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不适，可能是连着几日应酬有点乏了，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蓝念阔心里有些不悦，但今日的机会实属难得，自己该是把一些误会解释清楚的时候了。“涧月。”

　　涧月听的对方这样一叫，反射性的皱眉，但片刻便舒缓开。“大……”

　　“莫要叫我大皇子。还记得你我在巫溪月仙楼之事吗？还有崇陵你那声‘大哥’，我至今难忘。”蓝念阔打断涧月的话，急忙说着自己想好的说辞。“我不否认，当初的确早就猜到你的身份。然而想必涧月也并非对我一无所觉吧？何况，当日其实并非算作我骗了涧月，我母后乃萧家人，萧嵘岚之名乃取自母姓，嵘岚与龙蓝谐音，在外游历我用的都是这个化名。”

　　“你到底想说什么？”涧月此刻也不再故作姿态，既然对方想把话说开，自己就没必要装模作样了。“你以为我是因你欺骗才生气？”

　　“难道不是？”这回换蓝念阔不明白了，那日在离朝后，涧月那般态度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大皇子，我还是这般称呼更得体些，也更自然。当日之事是涧月失礼在先，涧月不过是臣，大皇子却是未来的君王。不是吗？”涧月这话其实把立场与界限都定下了，而显然，对方是明白此话之意的。

　　“你……”

　　涧月点了点头。“当初在巫溪的事，你我心底清楚，彼此都打着主意。就凭这一点，我风涧月就不敢再高攀。而我也相信，大皇子不是个会轻易托信之人。”若他随随便便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人赋予信任，那他就不配做个无情帝王。

　　蓝念阔的眼睛变的深邃，只是定定的看着风涧月，却是没有说话。

　　“涧月今日说的话，大皇子尽可放心。涧月向来说到做到。当然了，最后的决定还是在于大皇子的。只不过涧月也有自己的要求，若他日大皇子登基为帝，涧月希望大皇子允我衣锦还乡。”

　　“你不想做官？龙蓝第一武将是多么令人称羡的位子，你不想要？”

　　“不是不要，而是要不起了。涧月是个自私的人，涧月也只有一颗心。做得了这些就势必要放弃那些……”想到心中的那人，涧月的表情缓和下来，换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柔情。“所以……”想到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蓝念阔。涧月连忙收了那神色，正色道：“所以，还望大皇子成全了。”

　　他想到了谁？他是想到曜澐轩了吧？那个男人，早就知道他不简单，果真如此。却不料涧月对那人情深如此，看来自己的行动必须提前！

　　曜澐轩，别怪我心狠手辣，怪只能怪你爱上了我看中的人！“呵呵，此事我会放在心上。不过涧月，既然认定你我联手，那自然要在大家面前熟络些不是吗？所以那声大皇子，还真该改一改。”何况，他与自己还真的是兄弟。

　　当然，这件事蓝念阔暂时不会说与对方听。

　　涧月犹豫再三，终是淡笑道：“我明白了，大哥。”其他称呼都不适合，那就佯装自己与他在外偶遇时结拜的称呼吧。不过看来，此一称呼还正合了对方的意，见到蓝念阔愉悦的表情，涧月就了然了。

　　自己本就没想与蓝念阔结下梁子，这次若能助其登基，而后摆脱一身官务，也算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好！好！哈哈哈，月弟来，我把你引荐给几位朝廷重臣。”蓝念阔说着便要去搭涧月的肩膀，还是被涧月巧妙的让开。顿时一阵尴尬，却听得涧月说。

　　“大哥，实不相瞒。涧月今日还想跟圣上提出回边关之事。”涧月此话一说，便见蓝念阔脸色骤变，很是不好看。心想，怕是对方误会自己刚才所言不过是敷衍了，连忙表明立场。“虽然涧月要回平凉，不过答应过大哥的事自然不会忘。这声大哥涧月并不是胡乱唤着的。何况……”略微一停，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想必你也看见了，此次圣帝把我边关数万人马调回，不就是怕我偏着哪边离了他么？我若此刻不表个态，他日只怕会成为大皇子的累赘，而非助力了。”

　　蓝念阔听的最后几句，脸色才稍稍转好。但心底的想法岂容涧月知道。“涧月不必太放在心上，今日得你这些话我也算值得。毕竟我是你大哥，凡事你只要尽了心力我怎会多加责怪。”

　　蓝念阔知道涧月想回平凉的真正目的，那些累赘、助力的说辞也不过是打发自己而已。想回平凉？哼，就算你回了平凉，也未必来得及见到心上人了！

　　“此时你先莫提，今日是大宴喜庆之时，实在不合时宜。改日我私下与父皇说说，看看父皇心底的想法，也好给你点提示。”

　　涧月没想到蓝念阔如此帮着自己。不过也是，自己都毫无保留的表明立场，他若是真要用自己便该帮着自己才对。毕竟“用人不疑，疑人勿用”的道理，他想蓝念阔这样的人不会不懂。

　　“那涧月先行谢过。”

　　“月弟客气。来，刚才还说带你认识几个人，跟我来吧。”蓝念阔也不急于一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己该步步为赢，他就不信凭自己的手段得不了这个风涧月。

　　“好。”涧月明知蓝念阔此人不好惹，可还是孤注一掷。来京发生了太多变故，他已经无暇顾及太多，只想着尽快让自己脱身回平凉，尽快离开这个污浊的朝堂与澐轩同游天下。

　　至于另一人……只能说，此生怕是要辜负于他了。

　　然而，世事难料，风云变幻只瞬息。未等蓝念阔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涧月却因为另一件从未料想过的事再无法自持冷静。

　　平凉关连夜遭袭，匪寇连同关外蛮夷来犯，大肆掠夺。边关守将曜澐轩在战乱中为救百姓不幸中箭坠崖，怕是凶多吉少……

　　不可能，这不可能！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涧月大乱方寸。而身边议论着的几位大臣似乎还未曾察觉，依旧讨论不休。

　　“看来风将军一不在，对方就乘机来犯了啊。幸好对方人数不多，而平凉守将也反应神速的通知周遭几城守备来支援。不然可不乐观呐。”

　　“这是，平凉城乃边关要塞，一下子少了那么多驻守兵力，当然会引得外人注意。”

　　“嘘！你不要脑袋了，这话别乱讲。这可是皇上的圣旨。”

　　“啊……是，是。多谢梁大人提醒。”

　　随着一声朝喝，文武百官例行上朝的时间到了。涧月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殿外的，直到门口的侍卫拦下自己，才幽幽回神。

　　“风将军，请解兵器。”

　　这是规矩，朝殿之上不能佩戴武器。然而，今日的涧月却没有应和，只是冷冷的看着两名侍卫。让俩人不禁冷汗直流。这将军是怎么了？怎么今日怪怪的？

　　“让开。”涧月发现自己无法控制情绪的蔓延，即便知道不可为却依然为之。

　　“将军。”

　　“我说让开。要命的就别拦我。”

　　“这……可是规矩……”

　　涧月一挥手，带上几分内力，俩名侍卫立刻跌倒在地上。踏入殿内的一刻，本在参奏的一名官员立刻噤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手持长剑的涧月。

　　不知是何人先有的反应，只听得一声怒斥：“大胆！风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带剑上朝，你想如何？”

　　原来是三皇子。像是逮着了机会，此刻的三皇子紧咬着涧月不放，连带的还要拖人下水。“大哥，你所谓的结拜之徒便是这样危险的人？藐视朝堂秩序，还敢对父皇不敬？堂堂一品大员，身为龙蓝第一武将，风涧月你当真是行啊！难不成你想造反了？！”

　　抽气起一阵，大家心底显然被那“造反”两字惊出一片冷汗。而蓝念阔则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没料到，涧月竟然会因为那个消息失态至此，不过自己定不会让涧月出事。必要时候……他会让老狐狸知道涧月的身份。即便这样一来，自己又将多许多麻烦。

　　“为什么？”涧月没有理会那声声质问，只是定定看着蓝臻。仿佛第一次真正见到此人般，看着一脸淡定、面容威严的人，涧月暗自握紧拳，收紧手中剑。“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目的。”

　　不知为何，涧月就是知道蓝臻能听懂，他能明白自己话中意欲为何。

　　“我不知道。”果然，蓝臻是懂的，也对此作出了回答。

　　不知道？好轻巧的三个字，仿佛再多的人命在他眼中不过轻如鸿毛。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圣帝，自己不过是他的走狗！

　　倏地举剑相向。今日哪怕是走不出这个朝堂，他也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个生死未卜的人，想过要永远在一起的人，就因为眼前这男人的一道圣旨而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希望契机！

　　不能原谅，这样的人自己绝对不想放过。杀了他，杀了他！

　　曾经的嗜血之态又在心底泛滥，血液的鼓动让涧月露出了冰冷残酷的笑容。久违了，这样的感觉，前世的自己便是如此活了大半生。“既然不知道，那便永远别知道吧。”

　　“保护圣上！”

　　“来人！快来人！”

　　事态突变，混乱中先出现阻拦涧月的是蓝念阔。本该是平手的两人却因为涧月多增的五年功力，而让对方落于下风。可即便这样，涧月依然无法接近龙椅上的男人分毫。

　　越来越多的侍卫涌入殿内，阻拦着状似疯狂的人。然而一声喝令却让侍卫们无法放手击杀。

　　“谁敢伤他分毫，小心你们的脑袋！”

　　圣帝有令活捉，还不能伤了风涧月。对方又武功高强，这不是为难人么？无奈之下，蓝念阔暗叹一声，终是用了迷药。

　　虽然不怎么光彩，但也别无他法了。要与失去理智的人谈条件，本就不可能吧。

　　“把他押入天牢待审，念阔。你跟我来。”蓝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简单的命令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蓝念阔跟在他身后，临走前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殿内情况，瞥见三弟恶意的笑容，不甚在意。反而是萧十堰担忧的神色让念阔安慰的略一颔首，示意对方不必惊慌。

　　转过几处长廊，经过庭院曲桥，身前的蓝臻突然停住脚步。蓝念阔自然也随之停下。

　　“你知道了是不是？风涧月的身份。”

　　蓝念阔猛地抬头，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寒颤。他怎么会知道？母后断不会告诉他，自己也保密的很好，他……“父皇，儿臣……”

　　“惊慌了吗？原来你也会为此惊慌。”

　　蓝念阔倏地僵硬了全身，他看见了对方微侧的脸……以及那抹冷到彻底的浅笑。

　　“罢了。我不会让风儿死。你若喜欢他，便好好看着他，别再让他冲动误事了。”

　　脚步声又起，可这次念阔却无法动弹分毫。第一次，他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也才想起这个龙蓝是他打下并一手建立的……

　　32.真相（上）

　　风将军入狱一事不知怎么的，倒是没有在市井中流传开来。当日在朝堂的所有官员似乎都统一了口风，一句：“不知。”便打发了所有人。而圣帝与大皇子的态度又临摹两可，既没有想要审问的趋势，也不容人随意揣测。

　　曾经一位官员在府中私下谈起此事，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当众弹劾，罢官不算还抄了家。自此之后，大家知道风将军这事，成了禁忌，万万不可说得，更何况是议论了。

　　然而再严密的口风也止不住细缝失针，不知何时起，民间开始出现了一个流言：平凉城遇袭，风将为挚友不平，义气之下大怒闹朝堂，不幸入狱。

　　这样的流言只要一出便立刻四散，大家议论纷纷的同时竟不约而同的一致偏向风涧月。求情的说法、支持的说法……涧月的形象在百姓当中莫名的更高了一层。

　　若原先只道是一国良将，护国护民，不惜奔走劳累的话。而今就成了义薄云天，大义凛然，重情重义……不愧是国之栋梁，龙蓝之神将。

　　这其实是很自然的事。作为一名武将，涧月除了赫赫战功外，给人的感觉便是高不可攀，威严肃然的。但此一事关系到了情义，在百姓看来，为官之人，尤其是武将。个个都是只顾国家大事，满口忠君大义的热血汉子。而风将军能够为了挚友不惜得罪皇上，便是诚难可贵。

　　下意识的，百姓心里的风涧月突然就从高不可攀变成了平易近人了。自然大家都会偏向他这一方。

　　然而此些流言传入了皇宫里，造成的结果便大不相同了。

　　“混帐！那个风涧月，如此嚣张竟还得了民心？简直是不可理喻！那帮愚民！”

　　“三皇子息怒，我看我们不如乘此机会，尽早动手吧？”

　　“……”沉默了片刻，男人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不错，该动手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倒想再看看那深得民心的风将军。”

　　“三皇子不可，圣帝他下令……”

　　“那老家伙下令不许接近是吗？哈哈哈，你真以为他的话能诓的了全部人？那我问你，蓝念阔这几日去的是何处？萧后这几日动向为何？就连那月璃兮，怕也是去看过几回了。难道老头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在装！纵使这样，我为何去不得！”

　　“这……”

　　“我就在想，那风涧月到底有何来头，竟然让老家伙不舍得伤他分毫。原来，竟是我遗落在外的兄弟啊。”

　　“什么？”

　　淡淡的扫了身边人一眼，随后不甚在意的道：“不必太惊讶，这事怕是迟早会传开。想那萧后以为自己身边之人个个机警慎言。却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还有我那大哥，自以为身边之人个个忠心耿耿，却不知有些东西并非忠心便能掌握的。”

　　三皇子的眼神扫向身侧之人，随后靠近几步，突然伸手拉过对方的脸，猛地吻了上去。对方先是象征性地推让了几下，随后便不再挣扎，沉迷于快感之中。

　　眼底的快意显而易见。三皇子看着瘫软在自己怀中的人，心底嘲笑着对方的愚蠢。蓝念阔啊蓝念阔，你看看，你所谓忠心不二的手下，不也轻易被我驯服了吗？你最大的失败便是出宫的那段日子。你想掩人耳目，却是自食恶果。

　　“萧枫，我的枫儿，相信我。待我做了皇帝，一定给你想要的一切。”

　　天牢，关押死囚的地方。不比其他牢狱，天牢之中的犯人，顾名思义都是进得来出不去的。

　　风涧月第一天来这时便没想过会出去。醒来后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一世活到现在这般，其实自觉是很窝囊。并非后悔，而是觉得不甘。

　　心里始终不愿相信澐轩就这样离开了，始终还是抱着那渺小的一丝希望。但现在的自觉深陷牢狱，怕也无力回天。想要探得澐轩的消息，也成了妄想。

　　当日的确是冲动了，可再来一次难道自己就不会如此了吗？不，这是显然的，自己为澐轩付出的感情注定了自己的盲目，也注定无论几次，这天路都会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