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相为隐————曲水老师
曲水老师  发于:2010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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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瑨宁对案情不是很感兴趣,也没空去会见当事人,直接到漕浦区法院去阅卷领公诉书。漕浦刑庭的万庭长认识何瑨宁,知道这是何大局长的宝贝侄子,见面时态度较之其他法援律师不由和蔼了三分;漕浦刑庭别的便利没有,复印机倒是敞开了供何瑨宁使用。何瑨宁做法援时一向心不在焉,拿了公诉状就走,今儿有这个好心情,闲来无事就把抢劫案的整个卷宗全复印下来带回家研究。

  刑案卷宗最厚的部分是证据卷,何局长的手下办事倒是挺认真,移送审查起诉时物证照片一张一张用不同角度拍好了贴在白纸上订做成册,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何瑨宁站在复印机旁边慢慢翻看,突然见到物证皮包里有一本沾上了被害人血迹的年度记事手册,其中一张是翻开了装在物证袋里给的特写;手册上有被害人与加害人搏斗时留下的一点儿血污,旁边还有原物主零零碎碎记下的一些字母和数字。

  何瑨宁瞄了一眼那些散乱的字母组合,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6 护身符

  “这事儿放在今天是招祸,指不定明天就能救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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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穆快下班时看到手机上传来何瑨宁的来电显示,心里紧了一下,摸摸索索地还是把电话给接起来了。

  “叔叔,你得帮我个忙,”何瑨宁颤颤巍巍开口,“你这会儿在哪儿?”

  何穆一头雾水,但以对何瑨宁的了解知道是出了大事儿,当下开口安抚:“别急宁宁,出了什么事儿?”

  何瑨宁稳稳神:“有个抢劫致人死亡的刑案,我想要其中一份证据。”

  何穆当他是说什么大事,当下放松了心情:“怎么,你又接了法律援助的刑案?”

  何瑨宁没空跟他闲话家常:“我要一个记事本!马上!”

  何穆终于觉出有点儿不对:“宁宁,到底什么事儿,你好好儿跟我说。”

  “前两天漕浦有个刚移送审查起诉的抢劫案子,被告人叫伍涛。涉案物证里面有一个抢来的笔记本,我就要那个笔记本。”何瑨宁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起诉时只有主要证据目录,物证本身应该还在你们那儿,你马上把那个本子找出来给我。”

  何穆不由皱眉:“宁宁,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你别管!”何瑨宁吼了一嗓子,马上觉得自己态度过于狂妄,语气马上又往回收了点儿,“叔叔,我求求您了成么?这事儿太严重了,您就帮我这么一回,我平时都不带这么求您的。”

  “宁宁,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何穆闭了闭眼。

  何瑨宁一咬牙:“那上面记着我执业以来跟所有当事人和办案法官的金钱往来。”

  “你……”何穆一愣,整个人不由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我的。”何瑨宁咬牙切齿,“我自己记的东西好好儿地锁在我们家保险柜里呢,我不知道那一份是从哪儿来的。今天我到漕浦刑庭去阅卷的时候看了物证照片,不知道是被谁抄下来的。”

  何穆几乎瞠目结舌,他很清楚自家侄子平时都干了些什么勾当,那种姓名缩写加金额日期的直白记载翻译了过来直接就是一本贪污受贿证据目录;凭何瑨宁在凫州司法界的活跃程度,几乎能把整座城的民事审职人员折腾个空,这目录就算检察长亲自查看都不一定会高兴。

  “都有谁?”何穆低声询问。

  “还能有谁,基层法院进去一半,中院民庭也基本上空了。”何瑨宁轻柔着太阳穴,“叔叔,我求您了。”

  何穆低头看看表:“晚上九点到我家来拿。”

  何瑨宁恶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是自己的嘴唇出卖了他。何瑨宁唇色偏红,这时候被咬的隐隐地渗出点儿血丝,更有一种红唇烈焰的刺激观感。

  何瑨宁怪只怪自己从小家教太好,被何父逼着天天写日记,写到执业时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何瑨宁不是不知道自己这种记账式日记的危险性,于是自执业以来这种记录全变成了名字缩写和涉案金额,整整齐齐,远远望去就像一本账簿。何瑨宁的小本子是带密码锁的,平时不用就锁在自家保险柜里,跟房产证人民币美钞放在一处,比命根子还重要。他想不通怎么就会被人抄了过去。

  抄还不打紧,最可怕的是如果抄的同时被复印了拍照了,这简直能让何瑨宁永世不得翻身。

  何瑨宁八点钟摸到何穆家里去时,何穆几乎觉得他变瘦了。

  “叔叔。”何瑨宁进门看到何穆凄凄艾艾地叫了一声。

  “没事儿我拿回来了,你别做那副样子。”何穆有些怜爱地把何瑨宁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胡乱揉着他的发茬子,像是哄小孩儿一样从身后拎出了物证袋,“你看呢,在这儿在这儿。”

  何瑨宁猛地把物证袋拽在手里,就跟抓住了自己的命根子一样。他有些粗暴地扯开袋子翻看笔记内容,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触目惊心。

  何瑨宁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似地幽幽开口:“那张照片还在卷宗里呢。”

  “这个抢劫杀人的案子案情简单,应该很快就结,”何穆去顺他的背,“伍涛这一茬过去之后应该没人再注意到这个物证。”

  何瑨宁趴在何穆怀里,死命咬牙:“要死刑。”

  何穆拍拍他脑袋:“行行,就死刑。”

  “不能缓期两年。”何瑨宁补充。

  “行,咱立即执行。”何穆又哄着他。

  叔侄两抱了一会儿,何穆终于觉得有些尴尬,正要动作时突然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哭腔:“叔叔,我还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呢,叫我知道了老子弄死他。”

  何穆心里叫了一声小祖宗,温柔有力地揉揉他脑袋:“这事儿我慢慢帮你查,你那记录太危险,以后别记了。”

  “我换个法儿记。”何瑨宁皱皱眉。

  “别说不听。”何穆把他推开来跟自己对视,“听话,这事儿危险。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指不定又会出什么岔子。”

  “你不知道,”何瑨宁欲言又止,“我记这个不是为好玩儿。”

  “那是为什么?”何穆直视着他。

  “反正我有我的用处。”何瑨宁从何穆的身后把手给抽了回来,目光移向一边,“这事儿放在今天是招祸,指不定明天就能救我的命。”

  何穆一挑眉:“说什么呢,谁要你的命了?”

  “本来就是。干我们这一行,法官和当事人都不是我们的盟友。”何瑨宁不带感情地瞪着何穆,“上个月维新所有个刑辩翻船了,一看就知道是被法官拉下去垫背的。律师处在司法链条的最末端,上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第一个玩儿完。我要是连这点儿风险都不舍得冒,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被踢下水的就是我。”何瑨宁看了那本沾满血污的记事本一眼,神情憎恶又甜蜜,“这玩意儿就是我的护身符。”

  何穆看得一阵心疼:“瞎担心什么,还有我呢。”

  何瑨宁盯着何穆直皱眉毛:“你是我什么人,你又不顶事儿。”

  “瞎说,”何穆抬手给了何瑨宁的后背一巴掌,“你现在出去杀个人,你看我顶事儿不顶事儿。”

  何瑨宁听到这话时心灵里稍微高兴了一下,脸上却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头一低就骂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一脑子暴力。”

  “国家机器怎么能不暴力?”何穆一本正经地回答。

  何瑨宁没理他这茬,本子已经到了自己手上,他心情不由稍微放松了点儿,偷眼瞄了何穆一下,起身往客厅另一头走。

  “干什么去你?”何穆扭头问道。

  “洗澡啊,”何瑨宁头也不回,“今儿晚上我住这儿。”

  祖宗!何穆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怎么地,你不乐意?”何瑨宁手扶门框妖娆转身。

  “得得,我乐意。”何穆压制着内心那股邪火,“你睡我房里,我睡客房去。”

  何瑨宁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里骂着娘,疙疙瘩瘩地脱衣服洗澡去了。

  何瑨宁滴着水出来的时候何穆一本正经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正眼没瞧何瑨宁一眼:“洗完了?主卧的被子床单都给你换好了,吹了头发赶紧去睡。”

  何瑨宁滴着水靠近:“你呢?”

  何穆电视一关就站起来:“我这会儿去洗澡。”

  “洗完澡呢?”何瑨宁叉着腰眨巴眼儿。

  “我上书房看会儿书。”何穆冷静作答,微微一颔首,“你睡你的。”

  何瑨宁心头一阵隐怒,龇牙咧嘴地上主卧吹头发去了。是夜月朗星稀,何瑨宁在何穆的床上滚了半天心有不甘,半夜两点钟从床上爬起来去开何穆家的客房门。

  “叔叔?”何瑨宁轻手轻脚猫过去,“何,何穆?”

  何穆躺在床上死猪一样不吭声。

  何瑨宁两三步跳上去掀被子,小鸟一样欢快:“何穆!”

  何穆变成一堆枕头趴在被子下面冲着何瑨宁乐呵。

  何瑨宁眉毛都快拧死了,三两下冲到书房门口,一拧门把手果然是反锁着的。

  “何穆,你……”何瑨宁光着脚站在书房门口小声顿足,想了半天还是那句话,“你他妈不举!”

  7 瞎想

  “我一个人有点儿怵,想叫您陪着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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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瑨宁所在的律所是廖党生控股的,所以律所的名称也跟着一身正气,叫党生律师事务所。廖党生的生日在七月一号,党生所的注册日期也在七月一号;何瑨宁觉得廖党生恨不能自个儿弄个镰刀斧头照律所大门口上挂着,用来暗示本所跟市内各大党政机关司法系统关系暧昧,曲径通幽。

  党生所里七八个合伙人,小小天地里党派林立。何瑨宁是廖党生的前小舅子,暂时被大众划归为太子党;苏略是廖党生的现任兔子,所以也算在党生所的太子党范围之内。所里还有一个转业军人专做刑事口生意,在以民商为主的党生所里呼吸艰难,有点儿需要仰仗何穆的关系,没事儿爱向何瑨宁献殷勤,所以也归在廖党生旗下。

  何瑨宁坐在自己办公室里估摸着抄自己暗文密码的就是这所里面的人,一来党生所派系斗争复杂,二来旁人也没什么机会跟何瑨宁有太近距离的接触。何瑨宁觉得这一招何止是阴险,简直就是阴毒。老实说何瑨宁那一本小破密码够不上什么像样的反贪证据,一旦事发,他要是一口咬定这是他自个儿发高烧时胡咧咧的哥德巴赫猜想检察官也拿他没辙。在法律上这玩意儿够不上证据,但在律师与法官之间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威慑力;更何况何瑨宁觉得这些密码的外流仅仅是一个信号,他这几年抓在手里的反动证据还多,光偷拍偷录的数码档案就有快一两个G。何瑨宁平时对待这些玩意儿小心又小心,加了密从自己电脑上拷贝出来做成光碟塞进保险柜,别的地方一份不留。何瑨宁的光碟是压在日记本儿下面的,要是真有人神通广大地从自己家的保险柜里偷日记,保不齐也顺便把那几张光盘给拷了。

  何瑨宁心神不宁地想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辙;于是自我安慰说偷日记的那王八肯定没注意到日记本儿下面压着比命根还命根的东西。当初藏光碟的时候何瑨宁就长了个心眼儿,用记号笔在光碟面子上写的是AV女优的名字,视频写饭岛爱音频写松岛枫,中间还混杂了几张货真价实的毛片儿,标明“超级波霸海咪咪”;除了在保险柜里放毛片儿这件事情本身比较耐人寻味以外,大约也没什么令人起疑心的地方。

  何瑨宁在桌前抓耳挠腮了一阵,觉得还是先换个地方藏他那些命根子,再从汤二娃那个法援案子着手查清偷东西那王八到底是谁。何瑨宁想起何娓妮手上有一套小户型没人住,不知道租出去没有,要是还空着就找她要过来借自己住几天,先把那堆东西锁在自家姐姐屋里避避风头;反正就算东窗事发也搜不到何娓妮那儿去。

  何瑨宁想好了主意给何娓妮打电话,刚把正事儿说完要挂电话,何娓妮就急切切补了一句说这周末要去相亲。

  “相亲?”何瑨宁愣了一下,赶紧接话,“哦,相亲好啊,你跟廖党生也离了有一阵儿了,总不能一直单着养小白脸吧。你还年轻不是?总得让咱爸妈先抱上孙子……那什么,你跟哪一家男人相?”

  “谁养小白脸了,这会儿说你呢,”何娓妮笑语晏晏,“最近我认识一个女孩儿,身家相貌都不错,我跟爸妈说了一下,他们说让你见见。”

  “您认识的啊?”何瑨宁心里一阵怵,“您这回是跟我介绍养猪的还是做馒头的啊?”

  何瑨宁这么问不是专门埋汰何娓妮,而是她姐姐真有这种前科。何娓妮早年在大学里研究营养学,后来自己下海做实业的时候挑了个速冻行,专门经营汤圆儿饺子小馒头之类的懒人食品,家小业小的,成天跟郊县生肉韭菜供应商打交道。

  何娓妮生性淳朴,天生喜欢亲近农民兄弟,何瑨宁怀疑当初廖党生就是这么被他看上的。何娓妮自从跟廖党生离了婚之后一腔母性光辉没地儿发泄,数尽倾倒在自家弟弟身上,隔三差五地惦记着给何瑨宁介绍对象。何娓妮自己喜欢踏实淳朴的大自然风情,介绍时也逼迫着何瑨宁一块儿喜欢,头几回给何瑨宁介绍的全是自己速冻厂合作对象家的千金,一个来自琵琶县养猪大户,另一个来自卧龙县面粉厂。何瑨宁被她憋屈得没话说,说我真不好这一口,您能给我介绍个像样点儿的么?何娓妮奇怪地回答说我给你说的这两个姑娘哪点儿不像样了,一个个都葱花儿水嫩的,两根大辫子又黑又亮,多精神。

  何娓妮这次给何瑨宁找的女孩儿叫邬红梅,何瑨宁一听这名儿就觉得又是个绑两条麻花辫的主儿,心里头着实还是有点儿嫌弃;但后来一听说姑娘他爹是邬长富,眼睛都没眨就点头了。邬长富是凫州着名的暴发户,早年在城南菜市场摆烟摊儿起家,现在在三环内坐拥十几家小型连锁超市,算是白手起家的成功典范。邬长富这些年来自觉自己没几个文化,于是天天惦记着要给自家闺女找一个有文化的主儿;邬老板说女婿有没有钱不重要,关键是要有才华有修养,文化程度要在硕士以上,最好能超凡脱俗仙风道骨,好给他们邬家整出点儿书香门第的滋味儿。

  邬红梅比何瑨宁还大了一岁,算不上太美满的相亲对象;可何瑨宁心术不正,一心惦记着邬长富的十多家小超市,又见照片里的邬小姐也着实不丑,于是干脆利落地应下了这次约会。

  何瑨宁天生是个同性恋,可对结婚生子这档子事儿却没有半点排斥感。何瑨宁始终觉得自己喜欢男人跟别的人包二奶是一个道理,包二奶见不得光,但还是可以在婚姻之外蓬勃生长;更何况何瑨宁心里装的是他叔叔,起根儿上就不能在一起,把叔叔拐上床是一回事,长相厮守又是另外一回事。何瑨宁经常在心里头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说,也许我也不是个同性恋,我就是个双,没准儿哪天想通了喜欢上谁家姑娘,就让何穆那老王八蛋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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