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赶他,我们连吵都没吵呢!”
柳之颜皱眉说;“大少爷,柳逸怎么敢跟您吵?他根本不会去跟人吵架,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有跟
您在一起?”
“我刚进门……柳之颜,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凭什么逼问我?”长孙宇治突然觉得受到轻视了。
柳之颜握紧拳头,忍著怒火,“大少爷请原谅,小人只是一时为柳逸心急,才会出言不逊。”
“你去‘怜园’问问看,他是不是回去了。”
柳之颜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他怎么可能回‘怜园’?”
长孙宇治到底把柳逸当成什么样子的人了?
长孙宇治看看天上的乌云,“谁知道?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你快去找找,看这样子……像是要下大雨
了。”风云变色只是转瞬间的事,柳之颜抬起头来看看天空,说实话,除了“怜园”,他也认为柳逸似乎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是,小的马上去找。鸣凤,你先回‘碧海园’,你要乖乖吃饭知道吗?”
长孙宇治敏感的察觉到柳之颜看待长孙鸣凤的表情不对,可是此时他正牵挂著柳逸的下落,也就无心追问
了。长孙宇治回到房里,细细回想他最后一次见到柳逸的情景,柳逸没说什么,可柳逸向来就是不怎么愿
意说出心底话的,他从不知柳逸忧郁的笑容后面隐藏著什么心事。
……可是,他也没有耐心倾听过呀!
打从柳逸一进入“万象园”,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柳逸“弄乾净”,强迫他跟著自己吟诗作对,强迫他学
习茶道,强迫他打禅读经……他从来没问过柳逸喜不喜欢。
“柳逸……你在哪里?”长孙宇治抱着头喃喃自语,“我想你,我想你……我错了,我喜欢你……我好喜
欢你,天呐……我好喜欢你。”
“轰隆!”一阵响雷后来了倾盆大雨,长孙宇治靠在门口后悔自己从未好好珍惜柳逸,而如今不知还能不
能找回他。
“大少爷!”柳之颜顶著倾盆大雨跑过来,“柳逸果然不在‘怜园’。”
柳之颜走人回廊,甩甩身上的水滴,“他带了什么走?会不会回故乡去了?唉,也不可能,连我都忘了家在
哪里了,他怎么可能记得。”
天都黑了,柳逸能去哪里?
长孙宇治忙转回房内,巡视著柳逸可能带走的东西,他宁可柳逸带了贵重的物品走,但房内什么都没少。
“柳逸什么也没带走,他到底能上哪里去?”长孙宇治焦急的跺脚。
“他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问问守门的?”柳之颜忽然想起,他刚刚是急疯了,才会忘了察问下人。
“哎呀!我倒忘了!”长孙宇治忙往外叫了几个小厮,“去各偏门问问,柳逸是什么时候往哪个方向走的。
”
“‘万象园’有八扇偏门,要一一问过值勤的守卫,也得花上不少时间,长孙宇治和柳之颜在等的时候,
几个丫环撑伞的撑伞、提灯的提灯,浩浩荡荡随长孙鸣凤从‘碧海院’走过来了。
“鸣凤,雨这么大你也出门!”柳之颜一看到长孙鸣凤身上的斑斑雨滴,又焦急了起来,“快!升火盆!有
没有替二少爷拿乾衣服过来?”
“你自己全身都湿透了,还只管我!”长孙鸣凤见柳之颜全身都湿透了,他也急著吩咐下人,“记得回去
把之颜的衣服也带一套过来。”
长孙宇治看著看着,突然大发雷霆地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落水鸳鸯也没这么亲密。”
柳之颜正不知要如何解释,几个小厮刚好进来回禀消息。
“东前门没看到有人出去。”
“西前门也没有。”
“东后门也没……”
“北前门也没……”
说来说去,竟没人看到柳逸是从哪里出去的。
“都是些废物!”长孙宇治拍桌怒吼一声,“一个这么大的人走出去都没人看到?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哥哥……”长孙鸣凤突然说:“要是柳逸没有出‘万象园’呢?”
柳之颜也恍然大悟的说:“对呀!我刚到‘万象园’时也没办法自己在园内走动,柳逸会不会是迷路了?”
长孙宇治一时间愣住了,柳逸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孔在脑中浮现,他完全忘了,柳逸根本没有从竹林中跟他
走回来。
“在竹林里!”长孙宇治惊慌失措的大喊:“所有的人都集合了,提灯往竹林去找!一定要找到柳逸!”
“这种天气你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淋雨?”柳之颜气极败坏的说。
长孙宇治也不还口,自顾自的往外冲出,“柳逸……”
可怜柳逸虽然受过许多折腾,但长期养在绣幛之内,最是禁不住风吹,更何况还是急雨侵袭?
从长孙宇治发怒走人后,他就乖乖的坐在琴前等著,深怕长孙宇治一时想起他会找不到人,直到天色转黑
,抬头看看云层后,他终于知道长孙宇治是忘了他的存在了。
大白天要自己走回去已经很难了,天一黑,又是狂风暴雨,又是雷电交加的,柳逸在竹林中越绕越走不出
来,竹枝拍打在他脸颊上,更让他感到天旋地转的,柳逸蹒跚的走了几圈,最后无力的坐倒在地。
眼前一片急雨打得什么都看不清,柳逸靠著竹身喘息著,似乎看到远处有点点火光,隐约也听到有人呼唤
著自己,但他想站却站不起来,扶著竹身撑了一下,只觉手腕一阵刺痛。
“啊!”柳逸又倒在地上,一条青色的影子从他手边滑开。
“青蛇?”才警悟到自己方遭到蛇吻,旋即一阵晕眩袭来,柳逸整个人便往后仰倒在地。
长孙宇治冲进竹园中,往小径上拼命搜寻著,急雨中,只见一个嫣红色的影子倒在地上。
他想起早上自己偏要柳逸穿上红衣,柳逸说那是风尘中人的颜色,他还笑着说那正适合他,柳逸还说了什
么?
……柳逸只是低头无奈的笑著。
“柳逸~”长孙宇治冲过去抱起他,“柳逸?怎么了?醒醒,你怎么了?”
柳逸的身体滚烫,还困难的喘息著,怎么也叫不醒,长孙宇治忙抱著他往正房的方向走。
长孙宇治抱著柳逸进房,还没把他放到床上,长孙鸣凤就失声叫著:“他在流血!”
长孙宇治把柳逸放在床上,看到他白皙指尖滴出淡淡的粉红色水珠,他安慰鸣凤也安慰自己的说:“没关
系,只有一点点。”
柳之颜走过去拉开他的袖子,所有的人都傻了,伤口只有一点点,但那一点点,却是致死的痕迹。
“柳逸!”长孙宇治拼命的摇著他,“睁开眼看看我!柳逸!”
柳之颜连忙拉扯一段布条绑住柳逸的手腕,“别摇他,我去找大夫。”
“他会死掉!他会死掉!”长孙鸣凤惊慌的大喊。
“不会的。”柳之颜抱抱长孙鸣凤,“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去替他找大夫,你让大少爷别再摇他了,毒
血会攻心的。”
长孙宇治生平第一次尝到接近崩溃的感觉,柳逸抑郁的笑容和无奈的泪水都消失了,他的眼前只剩一具残
喘的躯壳,柳逸那清秀俊美的脸庞现下是如此惨白,像是白玉雕琢的汉女,而不像是个活人……不像个活
人。
长孙宇治颤抖着手,拼命的去摇柳逸俊秀的脸庞,“睁开眼……睁开眼……天呐!柳逸,你看看我吧……
”
长孙鸣凤拉住他的手劝道:“哥……不能摇他,之颜说这样会加快毒血攻心的速度的。”
长孙宇治抬起头来,慌乱的看著长孙鸣凤,“怎么办?我害死他了,我放他一个人在竹林等上一整天,不
知道他被蛇咬了多久了?”
“之颜说他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之颜的话,柳逸一定不会有事的。”
长孙宇治愣了一下,又看著气若游丝的柳逸,突然执起他的手臂,低头用口覆住伤口。
“哥!你怎么咬他呀?”
长孙宇治抬起头来,往外吐了一口血,“我要把毒血吸出来。”
长孙鸣凤惊讶的看著一向自命高尚,对他人都以轻视的神色待之的长孙宇治,居然冒著毒血有可能会流入
自己咽喉的危险,冒死去帮柳逸吸出体内的毒。
“吸出这么多血来,应该够了……”长孙宇治停下来,发现长孙鸣凤竟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看著他。
“鸣凤,怎么?你还笑!柳逸都被蛇咬了,命在旦夕,你怎能还笑得出来!”
长孙鸣凤现在倒是镇定下来了,“大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动了真情,而且……还是对一个你最瞧不起
的戏子。”
“我……?”
长孙宇治看看床上的人儿,他对柳逸动了真情?
怎么可能?
但一想到会失去柳逸,长孙宇治的心抽痛了一下,不!他宁可用一切去换,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柳逸离开
自己,柳逸是那么善解人意,百般包容他的大少爷脾气,他常常不经意地就羞辱到了柳逸,但柳逸从不怨
慰他,总是一笑置之,一派云淡风清的大度。柳逸多美好,无论笑和泪都让他慑服……
他……他真爱上了柳逸?
长孙宇治还未回过神来,柳之颜便带着一位郎中进来,长孙宇治先退到一旁,看着大夫替柳逸灌药,看着
柳之颜吩咐小厮们抬热水进来。
一切像是跟她没了关系般,他就像个木头人般,愣愣地立在柳逸的床旁。
——不……他绝不能爱上柳逸,不能让柳逸占据自己的心思,这样是不对,他是世家公子,柳逸却只是一
名靠皮相吃饭的娼妓……
柳之颜替柳逸清理干净身上的水和泥,摸摸他的额角,依然滚烫,他抬起头来,对长孙鸣凤说:“我想柳
逸的伤势是稳定下来了,可是他这样发着高烧,还是很危险,我今晚药留下来看着他,你先回‘碧海院’
好吗?”
长孙宇治闻声从墙角走了过来,“柳逸有我,不用你照顾。”
长孙鸣风见状,赶紧在一旁敲边鼓道:“之颜,我想……哥哥会很仔细的照顾柳逸的,我们先回去,别在
这儿打扰他们。”
“鸣凤,你说得是什么浑话,什么我们他们的?柳逸是我买回来的玩偶,当然是由我照顾,你不要胡思乱
想,我才不会为个相公动心。”
闻言,柳之颜立刻心头火起,但柳逸尚未脱离险境,他不能选在这个节骨眼儿和长孙宇治撕破脸,他只能
捺住性子,点点头到道:“大少爷说得是,小的伺候二少爷先回去了,只是今晚真的很关键,还请大少爷
多关照柳逸。”
“用不著你多嘴。”长孙宇治往柳逸身旁坐下,轻抚著他的额角。
柳之颜咬牙切齿的告退,心里暗骂:长孙宇治,你也风光不了多久!
7
这里是地狱吧?好黑呀……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炙热滚烫的闾色岩浆在四周流动,全身如火焚般痛楚,连呼吸时的气息都烧灼著胸
口,好痛苦,不想呼吸了,不想要再忍受折磨了……
冰凉的触感贴上前额,好温柔的抚拭,从额角到脸颊,慢慢的往胸膛游走,一举一动是如此轻柔、如此呵
护……
那柔软的触感是水……还是唇?
——那冰冷的唇瓣隐藏的是无限热爱,噢……不能再热了,不能再承受这样一个吻……
“柳逸坚强点,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谁的喃语如春风般抚慰怆痛?
“你不会离开我吧?你不能离开我呀……”
谁的泪珠如岩浆般滚烫?
“我好喜欢你,我从未这么喜欢一个人……”
谁的告白如仙乐般动听?
柳逸艰涩的睁开眼,恍恍惚惚的,只见长孙宇治小心翼翼地拿着白绢,沾上冷水,仔细地 替他擦拭身体
,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情流露,似乎此刻没有任何事比替他拭身更重要。
“嗯……”明明想说话的,却只能发出暧昧的声音,柳逸苦笑着。
“柳逸?”
长孙宇治惊喜的听得柳逸呻吟一声,连忙放下手绢,捧住他的脸连珠炮般的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