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唱歌。]
[好啦好啦,先去再说,我顺便介绍几个人让你认识一下。
]
[只是找个打工,有必要这样吗?
]
[有─]蓝安信尾音拉得长长的,[谁叫你要找的工作是『钱多又不用跟人相处的』。
]
震耳欲聋的KTV包厢,小相带领的大学乐团玩得可热闹了,在电视前跳舞的,在沙发上猜拳赌酒的,角落卿卿我我的,烟雾弥漫的包厢颓废得不像学生聚会场所。
[呦!相学长!]蓝安信朝玩牌的大个子男人挥手,[吓死人,今天人也太多了吧,寒假是还在放吗?]
[呦,阿信弟!]小相放下牌跟一旁的牌友说:[你们玩。]
[这是尹青彦,这是最照顾学弟的小相学长─]蓝安信大吼地介绍完,[他想找打工!]
[小子长得还满帅的嘛,去当少爷应该荷包饱饱。]
[不要啦,当少爷太乱了。]蓝安信正要说下一句时,一旁的人竟然[呕]的一声便吐在他脚上。
[天啊!]蓝安信整个脸都绿了,他抖抖脚,胃酸混着不明物体的气味冲上来,他忙跑进厕所。
[哈哈......]小相笑得脸都红了,他抬头便见到面无表情的尹青彦。高傲的咧!坏心的念头溜进他脑袋,[青彦,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外面说。]
尹青彦点点头,便径自走出去。
[钱多的工作嘛,我这里刚好有一个,业主才刚问我有没有人可以。]小相点起烟,[吃吃东西钱就进来了。]
[吃什么?]
[药。]
小相吐口烟,喷在尹青彦脸上,尹青彦忍耐地捏了捏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逼自己不要揍人。
[帮药商实验新药,就是吃个一段时间的药,看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之类的。]
[酬劳多少?]
[不一定,要看你们签的合约,不过一个周期若十来天,一、两万跑不掉吧。]
[好,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小相笑笑,他看见蓝安信苦着张脸走过来,[我只是举例介绍。喏,电话给你,有兴趣就自己联络吧。]
[小相学长,你约的人怎么越来越杂了。]
[哪有,人约人的我哪知道来了谁。]小相问:[进去唱歌?]
蓝安信使了个眼色给尹青彦,见到他会意地点头,笑着说:[学长,里面人那么多,就不陪你啦!那我要回家洗鞋了!]
[势利的小鬼,滚。]无所谓地挥挥手,小相笑着进包厢。
[他介绍了什么工作给你?]
[试药。]
[试药!?]蓝安信惊讶地问。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打工,不过字面上意思听起来感觉不太好,[有没有危险?]
[不知道。]
[那,还是不要吧?]
[先打电话问问再说。]
[这个......我觉得还是不要比较好......]
[死不了人的。]
虽然蓝安信吵了整路要尹青彦放弃,但最终他还是在回家的路上拨了电话。
求那个女人跟被实验,他宁愿选择后者。
门铃不断响起,从睡梦中惊醒的汪彦君,无法忍受地走出去开门。
[彦君。]
[......杜......风?]汪彦君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男人蓄着有型的落腮胡,漂亮的鼻形跟印象中一样。
[你瘦了好多。]杜风担忧的说完,看到手腕处惊讶地问:[手怎么了!?]
[没事......这是我发酒疯自己划伤的。]汪彦君本来是微笑着说,但最后一个字吐出后,感到眼睛很酸,忙低下头。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看到尹青彦那个家伙已经出门了。]
汪彦君在门口犹豫一会,才让他进来。他怕尹青彦会突然回来,但是不做个了断,他也没办法跟杜风交代。
[离开这里吧。]杜风说。
[你知道我没办法......]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帮杜风倒了一杯水。
[爸那里已经处理好,我下个月就会接管公司,以后他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不是这个问题,杜风,真的。]
[你知道你瘦了多少吗?]杜风伸手握住那个细瘦的手腕,[你知道你看起来像什么吗?]
汪彦君没说话,他只是摀住自己的眼睛。
[像快活不了的植物。]
[你不应该骗我的。]汪彦君难受地说。
[说了又能怎样?尹家不可能让你去送终,说不定他们还想帮你送终。]
[至少我能补偿尹青彦......]
[你的身分,尹家会让你靠近那个孩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我没意思要伤害任何人啊......]无话可反驳,汪彦君无力地自问。
[手机你留着,不准说不。]杜风从口袋中拿出一只手机。
他不可能强迫汪彦君跟他走,毕竟都是成年人;事实上,如果真的要强迫,汪彦君绝对不是他对手,但是带走又如何呢?
总不能气氛僵硬地生活在一起吧。
而且都已经过一个月,尹力那边怎么还不快处理好那个臭小鬼!
除了等,还是另外想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离开的好方法吧。
[你不要管我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劳心劳力。]
[敢再说一次这种话,我马上把你扛走!]杜风生气地说。他戳戳汪彦君的额头,[除非你打来,不然我不会随便打电话的,但是如果你有任何事,随时随地,都别吝于找我。]
[你这个人,真是多管闲事......]
杜风坐到汪彦君身边,轻轻拍那个轻颤的背。[对啦,我鸡婆,可以吧?]
这个人,是太迟钝还是太死心眼了?他只对他多管闲事,这点,汪彦君从来都没发现过。
[要试的药有两种,一种是治疗关节炎,试期大约四天,可以拿回去服用。这段时间你要每天依安排到医院接受检查。另一种是肿瘤的,副作用可能比较大,疗程大约十天,必须住院让我们观察你的身体状况。]
男人推推眼镜,将合约递到尹青彦眼前。[第一种,酬劳是八千,第二种,酬劳两万。]
尹青彦直接签下第一份合约,里面写些什么根本也没打开看,签完拿了药,便要离开这药味弥漫的办公室。
[啊,对了,请不要随便将药丢掉或不按照时间吃,我们为你做的尿液检查,会知道你吃了些什么,分量如何!]男人在后头突然大喊。
尹青彦回头冷冷一瞥,如果他的目光可以杀人,这个眼镜男现在该死数次了。
没车真的很不方便。蓝安信正在路边等他,虽说是他好心载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看见这种过于无忧的笑容,尹青彦感觉又更加烦躁了。
[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蓝安信将安全帽丢给尹青彦。
[你可不可以将你的小鸡黄毛染回来?]连带头发看起来也很不顺眼。
[你可不可以讲话不要那么机车?]
被反驳的尹青彦只能无言坐上后座。机车,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搭这种交通工具,手长脚长的他觉得脚不管怎么摆都怪,而且一辆车挤两个高大的男人,好几次他都以为他要被震飞了。
答......答答......
[不会吧!]
像是嘲笑他的哀嚎,豆大的雨滴开始扩大范围落下。蓝安信全力加速油门,他该专心的,但他更不想中断谈话:[你们是真心想要在一起吗?]
[哪个你们?]
[就是你屋子里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哥送你回家时看到过。]
[雨变大了,你不要说废话!]尹青彦焦躁的说,他厌恶这个姿势及头上的雨。
[但为了这件事跟家里闹翻,还要做这种危险的打工,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严重性?你能养对方一辈子吗?]
[你真的越来越啰唆。]
[当局者迷没听过吗......而且你们的关系,最多也只能维持到你的对象生命结束吧......你才几岁,这样只剩你一人不是太可怜了吗?]才说完,蓝安信却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个人怎么那么笨啊!
明明是想表达老少配关系无法持久,却被尹青彦不友善的口气给偏离主题,讲得好像这是一段壮烈的恋情似的!明明是段不伦!
[你不过才认识我几个月,知道些什么!?]
[好好,当我没说。]听到愤怒的回应,蓝安信也赌气的回答。
无言的两人到达目的地后,除了雨声,只有蓝安信的[到了......]跟关门声响起。
[这小子......]
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就这样进屋了!热脸贴冷屁股大概就是这种气死人的感觉,何况现在正下着雨,难道就不会请我进去坐坐吗?
蓝安信认命的发动摩托车,临走前还不忘朝屋内比了根中指。
屋内的尹青彦虽然也后悔了一下。蓝安信是小学以来唯一跟他交往比较近的[朋友],但他怎样也不会立即原谅批评他跟汪彦君关系的人。
甩甩略湿的头发,他一边拆药包吃药,一边想走进浴室找毛巾,但却发现门锁住了。开门声响惊动里面的人,原本安静的浴室这才出现动静;想也知道汪彦君在里面做了什么好事。
尹青彦故意站在外头守着,水声停止,汪彦君过了十多分钟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又睡着了?]
[嗯。]
[你!]
正要发火的尹青彦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只能扶着浴室门口喘息。
[怎么了?]看到他的异状,汪彦君伸出手想碰他。
[不要碰我!]
尹青彦一把推开汪彦君并将浴室门关起,恶心的感觉太过强烈,他只能扶着马桶呕吐。
妈的!那个药剂师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试验的新药,疗效和安全性都已经过无数实验证明,不会危及生命?就算不会危及生命,那晕成这样有病人肯吃吗?
抹抹唇角,他直到确定没东西可吐后才站起,漱口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你没事吧?]
他打开门走出来,发现汪彦君的头发还湿着,[你就不能先去把头发吹干吗?]
[我担心......]
[不用你担心我也是长到这么大了!]
身体不适的尹青彦大吼后,看到汪彦君瑟缩的反应,他用力地踢了墙壁泄愤。只要跟汪彦君讲话,他就无法控制暴躁的心情,明明希望两人一起生活的是自己。
那晚陌生人的一夜情,那个浴缸里的缠吻,那本已经绝版的画册,他没刻意碰触,但事实就是从单纯变得复杂。
尹青彦烦躁地拿毛巾用力擦拭头发,故意漠视汪彦君走到客厅,但他立即注意到桌上的杯子......两个杯子?
他的眼神是阴沉的。晦暗的目光凝视着汪彦君,他听到自己开口问:[谁来过?]
[有警察来查户口......]
[不是杜风!?]尹青彦走到汪彦君面前,居高临下地说。
[不是......]汪彦君用力摇头,脱口而出的谎言是出于善意,但一被质疑便无法再撑下去了,说谎是他所不擅长的。
[你说谎,是他!]
尹青彦将汪彦君拖到床上,他施加在汪彦君身上的暴力中,巴掌已经算是最小的伤害。[这是我的房子,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让人进来!?谁准的!?]
[没有......对不起,我不会再......]汪彦君用手保护自己的眼睛,对照杜风的温柔,现在的害怕与难过格外地明显,但他只能一再的说[对不起]。
[再?他来过几次?]
[没有,只有这一次......真的!]隔着手臂看到他充满怒气的脸,汪彦君慌乱地解释。
尹青彦拿出床头柜的领带绑住汪彦君的手,另一头牢牢地绑在床头,一字一句地道:[你一开始就说谎了。]
[相信我......]汪彦君看向手腕上的领带,着急的说。
[他来做什么?]
[他、他只是来探望我。]
[来过后就洗澡?你们做了什么?]
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在杜风离开后崩溃的大哭,哭到无意识地泡在浴缸里睡着?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青彦冷冷地笑,他离开房间再进来时,手上多了把剪刀。刀缘贴上汪彦君的领口。
[你......要做什么?]
剪刀没见血,只是沿着衣服划开,汪彦君身上的衣服全变成无法蔽体的布片。尹青彦剪完后将棉被盖上并调大暖气,再把衣柜搬到另一个房间上锁,才将领带解开。
知道尹青彦的意图,汪彦君咬紧下唇,一瞬间,他想回到那个温暖的浴缸中。
[杜风再来的时候,包着棉被见他吗?]尹青彦绕到汪彦君身旁,抓住头发强迫他看自己,[对了,以后门也会反锁,不然光着身体不就方便你们了?]
[真的,我跟杜风没有!]被谁误会都好,但就是尹正的儿子不行!这个念头像火苗一样窜烧。
[再对我说谎一次,我会杀了你。]为他的解释感到愤怒,尹青彦手中的领带绕过脆弱的颈子。
[我!]烧红了眼,汪彦君不顾一切地大叫,[我爱的只有尹正啊!]
手上的力气缓缓增加,看到慢慢涨红脸的汪彦君,尹青彦突然像断电般的松开手。
不是他,不是他用力的!他怎么会想杀了汪彦君!?
他在屋内走来走去,像水族馆的水母,明明自由不了却无法停下动作。
在第三次走到窗前时,他看到了花。
窗外除了杂草,还有小花,像雪。
试管里,花的颜色是......
人工的鲜艳蓝。
他想起来了。
汪彦君对他的爱,是自己加工的。
把微小的爱膨胀,着色,当作独一无二的宝物。
[喂,]尹青彦转过头,[把我当尹正吧。]
汪彦君缓缓抬起头,他呆看着尹青彦。[你说什么......?]
[如果你只能爱那个死去的人,那就爱我吧。]
[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叫你爱我,听不懂吗!?]
尹青彦走到床边,用力捶着墙壁,大吼出声。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儿子!]
[就是因为这样啊,看看我,我有尹正的血缘,有尹正的外表。]就算是人工试管的。
[你在开我玩笑吗?啊?你知道失去爱人的感觉吗?他死了!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跟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他永远都听不到我的对不起!这种悔恨会一直到我死为止!因为我还必须活在这世上,除非你准许我死去!]
说完这些话后,汪彦君激动得全身颤抖。
他想跟尹正说的只是六个字啊!只是六个字......却无论如何都传达不出去了。
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身体被掏空了。
他必须回到浴室去,他必须躺进浴缸。
在尹青彦强迫的吻降临前,天旋地转的晕眩让他失去知觉。
[米米施法术,戒指马上就出现了。]尹青彦突发奇想地说。
但是他不是米米,天使米米也没来。
他在室外找了很久,很久,月亮已经跳上夜空,星星也追上了。然后他麻痹的双脚,踩到了硬物。
将戒指清洗干净,他回到床边将戒指重新戴上汪彦君细瘦的手指。
[你是我的。]
他关上灯,低下头吻着。感觉到窗户映出他的脸,恐怖的表情,相似的脸─尹正在瞪着他。他下床拉起窗帘,整个房内立即黑暗一片。
[不让你看。]
脱轨前,他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黑色的蛇终于紧紧束缚住汪彦君。
痛......好痛!
梦不会痛,梦不会......一瞬间,汪彦君瞪大眼睛,被摇晃的他努力对焦眼前的人,他难受地看了许久,努力将手往床边伸去,但是相连的两人跟差异过大的体型,让他始终无法碰触到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