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14-15部(全文完)————youyu
youyu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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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成功了。
案件的真相被隐藏,而洛宗建和岳闲开始受到上层施加下来的种种压力。在这样的环境下,洛宗建深知,即使他把耿原修揪出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将他绳之以法。于是洛宗建开始妥协,他劝岳闲放弃追查,但谁知岳闲听后大怒,和洛宗建大吵一架后,一对好搭档就此关系大僵,相看两厌,像仇人似的。
就这样冷战了好几天,耿原修再次拜访洛宗建。这次,他还带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那是一本朝廷奏折的复制本。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整件事情的真相,包括耿原修走私花狱火的罪行,也包括他贿赂官员的名单。而那名单之上,洛宗建的名字竟赫然在列!
而折子上的字迹,是洛宗建再熟悉不过的--那是岳闲的笔迹!
是岳闲写下的奏折!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洛宗建双手一颤,折子重重坠地。
他不敢相信,岳闲竟连他也不放过,要上报朝廷。洛宗建没拿过耿原修一分钱,他不过只是劝岳闲放弃此案。为了不得罪权贵,为了不惹祸上身--只有放弃这件案子!
而岳闲却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甚至还天真地以为,他写好的奏折可以顺利递交朝廷,谁料中途却被官员扣下,交到耿原修手中!
耿原修对洛宗建说:「这折子只是复制本,真正的奏折已经送到京城,不过皇上还没有过目。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把奏折取回来。你应该知道,花狱火是重案,牵扯其中注定没什么好下场。既然岳闲已经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你也没有必要再同情他--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的确,一切都是岳闲自找--他不该找耿原修做对手!
随后耿原修告诉洛宗建,他需要一份证词,证明有关花狱火的一切都是岳闲暗中所为,是岳闲勾结倭寇,走私禁药,牟取暴利--是岳闲,应该被撤职重罚!
话讲到这里,洛宗建已经非常明白,耿原修想要化浊为清、化清为浊!
然而更可怕的是,只要耿原修想这样做--他就能做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使洛宗建不提供证词,耿原修也有办法颠倒是非黑白。而如果洛宗建不提供证词,他恐怕也会被划入岳闲一派,被诬陷治罪。
岳闲走上了一条无可逆转的死路,然而洛宗建自己,却不想成为岳闲的陪葬品。
「所以你写了?」
岳凌楼淡淡地问,冷静到不可思议。
「我写了。」
洛宗建没有逃避,他迎上了岳凌楼的目光。
「你没有后悔,从你眼中很容易看出来。」岳凌楼提醒洛宗建。
「我确实没有后悔......」洛宗建眼中血丝更甚,「即使时间倒退到十二年前,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依然会写下证词指控你爹。因为他已经必死无疑,但我却有活路可走......只要我写下证词,我就可以活下来......只有我活下来了,轩儿,心儿......洛家的所有人,才能活下来......所以我不能死,只要还有活路,我就不能死!我不能像你爹那样可以残忍地杀死自己的家人!我不能......」
「够了!」
岳凌楼听不下去,一声喝止洛宗建未讲完的话。
「凌楼,我把一切真相告诉你,只希望你明白,我也有苦衷......正如你所说,我虽然没有后悔,但我却知错。这十二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我的过错,我想扳倒耿原修,想为你爹洗冤!我想用耿原修的血来祭告你爹娘的亡灵,而不是用我们洛家的血呀!......现在,耿原修终于死了,轩儿和心儿也已长大成人,我活在这世上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你想要我这条老命,随时来取!」
洛宗建一口气说下一大段话,岳凌楼根本无处插口。
终于等到洛少轩停了,房间中陷入一片令人战栗的死寂时,这才听到岳凌楼哽咽的声音,破碎传出:「你说你知错?......但即使你知错你又能拿什么来赔我?我爹娘的性命你要怎样赔?我十二年来承受的一切你要怎样赔?我稀罕你的一条命么?你以为你的一条命就够么?......如果你什么也无法补偿--就不要说你知错!」
「凌楼,我告诉你真相,只希望你不要被延惟中利用!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岳凌楼气得把茶杯摔到地上。
「凌楼......」
伴随着这一声痛苦的呼喊,洛宗建竟跪在地上,给岳凌楼磕了一个响头!
「洛伯父......」岳凌楼被他吓得后退一步。
然而洛宗建却没有抬头,长跪着道:「你爹娘死后......我不知道他们被埋葬何处,所以一直想去他们坟前磕头谢罪,而迟迟没能达成心愿......今天,你就替你爹娘接受我的一拜吧!」
岳凌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慢慢后退着,后背轻轻贴上了墙壁。
「你爹当年写的那本奏折,耿原修交给了我,我还保存着。你可以把它呈给皇上,替岳家翻案,把我绳之以法,要杀要剐,我都没有半句怨言。我不奢望你的原谅......」
「你可以不奢望我的原谅......」
岳凌楼终于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竟大吼起来:「你可以不奢望我的原谅,但你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你为什么不否认?......如果你否认,说你没有做过,我就可以相信你......一切还是能像从前一样!但你为什么要把什么都告诉我,为什么要要说你知错!为什么要让我恨你!......我已经......」
气息渐渐变弱,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已经......不想再恨任何人了!」
岳凌楼的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
--为什么真相总是这样残忍?
前一刻,还像家人一样,转眼间,竟变成了仇人?
「凌楼......」洛宗建从地上抬起了脸,脸上泪水纵横。
「我已经......不想再恨......任何人了......」岳凌楼撕心裂肺的声音,「你为什么不一直隐瞒下去......我好想被你骗,但你为什么不骗我?......我不想知道这样的真相!如果是这样的真相,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声音越来越大,岳凌楼竟一下站了起来,向门外冲去。
「凌楼!」
洛宗建拉他不住,想再追过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
「凌楼......」
望着那个隐没在一片暮色中的白色背影,洛宗建无力地靠在门边。
受过伤的人总是习惯去寻找真相,但也许,知道真相后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凌楼!」
突然出现的洛少轩一把抓住了他,「你到底怎么了?」
「放开我......」岳凌楼没有挣扎,他只是慢慢抬头,用冷漠到可怕的目光,望着担心他的洛少轩。
「除非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不然我绝不放手!」说着,洛少轩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不要碰我!」
岳凌楼扬手挥开他,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碰我』这四个字,不仅令洛少轩心中一痛,然而更痛的却是岳凌楼自己。
强抑住内心的痛苦,岳凌楼冷冷道:「我不想再和你们洛家有任何牵扯......不要管我......」
除了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岳凌楼的这句话讲得毫无破绽。
他转身,背对洛少轩而去。
洛少轩悬在半空的手微微抬起,但却没有再追上去的勇气。
岳凌楼的背影慢慢消失,他终于走了,离开了洛家......
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漆黑。
岳凌楼茫然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边,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路变得很漫长,前方也是一片沉重的黑暗,仿佛没有终点。岳凌楼努力睁开眼睛,擦去眼中的泪水,但除了这片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天与地,就只是一片黑暗而已。
这种情景似曾相似,很久以前也发生过。
岳闲和慕容情死去的时候,耿原修是岳凌楼眼中的光,但渐渐,那微弱的光芒竟也被黑暗吞噬;耿原修死去的时候,西尽愁是岳凌楼眼中的光,但那道太过耀眼的光线,却被红叶颈脖溅出的红血浇灭。
现在,十二年前积灰的旧案,一切真相都已大白。
但岳凌楼依然看不到光......
他只看到一个混沌的世界,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片将他包裹、将他侵蚀的黑暗。
天旋地转......
岳凌楼眼前变花,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缓缓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却接住了他,把他揽入怀抱。
岳凌楼没有力气睁眼,对方是什么人都已不再重要......
当岳凌楼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看到了西尽愁。
岳凌楼的头很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隐约好像有一股香味缭绕在他四周,让头脑愈发沉重。挣扎着正想坐起来,西尽愁却一下掀开了他的被子,「都日上三竿了,你还赖床?!」
「你!」岳凌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什么我......」西尽愁把衣服丢到岳凌楼身上,「你再不快点起床做饭,我们连午饭都没得吃了......」
「我做饭?!」岳凌楼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不是讲好了么,阴天我做饭,晴天你做饭。你看今天艳阳正好,你想推都推不掉!来来来,穿好衣服,乖乖给我进厨房......」说着,西尽愁坐在床边,帮岳凌楼穿起衣服来。
「西尽愁!」岳凌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什么地方?你又在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有吗?我明明就是很正经地在叫你起床呀。」
「我怎么会在这里?」
岳凌楼拉好衣服,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向外望去。
屋外是一片山野,一条小径蜿蜒伸向远方。苍山一片青翠,树林郁郁葱葱,目所能及,没有一点尘世浮华,就只是一片碧色的苍山。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岳凌楼彻底懵了。仔细回忆,记忆的前一刻还停留在冬季的京城,但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景物,却是一片融融春景。
「怎么了,一觉睡醒,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西尽愁走到他到身后问。
「我看你才像变了一个人!」岳凌楼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爹!』
岳凌楼惊讶地循声望去,竟看见一名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张开双臂,向他们跑了过来。
「乖,宝宝。」西尽愁敞开双臂迎接他。
「爹!」孩子扑进西尽愁的怀里。
「爹?!」岳凌楼不可思议地望着西尽愁,「你什么时候生的?」
--居然都养这么大了!
西尽愁给那个孩子抱起来,下巴指了指岳凌楼,「叫人呀。」
于是那孩子非常乖巧地又叫了一声:「爹!」
「爹!?」岳凌楼指着自己的鼻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孩子见人就叫爹么?
「宝宝乖,自己去玩。」西尽愁把孩子放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等等......」岳凌楼一把抓住那孩子,「我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你叫他什么?」
说着指了指西尽愁。
「爹呀。」
「那你叫我什么?」岳凌楼指了指自己。
「爹呀。」孩子偏了偏头。
「那你叫这个什么?」岳凌楼指着一棵树问,他怀疑这个孩子是智障。
「那是一棵树嘛......」
还好,能分得清人和树。于是岳凌楼又问:「你怎么会有两个爹?」
「一个大爹,一个二爹。」
大爹是西尽愁,二爹显然就是岳凌楼了。
岳凌楼不满意地小声低估一句:「我为什么要做小......」
「二爹,你今天怪怪的哟,怎么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嗯,我也觉得他怪怪的。」西尽愁在孩子耳边小声说,但音量却故意放大到岳凌楼能听到的程度。
「有什么奇怪的!」岳凌楼转身进屋,他现在简直一头雾水,走了两步,回头警告那小孩道,「总之你不能再叫我爹,知道了吗?」
「为什么......」孩子委屈地撅起了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二爹不喜欢宝宝了吗?」
「宝宝不哭,还有大爹疼你......」西尽愁急忙把孩子搂在怀里,同样委屈地望着岳凌楼,「你二爹今天就是怪怪的......」
「西尽愁,你给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不要......」西尽愁摇头。
「进来!」语气又严厉了几分。
西尽愁这才不情不愿站起来,摸摸宝宝的头,恋恋不舍地分开,带着上刑场的表情走进了屋。然后只听『啪』的一声,门被岳凌楼关上了。
背靠门扉,岳凌楼沉声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那孩子哪儿来的!」
「你这么问就不对了,宝宝不是你捡回来的么?」
「我捡的?」
「是啊,五年前在京城,雪下得很大,这个孩子被人扔在路边,就快冻死了,你看着可怜,就把他捡回来养了呀。」
「五年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睡觉把什么事都睡忘了么?」西尽愁偏着头,「五年前,武林同盟镇压了紫星宫,你离开京城,和我一起南下,进了一座山,搭了一间屋,捡了一个孩子,说要生活一辈子。」
「怎么可能!」难道现在已经是五年后?
「怎么不可能......」
「尹珉珉呢?」岳凌楼始终最在意她。
「紫星宫灭亡以后,她和江城在一起住在杭州,陈绫安自己放弃了。」
「还有紫乾紫坤呢?」
「死了呀。紫坤本就重伤,没有撑过多久就死了,然后紫乾悲痛欲绝不吃不喝,没过多久也死了。他们两个一倒下,紫星宫其他护法也都各奔东西,到处云游去了。」
「那其他人呢?」
「你问谁呀?如果你问洛少轩,他还在京城,和妻女共享天伦;如果你问月摇光,他又重建了北极教,现在在帮皇帝办事,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你问我......」
「你又怎样?」声音有些紧张。
西尽愁笑道:「圣血麒麟的肉身被武林同盟毁掉,留着麒麟魂也没用,我把血换了!」
「换血?!」
「没错,只要摆脱麒麟之血,就能摆脱永世不灭的命运。现在的西尽愁不是燕冥无忧,而是一个凡人,一个会老,也会死的凡人。」
「......」岳凌楼说不出话。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西尽愁俯身在岳凌楼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厨房,边走还抱怨说:「虽说已经过了五年,但你的厨艺不见一点长进,每次吃了你做的东西一定会闹肚子,所以......今天的饭还是我来做吧,你随便转转,不要走得太远。」
随便转转?
岳凌楼环顾着这间简陋的屋子,表面看去,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总觉得有股奇怪的幽香,弥散在空气之中。这淡淡的香气,好像让头变得有些晕眩,但却并不是讨厌的感觉。相反,在这股幽香之中,可以让人心变得舒畅,一切都美好起来。
顺着香味,岳凌楼突然看到角落里燃着的一柱清香。
--那怪怪的香气,就是从这柱香里发出来的。
岳凌楼缓缓靠近,香味越来越浓。果然,这一切奇怪,都是由这柱清香引起的。
「不要碰它!」
就在岳凌楼伸手想要灭香的时候,西尽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入怀中。
「你干什么!」岳凌楼推开了他,指着那香炉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香呀。」西尽愁简明扼要地回答,「山上毒虫多,这是驱虫的。你把香灭了,待会儿大群大群的毒虫全都飞来,被咬了很难医的。」
「你说谎!」
「我没有。」
「这明明就是迷香!」
「这不是。」
「我不信!」
「等到太阳落山,你就会知道真假。」西尽愁把香炉重新摆放好,「这柱香燃得很慢,会一直燃到太阳落山......到时候,一切真相自会分明......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等到它自己熄灭呢?」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
岳凌楼推开西尽愁,向门边冲去,他要下山。无论这里是哪里,无论西尽愁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他,但他为何要一次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说什么这是最好的结局,把自己搅得心烦意乱!
「凌楼!」
西尽愁抢先一步,挡在门口。
「让开!」岳凌楼朝他大吼。
「只到太阳落山而已,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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