?"
  皮皮说:"没什么啦。我坐在房子里面,隔着玻璃,能看见我哥,我哥看不见我。我看见我哥跟他那个新娘子在报社门口拉拉扯扯的,好

幸福好亲密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我的心里痛极了,大脑一片空白的......周洋还一个劲儿地在旁边说什么他们多么多么般配,多么多么恩爱...

..."
  高海洋呸了一下,说:"甭听他煽风点火的,没什么好肠子。你哥他们说什么你都没听到,所以你结论下得太早了吧。我看你还是跟你哥

联系一下,或许情况就明白了呢?"
  皮皮说:"不知道......或许吧。"

75
  皮皮和高海洋离开美食广场后,在商场里转了一下午,高海洋帮皮皮买了一条牛仔裤和两件半袖衫。皮皮幸福得不知所措,比接到任何礼

物都开心。
  上下电梯的时候,皮皮突然有一种时光交错的感觉,想起也和姜姿一起这么逛过商场,购买和闲聊。那时候姜姿一半嫉妒一半讥讽地说他

"守得住",真是时光荏苒啊!这才几个月的工夫,旁边的朋友变成了梦一般美好的高海洋了,而自己,终究没有守得住--他想,或许感情

仅仅靠守是不牢靠的。
  现在他才深深理解起婚姻那一纸契约的意义来,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一张纸,是感情以外的东西,是国家户籍管理的一种手段,但落在实处

,那是一种赖以保证的依据。
  同志们没有,同志们以为自己不需要,或者是以为需要,但不是需要就会获得。
  一边闲逛一边讲着自己的事情,皮皮的情绪没怎么激动,说得象做梦似的。他认为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至少老卫、小吴、良子......他认识

的人,因命运偶然交错碰撞在一起的人不全部是坏人,卑微的美好也是高尚的,他感谢他们。
  高海洋也讲了自己的事情,难得地饶有兴致地推荐说:"等《侠女浮萍》第二部播出的时候,就能看见我几个正面镜头啦,要支持哦!"
  皮皮笑,打趣他说:"我还真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了呢,原来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形象嘛。"
  皮皮说:"你说的肖总看样子人还不错,不过我总还是觉得不塌实......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告诉你了,这圈子不是什么好圈子,没什

么好人。"
  高海洋说:"看看,你本身就是这圈子里的人,也算是组成的一部分,你贬低它不就等于贬低你自己吗?说圈子不美好,那可能也是人性

本身就存在着那么多不美好的东西,我想跟圈子无关,还是在人吧。"
  皮皮说:"或许本来就没什么圈子不圈子的。人有时候就那么无聊。非得找个圈子往自己身上套。"

  两个人一直转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感觉到累了。皮皮想赶回菜馆去吃工作餐,高海洋说:"咱们还是去吃麦当劳吧,反正简单方便。吃完

我也得回去了,上晚自习去。再过两天我就忙了,可能就没什么时间过来看你了。"
  于是两个人还是去了麦当劳,正是他们以前曾去过的那一家。
  皮皮也不担心自己发胖了,疯狂点了一大堆薯条汉堡之类的东西,吃得很是开心。高海洋又想到了周洋,正想忿忿地说两句,又觉得自己

有些"详林嫂"了,所以没开口。
  皮皮说:"我想好了,就这么努力干着,缓过劲儿来再找其他工作,重新开始。我不信人能饿死。明天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叫她帮我补办一

张身份证,我的东西......"他想起自己的行李等物品还在子沛那里放着,有心拿出来,又想那些东西虽然自己很舍不得,但大都是子沛买给自

己的,拿着睹物思人,无端地就多了分烦恼,不要罢了。他希望子沛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吧,反正结婚了,以后生孩子养老人,不管城市

人还是乡下人都这套路,没什么好非议的。
  高海洋便说:"皮皮......听我劝一句话,给你哥打个电话吧。"
  皮皮不说话。
  高海洋说:"如果有误会,尽早澄清了比较好。你现在这样,你哥想联系你是不可能的,只有你联系他。一开始你们说得就是假结婚过父

母关,不可能假戏真做的,你要相信你哥。"
  皮皮点了点头。
  高海洋说:"反正你们是一对儿爱人,自己对对方是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最清楚。闹闹脾气过去就算了。你们同志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应

该好好珍惜才对。我相信只要你们还是一条心,一切就不会多么难的,要努力啊!"
  皮皮说:"知道啦高老师。"
  高海洋吃吃地笑,说:"闲我罗嗦了?"
  皮皮说:"没有......其实我一直在生气,我不是那么宽容的人,可能是被宠坏了,唉。"
  高海洋说:"你生什么气啊?"
  皮皮说:"我生气我哥为什么做了结婚的决定之后才通知我,我......我一点儿精神准备都没有啊。我其实是跟他赌气才离开的,没想到一

步走过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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