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旻……求你……”
“为什麽不说?!六年来你受的苦受的委屈还不够吗?为什麽这个人再次出现後还要这样地伤你?他能体会你痛苦心情的万分之一吗?他不配你这样对他!他不值得……”
“值得的!”泪眼婆娑地看著让他爱到心碎的男人,他语不成声!“真的值得……”
“他值得的!”他睁眼,泪水打湿浓长的睫毛,“他真的值得!”
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同样的努力辩解,同样的破碎笑容,同样的真挚情意……让他值得心系於今的人是自己?让他对这幢公寓执著甚至搬离就难活下去的人也是自己?!
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蓦得想起那只像架,再也不犹豫地拿下它,照片中幸福相拥的两人立时映入眼帘──
笑得腼腆温柔的是……司恩琪!
笑得俊逸爽朗的是……自己……
“哇──”又是一阵人群的喧哗,急速的美丽盛载著世人的愿望消失!
“弈!是流星!好漂亮哦!”
“没你漂亮!”
“弈──”羞赧的抗议!
“嘘!我在许愿!”双手抱拳抵在颚下,“流星为证,我唐弈发誓爱司恩琪一生一世!哦不,也要爱他的下一生下一世……不对,爱他永生永世!”
“说出来会不灵……”
“我这麽诚心怎麽可能不灵!你呢,琪?”
……
记忆中的某个角落被蛮横地撕裂,他终於知道了他梦中的天使是谁!
头爆裂似的痛起来!
……
漫天的黑暗突然吞没似的涌上来,昏厥袭到之前,他只看到了司恩琪担忧心痛的泪脸……
“我?我希望弈永远不要忘了我……”
“一定!”
……
第六章
仿佛做了好多的梦,梦里有自己,有思思,还有……司恩琪。
梦的情境必定噬人!
好在睁眼的瞬间已全不记得,唐弈第一次欣慰自己可以这麽健忘!
“终於醒了!睡了一个星期,爽呆了吧?!”穿白长褂的人打著哈哈。
“依楠?”视觉渐渐适应了亮光。
“哥……头还痛吗?”
“放心!人醒了就没事了。就像六年前一样!”
“他还会再昏迷吗?”
“会!只要诅咒还没解除!”
说话的人是个面容白皙的纤瘦青年。长及臀下的银灰头发,一身黑色的长袍,常人看来怪异的打扮在他身上却透著一股尊贵和神圣;不苟言笑的严肃脸孔不掩饰他的倔强和傲气,冰冷的眸子带著威慑力,仿若天生的施令者。
“他是谁?”唐弈询问邵依楠。
“基於他现在被放逐的境况,阁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吊儿郎当的回答出自斜倚在门框边的另一个陌生人。高挑的身材,挺拔的身形。微挑的眼梢含著轻浮,不经意间露出危险的气息。俊逸邪佞的笑容搭配著随性无拘的举止,形成他诱惑生灵迷倒众生的独特魅力!
穿长袍的青年回头盯了他一眼,凌厉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他这是谁害的。一般人恐怕都会被他的眼神惊退三步,而门前的男人则是回他一记痞披的笑容。
“他们是我请来的朋友。”邵依楠解释,“你的病例我束手无策,但他们可以帮你!”
唐氏兄弟带著求解的目光看著他们。
“你被人下了术语,我们称之为诅咒,在圣菲尔斯除了塞尔神殿的十二位神官外是禁止任何人使用的。”
“诅咒?”众人皆觉不可思议。
“不错,相当於你们世界中的催眠!要想解开必须找到下咒时的暗语,也就是催眠用的暗示性指令。这可能是一个动作,也可能是一句话,而这只有下咒者才知道。”
“谁是下咒者?”
“我曾试图帮你解咒。深谙咒语的人可以反客为主,不仅能解咒,而且可以反行之对下咒的人施咒。但是我低估了下咒者,此人的意念强於常人许多倍,我根本无法破除!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下咒者将自己的性命都加注於诅咒的意念中!”
“……思思?”
“不错,就是她!依楠跟我说过你的事,除了她别无他人。她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筹码,将你的记忆中关於司恩琪的一切封印,暗示你爱的人是她!她把暗语带进了坟墓,等於断绝了解咒的希望。在以死亡做为交换条件的诅咒中,你还能梦见你真正所爱的人,说明你是个意念很强大的人,也说明,你非常爱他!”
唐弈沈默了。他不认为眼前这个尊贵气质的人有骗自己的必要,他也不相信那晚司恩琪的真情流露掺杂虚假,遑论自己梦里的情景是那麽真实!可是……他的世界就这样颠倒了吗?他所抱持的思想与情感全是别人为自己设定好的,而非自己的吗?
彻底的颠覆,太难接受了!
“我见了他之後,夜间经常被思思的噩梦纠缠,难道这也是诅咒吗?”
“不,是你自己心理中毒!你记忆中的虚假信息告诉你爱的是尹思思,但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潜意识里却迷恋著你真正的爱人。你无法遏制亲近他的欲念,但又一再提醒自己爱的人是那个女人。心理的矛盾是噩梦的根源,惟有在他身边你才可以找到安宁。毕竟你内心真正渴望的人是他!”
真的吗?一再地贪恋他身上的安定和温柔,是因为自己如此地渴望他?!
他记得昏迷之前似乎记起了什麽,为什麽现在除了了解梦中的人是司恩琪之外又想不起来了?
努力搜索,头部又开始巨痛。
“妄图冲破诅咒的封印只会伤害你自己!”
“那我只能带著虚假的记忆度日吗?”
“记忆是可以再创造的!既然你已经了解了事实,只要调整好心态,不再做忆起前事的无用功,便不会再头痛昏迷,也不会噩梦缠身!我能说的就这麽多,剩下的全看你自己!”
不带感情地转身走人。一直依在门边的男子皮皮地走近他,伸手放肆地搂住他的腰。
“想不到离开了圣菲尔斯,你的专长还能发挥作用呀~~~”凑近他耳朵轻佻地说著,揽腰的大手肆无忌惮地摩搓。
面不改色地扬手挥向轻浮男子的脸部,不想途中却被一只大手拦截。
“反应挺快的!”他讽刺。
“嘿嘿!是你训练得好!”
奇异的二人组合!
唐氏兄弟目送他们怪异的离开方式,心里猜测著两人的关系。邵依楠则是见惯不怪!
“六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庸医,却原来这不属於外科的范畴!”邵依楠仰天,一副心酸样。“趁不算晚,好好把握以後吧学长!”
把握以後?唐弈细细品味著依楠离去前的话。他的情感还有以後?他还能把握自己的情感吗?
“哥……” 独自留下的唐旻满怀歉疚,“对不起!那晚我不该那样激动,一味地责怪你……”
唐弈摇头。他坐起身子,唐旻连忙将白枕垫在他背後。
“这六年来,每年的十月八号你去看望的朋友,是他?”
“嗯!”
“每年你都说是他的祭日……”
那麽温柔的人,即使犯错也不忍苛责,而自己居然让他心碎神伤到生不如死!只因自己不知实情就有肆虐的权利吗?这样的自己好残忍!
“你每次跟我要的钱都买了玫瑰,权当是我送的,是吗?”
“是!因为只有你可以!”
“我喜欢菊花茶是因为与他的气质相似,我戒烟是因为他有哮喘……他讨厌医院是因为……因为……”
“别说了哥!你明白了就好。”
“他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你在他面前再次因他痛苦昏迷,你以为他能承受得了吗?明明比任何人都关心你,他却选择躲藏!他太善良了,善良到自虐!”
他噤声。他无心伤他,却是伤他最深的人!
“哥,我们必须找到他!他体质差身子虚,腿上还有伤,一到冬天活动就不大方便,没有人在他身边照应不行的!”
“往年到了冬天你都不大在家,是因为照顾他吗?”
唐旻点头。“哥,我不知道你现在对他到底抱持怎样的态度,但至少你并不讨厌他。要你突然之间像以前那样爱他很难,可是你有照顾他的义务!在感情上他很敏感,也很脆弱,找到他後你应该好好和他谈谈,千万别再说像那晚的话了……告诉我哥,你不会扔著他不管的对不对?”
“旻,”唐弈有点感概。“你长大了!”
“也许六年前,我就长大了!”
六年前?六年前他才十八岁!是自己的事逼他早熟,逼他过早面对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愁?
“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那他……”
“放心,他很快就会出现的!”
唐旻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己的大哥,最终什麽也没问。离开病房时顺手关上门,给他留下一室空间。
唐弈合上双眼,略感疲惫,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初踏上菀苑的熟悉感,邂逅他的惊豔和心悸,执著於送他玫瑰的理由,渴望见他的迫切心情,碰触他的激动和灼热……原看作无法理解的怪异之事却都是有前缘的──并不十分遥远的曾经,他们是恋人!
他早该发觉的。他看自己的眼神总闪烁著太多他解读不了的东西,现在细细想来,那里盛满的是对自己的怨,对自己的痴,对自己的情啊!不是解读不了,而是畏惧解读的答案哪!
旻说对了一半,他的确不讨厌他!甚至,是喜欢他的!这个“喜欢”没有曾经的情愫在内,或许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喜欢!但他绝色的容颜和惹人爱怜的气质太容易激起男人的占有欲!一度怀疑自己是“变态”,却原来根本就是!
无论对他抱持的复杂感觉是不是爱情,他必须承认,他受同性别的他的吸引!
如果当初就有这份坦然,或许就不会有那晚的山崩地裂江咆海哮了!他并不是歧视贬低他,说出那句话只是想给自己找份答案而已。因为同性别的事实让自己疑惑,也不敢正视,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只爱女人。
不後悔那晚之行。接近九点半时才驱车前往菀苑,冲动地不像自己,可是他也亲耳听闻了他如泣如诉的告白!他震惊得无法自已,又不能不被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浓情感动!当旻严词厉色地控诉自己时,他却依然为自己辩护,吐露的鲜少字语中就有“值得”──值得他掏心挖肺地爱!值得他六年的寂寞单思!值得他为自己努力活下去!即使他已经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好浓烈的情意!浓烈到折煞自己!他唐弈何德何能,值得美丽温柔的他这般为自己?!他不配啊!
纯净无垢的天使,是自己强给他套上枷锁,画上忧郁,扯裂了雪白的翅膀!让他滞留痛苦的地狱,而回不了幸福的殿堂啊!
该死的记忆!他该拿自己的记忆如何是好?!创造另一个记忆吗?不违背自己内心真正情感的记忆?
唐弈痛苦地揪起眉头。
自己已经默认了司恩琪了吧?认定了他才是自己真正所爱的人!两处的感情归属有了抉择,所以才会涣然轻松?!那麽……思思呢?六年来对她的深情当真要全然否决?记忆中印著他爱的思思是那麽鲜明,只因一位神秘陌生人的几句话,就要自己断然推翻自己记得的情意?甚至要自己相信她还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说不出荒谬二字,因为这不是凭空捏造的虚假。是不是事实,有太多的蛛丝马迹可以追寻啊!
“思思……真的是你吗,思思?”
有关菀苑游乐场工程的报道,一夜之间忽然铺天盖地起来。举凡经济有关的电台报纸全部大篇幅地播报刊载了此消息,暴光的频率比追捕本拉登的新闻都要高。
这当然是蓄意的人为。
“栖遑”顶楼,光线充足的总裁办公室,凌忆闻正向老板报告著他这几日的辉煌“战绩”──消息遍布每个旮旯角落!有人的地方,就有菀苑工程的报道!
心里挺纳闷,这只是“栖遑”开发项目中普通的一个工程,为何这麽大费周章地昭告全世界,而且特意要求自己亲自联系媒体搞宣传?
始终没问出口!
一是老大的脸色拒人千尺,他还没傻到去捻老虎须;这二嘛,实在是没力气去问了!
老大昏迷的一个星期,整个公司的运作重担全由他一个人抗了下来,忙到气若游丝时终於盼到老大康复。不奢望快到年终还会有假期,但至少也该体恤一下,稍稍减轻工作重量。没想到年终核对查帐工作总结来年计划等事情一样没少外,还额外给他分配了任务!
呕心沥血呀!天下还有人比他更歹命的吗?
一想到此鼻子就红眼睛就酸!
“他差不多该知道菀苑的事了!”离开摆著思思相片的办公桌,踱步至占据一面墙的落地窗前,让自己沐浴在初冬清冽的晨光里,唐弈喃喃自语。
“嗯?”
“忆闻,最近辛苦你了。”
“……不辛苦!”才怪咧~~~~白头发都冒出来了!
“各级主管都到了吗?”今天是公司每年度的年终总结汇报日。
“……杨部长称病请假。”
“还在不满调到後勤部的事?”唐弈不悦,“连续失掉合约三次,没有降他的职只换了个部门,还有什麽不满的?”
“说不定……是真的生病了。这些天流感很盛行。”
“不必替他说话!我知道你是他一手提携的,不过公归公,私归私。告诉他,有什麽不满到我面前来说,再这样推三阻四干脆回家领养老金!”
“知道!”斯文的俊容往往给人凡事好商量的错觉,追随他五年,他太清楚这个男人对外高超厉害的商业手腕,对内恩威并施的管理决策!
这样的老大让他又敬又畏!
“让文秘书准备会议的资料,九点准时开会!”单手支在玻璃窗,低首俯视楼底流动著的匆忙。蝼蚁大小的车辆行人,看上去是那麽的遥不可及……
他的视线突然凝固了!
“忆闻,通知下去会议延期!”扔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凌忆闻,唐弈连忙拿起外套乘专属电梯直达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