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Gardon————储薰莸
储薰莸  发于:2010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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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唐弈董事长在吗”一楼大厅内,一名及肩长发的纤瘦身影在柜台前询问。
  “……有预约吗?”柜台小姐愣了半天才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心里只埋怨是上班时间否则尽可尖叫抒发一下!
  “帮我通传一下,就说是司恩琪找他!”礼貌地笑起,扬起一波恬淡与温柔。
  “好……好的!”受宠若惊啊!
  “唐总不在,他刚出去。”电话里响起职业性的应答。
  “这样啊……”挂下电话,“真不巧,唐总……唐总?!”
  “跟我走!”刚刚赶到的唐弈一把拉起他的手腕,在小姐惊讶的目光中拐人离开了“栖遑”大楼。

 


  驱车漫无目的地行驶,一路上两人都沈默无语。车子开出市区,最後停在郊边的小径。路边两排白桦树空架著无叶的树枝,看上去寂寞不已。
  “对不起!”司恩琪低头看著自己的衣摆。
  该死的怎麽是他向自己道歉?!
  “如果是指我头痛昏迷的事,你不必说抱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不……这不能怨你!”无力但坚决的声音。
  “你见过旻?”
  “是!”
  旻告诉了他一切。终於知晓他忘了他的原因,原本可以有的怨,现在也没有权利继续下去。他情非得已,他迫不得已,他也是受害者!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自己揪著逝去的感情不放……
  “去求证菀苑的事?”
  他点头。
  “在伊园建一座大型游乐场,是思思的遗愿。”
  “……她真幸福!”低垂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
  “没想到,你会直接到公司来找我。”
  “我们……认识十年,我都不晓得你的公司大楼是什麽样子。也许这是……最後一次见面,所以……”
  “你不想见到我?”看著他互绞的十指,仿佛自己逼得他无力回答。唐弈叹口气下车。
  初冬的空气已有冷冽,置身盘旋的风中,寒意碜人。看著他单薄的身影,唐弈解下外套给他披上。捋起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抬起下颚让他面对自己。细细端详著这张绝色的面孔,不意外地发觉他瘦了好多,憔悴了好多!这十多天来,他是否终日像那晚一般伤心落泪?是否整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
  四目交接,相遇的视线蓦地纠缠在一起,仿若隔世後的再会,整个世界都因他们停止运作,安静得只听到彼此心脏鼓动的声音!
  世间人有许多激烈的性爱需索,单单少了一个心动沈醉的吻;有太多热烈的耳鬓厮摩,惟独没有一个心领神会的默契眼神!
  这样的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
  “你的眼中只有我!”
  水漾的浅色双眸睁了睁,随之身体後退一步躲开他的碰触。
  “我今天找你,是来谢谢你!”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的口,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
  “谢我?”
  “是的!谢谢你四年的相伴,也谢谢你……新建菀苑!”
  “为什麽?”他挑眉,直觉他不喜欢他的答案。
  “因为……梦该醒了!”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梦?什麽梦……”
 
“一个美妙得不可思议的梦!”他将双眼望向了远处。“六年来,我一直将那幢公寓当作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躲藏在小屋里自怜自艾,却又无力改变什麽。我从来就知道,你是不可能再记起我的,是我一直一厢情愿地制造希望而已!其实活下去并不需要什麽理由,我只不过在给自己找继续爱你的借口罢了!但是,这份感情於你只是累赘、只是负担!我很自私地强加到你身上,对失去某些记忆的你来说太不公平!菀苑曾是我的幸福,如今只是一个梦!我为自己编织的美梦!而梦终究是会醒的,只是现在由你来提前唤醒!我谢你曾经给我的幸福,也谢你让我怀抱希望活下去,更要谢谢你,及时唤醒我这个一直做的梦的人……”他平静地说著,没有哽咽声,豆大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滚落。积聚在颊边的水珠饱和落下,打湿一片衣领!
  “你这是在谢我吗?”这样比诅咒鞭笞他还让他心痛啊!
  “我真心诚意地谢你!我的美梦就像追赶著自己影子的马,苦苦追赶了六年,好累、好累!现在影子没有了……我终於可以……可以……”
  “没了影子的马,还能活下去吗?”
  “可……以的……”哽咽著出不了声,但却倔强地咬唇,硬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样的他,让他如何放得下?!明明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离开,明明爱他爱入心髓,明明热切渴望著他感情的回应,单纯地不想成为负累便选择退出!
  旻说得对,他太善良!善良到自虐!
  叹息著伸手替他拂去泪珠,唐弈将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上次借你肩膀,这次,当作还给你好了!”怀中人些微的抗拒在听到这句话後安静下来,乖乖地埋入他的胸膛,仿若享受著分别前的最後一拥。
  他到底有没有一丝丝照顾自己?十来天的时间而已,他的身子瘦了不止一圈。任其这样下去,不消一个月他便瘦得无影无踪!
心里泛起心疼。“搬到这儿来,好吗?”
  他抬头,“我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是补偿!”
  “有分别吗?”他挣脱他的怀抱,纠结的细眉下晶莹又欲滴落。
  “有!我毁了你的梦,就该由我来替你重新编织一个!”
  “重新编织?!重新编织虚幻的美梦?”终於忍不住痛哭失涕。
“你根本给不起我想要的,由我或由你来编织根本没区别,都是虚假的啊!为什麽还要我留在你身边?一切回到原点吗?不可能的啊!你不可能在了解我的心意後对我视若无睹,我不可能对你不抱幻想!既然你没有自信回到曾经的唐弈,就不要留我在身边啊!这样子的你好残忍……好残忍……”
  他哭得他心都快碎掉!他知道他在对他做一件很残忍的事,可是放任他离开他的视野只会加重自己的罪恶感,更觉自己的残忍!六年的寂寞他感同身受,他不能再让他品尝煎熬、雪上加霜!他放心不下他,割舍不了他啊!
  该拿他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该拿你怎麽办?!”问得心痛,问得无力!捧起他的脸,看著他被泪水浸得红肿的美丽眼睛,没来由的冲动驱使自己俯首,四片唇瓣在下一秒重叠!
  仿佛量身定做般契合,唇瓣间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撬开他的唇齿温柔地缱绻、吮吸、舔噬,纠缠著他的舌头迫使他回应。
  夺人呼吸的缠绵代替了浅尝辄止的原意。冗长的吻,直到他肯在他怀里软下僵硬的身子,唐弈才停止。
  “……为什麽……”脑子全被他的吻占据,忘了哭泣,也忘了挣扎。
  不要问他为什麽,他也不知道。安慰他?怜悯他?补偿他……都不是,或许也都是!不想探究这些借口的真实性,他只知道他吻了他了,吻了一名男子!而且要命的是,感觉一点都不坏!
  “……为什麽……吻我?”
  再次低头咕哝著轻问,换来的回答是他再次攫住了他的唇瓣。
  一切以吻封缄!
  ……
  “答应我,搬过来一起住!”
  天气真的冷了,不紧紧抱住对方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一阵风起撩起衣摆的层层浪纹;渐渐远去的镜头里,白桦树下相拥的两个身影越来越小……

 


第七章
  十二月份是大学里闲散学习转向紧张考试的过度期,加上有圣诞元旦等节假日,这个月是考前最後的放纵和精彩的日子。
  文学院每年度的卡拉OK大赛就选在这个时间举行。租借学校电视台的演播厅,邀请点评嘉宾,选主持人,出海报上广播宣传造势,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司恩琪屈於文艺部那帮韧性可比超级牛皮糖的女生的软磨硬缠,不得已当起了大赛的评委。
  她们最理直气壮的理由是──只要司教授在场参赛选手就不那麽紧张了!大多数的眼光都会被您吸引住的。为了选手们正常发挥水平,司教授一定要帮这个忙!
  被逼得无力拒绝,他只好硬著头皮上。自认为没什麽音乐细胞,也不是很会掌握时下流行的方向,此时更是缺乏做事的心情,对评委这项工作他是战战兢兢。好在还剩下最後一名选手了,他也暗里呼口气。
  “司教授越做越得心应手了!”坐在一边的沈晨曦凑过来,“分数打地越来越接近平均分喏!”
  “是吗?”他没注意过。
 
“看来这次‘最佳评委’非你莫属了,要请客哦──对了,那天在校们口的凯递拉克帅哥是谁啊?好有型耶!在伊园还没看过这麽完美的男人呢!面容英俊身材一流气质出众品位极佳,最重要的是还很多金哦……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啦!他是来找你的吧?”
  “呃……是的。一个朋友而已!”没有灯光聚焦的评委席,掩盖了他突然煞白的脸孔。
  “真的吗?什麽时候来介绍介绍啊!”沈晨曦兴致勃勃。
  “他不会来了!”他支起手肘,装作专心倾听歌曲的样子,可是嘴唇却微微地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才忘记他三分锺,为什麽又要提醒他呢?居於没有他的气息的地方,处在没有认识他的人的地方,为什麽还是有人迫使他想起他?!
  说好要远离他,决定不再想念他!经过十多个无眠之夜痛下的决定。最後一次见他细数离开的椎心理由,然後选择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独自舔噬伤口,要麽慢慢愈合,要麽疼痛至死。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无怨!
  疼痛至死吗?不会的!只不过是六年前的翻版而已,他会活下去的,他会一个人生活下去的!他现在不是一样呼吸一样和朋友聊天吗?说什麽离开他就活不下去,自欺欺人而已!他会慢慢习惯,习惯一个人生活……
  “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
  我想我可以假装不曾爱过
  冰凉的夜里让眼泪温柔我……
  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
  在记忆里面擦去你的承诺
  爱情是个梦
  而我睡过头……”
  沈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抬眼往正在唱歌的女学生看去,不觉中他竟将她唱的每句每字
都听了进去!这就是最後一首歌吗?是在讲述他的故事吧?歌词的内容,不正是他现在心情的写照……
  “镜子里的我很不像我
  自从你离开了我变得很软弱
  你的影子在每一个角落
  好象是在提醒著我
  少了你的陪伴
  我现在有多寂寞……”
  软弱吗?寂寞吗?不是的!他一切都很好,不过是回到六年前的分离而已!有过一次经验的自己还怕适应不了还怕忘不了吗?
  可是……为什麽泪流不止了呢?
  “对不起!”他留下一个满分的记分牌,不顾後面沈晨曦的叫换低头匆忙离开现场。下楼、出校门,他不知道自己想到哪里去,却像身後有人追赶似的逃跑狂走!
 
人在哭,心在哭!哭泣流泪的又何止身心?!浸入骨髓的情谊啊!他用六年的时间都没有驱逐的人,怎麽可能一夕忘得干净?!他是在自欺欺人,不是一个人可以活下去,而是他根本没有一点点可以不再念他的自信啊!
  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得他心都痛纠结般地痛!离开他才一天而已,为什麽整个人已经快熬不下去了?为什麽已经坚持不了呢?
  这个样子,他还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吗?
  初冬的晚风刮得泪干的脸上生疼,喘息著停下脚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跑到了菀苑。他怎麽会到这里来了呢?唐弈出事後他一直住在去英国学习的朋友家里,真要回住处也应该是朋友的家啊,为什麽要来这里?
  环顾四周,已经搬离得差不多的房屋透不出一丝丝亮光,平常看惯的建筑物此时看上去可怖得吓人,黑暗中仿佛巨大的怪物。他瑟缩著颈子,盯住自己淡淡的影子,慢慢抱首蹲下身。
  好想逃离这里,逃离依然残留著他的气息他的味道的地方,逃离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但是生了根的双足怎麽也迈不开,任由满腹思念在这熟悉的气味中宣泄!他想他!他想他!他好想好想他!他不要跟他分开,他不要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生活下去!他不要在六年後又眼睁睁地看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啊……
  “弈──”低唤一声,泪水在风干的痕迹上再度泛滥开。

 


  寂静中忽然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浸在自己愁绪中的司恩琪开始并未注意到。而当一双裎亮的皮鞋进入自己的眼帘时,他缓缓抬起了婆娑的泪眼。
  一声长长的叹息,来人也蹲下身子与司恩琪平视。“与其一个人在这里难过,不如跟我走吧!”
  “去哪里?”他问得茫然。
  “大哥不是和你说了吗?” 唐旻看著他。
  “……唐家?”他摇头,“不,我不去!”
 
“为什麽?你宁愿在夜里独自哭泣,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从哥那里了解到他们谈话的大概内容,明白倔强的他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提议。不放心地去了学校,没有找著他的人,却在即将拆除的菀苑看到了他黯然神伤的身影。
  他要怎样折磨自己才甘心?
  “我不要他的‘补偿’!”他站起来。
  “但这是他必须给你的‘补偿’!”
唐旻扳直他身子面对他。“你以为他在知道事实的真相後还可以放你走吗?他的记忆有缺损,可是依旧有血有肉与感情啊!你不要他的‘补偿’,你可想过他会有多难过有多自责吗?”他故意惆怅万千,狠下心利用他的善良与自虐。
  “我……”他果然咬起唇矛盾起来。
 
“补偿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你不能奢望他会突然像以前那般对你,但同一个屋檐下你就有机会、有希望。你不可以放过他再次爱你的机会,更不可以放弃他还会爱你的希望啊!”
  “机会?希望?”他笑得无力,“我还有资格想这些东西吗?我还可以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吗?”他摇头,摇落一脸泪珠。
  “当然有!”
唐旻认真的神情诉说著笃定。“哥现在已经解了心头结,如那位神秘人所说,只要调整好心态别继续勉强自己想以前的事便不会再头痛。那你就没必要再躲避他,再犯病的话只能是他咎由自取!你们都太拘泥於过去,一个负罪忆不起曾经,一个活在曾经的阴影里。可那些都是过去式了,既然哥不可能再想起从前,你就丢掉从前和他站在同一个感情线,不要让他觉得歉疚,也别让自己为感情所累!你要相信,十年前他会爱上你,十年後他还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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