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弟眼光不错,这是韵北国的诗集。”
“韵北国的?”雷皓翔揣测着皇上的脸色,韵北国与伊东岳向来不合,两国之间半点和谈的可能也没有。皇上也对韵北成见颇深,他现在拿韵北的诗集给他们看,一定有别的用意。
不出雷皓翔所料,皇上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我国有才能的诗人不比韵北少,诗歌发展的历史也比他们更长,我们若是办了诗集,决不会比他们逊色。”
“皇上英明。”雷皓翔附和着,他知道自己皇兄向来都不喜欢输给别国,特别是韵北,对方找他们来的意图他也猜出个八九十了。林睿熙聪明过人,自然也明白过来。
“皇上难道是想让我和五王爷合作,编汇出我们伊东岳国的诗集?”
“没错。”皇上呵呵笑道:“林卿家学识渊博,赏析能力强,是必然人选。”
“皇上过奖了。”得到他这样的称赞,林睿熙却喜悦不起来,因为自己的自荐计画被全盘打乱了,更何况还要跟自己最讨厌的人合作,也不知道皇上是看重他还是刁难他了。
皇上又转向雷皓翔。“五王弟交游广阔,朋友满天下,收集诗词招揽贤士的任务,非你莫属。”
“感谢皇上看重。”
“你们两人合作,可谓天衣无缝,朕就把编汇诗集的任务全权交给你们了。”
林睿熙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只好跟着雷皓翔谢主隆恩。
“先别谢,朕还有别的赏赐。”皇上又命人捧上—批名贵的紫毫笔和墨砚,外加两个手工精美的金丝座垫。
林睿熙和雷皓翔接着跪下谢恩,皇上又道:
“林卿家,联先且封你为翰林院掌管学士,官拜二品,赐黄金白银合二百两,珍珠三十斛,锦帛十丈。”
“谢皇上。”
“至于五王弟,暂封为督察院左御史,官拜一品,赐黄金白银合三百两,珍珠三十斛,锦帛十丈。”
“谢皇上。”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完成?”
林睿熙和雷皓翔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下定论。林睿熙思索了片刻,最后开口:“依微臣所见,大概需要五个月。”
“好,就五个月吧,如果不够,还可以推迟一个月,最好是赶在元月前完成。”
“是。”
三人就编撰诗集的事商讨起来,不知不觉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皇上留下他们用膳,席间的话题依旧离不开诗集的事。
午膳过后,林睿熙和雷皓翔才得以拜别。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雷皓翔眉飞色舞,对皇上授予的任务颇为期待。林睿熙却低眉垂眼地盯着地面,心情看来不是很好。
两人走至御花园出口,与迎面而来的恭亲王不期而遇。恭亲王一见了他们,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笑容满面地道:
“恭喜二位贺喜二位。”
“怎么了?”雷皓翔还没会意过来。
“嘿嘿嘿,还装啊?”恭亲王拍拍他的肩膀,转向林睿熙道:“本王见过林学士。”
林睿熙随即醒悟过来,他尴尬地笑了笑。“恭亲王的消息真灵通。”
“呵呵,亏本王之前还多管闲事,想在皇上面前推荐林大人就任翰林院学土之位,想不到皇上早有此意,看来天意如此,这职位注定是由林大人出任的了。”
雷皓翔搭腔:“说起来,还是亲王有先见之明。”
“哪里哪里……”恭亲王脸上尽是得意之色,雷皓翔与他相交甚深,林睿熙则是他一直想拉拢的人。而今皇上命这两人合作,无疑是为他这派壮大势力。他又嘱咐了几句:“你们要好好干啊,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吁机会,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这是自然。”雷皓翔笑呵呵地回答。
相对于他俩的欢喜雀跃,林睿熙却显得脸色凝重。编撰诗集正好能发挥他的特长,他理应乐在其中才对,但一想到今后五个月,每天都要对着雷皓翔那张下流面孔,他就怎么也喜悦不起来。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当作是一次考验自己的机会吧……林睿熙叹息着摸了摸自己怀里的自荐书,暂且把就任宝淑郡太守的事搁下。
他满怀心事地回到家里,一进大门,就被锦欢叔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围住。
“少爷,您可回来了,大伙都等好久了。”锦欢叔一把拉住他,林睿熙错愕地看着那群双眼发亮地盯着自己的女人。
“这是怎么了?”
“少爷,这几位都是京师里有名的媒婆,这位是黄大娘,这位是张大婶……”锦欢叔拉着他坐下,一一为他介绍。
“各位好……”林睿熙运是没搞明白这群媒婆跑来这里做啥,那些媒婆随即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问:
“林大人喜欢怎样的姑娘?”
“林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介绍到最合心意的姑娘的。”
“林大人,我这儿就有三个侍嫁姑娘,个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美貌更是一等的……”
林睿熙被她们喷了一脸口水,终于反应过来。他无奈地瞧着锦欢叔道:“原来是为了说媒的事……”
“少爷,我办事够快吧?昨晚才跟您说过,今天马上找到这么多好媒婆了。”锦欢叔颇是得意。
林睿熙现在一点说亲的心情也没有,他低叹着站起来,对那群媒婆道:“感谢各位抽空前来,但我目前公事繁忙,现下并非说媒的最好时机,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媒婆们大眼看小眼,林睿熙无心再应付她们,又道:“在下唐突,有何冒犯之处,请各位务必多多见谅。我先且告辞了,锦欢叔,你好好招待客人吧。”
林睿熙把善后的工作交给锦欢叔,自个儿进房休息了。锦欢叔只好一边对那几个个媒婆赔不是,一边送了她们出去。
媒婆们走后,锦欢叔进去询问林书熙为何改变生意,林睿熙把编撰诗集和加封为翰林学士的事告诉他,乐得锦欢叔手舞足蹈,他一个劲地说:
“不要紧不要紧,说媒的事什么时候进行都可以,少爷您好好完成圣上的任务吧。”
林睿熙见他这么替自己欢喜,心里终于也舒畅了一点。无论怎么说,这次的任务都是无上的光荣,暂且就把私人恩怨丢开,好好做正事吧。他努力说服自己。
编撰诗集的事很快就展开了,皇上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书院,与状元府隔了近半里路。林睿熙每日步行到此,从早上工作到深夜。书院里除了他和雷皓翔,还有几名帮忙打理杂物的小厮,有专门管事的人,另外还聘请了三各在京师里小有名气的诗人,帮忙抄写分类,外加一名翰林院侍读和侍讲。
刚开始的半个月,雷皓翔很少待在书院里,他都在外头奔波,忙于搜集全国各地有特色的诗词歌赋。每当有所收获,他就派人快马加鞭地把诗书送回京城。前一个月,大家都忙于编汇整理,还没有正式把诗词抄录下来,但也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林睿熙要求尽善尽美,除了把诗词分门别类,还要在底下加上注释。很多诗歌流传甚久,作者是谁也难以查证,为此,雷皓翔又到外面跑了几趟,好不容易才把资料补齐。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林睿熙渐渐发现,雷皓翔并非他想得那么一无是处,当初皇上赞誉他文武双全也不是夸大。雷皓翔的确见识甚广,一些连林睿熙也看不懂的地方诗词,他揣摩几下就明白了。
林睿熙对此深表惭愧,雷皓翔却安慰他:“我也不是有什么大本事,只是去过这些地方游玩,听过那些传说。”
他还举例道:“例如这里说的‘玉女梦清池’,其实是一个神话故事,讲一名待嫁少女在出阁的前一晚,梦见自己在一潭清泉里与自己的郎君相会,后来她发现自己丈夫不是那一位,追问起来,原来她梦到的是她丈夫的哥哥。那位哥哥才是与她指腹为亲的对象,只可惜年少时落水去世了……指的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你没去过那儿,不明白也无可厚非。”
“原来如此。”林睿熙感叹:“这就是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吧?”
“也不是啦,我只是贪玩,喜欢到处走,并非抱着求学的心而行路的。”雷皓翔谦虚地笑道。
“可是,怎么都比我整天闷在家里强吧?”
“林大人还年少,日后出游的机会多的是啊,不必遗憾。”
“倒也是……”林睿熙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宽心的微笑。
两人继续低头研究诗词深含的奥秘,不经不觉又到了晚上。其他人陆续离开了,林睿熙和雷皓翔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好,也随后离开书院。大家都走了,只剩一名看门的老人坐在门边的小藤椅上昏昏欲睡。
林睿熙与雷皓翔背对着月色,并肩走着,微风吹过树梢,月光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雷皓翔的小厮依旧跟在他们后面。林睿熙的态度已经不若以往那么冰冷,偶尔也会跟他聊上几句。
“林大人,你还是不习惯带个仆人在身边吗?”雷皓翔不知为何,又提起这个。
“我自小身边只有一个老仆人,他年纪大了,我也不好老使唤他,所以我向来都是亲力亲为的,要我带着个仆人,反而不自在。”林睿熙道。
“话虽如此,身边多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也好有个照应。”雷皓翔努力想说服他
“我知道王爷是一番好意,可我真的认为没这个必要。”相对于之前的冷言冷语,林睿熙这回的口气明显友善许多。
“林大人能这么洒脱,固然是好事,但是……万事还是谨慎为上。”
“我明白的,谢谢王爷。”
“一直听你喊我王爷,怪别扭的。”雷皓翔说出一句让林睿熙摸不着头脑的话。
“为什么?您本来就是王爷啊。”
“话虽如此,可我的朋友私下都直唤我名字,倒是叫王爷的比较少。”
林睿熙脸上一红,原来他早就把自己当作朋友了?他难为情地笑了笑,反过来道:“王爷还不是一直叫我林大人林人人的,既是如此,我哪里敢直接呼喊您的名讳。”
“说得也是。”雷皓翔如梦扨醒,积极地笑道:“那从今开始,我们就把什么王爷大人的放开吧,我叫你睿熙兄,你叫我皓翔兄好了。”
“这么改过来了,反倒是我觉得别扭了。”
“不会不会,喊多了就好了,是不是?睿熙兄?”雷皓翔亲密地说。
“你……你别喊了……”林睿熙被他搞得不好意思起来,整张俏丽的脸蛋红得像鲜艳的报春花。
“呀,睿熙兄你的脸蛋好红,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为兄我送你回家?”雷皓翔故意又说一次。
“你就别闹我了。”林睿熙羞赧地笑蓄,加快脚步跑开。
“睿熙兄……”他害羞的模样照实可爱,雷皓翔还想继续捉弄他,抬头一看,状元府的大门就在前面。他这才放过林睿熙,与他告别之后,自己便领着小厮回府了。
眨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诗集已完成大半。林睿熙把诗集分成上中下三册,每册含诗词一百余首,数量是韵北诗集的两倍。现在只剩下册的注释工作,看来他们能提前完成任务。
皇上对他们的工作效率轰示满意,不时派人过去问候,给他们送上补品。皇上甚至在上朝的时候表扬了雷皓翔和林睿熙,引得一些原本与他们不相熟的大臣也跑来巴结讨好。
胜利在望了,大伙更加不敢放松,没日没夜地加紧工作。这一天,林睿熙完成了手头上的注释工作,已经是深夜时分。雷皓翔正与他相携走出书院,一名小厮跑过来拦住雷皓翔。
“五王爷,这儿有您的信,我方才忘记给您了……”
雷皓翔困惑地接过他呈上的信,信是他一位朋友送来的,信里说他找到一些很罕见的诗词,要连夜送过来,让雷皓翔在书院等池。
“奇怪啊,他怎么挑这个时候送来?”雷皓翔满腹狐疑。
“或许他是时间紧迫吧?”林睿熙道。
“只好等他一下了……”雷皓翔无可奈何地说,他不忘问林睿熙:“你自己回去不安全,要不我让小厮陪你?”
“不必了,这路我来来回回走了几百道了,还怕迷路吗?”林睿熙自我调侃地说。
“那你一个人要小心点。”
“好吧,我先走了。”林睿熙跟他道别,自个儿走上回家的路。
蒙胧的月色洒落在小石道上,几盏灯笼在屋檐下随风摇晃。林睿熙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一阵狂风骤然吹起,道路旁的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林睿熙抬起手遮挡风沙,一条人影倏地落在他面前,林睿熙大吃一惊,住后退去,想不到后面又有一人!
林睿熙正要呼叫,那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冲上前来,一个箍住他的肩膀,另一人拿出一块手帕捂住他的口鼻。林睿熙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他情急之下,一时往后撞向对方,那人的腹部被击中,痛吟着松开了手。林睿熙挣脱他们,在街上拔足狂奔,两个蒙面人穷追在后。
躺正路边的一名老太婆听到声音,随即爬了起来,她眯缝着眼,看着在眼前跑过的几个人。
“救命啊——”林睿熙放声大叫,由于吸进了迷药,他跑了没几步就开始头晕目眩,脚步不稳。俩蒙面人武功相当了得,双脚一点凌空跃起,一眨眼功夫就落在他面前。
其中一名蒙面人狠力勒着林睿熙的脖子,让他难受得叫不出声音来。林睿熙呼吸困难,眼前昏黑,只觉体内的血液都在倒流。他心里盈满平生没有过的恐惧,张着嘴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喊。
另一人从腰上解下一个大布袋就往他头上盖,就在此时,一抹身影猛扑过来,手拿布袋的蒙面人一时不慎,被那人撞得一个趔趄。
第四章
几乎昏迷过去的林睿熙猛然精神大作,看着那人向自己跑来,是魏婆婆!
魏婆婆死命抱住另一个蒙面人的手,又咬又抓。那蒙面人怒吼着,一掌击向魏婆婆的胸口,魏婆婆的身子像破碎的木偶一般飞出去。林睿熙瞪大双眼,嘶声叫道:“魏婆婆——!!”
魏婆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林睿熙哭红了双眼。拿布袋的蒙面人迅速打开袋口,将他整个里起来。
林睿熙感觉到自己正被对方扛到肩膀上,可下一刻,他却听到嗖嗖一阵风声,抓着他的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双手一松,林睿熙被摔到地上。
林睿熙听见蒙面人们的怒吼,夹杂着打斗声,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掀开布袋——
两名蒙面人怒视着忽然出现的雷皓翔,他们左右夹击,挚头像雨点般落下。雷皓翔游刃有余地挡住他们的攻击,顺势一脚把其中一名蒙面人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