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冯冉啊,你居然会不认得我?我是你亲手杀掉的冯冉啊……”
“不是!”叶云色用力摇头,他试图在混乱成一团的情绪里抓住唯一的一丝清明,“有假的叶云色,就会有假冯冉,你是殷宸北派来的,你不是!”
“我是死在你手里的冯冉,你怎么能不认?你摸摸,我的血还是热的……”他拉过叶云色绑得紧紧的手腕,叶云色周身一个哆嗦,惊叫:“放开我,我没杀人——”
“呵呵,你怕了?你杀了人后,就会不承认,会害怕?”他说的那么阴森,眼睛红红的,嘴角全是血沫,抓住他的五指冰凉彻骨。叶云色抵挡不了这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冯冉不肯放过他,“你没话说了,你承认了?”
“不是我……”叶云色咬住牙关,勉强说,“是有人……陷害……”
“可是枪是你拔的!”冯冉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你为什么要拔枪?你是不是一早就想杀我了?嗯?”
叶云色无力说话,眼中浮现出绝望悲哀的颜色,这是梦,一定是梦!可是我却不能够醒过来……我不想杀人,也根本不想杀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小冉……小冉……
冯冉冷冷的看着他。
那目光让叶云色觉得灵魂深处都被刺透了,他贴住墙擘不住颤抖,几乎支撑不住站立的姿势。整个暗室的灯光在这一刻近乎全灭,留下的只有冯冉和他所处的位置,冯冉身上的血还在流着,浓烈的腥甜气味,以及他渐渐变得冰冷的手。
“小冉,你不要死……”他喃喃的说,脑袋里酸疼欲死,他抱住头,慢慢的滑坐到地上。那里全是血迹,一团一团的,晃在他眼里犹如不能摆脱的强烈愧责与悔恨,“你原谅我……”他不断的说,冯冉身上的血沾到他身上,手上,他眼睁睁看着冯冉倒在了自己的身边。室内突然一片漆黑。
叶云色俯在地上抱紧了自己,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颤栗,他不能抵挡,直漫延到四肢百骇去,被缚住的手脚不听使唤,小冉,小冉……他尽可能在能触碰到的地方搜索,请你不要死……或者,请你来杀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终于有了光线,继而变得一片大亮。
叶云色吃力的睁开眼,顾不得适应不了光线的眼睛突然带来的刺痛,先去看冯冉倒下的位置。出乎意料的是,冯冉已经不在那里了,但是那滩鲜血还在。他怔怔的看着,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非梦,然后他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他面前。
“爸爸——!”叶云色失声叫了出来。
那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叶云色的父亲叶之渊,他穿着叶云色最熟悉的单衣,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爸爸……”叶云色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接待多年不见的父母,“您……您和妈妈怎么来了……”忽然想起自己的狼狈样子,忙挣扎着起身,刚刚起来一半,叶之渊的拐杖已经重重击在他身上。
叶云色眼前一黑,重新摔倒在地。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威严的父亲红着双眼,眼底竟然充满了无穷的恨意。他哼了一声,把一大摞照片丢在他面前,叶云色勉强去看,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变得空白一片。
照片里各种各样的自己,不堪的,耻辱的,和一些男人肢体交缠的……
“这些……不是我……”他声音低低的说,“真的不是我……”,
叶之渊对他微弱的辩解根本不加理会,劈头盖脸的向他打去,他那根拐杖举得有多高,落在叶云色身上的击打就有多重,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而叶云色根本就不会躲闪,很快的,他身上那件单衬已经被抽破,血冲破紧咬的牙关流了出来。
然后叶云色的母亲就开始哭了起来,她先是低声呜咽,继而已经眼泪汹涌。如果说父亲的毒打还能够让他勉力支撑,母亲的哭声泣则像要在他心头剜去一块肉。他勉强用爬的姿势扯住母亲的裤脚,“妈,我没有……你相信我……”叶母向后躲了一下,满脸都是嫌憎的表情。
叶云色心痛难当,颤声叫着,“妈……”叶之渊忽然一记拐仗重重砸在他支撑身体的手臂上,骨头立刻传来一声闷响,叶云色利用这个机会用力翻过手腕抓住拐杖,“爸,你为什么……”说到后几个字忽然一声咳嗽,呕出一大口血来。
叶之渊夺回拐杖,一言不发,又向他打了过去。
此时叶云色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有冯冉的,还有他自己的,流血后的虚弱让他觉得力气和神智都在一点点流失,可他不甘心这样,竭力挣扎着,想去看一眼父母。他已经好多年不能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两位老人了,就算是梦也好、非梦也罢,必竟还能再见一面……他恍惚的想,母亲的头发白了,父亲也黑瘦了,一定还在为我操心,他们……都不知道我还没有死……
腰椎的位置被打中,他忽然笑了笑,这个打他的人小指上没有经常戴着的白银戒指,那可是父母结婚时的见证。还有母亲,她一向是用左手的,可是却不停的用右手抹掉眼泪……
但是这已经很像了不是吗?像的就跟二老亲自在这里一样……拐杖落在腿上,几乎要撑不住了。再痛一些吧,他想,我还想再多看一眼,真假,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叶之渊的另一记重击打在额头上,他耳骨里交乱的声音杂成一片,血流出来,把视线也挡住了。他再也控制不住倒转的意识,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还在试着喊,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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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梦周而复始。再醒来时,“父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还在流血的冯冉。黑暗夹发着黏稠的血腥气,疼痛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摧毁了叶云色一直努力维持着的清明,他不能够分清是真的冯冉还是那个躺倒在他手臂里咽掉最后一口气的人,他会把他的鲜血一点点涂抹到自己身上,然后语气阴柔的问你为什么要下此毒手。他还会在苏醒后见到年迈的父母,感受到自己身上新伤口的增加,昏也好晨也好,他分不清时间,看不到光线,只有不断出现的冯冉和双亲,折磨着他越来越薄弱的意志。
他试图在这无涯的痛苦中释放疼痛,他想和他们聊天,来证明自己还是个活人,还没有完全疯掉。“小冉,”他控制着喘息的声音,任冯冉把腥膻的血涂到自己脸上,“我学完了法语课……你还要不要……去巴黎旅游,我,可以,免费当导游给你……”
他也和父母说自己的事,“我长高了两公分……白菜也开始吃了,不过,对油炸食品还是没胃口……妈,你把头发染一下吧,白的太多了,我看了……会心疼……”
“我吃到一次虾肉烧麦,你说是不是好难得……妈你知道吗,外国人做饭比中国人简单多了,而且还会做大杂烩,我基本上一看就没了胃口的那种……”
“妈,我以前头疼时在家里吃的那种药,现在忘了叫什么名字,在这边怎么也买不到,你下次拿来给我好吗?”
“四叔和四婶还好吗?弟弟该考学了吧,他还记得我吗,你们有没有和他说过我……”
“妈,爸爸有肩周炎,你让他歇一会……让他陪我说会话……”
没有人理他,板着脸的叶之渊用拐仗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背脊,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直到说得累了,直到昏了过去。
——灋(法),刑也,平之如水,所以触不直者去之。
——我申请去缉毒一线,这是我的申请书,请领导批准。
——小叶啊,你工作上的表现是很好的,但是年轻人……这个嘛,有些事情上你要注意一下,不然传出去,对队里,还有你个人,影响都不太好……
——妈妈妈妈,这个是照片里的叶叔叔吗?比照片上的好看多了……妈妈,你为什么要骂他是‘变态’?
——云色,你记着,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所以没什么事可烦恼的。
是的,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可是在这个暗室里,怎么可能看得到阳光。
14
夜雪酒吧里还是一样的纸醉金迷,殷宸北靠在吧台上,已经喝干了七八个空杯子,现在又在敲着吧台向酒保要酒。保镖们守在他身边大气也不敢出,是个人都能看出宸哥心情很不好,能少靠前一分就少靠前一分。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殷宸北的酒越喝越凶,那双平日里深邃莫难的眸子现在已经有了血星,只怕真喝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干系。保镖们私下找到优尔,请他无论如何要劝阻一下,优尔想了想,叫过身边一名MB,吩咐他想办法把宸哥弄上床。酒欲肉欲,也许是最能释放男人压力的好法子。
那MB相貌出众,优尔揣测着能入殷宸北眼的一般都是外形看着干净俊秀的人,像梁冉,像叶云色。他找的这个人便是酒吧里样子长得最嫩的,私下里给人叫做小绵羊。“小绵羊”果然不负重望,走到殷宸北身边,轻声慢语的说了没几句,就见殷宸北仰头喝下最后一口Gravyard,杯子一丢,搂着他走向楼上的贵宾包房。
几个保镖看的瞪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欢呼着跑去向优尔道谢。
殷宸北手臂被人架着,一路走进专为他个人设置的包房里去。他酒喝的不少,酒劲上涌,忍不住打了几个酒噎。
“小绵羊”皱皱眉,报怨道:“还有几步就到了,你可撑着点啊,千万别吐我身上。”殷宸北低低一笑,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小鬼,有藤堂那女人给你撑腰,连我都敢得罪?”
荷司见惯了这种危险的笑谑,把脸凑过殷宸北手下,殷宸北作势摸了他几把,荷司娇嗔一声,“讨厌。”殷宸北哈哈一笑,抬脚踹开了门。
中世纪的复古家私,华丽的油画,高大的吊灯,殷宸北把自己摔在床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荷司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先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继而开始解他的衬衣,殷宸北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动作,淡淡的道:“是先见那个女人,还是先做?”
他这样平躺在床上,薄醺微醉,头发凌乱,又散着几枚扣子,配上深刻俊挺的五官,灯光下竟是说不出来的性感和邪魅,荷司轻轻吸了口气,一咬牙俯身吻住了他,“当然是做完了再见!”
殷宸北任由他吻着,也伸出舌尖和他游戏,两人渐渐的都有些气喘,殷宸北蓦地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手上迅速的几个动作,荷司的格纹衬衫和仔裤拉链就都给解开了。荷司发出一声低叹般的呻吟,动情中隐有羞涩,十足的诱人表情。他伸出手臂欲拥抱殷宸北,手腕忽然一紧,已经给反拧着拷在床头,紧跟着双腿被分开捆住,他吃惊的睁开眼,殷宸北半俯着身子向他一笑,“可是我想先见了她再做……”一面说着,一面下手一扯,荷司啊的一声大叫,命根处被人捏紧的疼痛几乎逼出了他的眼泪。
“宸哥……”他哀声求饶。
殷宸北微微一笑,他笑的虽然温柔动人,声音却几乎冷酷如冰,“你这种小妖精,居然还被人叫绵羊?”他摸了摸荷司白腻的脸蛋,“以为我对你笑几声就是买你的帐?自不量力的东西。”手下一紧,荷司半声惨叫被噎在喉里,一声未出的昏了过去。
殷宸北抓起荷司的衣服擦干净手,坐到沙发里点起了烟,他抽了只有两口,门外一个女人的声气便叹息着说,“你怎么还是那么禽兽,对谁下手都这么狠的?”
殷宸北舌尖压下一声短促的笑,淡淡的道:“你躲在外面一直看,难道比我还高贵了?还是,你连两个男人做爱都要偷窥?”
藤堂慧马上否定了他的说法,“我只对裸男的身体感兴趣,对个中的动作过程一点都没了解的欲望。”她看了看衣着整齐的殷宸北,啧啧的说,“比如你,也该偶尔给我次机会。”
“有什么好急的,再等两年让我娶到你,还不是敞开了让你随便看。”
“你确定,你真的会娶我?”藤堂坐到沙发另一侧,想了想,从他手里接过烟,点燃了自己嘴里的那根。殷宸北静静看着她慵懒到极点也颓美到极点的姿势,并没有说什么。
藤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沙发里。殷宸北打量她多时,缓缓的道:“你让人约我过来,不会只为了借个火吧?”
藤堂笑了笑,“我还为了让人给你去去火,谁让你偏不领情。怎么了,听说心情不好?”
殷宸北不置可否。这女人太了解他,若现在他撑着面子说心情好,连自己都骗不过。
藤堂知道自己又说对了,沉默片刻,叹一口气,“你这个人呐,死要面子活受罪,敢把人家关起来,就别关起来后再后悔。犯得上么。”
殷宸北烟已抽尽,摸出一根又点了起来。
“小叶……还没死么……?”藤堂轻声说,殷宸北眉头跳了一下,没有开口。
“帮里的事也不好过吧,几个老家伙逼你逼的太紧,你又不肯下手做掉他,难道就想这么一辈子关着他?直到关疯?”
殷宸北侧过了身,看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么,我是喜欢他的?”藤堂露出一个笑容。
殷宸北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可能不知道,中国有个老故事叫狼来了,说的是一个小孩整天把狼来了的谎乱挂在嘴上,等到狼真的来了,谁都不在相信他了。”他指指藤堂,“就和你差不多。”
藤堂眼也不瞬的看着他,半晌,低头一笑,“我一直好奇在你心里的我是什么样子,原来,只是个爱说谎的孩子。”她借着一低头的姿势,成功的错开了殷宸北的视线,没有人发现她眼角微亮的一点晶莹,再抬头,她又是那个骄矜尊贵的藤堂慧,笑得珠玉般华丽。
“宸北,你这么说,倒像是我真干了什么欺神诈鬼的事。其实,我就是再耍手腕,也不过就是个女人。女人都有女人的禀性,会思春,会怀慕,会惦记一个人很久很久,明知他不喜欢自己也放不下……”她忽然笑了笑,目光转向殷宸北,“知道我这辈子最先惦记上的人是谁么?就是你啊……”
殷宸北眉头微皱,藤堂慧的声音温情楚楚,他的心里却感不到丝毫轻松,也许是他太了解这个人了,总觉得她看似平淡的话里会有很多未知的机关。
藤堂却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说完那句话她抽了两口烟,继而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你也不用不信,其实说起来我自己都不是很信……宸北,我们认识了快二十年,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