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南宫澈心里的那个高兴,简直是无法言喻。虽然此时仍未到五更,然而他彷佛看见东方有著无限曙光了,只因他已经解决了初步的问题,再来就只需想办法让裂痕消失。
“叮当叮当”,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南宫澈的兴奋,震碎了东方的曙光。金属碎片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显得格外清脆刺耳。
竟还是散掉了,还是失败了。看著著那些三尖八角、或大或小的镜片,南宫澈的心情再一次堕落至谷底。什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都是假的吗?他心如死灰,颓然跌坐於凳子上。
为了这破玩意,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却白干一场一无所获,简直蠢得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他愤愤地一脚踢到桌脚上,狠狠地一手扫落了一桌的瓶子和碎片。
“砰”!正当南宫澈的悲愤袭上心头时,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了。一个端著个食盘的人急急忙忙地从外面奔进,一边紧张兮兮地朝南宫澈跑去,一边慌慌张张地问道:“澈,你没事吧?刺客在哪里?是谁这麽有胆识,找死找到腾蛇帮的头上来,给大爷滚出来!”
“小……小江?”南宫澈傻在当场,心里暗叫不妙,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是让小江看见,那还得了?不过转念间,他马上又为冷若江的深夜到访欣喜不已,甚至感动得想挤一把眼泪出来。
看他家小江那个又急又怒的样子,怎麽看怎麽都像是担心他的性命安危嘛,他是不是应该马上就上演一场苦肉计的戏码来,说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再搬一套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催人泪下、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桥段来……正当南宫澈要为自己的计划付诸行动时,就见一双火光闪烁的眸子正恶狠狠地瞪著自己,冷若江一副清俊温润的容颜已经变得如同魔鬼一样狰狞可怕。
“南宫澈,你他妈的混帐就这麽讨厌我的房间是吗?”冷若江面色黑如锅底,指著地上那一片混乱咆哮:“你这麽受不了我的地方,怎麽不滚回你的将军府啊?怎麽赖著不走?我绑住你不让你走吗?亏我一片侠义之心,把房间都让给你了,你不领情就算嘛,用得著这样捣乱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南宫澈心里叫苦喊冤,他风卷残云似的收拾好地上那片狼藉,一脸含冤受屈的表情道:“我……我不就是为了黏好这块烂镜子吗?可我都黏了不知多少万次了,还是失败。为了你我茶饭不思,为了它我废寝忘食,哪有心情捣乱你的房间啊?你看看、看看,自从我们翻脸之後,这一个月来我都瘦了一大圈了,你难道就没发觉吗?”
一番话如怨如怒,如泣如诉,似乎那一切都不是他自找苦吃,而是人家寡情薄幸亏待了他。听得冷若江由一脸焦黑转变为一头雾水,再看一眼那副“人比黄花瘦”的凄美景致,他更是哭笑不得。他做错什麽了?看到房间乱七八糟,他发火也不行吗?那块烂镜子黏不回来又是他的错吗?
疯临天下之破镜难圆 (46)
他放下炖盅,一手抚著尽是黑线的脸颊,长叹一声,道:“行了南宫澈,是那麽痛苦的话就放弃吧,谁迫你了?我吗?我又不是你,仗势凌人、逼良为娼。”他敲了敲炖盅,又道:“这个不知是糖水还是补汤,你赶快给我过来吃了,真是的,就是为了这盅破东西,我连觉也没睡好……”
声音嘎然而止,只因南宫澈已破“涕”为笑,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地直奔过来。看著明显是激动过头的家伙,冷若江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冷汗如雨,却不忘赶紧澄清:“你不要误会,这东西不是我做的,我之所以半夜送来,完全是我那无良师父用银两威胁的,因为我上次赌输了,还欠他十两银……”
“行了,小江,我明白的。”南宫澈满目柔情,一脸幸福,刚才屡试屡败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他甚至开始想像著冷若江半夜三更撑著眼皮在看火的样子……真是多麽惹人怜爱,让他想抱在怀里猛亲啊。
“真是够了。”冷若江一拍额头,呻吟著转身离去。光看那家伙浓情蜜意洋溢於脸,就知道他不但不明白,而且明显是想多了。他真不敢想像那人的脑里究竟还有多少让人鸡皮掉一地的画面。
“咦?”就在冷若江拂袖而去一瞬,南宫澈忽然惊奇地叫道:“这冰糖燕窝,怎有这麽两大块冰糖?真新奇啊。”
“冰糖燕窝当然有冰糖啊,有多新奇了?”冷若江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回头一看,只见南宫澈从那个炖盅里舀出两大块冰糖来。他嘴角抽动两下,看来齐笑游那家伙已经老眼昏花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先是将泻药拿来当白糖,再来就是连这麽大的两块冰糖都还没煮溶,就献宝似的拿去讨好人家将军……不对,那副居心不良老奸巨滑的老骨头,肯定有阴谋的。
“这、这绝对不是新口味,这个怎麽可能不煮溶呢?你、你等等,我马上拿去再炖!”言罢,他从正要开动的南宫澈手上抢过了食盘,急急地跑了出去。
“呵呵,原来是还没煮溶吗?真是个笨蛋啊。”南宫澈痴痴地看著冷若江匆匆而去的背影,将那白痴一般的煮食失误完全归罪於那家伙身上,半晌,方带著患得患失的惆怅回身转向铜镜的残骸。
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南宫澈脑里忽然灵光一闪,马上就将碎片一片不漏地包起来,再将一桌的瓶子罐子尽数清了出去,便无声无色地离开了仙云山庄。
至於冷若江,真真正正地如南宫澈所想,撑著眼皮在看火,炖燕窝。等冰糖都煮溶後,又仔仔细细地将那盅燕窝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千辛万苦,他终於证实了没有可疑,然而再送去给南宫澈时,却只见房间里静悄悄的,哪还有南宫澈的影子了?
“被耍了……”冷若江一脸沉痛地跌在床上,一被子蒙上头,咬牙切齿道:“混帐南宫澈,混帐齐笑游,浪费了我宝贵的睡眠时间,等著,都给我等著,我明天就找你们算帐。”随著话音落下,他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南宫澈再次回来时,已是两天後的清晨了,他驾著一辆华丽到夸张的马车徐徐而至,刚好在茅厕蹲了六个时辰的齐笑游赶来迎接。光看那辆马车装饰得跟迎亲花轿无异的阵仗,还有马上那英俊非凡的男人正处於雄姿英发的状态,便知道来者的意图并不单纯了。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齐笑游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捋著胡子,啧啧称奇道:“不错,年青有为、器宇轩昂、风流倜傥,最难得的还是情深义重。嗯,所谓经一事长一智,想必他经过上次的一时糊涂,如今也更成熟稳重了吧,很好、很好,哈哈哈……”
“师父,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展少东,一脸狐疑地瞥一眼对南宫澈赞不绝口的师父。
只见齐笑游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道:“看上了,早就看上了,他可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治得了那魔星的男人啊,我一直将若江那魔头视如己出,现在看著他终於能出嫁,我也老怀安慰了。哈哈哈,我那儿婿呀,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路旁,冷若江倚在一棵老树上,恶笑著瞪向他的师父。那老家伙,开口一个魔星闭口一个魔头的叫他这麽个纯洁无瑕天真无邪的好孩子也罢了,居然还独个儿在那里妄想今天就是他出嫁的日子,简直不可饶恕,南宫澈那家伙都还没下聘礼,他都还没拿嫁妆呢,他嫁什麽鬼呀嫁……啊呸!谁说他要嫁给南宫澈了?那家伙都还没重圆破镜呢,一老一少串通来耍赖了是不是?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再度陷入腹泻危机的齐笑游,正笑成一朵花似的向南宫澈挥手高呼“儿婿”,南宫澈颔首一笑,随即以一个帅气十足的天人之姿翻身下马,衣袂翩翩地来到齐笑游面前,那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当真是无法言喻了。
疯临天下之破镜难圆 (47)
“儿婿,破镜重圆了吗?”齐笑游捋著胡子笑问,只见南宫澈胸有成竹地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面海碗般大小,光滑无痕的铜镜来。他接过铜镜,一边端详一边赞叹:“好、好,果然不留痕迹。”
一旁的冷若江彻底傻眼,他简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再看那边趾高气扬的南宫澈,他更是气得牙痒痒的。於是,他一个箭步奔了过去抢过那块铜镜,大呼小叫道:“咦?果真是一模一样哪!不是吧南宫澈,两天不见,原来就是去找这个东西来蒙混我吗?”
南宫澈被这突如其来的家伙搞得糊涂了,不过英明如他,很快就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了。他一脸无辜道:“什麽一模一样?什麽蒙混?小江,你手上的那块就是齐帮主砸烂的那块,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
“少骗人了,”冷若江晃了晃手上的镜子,冷笑道:“要找一面一模一样的并不困难啊,原本只要你能将碎片牢牢地黏住,我就算你成功了,毕竟不留裂痕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你……你竟然随便找一块来骗我。”
“我没骗你,”南宫澈急了,他怎麽就没想到会被这样冤枉呢?现在无凭无据,他凭什麽说这块就是原来的那块呢?无计可施之下,他忽然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地道:“我南宫澈对天发誓,我真的没骗你,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骗你,不然我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然而他诚心诚意的一个誓言却只换来了个不正经的笑容,南宫澈目光暗淡地垂下头,不复刚才的神采飞扬,道:“我知道,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了,但我这次真的没有说谎,你信不信也好,我这两天其实是去了一间铜镜的作坊,将那些碎片熔了,再重新铸造成镜,这就是为什麽我能让破镜重圆、不留裂痕。你都说了,要找一块一模一样的并不困难,我只要偷偷地派人去找就行了,何必亲自行动招人怀疑,还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能回来?再说,用欺骗换来的幸福根本没有意义吧。”
听著那番心灰意冷得只求问心无愧的话语,冷若江也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内疚,他一拍对方的肩头,微笑道:“我信你。”
然而这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引来的起哄却瞬间唤醒了他的理智,让他後悔得想去撞树。南宫澈那混蛋说什麽了?把碎片熔掉然後重铸?天哪,这是什麽道理,这根本就是硬来的吧!真亏他还温馨馨暖和和地说相信这家伙,这不明摆著就是说明自己也承认这种手段吗?
正当冷若江想反悔,已经重拾点点自信的南宫澈便说出一番更让他吐血的话来:“小江,我会用我火一般的热情,熔化我们的僵局,熔化我们之间的隔阂,让我们重新走在一起。”
冷若江喷一口并不存在的清茶,他以为这家伙以前就够肉麻了,怎知道这家伙果真不愧为将军中的将军,肉麻的功力与时并进与日俱增,实在让世人望尘莫及……啊呸!他在佩服个什麽劲儿?
将那块铜镜当作飞碟甩了出去,冷若江帅气地一拨额前的浏海,傲笑道:“我不承认,这根本就是硬来的,你留给我的阴影怎能说熔掉就熔掉,我也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南宫澈被那一番话再次击沉了。虽然他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过关,让冷若江履行承诺,可是这样又有什麽意义呢?冷若江根本就不是打从心底地原谅他接受他,他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接受他了。果然,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虽然不甘心,但又能怎麽样呢?
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小江,你想耍赖是吗?既然到头来你都不肯原谅我,当初又为什麽给希望我呢?我宁愿你当日没将我救回来……呵呵,我真蠢,怎麽就没想到你其实是在报复我呢?”
他惨淡的目光在冷若江身上流连了半晌,方依依不舍地别过了头,道:“但愿你已解心头之恨……珍重,後会无期。”言罢,他如失去了灵魂般回到马车上,头也不回地驰去了。
冷若江面无表情地目送著他离开,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方甩甩衣袖,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魔头,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展少东伸手拉得冷若江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他郑重地走到对方的面前,道:“你确定你不追吗?你不後悔?若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你,虽然那件事对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那麽恨他吗?你既然不恨他,又为什麽要为难他、为难自己呢?或许你忘不了死去的战士,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不必太自责,因为我们的兄弟之前偷得净国的机密,原来他们早就跟宁国勾结了,这件事连尉迟迅都不知道,所以战争是早晚也得爆发的。”
疯临天下之破镜难圆 (48) 结局
冷若江似乎漫不经心地皱了皱眉,随即甩开了展少东的手,默然往飞镜坠落的方向走去。
身後的展少东依然不屈不挠地拉住他,神情严厉道:“若江,乖,听师兄话,不要一时意气让自己抱憾终生。”
“我说师兄,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烦的,还有,你不是说你很了解我吗?”冷若江不耐烦地打断了展少东的喋喋不休,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铜镜。
这下展少东终於恍然大悟,他板起脸,一拳敲在冷若江的头上,骂道:“魔头,你故意的是不是,啊?仗著自己比人家年长一丁点儿就欺负人家?恃强凌弱是师父教你的吗?”
欺负人家?恃强凌弱?冷若江无语看青天,他师兄是不是搞错方向了?居然由始至终都将他当成万恶的根源?
正无奈间,那个明显还处於状况外的师父忽然插嘴道:“算了吧,少东,我们家魔头这辈子什麽不多,就是桃花多,人家一辈子才只有一段姻缘,他却有两段,哦,也就是说,错过了这段,还有下一段。据我所知,他的下一个伴侣貌似是个姑娘呢,呵呵,终於让他盼到了吧,而且这个姑娘是个姓展的……”
一言未毕,身侧刮过一阵暴风,前一瞬间还在眼前的冷若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咳咳……”十里外,古树边,一江拦马前。冷若江上气不接下气地挡住了南宫澈的去路,气喘吁吁地开口:“呼呼……总、总算赶上了,咳咳咳……南宫兄……去哪里?将军府?顺……顺道……一起走。”
南、南宫兄?将、将军府?一、一起走?南宫澈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搞糊涂了,暗自思忖了半晌,方苦笑道:“小江,那样子还不够吗?非要把我伤得体无完肤不可吗?好吧,如果你想要将我的家都搞得永无宁日,就请便吧,是我对不起你,就算被报复也不该有怨言。”如果你还要到我家捣乱,那麽至少,不必马上说永别了?南宫澈将这句话藏於心底,没有说出来。
冷若江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後将南宫澈从马上拉了下来,揪著他的衣襟吼道:“你神经病吗?谁说过要去你家报复你啊?你说,你刚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走那麽快干什麽?我不过是随便气气你罢了,至於那样吗?我说我不信你有这个能力,你偏偏有给我看不行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真是的,我说真话你不信,我说假话你信十足,你什麽态度啊你?”
言尽,只见南宫澈正呆若木鸡地枯站在那里,似乎一时三刻都不能回过神来,且看样子似是正在研究他那番话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