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色————东篱
东篱  发于:2010年05月06日

关灯
护眼

殷宸北哪里记得这些琐碎,藤堂一笑,其实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她。“怨不得你不记得,你殷宸北是什么人物,自小就被陪养着接掌旧金山黑帮,又给送到各地去历练。不过,我倒记得很清楚,清楚的,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殷宸北脸上,光线摇曳,这个男人实在生得性感英挺,她轻轻叹了口气。

“小时候有一次家里搞舞会,你爸爸带着你专程去参加。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蓝色礼服,打着领结,年纪虽小,却已经一副又臭又拽的脾气,挑座位都要挨着主位的,跟人说话统统用鼻子哼出来。”

殷宸北想了想,倒是有点印象,“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已有十一二岁了,对见过的人历过的事都不忘了要刻在脑子里,却独独忽略了当时的那个小女孩。

藤堂嗤的一笑,扭过了头,“我自小就没有朋友,连同龄的人也认识不了几个,好不容易看见了你,心里欢喜,就过去拉你的手,哪知你一个巴掌照脸打过来,末了还骂了我一句。”

殷宸北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又对这些细节感到失笑,“我打你耳光?我又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滚开点小丫头。”藤堂慧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殷宸北忍不住好笑,“哦,你还真够记仇的。”

“可不是。”藤堂也笑,她虽然一直在笑着,但独独这次让她双眸雪亮,气氛不自觉的有些回温。藤堂慧继续说,“我不但记仇,还想着说什么也要你正视我,要你知道我在你生命里,是不可替代的角色。”

殷宸北交握着双手,长腿换了个姿势,淡淡道,“你从来就是个宁肯毁了也要夺到手里的人,你要我记住你,可不是全合了你的意?”

“但是……我又付出多少努力呢?”她看着殷宸北微微扬眉,心中忽然一阵酸楚,换个话题把这段岔了过去。往事已矣,再鸡婆的跟他讲一个女人用生命里十分之一的时间来让一个男人记住她,只怕那个得到的家伙会更觉得自已高高在上,更想把这个傻女人踩在脚下。她只是淡淡的说,“等我准备好了以后,你却有了属于自己的初恋恋人。”

 

殷宸北并不能理会藤堂的复杂心思,所以在藤堂以一句话概括她多年的景况后,他只是吸了口烟说,“我都快忘了那个女人的名字了,只有你才会这么无聊的记着。”

“我当然会记得,女人对于自己在乎的人,往往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认真和专注。”藤堂修长的手指掸了下烟灰,偏着头说,“我当时真是气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在家里堵气摔东西,过了一些天之后,才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说到这里殷宸北便已了然,他和藤堂慧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两人之间这场政治婚姻的引发。“你跑去跟你老子说,要给我当未婚妻?”

藤堂半扬起头,粲然一笑,“要不是这样,怎么能理所当然的绑住你。”

“嘁,蠢女人。”殷宸北不屑,“你不喜欢那个女人,撵走或是杀掉,何必要捆住我一辈子。”

“一辈子?”藤堂似乎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嘴唇扯动,似有讥色,“你倒是来告诉我,我们之间,能不能有一辈子?你又肯不肯跟我绑上一辈子?”

殷宸北看了她一眼,定定的道:“不能。”

藤堂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答案,并不见得动怒,只是脸色有点白。她叼着烟用力吸了几口,泛出个乏冷的笑容,那笑容随即又换成了冷漠。她淡然说,“你看,连你都不相信,何况是我。所以我做了你的未婚妻还不够,还要成为能赶上你的人,至少,能够和你并肩处。”她把吸剩的烟蒂远远扔出去,看着那一点微弱星火的弧线,“宸北,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认真……”

殷宸北目光一动,微笑道,“我知道。”

 

这就是说明他既了解她,又对这一切毫不在乎。藤堂垂着眼帘,半晌,才轻叹一声, “宸北,别人都说你是爱无能,在没遇到小叶之前,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殷宸北听到“小叶”两个字,眉心紧蹙,眼色也变得复杂起来。藤堂用手指指他,“你看你这副野兽样,无论过多久,只要有人提到小叶,你就露出又嫉妒又要霸占的表情。”

殷宸北心中涌起一阵温柔的痛楚,冷淡的哼了一声。

藤堂出了一会儿神,慢慢的说,“你喜欢小叶,我不奇怪,老实说,你当初的品位要只限于那位初恋情人,连我都会鄙视你。只有小叶,你是真的挖出了一块宝,这块宝不管扔到哪里都会发光,所以我不阻止你把他抢回来,也不拦着你不肯放过他。”

殷宸北眼光落在别处,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听,藤堂慧轻声道:“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喜欢他,想把他留在旧金山。”

殷宸北慢慢转过脸来,用固有的冷淡和讥色道:“你这句喜欢,刚才应该已经说过了一次。”

藤堂一笑,“宸北,你不用生气,我对你的感觉只是迷恋和势在必得,对于他,才是发自于内心的喜欢与爱……”

殷宸北想起别人说只有傻子才会去想了解女人的感情世界,不禁深以为是。

 

藤堂顿了顿,忽然说,“你给他下过药的第二天,就是帮里有事要你赶去的那次,还记得么,我去了你的公寓。在此之前我已经听说你用这种手段得到了他,我就想去看看,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在被别人这样对待后,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殷宸北的心一阵收缩。

像他这种人,当然不会去做儿女情长的回忆,所以过去的就过去了,他从不费力想第二遍。但是现在——那过往的一切忽然出现在脑海里,毫无预兆的,却又无比清晰。

心底有个声音隐隐说,你这样对他,你这样对他……

血气上涌,头有些发疼。

 

藤堂只当没看见,继续说,“你把人家硬上了,我去看看,又打什么紧。他那时候弄得不成人形,看到我进来,忽然睁开眼睛对我笑了笑……”

手上一热,是被烟烧灼的痛,殷宸北皱皱眉把烟抛到地上,脸上还是没有半分表情。

只有藤堂慧看到他放在身侧的左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一局,她又占了上风。

 

“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一疼,当时就哭了。他反过来劝我不要哭。宸北,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你,也有多恨我自己!我哭着跟他说,我现在就带你走,只要你愿意,找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过剩下的日子……”

殷宸北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一笑,藤堂侧头看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用错了方法。”殷宸北笑着说,“如果你当时只跟他说放他走,也许他早就答应你了。”

 

精致的欧式坐钟当当敲了几响,天使们推开门出来唱赞美诗,床上的荷司不安的挣动了下,藤堂看着这一室靡乱诡异的气氛,先是冷笑,继而越笑越凶。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还真是笨蛋,一个不会爱,另一个不知道怎么表白!所以当时他很快就拒绝了我,他说藤堂姐,我不会跟你走……”

“我用最短的时间爱上了那个人,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始恨他。宸北,你至少还得到过他,可是他连一个回答都不曾给我!明明有机会逃走,他却不要,宁愿留在这里受你凌辱……”

“因为,他要留下来报仇。”殷宸北淡淡的说,他忽然觉得内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骄傲,这样脆弱而又坚忍的,温润却不肯屈服的人……坚强刚硬,才是我的小叶……

藤堂冷笑,“你看吧,我们是一对怪物,他被你沾上后自己也变了,以一个人对抗我们两大势力,这如果不是玩火,那无异就是自杀。”

殷宸北眉头皱了皱,“我不会让他死的。”

藤堂几乎忍不住要大笑,“你现在把他关起来折磨,就算能侥幸不死,最多也剩下半条命。这样的疯子或者残疾,你也会要?”

殷宸北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柔色,平淡的说了一个字:“要。”

藤堂慧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他半天,仿佛看到一只被困缚在网里的兽,有着不可置信的执著与疯狂,却又笃定而残酷。

 

她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她叹着气说,“宸北,只怕你没有逼疯他,已经先逼疯了自己。”

殷宸北收回视线,露出一个笑容,算是回答她。

 

“喝几杯吧。”藤堂伸手按铃,便有侍应敲门进来送酒。这里的人早已练出对发生一切视而不见的本事,所以这又是男又是女混在GAY吧的包房里,床上还有半裸的昏迷的MB都没有让他抬抬眼皮。熟练的倒好酒,他已经退了出去。

藤堂把酒递给殷宸北,和他碰了碰,举手喝了一口。殷宸北看着她的姿势,问,“一直没有问,你搀和在这里,究竟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恩……”藤堂品尝着美酒,一笑说,“我想得到他。”

“但是他身上有刺,我需要有人替我拔除掉,同时也希望被你伤害后,他不再有能力反抗我。那样我就可以带他走,去任何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只有他,和我。”

她吃吃一笑,“你说我们是不是又雷同了?他疯了也好傻了也好,我心里只有要得到他的念头,别的一点都不在乎。”

殷宸北瞳孔缩了缩,等待她说下去。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现在,我也不再需要他了……爱情于我来说,终究是太不切实际的东西,要想得到,也要付出太多的代价。”她忽然靠近了殷宸北,用一种轻柔的声音说,“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宸北,你想不想和他一起走,抛开这一切?”

 

殷宸北怔了怔,一刹那怦然动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念头,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想。他也不是没有为此动过心,却是第一次感觉热血活络,脉搏飞速跳动。

如果,如果真的能离开,只有我们两个……

你已经不是警察了,他想,如果我也放弃贩毒,那我们之间最不可跨越的鸿沟是不是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如果再有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你喜欢看海,还是喜欢山谷丛林,还是喜欢小镇古城?我们隐掉姓名,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

我做过的事情不可弥补,但我们还有后半生,我可以一直对你好……

他心头那种温柔的疼痛又在加深,他转头去看藤堂,后者也在看着他,眼色冰冷——他一瞬间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吸一口气,已经恢复到面无表情,他平静的看她,“你想得到什么?”

他怎么能疏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藤堂轻轻的笑了起来。她做了个干杯的手势,笑着说,“果然不能小看了你,宸北。不过,你既然有此一问,我也不妨坦白和你说,我想要你的资产,和,你在帮里的位置。”

殷宸北眉一挑,眼神变得冷峻。

藤堂脚下几个灵动的舞步,她柔软的身子贴着他,聆听他胸口传来的心跳。

“你们中国人不是一向自诩要美人可以不要江山吗?你带他走,去斯里兰卡也好,去里约热内卢也好,去任何一个只有你和他的地方。你想一下,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而且,我可以为你缮后一切……”她纤长的手指顺着殷宸北喉节滑下来,一直滑到他皮带的位置,“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我做了这么多为你的事……只要你一点小小的报酬。”她把一个吻落在他来捉她的手背上。

殷宸北翻过手掌,把她从自已身边推开。

 

藤堂咯咯一笑,举起手指晃了晃,“先别忙着骂我或是回答我,你可以好好考虑下,小叶和你的地位,不妨从中挑选一个。这是打破你们之间僵局的最好选择,也给了一个让他爱上你的机会。你知道,帮里有多少老家伙是盼着他死掉的……”她饮尽剩下的酒,松开手,任杯子落入软得过分的地毯,“咯”的一声轻响,她已经向外走去。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自得益。宸北,你说呢?”

她十分体贴的替他把门带好。

 

15

殷宸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关到天色昏黑。藤堂慧的话不断出现在脑海里,千萦百绕,割之不断。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被打动了。

 

他大力的吸着烟。目光落在窗外,春日的第一场雨在这个时候来临,天气阴的很厉害,浓云在快速的碰撞移动着,偶尔会有一道闪电撕下来,映亮他落在窗口的脸庞上。那双星火般隼利的眼里现在是一片黯淡的复杂,一向飞扬的眉蹙得紧紧的,像是随时都有拧断的可能。

他再吸几口,满脑子都是叶云色晃动的影像,闭上眼睛,也挡不住他的笑容。他终于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只怕是真的要疯了。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现在的局面,帮会里的事越来越棘手,士气低落人心浮动,很多合作者都纷纷转了项,有的更借故在合同上找漏洞来达到毁约的目的。警察那边也查的很紧,出事后明里暗里的矛头都指向他,光是捕风捉影一项,也够他拿出全部力气来出面摆平的。

更重要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不肯放过叶云色,苏进不止一次跟他说要做掉那个人以绝后患,他一拖再拖,迟迟不肯给出最终意见,导致连元老们都对他非常不满。像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他肯放弃了就能让两个人顺利的在一起?

想着,嘴角已经露出苦笑,他抬起手把烟捺灭在梨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了桌下的抽屉上。

那里放着叶云色的照片,他可以面对他的本人,却奇怪的不敢看他的照片。他喃喃的对着抽屉说,“如果我放弃,你还会不会……”会不会怎样?会不会不再恨他?会不会放弃报仇?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突然一拳擂在桌子上,起身大力拉开了门。

 

守在门口的保镖看他出来,忙问,“要出去吗宸哥?”

殷宸北顿了顿,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反复,他吸一口气,决定顺着自己任性一次,“去下面。”他咬着牙说。

 

“下面”指的就是“地下室”,他一向鲜少出现在这里,包括这次关了叶云色,他也只是让人来回传话,轻易不会露面。几个守卫见到是他,都露出惊异表情,殷宸北脸沉似水,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向里面走。

走了几步,忽然停步回头,左手边一个小单间里缩着黑黑小小的一团。殷宸北用几秒钟的时间想起了关在这里的人是梁冉,他忽然有了几分兴致,站到了那栅栏前。

单间里没有灯,光亮是从走廊上照过来的,所以殷宸北不是能很清楚的看清里面的一切。但是他也可以发现梁冉比刚出现在他面前时瘦了不止一倍,而且衣衫纠结又脏又乱,整个人就像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小狗。

殷宸北一手捏着下巴,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手下看他的表情似乎颇见戏谑,便讨好似的敲了敲栅栏,“起来,别装死,看谁看你来了!”连敲几下,梁冉稍稍有点反应,把头抬了起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