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世纪那么久后,急促的呼吸声一瞬间停了下来。
[彦君......]未成熟的嗓音在一阵剧烈摇晃后逸出,身上的人软倒下来。
汪彦君的喉咙终于发出某个音节,[咯]的奇怪声音,像喉咙被压住无法说出话。
尹青彦撑起身体,翻过身让汪彦君趴在自己身上,开灯却发现床上有血迹,医护车警笛的声音彷佛又在耳边响起。
感到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好像有把尖锥正顶着。尹青彦突然感觉到,好像那时候一样,无论怎么样哭喊都没办法见到汪彦君一样。
他抱起光裸的汪彦君跑进浴室清理,清洁品刺激伤口,尖锐的疼痛感让汪彦君身体缩瑟的轻微颤抖。尹青彦没发现,紧张的他只顾着清洗,汪彦君的唇也紧紧抿着,任他对自己又冲又洗,就是不吭一声。
[怎么办......]尹青彦慌张地喃喃自语,惶恐的蓝眸几次对上汪彦君的,却又随即像做错事的小孩般低下头。
莲蓬头下湿漉漉的两人都感到冷,但并不是身体,而是里面看不见的地方。
冲洗完回到房间,尹青彦才强烈意识到自己到底对汪彦君做了什么,没有保护措施的性爱过后,床被弄得惨不忍睹。
他只好先将人放到椅子上,把被单全丢到地下随便铺上新的。
当终于将汪彦君放到干净的床上后,他又犹豫了会才决定拉开他大腿看,这时,汪彦君终于出声。
[血一下就会停了。]
他拉着尹青彦的手,感到轻微的震动传来。那双他无法反抗的大手在颤抖着。
[流血了......]
[没事的。]汪彦君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抱着他的头轻轻说:[都会好的。]
男人用力抱住汪彦君的腰,被拥抱的他在男人怀中沉沉睡去,直到被摇醒。
[起来吃饭。]尹青彦亲吻他的眼睑;昨晚汪彦君没责备他,还拥抱了他。
汪彦君睁开眼坐起,他看到了手上的戒指。
戒指。
[以后别喝那么醉了。]汪彦君说。
让尹青彦感到不解的是汪彦君的话,还有换完衣服在床上发呆的样子,他觉得汪彦君的反应有点怪......还是迟钝?
除了那次去PUB,他没有喝醉回来过。
[我答应你,不会再喝酒。]尹青彦并没有在意太久,他也没有对汪彦君的发呆感到生气,只是动作轻柔地将他抱到餐桌旁。
他想跟汪彦君一起吃过饭再去体检,就算多舍不得叫醒熟睡中的他。
[怎么了?一直看我?]汪彦君歪着头问。
汪彦君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让尹青彦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去;他本来想问要不要带汪彦君去看医生,但又怕汪彦君的反应不是他所期待的。
在他一来一往思考间,眼前的食物已经尽数入腹。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汪彦君对他微微一笑,眼睛瞇瞇的,看起来很心情很好。
尹青彦将嘴擦干净,到房内吃药后拿起外套跟钱包往门口走。走出门阶没几步,他回头看了下关起的门。等到第三次回头时,他三步两步地跑回门前,将门反锁。
[喀。]
他安心了。
【第十章】
护士解开橡皮绳,在体检单上写下数据,[这样就可以了,你的血压有点低,大概留心一下注意饮食跟生活作息就可以。]
尹青彦拿到体检单后,先到药局找让汪彦君擦的药,他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所以随便抓个店员问。店员涨红脸帮他找药跟结帐,心里想着[这种问题还真敢问这么大声啊]。
[啊,还有保险套。]尹青彦又回到柜台说。
[『医院』的药局没卖保险套。]店员忍不住强调最前面那个名词。
尹青彦耸耸肩离开,搭电梯到这个老旧的绿色医院一楼,大门旁就是急诊室,一辆救护车正聒噪地从他眼前疾驶而过。
[血压降到七十/三十了!]车门[刷]的一声打开,满身是血的人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来。
站在门旁的妇女掩住眼睛,她嘴里说着[忌讳忌讳]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呕吐声;高大男子扶着盆栽,激烈呕吐下的眼睛已经泛红。
[年轻人,你没事吧?]妇女反射动作地将手拍在男子肩上。
[不要碰我!]尹青彦的嘴角还滴着唾液,不能也不想转头的他,对着盆栽的泥土大吼。
[唉唷,怎么这么凶啊!]妇女拍拍自己胸前,瞪了那个不识好人心的背影一眼才离开。
暗红的,浓稠的......
突然涌上的晕眩击倒了尹青彦,他只能坐在大门边休息。人来人往的医院,每个人都侧目看向这个大型障碍物,也有不少人向前询问,但都被极度不适的尹青彦骂跑。
他足足坐了十多分钟,才使上力气扶着门边慢慢站起,自嘲地笑了声,[不是太大问题......?]
虽然眼前的生活、身体上的不适都是那么令人懊恼,但他想到在家里的汪彦君,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今天虽然很冷,但出乎意料的有阳光,现在才注意到的他想赶快回家,或许可以赶上看夕阳,于是他匆忙到便利商店买保险套后,随手招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的广播是台语的,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懂,然而司机突然跟他说起话:[应该要下雨了。]
明明就出太阳。尹青彦心想。
[冷气团一离开就会下雨啦!]
尹青彦根本没回应任何话,就只听到司机在那边自言自语,他想要快点回去拥抱那个温暖的身体。渐渐地,司机讲些什么都跟广播一样,进不了他的脑海。
身后没有一丝丝反应,司机忍不住问:[听不懂国语吗?]他从后照镜偷瞄这个年轻人,奇怪,应该是台湾人啊,刚刚地址还讲得挺标准的!
尹青彦还是没回应,司机摸摸鼻子,自讨无趣地闭嘴。
他不喜欢高雄,满街机车乱钻,生活在当地的人随便穿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不够繁荣的关系,不管想去哪都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路。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汪彦君出国,而不是躲到台湾的另一端。
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做了,他跟汪彦君同居的消息就算让尹力知道,尹力也不可能让他在国外自生自灭。
但如果出国,他就没办法同时拥有那栋房子与汪彦君了。他脑子里坚持的就是同样的景象─房子,汪彦君,房子里面必须住着汪彦君。
[到了。]
夕阳只剩下边缘,天空被灰黑色占领,还是来不及了。尹青彦失望地付了车资。
屋内,空寂被响起的开门声干扰。
脚步声先绕到浴室,水声停止后的脚步声,径直走到房内,灯光亮起。
[彦君......彦君!]接着声音后的是在肩膀上推动的手。
[你回来了?]在叫自己的那个声音,是汪彦君又爱又恐惧的迷惑来源。
[我要抱你。]尹青彦宽大的双手,直接由肩膀处将他抱起半身。
汪彦君听到撒娇般的声音响起。
[眼睛张开啊。]尹青彦的发梢还若有似无地滴着水,[我要抱你。
]
他将脸蹭进汪彦君的颈边,人的体温好温暖啊。
爹地的长手,是用来推开他的拥抱。
妈咪的手,只会用在打他。
严肃的爷爷的手,永远都是扶在拐杖上,只会威严的说:[青彦。]
奶妈的笑容跟做饭给他吃的手,会在六点时抽离。
只有汪彦君,会随时随地的拥抱他。
尹氏的孩子如果父母不爱,那就没人会去接近了;就像高价的陶瓷过于昂贵,反而没人敢触碰。
学校除了来找尹青彦打架的学长,还有不敢靠近他的同学,更多的是自己不屑一顾的人。为什么根本不认识自己,就能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呢?
唇无意间触碰到汪彦君的肌肤,他感到身体热了起来。昨天的感官记忆在身体的中心点复苏,让他无法忍耐地问:[可以吗?]
[不可以。]虽然还没询问,但反射动作已经先让汪彦君讲出这三个字。
[可以。]尹青彦恶作剧地将手伸进汪彦君的腿内。
[尹青彦!]瞪大着眼睛的汪彦君,撑起上身往后退。
尹青彦咬了咬下唇,朝汪彦君扑过去。
天真而又带着欲望的眼神,怎么可以同时存在?汪彦君看着他湛蓝的眸子失神。
在感受到自己的中心被握住时,他开始强烈地推打上方的胸膛。尹青彦惊讶汪彦君的反应,猛烈挣扎得好像是第一次跟他做爱。但是没挣扎多久,便让尹青彦进入了。
如果能再拖延一下,或许尹青彦会发现,汪彦君的一切反应都是那么不合逻辑。
[啊......]
被进入的不适感让汪彦君停止挣扎,身上人正带着戏谑的神色,低头亲吻他。
尹青彦将汪彦君那瘦得跟手臂一样的右脚,高举在自己肩头,向前挺。汪彦君想闪避却又无处可逃的模样让他兴奋。
尹正在时尹青彦会欺负汪彦君,前些日子他甚至会殴打他,但汪彦君现在已经是他的东西了,所以在[保护及爱惜]的心态下,尹青彦仿照着尹正当初的模式来对待汪彦君。
尹正抹的香水,尹正用的保险套,尹正爱的人......全都在怀里了。现在,他就是那个他所羡慕的爹地,他是拥有者,同时也被拥有的。
[不要......不要碰那里......]汪彦君挣扎地想将埋在自己胸前的头推掉,锁骨上应该已经好的旧伤不知为何......一阵阵地痛了起来。
他紧闭着眼,身体却像离水的鱼般颤抖。
好冷。
汪彦君醒过来,他拖着脚走到浴室,大腿上有干涸的白色颜料,要冲干净。
门外冲进人是打开莲蓬头才没多久的事,男人帮他冲洗并抹药时,汪彦君像定时的机器完成任务般,停止活动。
[真是......]尹青彦望着在浴缸内闭起眼睛便没睁开,呼吸平顺的男人。
他将男人捞出水面,被正面抱着的汪彦君双脚分开挂在他腰际,像猫一样蓬松的头发,在他背后搔痒着。
那个一夜情的陌生人留下气味,让他转变。
他像动物─发情前不知欲望,发情后是纵欲而又无法违抗身体本能。
他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或许是身体认命适应的关系,尹青彦吃药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倒是汪彦君发烧了。
看向棉被下除了内裤外一无所有的瘦白身体,他又重新将衣柜搬回房内,帮汪彦君套上温暖的衣服。
带去医院打退烧针时,汪彦君倔强地一直想自己拿拐杖走路,但光是门诊到药局,险险跌倒的次数实在太多,看不下去的尹青彦直接将他抱起。
将脸埋在自己胸膛的汪彦君让人怜爱,彷佛只有自己能让他依靠的感觉,膨胀了尹青彦的全身。
医生打针的当下,烧退了点,但是回到家又烧起来,不只无法进食,连药也是吃了就吐。没办法下,尹青彦在半夜跑药局后带回塞剂。
感觉到自己腰际的裤子被拉下,汪彦君因为发烧而晕红的脸,终于微微睁开眼睛看向身后的人,他的琥珀色瞳孔无力地在水下闪耀着。[不要......]
[退烧用的塞剂,一下就好。
]
边说边将塞剂推进汪彦君身体时,尹青彦看到汪彦君眼里的水溢出来。
[不要......不要取精子了......停......停下来......求求你、求你......
]
鼻涕跟眼泪造成呼吸困难,汪彦君皱着一张脸哭泣,尹青彦根本听不懂他呜呜啊啊的在说什么。
瘦弱的中年男子,残废的脚,已经是成人了却让人用手指推入塞剂,或许在别人眼中只剩下不堪吧。
连汪彦君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了。
老天爷,求您,下辈子让我规规矩矩爱上异性,或者,别再让我当人了。求您......汪彦君的喃喃自语,尹青彦听不懂......或许,神听得懂。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
[尹青彦吗?]
身后传来犹豫的声音,尹青彦听到了,但没转过头。今天是吃新药的第一天,照惯例,他仍是恶心及晕眩不断的交替。
[你旷课超过三分之一堂了,韩教授要你周末前『亲自』将报告交给他。]娇小的女生说完,微微偏过头看这个始终背对她的人。
韩奎......尹青彦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这个男人对于让他顺利拿到学分这件事,始终不愿配合。
[你、你听到了吗?]
[嗯。]
女孩离开。坐在对面吃汉堡的蓝安信问:[你最近旷课数太多了吧?]
尹青彦没回答,在他手中刚吃第三口的汉堡,在没心思顾及的情况下,生菜跟肉片摇摇欲坠。
[你还好吗?]蓝安信担忧的问。
[......我的头很痛,拜托你安静一下好吗?]
[也不过问了两句话。]蓝安信在心里嘀咕。
生菜终于掉出一片,接着是第二片,最后汉堡松散地掉在餐盘上,尹青彦捧着头紧紧皱起那道好看的眉毛。
[要不要去医护室?]
[啰唆!]尹青彦大吼,等待恶心感消失后,他才注意到对面的位置空无一人,这时右侧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
[吶,水。]
看到尹青彦大口的灌水,蓝安信叹口气说:[你赚钱是为了跟情人在一起,如果吃药脾气都会变这么差,若他被你吓到不是得不偿失?]
[他不会被吓跑。]尹青彦说。
[这么有自信?]
[对,因为他已经是我的了。]
这句话的含意是?尹青彦像石雕般利落线条的侧面,因情色的联想而有了些微的暧昧。云淡风轻的口吻,却让蓝安信一瞬间脸红起来。
[他、他『已经』是你的?]蓝安信结结巴巴地问。
[对。]尹青彦眼尾瞄了蓝安信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我的天啊!蓝安信怎么样都无法想象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虽然他看过哥哥跟男人接吻,不过也只仅止于此,他正常的脑袋,无法接受尹青彦是不正常的事实。
看到蓝安信活像石头一样,尹青彦又补了一句,[你有情人吗?]
[目前还没。]
[我有情人了。]尹青彦骄傲地说。
[废话,你们不是都住一起了!]
[不一样,我是真正拥有他了。]
[是是是,恶心的话我不想继续听。]蓝安信将手摀住耳朵。[什么时候再去我家一次?]
[礼拜五下课。]
虽然尹青彦这种完全以自己为中心,根本不征询别人意见的语气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但蓝安信有时却会觉得[啊,他就是应该这个样子嘛]的感觉。
一定是被那本绘本洗脑了。
黑发天使米米,就是这么任性的家伙。
[那天我哥生日开趴,楼下可能会有点吵。]本来打算免费大吃大喝,不过想想东西可以拿上来吃,所以还是答应了。
[我无所谓。]
蓝安信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尹青彦见状马上侧过头。
[有这么恐怖吗?我又不是对着你打喷嚏!]太不给他面子了吧?蓝安信哇哇大叫。
[彦......我的情人感冒刚好,我可不想感冒回去。]生病期间想碰他简直想到快发疯了。刚尝到甜头却又禁食的痛苦,还有那个烫人的体温,他敬谢不敏。
[还不是那天送你去药厂!你这死没良心的,都下雨了也不会请我进去坐坐?]说到这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起来还好。]他指出事实;汪彦君的感冒才是让人绝对无法忽视的。
[你......]跟他说下去会气死人,蓝安信放弃。[试药的工作不要常做,我找别的打工让你试试?]
[不了。]试药的工作,除了身体不舒服外,不管任何方面都很适合他现在的处境;不愿放弃的原因,钱只是其次,能够在赚钱的同时,待在家里跟汪彦君相处,才是他最大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