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姿说:"好啊。不过皮皮,我还是觉得你得找份事情做,虽然你哥对你那么好,可男人终究不是女人,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皮皮哈哈地笑了一下,"你也知道男人不是女人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哼!"姜姿使劲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又伸出手来掐皮皮的脸,说:"叫你胡说八道!走吧,陪我出去走走吧。"
皮皮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开始换衣服。
两个人出门上了一辆出租车。姜姿办了一张美容卡,间或到一间名为"美丽人生"皮肤护理中心的连锁店子里去做面膜,与那里的店员混
得很熟悉。到了店子里后他熟识地与工作人员打打闹闹地玩笑了一会儿,又安排着皮皮做一个"海底泥"的护理面膜。窗外的夜色很是沉静,
街边的灯光投在玻璃上,可以看见奔驰的车流,象一条闪光的河。皮皮想,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啊,繁华的京城,青春无限的时光,可为什么自
己总是在患得患失呢?
子沛发信息过来,说明天他的婚礼将如期进行。
皮皮放下手中擦脸的毛巾,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一松,手机掉到了地毯上。
姜姿在吹头发,不停地叫:"皮皮你过来一下啊!你过来看一下,你说我配这个发型怎么样?帅不帅?"
皮皮看也没看,只是说:"帅,帅得掉渣了都。"
姜姿便得意起来,头发吹好以后又情不自禁地对着镜子骚首弄姿了一番,引得店子里的那些服务员都乐不可支的。他们戏谑他,开他的玩
笑,揶揄他和挖苦他,他仿佛都不觉得一样,仍旧兴致勃勃地谈笑风声。然后意犹未尽地拉着皮皮出了店门,临走前连前厅的接待--一个长
着龅牙的乡下孩子都打趣他:"姜相公,明儿还来啊!!"
姜姿头一转腰一扭手一扬,一边笑着一边说:"行,明儿就来,不要想我哦!"
皮皮恨不得挖个地洞钻到地下去才好。狠狠地掼了他一下,径自走到前面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没方向没目的地走去,穿过了马路,走到了立交桥下的黑暗处。姜姿本来还在哼着歌曲《夜来香》的旋律,腔子里盈满着讪
笑淫荡的韵味。突然把脚步停下来了,声息全无。皮皮回头看他,黑暗中看不见姜姿的脸,而姜姿也垂着头。皮皮骂:"贱货!你唱呀!笑呀
!耍呀?!怎么不叫了?!鸭子!"
姜姿仍旧不说话,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把头靠在皮皮的肩膀上,蹭了一下。皮皮这才感觉到他哭了。
他哭着说:"皮皮,我想回家。"
但是姜姿还是没有回家。这夜他们没喝酒,也没有醉,他们在立交桥下坐着,坐了很久,抽了很多烟,但话却很少。
皮皮看不清姜姿的脸,姜姿也看不清皮皮的脸,他们好象流了泪或者并没有流泪。每次姜姿点烟,打火机腾起一股火苗,借着微光皮皮都
能看到姜姿的一双眼睛,肿肿的,充满了迷惘。每次皮皮点烟,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着,象是一种绝望的呼吸。
终于到了深夜,他们坐得累了,那截住一辆过路的出租车。那司机起初非常犹豫,因为看到两个青年男子突然从立交桥底下钻了出来,神
情委琐,不知道是不是坏人,但坐在车厢里以后,皮皮那柔弱无力的声音使他安了心。
司机问:"去哪里?"
姜姿说了自己的地址,他想回家休息。皮皮却说:"去蓝都酒吧。"
姜姿望着皮皮,没有说话。
司机开车往蓝都酒吧的方向驶去。皮皮说:"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但听你经常说,今天去看看。"
姜姿说:"皮皮你想干什么?"
皮皮说:"玩儿。"
姜姿说:"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皮皮说:"你在那里做了多久?你二哥还在那里打鼓么?"
姜姿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也很久没去过了。"
皮皮说:"那你还熟么?对那里?"
姜姿说:"当然啊,老板姓李叫李鸣,当初建这个酒吧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去帮忙的。现在他们做大了,据说生意也不错。不过我跟李鸣闹
过别扭,所以很久没回去过了。"
皮皮说:"行,我看看。"
姜姿疑惑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皮皮......"
皮皮说:"不干什么。我哥说了,至少我有两个月都不能回家。我想找些事情做做。"
姜姿说:"酒吧里能找什么事儿啊,你啊。"
皮皮说:"人怎么活不都是活着?我到了北京三年,安分守己地生活了三年,把自己搞得连生存能力都没有了。现在谁还认我这个小小师
范的文凭?我也做不惯那些按时上班守死工资的工作了。在酒吧里做个小服务员什么的,凑合过日子呗。"
姜姿说:"你这是心血来潮,你做不了的,很辛苦。"
皮皮说:"那还能把人累死?你不也做过来了吗?"
姜姿笑笑,说:"我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
皮皮说:"我就是看看,没想怎么样。"
姜姿压低了声音,说:"要坐台的......也要出台......你不会想干这个吧?"
皮皮笑,说:"人生就象是在坐台,不是你坐人家的,就是人家坐你的。没什么了。"
姜姿的脸色一下子阴郁下来,不说什么了。
而车一停,蓝都酒吧到了。
34
走进蓝都酒吧,就如同走入一个蓝色的梦境,蓝色荧光笼罩下的大门口,很多闪烁的蓝色小灯泡眨着眼睛,每个台阶上都洒落着斑斑点点
的光,一直通向幽暗的大厅。
大厅里的灯光基调也是蓝色的,很多玻璃的茶几与椅子,玻璃的屏风和杯子,装着球形蜡烛的玻璃碗也是蓝色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
在这里,音乐也仿佛是蓝色的,没有通常酒吧里那种喧嚣,零星的几个客人坐在桌子边上喝酒,杯子轻轻敲打着桌沿,叮当脆响。
在皮皮眼里,那些服务员都非常干净,简直风度翩翩,整洁的白色衬衣在荧光下反射着眩目的光泽。
皮皮从未料想是这样的情形--他以为酒吧就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场所,一个充满纸醉金迷的、肉欲横流的地方--因此他甚至有了些困惑
,这里,就是姜姿提到过多次的鸭子云集的"淫窝"吗?
而这就是传说中的蓝都,蓝色的玻璃之都,它的主人,那个叫李鸣的家伙擎着一只高脚杯安详地坐在靠近门口的吧台上,带着微笑,用眼
睛的余光打量着从眼前经过的客人们。他看到了姜姿,站起身来迎接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怎么,想起回来看看老朋友了?"
姜姿客气地说:"李哥。"
李鸣说:"还行,还记得我是李哥。"
姜姿与李鸣谈话的时候,皮皮一直在环顾四周,偶尔把目光转回来看一眼李鸣。李鸣是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有些瘦,皮肤惨白的。听姜姿
说他曾经是个小长医,自身就是同志,立志要搞了同志酒吧,事实证明他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个蓝都酒吧,应该称得上多少是有些品位
的,它精细的装桢与布局让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异样的情调,皮皮看到,吧台左边有一个通道,仿照侏罗纪山洞一般的用装饰材料堆成一些石
装突起,通道门口上方有个小小的荧光牌子,上面写着"别有洞天"四个字。
皮皮禁不住会心地笑了一下,想,别有洞天?这名字起得可真......有意味。
姜姿和李鸣在胡乱地叙旧,讲了些皮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事情,提了一些某某某的名字等等。一个小服务员乖巧地端了三杯茶水过来,
礼貌地把托盘擎在掌心里,将杯子放到三个人面前。皮皮无意识地抬头看他的脸,非常稚气和洁净的一张俏脸,显然涂过了睫毛油,否则眼睫
毛不会那样浓密翘起。皮皮还扫了一眼他的胸牌,上面写着服务编号,是NO.2,职位:侍应生,下面是名字,竟然是"吴彦祖"。
皮皮更加觉得新鲜有趣了,贴在姜姿耳朵边上说:"喂,他叫吴彦祖啊?"
姜姿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还有刘德华、谢霆锋、木村拓哉呢。"
皮皮"噗"地一下把口里的茶水笑了出来。他开心了。
李鸣问:"你笑什么呢?"
皮皮忙说:"没,没什么。我第一次来......觉得挺好玩儿的。"
李鸣转头对姜姿说:"你朋友啊?怎么不介绍一下呢?......看样子不大吧?"
姜姿说:"恩,一个朋友。"
李鸣说:"换口味啦?"
姜姿说:"你别瞎说,人家不是。"
李鸣说:"不是什么?你结交的没有不是圈子里的,呵呵,别跟我说他是个雏儿。"
姜姿说:"哎呀李哥,你别乱想啦。"
李鸣说:"怎么样,回来吧?以前的事就不用提了,回来做吧。现在生意忙不过来......今天不行,天上凡间搞‘初恋激情夜',客人都跑
过去凑热闹了,妈的。"
姜姿说:"你招数那么多,不信都不过天上凡间的。"
李鸣说:"招数多也不能唱独角戏不是?呵呵,就算给我帮个忙。你路子熟,认识的人也多,就算李哥求你了。"
姜姿笑了笑,不说话。
皮皮说:"你们这儿还缺人不?"
李鸣又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缺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缺啊。怎么了?"
皮皮吞吐了一下,说:"没什么啦。"
李鸣说:"你们慢慢喝茶,我过去转转。"
说完他放下杯子转身进入那个"别有洞天"的通道里面去了。
皮皮趁机问姜姿:"那里面是干什么的啊?名字起得那么暧昧。"
姜姿冷笑着说:"还能是干什么的啊,猪。"
皮皮惊疑地瞪大眼睛,说:"啊?......这样啊......不是到外面宾馆里开房间的吗?"
姜姿说:"那些没钱开房间的呢?"
皮皮说:"还有没钱开房间的?啧啧,没钱到这里来干什么呀,真是。"
姜姿笑,说:"你有老公了,可不是人人都有。"
皮皮说:"那,这不成那个了吗?"
姜姿说:"再说,李鸣精明得要死,到外面开房间钱都给别人赚去了,还不如自己赚。所以他就把里面原来的几个卡拉OK改装成临时休息
室了,这不,起了个‘别有洞天'么?呵呵。"
皮皮说:"那有人去吗?"
姜姿说:"我在这儿的时候去的不多,一般主要也是几个熟客在里面打牌。"
皮皮说:"嘿嘿,够腐败的。"
姜姿说:"行了,看够了吧?我们走吧。"
皮皮说:"再坐一会儿吧。哎,我看那个李鸣没你说得那么坏吧,样子挺老实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还有哦,真有意思,他们服务员
都起个明星的名字呢,有没有胡军啊?"
姜姿取笑他说:"以前没有,不过现在胡军火暴了,说不定有。我帮你问问?要是没有现给你定做一个,怎么样,要不要点人家啊?"
皮皮说:"别,别的,我只是问问。"
姜姿说:"行了回去吧,小心好奇心害死人的,孩子。"
皮皮说:"我觉得没那么严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倒想看看那些起了大明星名字的人有没有一个比高海洋帅的。"
姜姿说:"哈,你还惦记着高海洋哪?"
皮皮白了他一眼,说:"别跟我说你没惦记着,哼。也不知道他从无锡回来了没有。"
姜姿说:"给他打电话?"
皮皮说:"你打?"
姜姿说:"我不打。"
皮皮说:"那我也不打。"
姜姿说:"你不打还叫我打?是你惦记着还是我惦记着了?"
皮皮说:"少来了你,我们现在在这种地方呢,怎么给他打电话啊?再说,打电话说什么啊?"
姜姿说:"就朋友问候一下嘛。"
皮皮说:"我觉得他一定不缺少人问候的,唉。"
姜姿说:"你别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了,象我孤家寡人一个的,多可怜啊。"
皮皮叹息着说:"算了吧。碗里的不是我的,锅里的也不是我的。"
姜姿说:"我们走吧,李鸣阴得很,我怕他玩什么花招儿。"
皮皮看了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便站起来,说:"好吧,回家吧。"
姜姿也起了身,这时李鸣却从里面冒了出来,远远地说:"嘿,就走了啊,等等啊......"
35
李鸣快速地走到两个人面前,拉着姜姿又坐下了,并掏出一个信封来给他,说:"这里面是我上次欠你的三个月工资,还有给你的损失费
,一共是四千块钱。怎么样,李哥还算够意思、有诚意吧?"
姜姿看着信封,又看着李鸣,一时愣住了,半晌才说:"别,太多了......"
李鸣说:"姜姿,你不是不知道蓝都的规矩,你心里也清楚这些人待遇是什么样的,我算是给你面子吧?咱们好歹也是朋友,你还是回来
做一段时间,帮个忙,就两个月。"
姜姿有些为难了,看着信封,又看着李鸣阴晴不定的脸色。
这个时候,那个名叫"吴彦祖"的服务员又过来填茶水了,对着皮皮微微地笑了一下,皮皮也回报似地笑了一下。李鸣就顺势拉着"吴彦
祖"也坐下了,还回头叫吧台送一打啤酒过来。
李鸣说:"来,咱哥俩也很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今天正好清闲,你也不常来,我们喝一杯。你那哥们儿怎么称呼?他也闷不着,有吴彦
祖陪着,呵呵,挺棒的吧?"
皮皮说:"我叫皮皮。"
吴彦祖立即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自己也举起了杯敬倒了皮皮面前,甜甜地说:"来,皮皮哥,我们干一杯。"
皮皮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亲切恭敬地叫过"皮皮哥"呢,有些害臊又有些受宠若惊,就跟着干了一杯。姜姿直在桌子底下踢他
的脚,但他已经干进去了。
李鸣又敬酒给姜姿,他没办法,也举了杯子把酒喝进去了,顺势也把装着钱的信封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那个吴彦祖眼明手快地又给他们把酒倒满了,举起杯又敬姜姿,说:"姜哥,这一杯敬你的,早听过你的名字,是我们这行的这个,"他
翘起大拇指晃了一下,"今天能见到你真是荣幸!"说着自己就要先干为敬,姜姿一把把他的手按下了。
姜姿笑着说:"你这酒我不敢喝,你是吴彦祖,那是国际知名的巨星啊,我得敬你!"说着端起杯来抿了一小口,"我随意,你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