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你竟然舍身保护朕，太令朕感动了！呵呵呵……”

　　这时的梁桓楚已然没了反应，他握著剑柄的手忽然开始颤抖著，脸上的种种神情也像是在瞬间消失，惨白、无表情，仿若一张已死之人的脸。

　　梁意呵笑著往後退了一步，原本倚在他身上的莫启立刻瘫软在了地上，没多久，灰黄的土地便被鲜血染红，梁桓楚无神的眼落在依旧插在莫启体内的剑上，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思绪。

　　梁意挥了挥手，一直等在周围的黑衣人退出了十几步远，而梁意的几个亲信走上前将如同木偶般的梁桓楚扭了胳膊，让他跪倒在地。

　　“呵呵，皇兄，今日为弟的有件事想要请教你。”梁意说道，那扭住梁桓楚的侍卫伸手猛地将他的头发扯住，抬起。梁意走上前，虽对上梁桓楚的视线，可那黯淡的眸子里什麽也没有映出。

　　“不知皇兄你还记得当年宫里某个流言否？”梁意不合时宜地拿出折扇，挡在了嘴角，继续说道：“相传皇室先祖是妖人……虽然你我那时还年幼，可朕记得这谣言一出，先皇便立刻换了宫中所有的宫女侍卫。”梁意边说边观察梁桓楚的表情，见他还是如同死鱼般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沈吟半响，继续说道：

　　“朕在登基之後，察看先代内宫册发现件有趣的事情，据说皇室有个大秘密”梁意故意加重了声音，“是由每代皇帝仙逝之前口传於皇太子，可咱们的父皇猝死，想必那秘密也没有口传给你，可是那个女人就不一样……那个把你当道具保住後位的女人。”

　　说到这，梁桓楚是眼里忽然有了一丝动摇，梁意满意地笑了笑。他用扇柄敲了敲梁桓楚的脑袋，继续道：“当年那流言似乎就是她放出的，唉，可惜她也死的早。不知身为她疼爱的太子陛下的你……是否从她那里听到个一言半语呢？”

无云天27

　　梁意话音刚落，就听见梁桓楚喉间发出呼呼风声，随後那诡异声音立刻成了大笑狂笑，他因这歇斯底里的笑法脸涨的通红，双眼里满是血丝，根本就是个疯子。

　　最初，梁意只是冷眼瞧著眼前人疯癫的模样，可没多久，他便耐性消失殆尽，举起扇子柄，啪啪啪朝著梁桓楚的嘴打去，那铁骨扇再加上梁意的手劲，伴随著飞散的血沫，梁桓楚的笑声立刻减弱了不少。

　　“朕并不想如此对你，若你老实地回答问题，朕就饶你一命！”梁意脸上没了之前的假笑，他阴沈著脸哼道。

　　“呸！”梁桓楚从喉间发出几声嘲笑，随後猛地啐了口血沫，梁意反应也极快，虽然躲开可脸上还是溅到了一些，刹那间那张儒雅俊脸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伸出脚一脚踹在了梁桓楚的脸上，随後，他抬起梁桓楚已经糊满血渍狼狈不堪的脸，邪笑道：

　　“不知好歹的玩意儿！这次朕可要你好好尝尝什麽叫生不如死！”梁意说完便挥袖，只见火把窜动，没一会那些黑衣人便抬来不知从哪弄来的各式刑具。梁意坐在搬来的太师椅上，态度悠闲地仿若正在看一出戏。

　　梁桓楚嘴角带著狂妄的笑，无动於衷地让那黑衣人用烧红的烙铁按上了他的胸膛，烧伤了他的皮肉，已经发狂的情绪竟然让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梁桓楚只觉的背後又开始隐隐起了热度，黑色激烈的感情逐渐从他的四肢百骸聚集到了那儿。

　　[需要吾的时候，便满怀恨意地呼唤吾吧！]

　　倏地，妖魔邪魅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他耳边，憎恨从黑暗中紧紧揪住了他，而他也没有任何挣扎，任由自己被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泥沼，在逐渐被黑暗吞噬时，梁桓楚心中唯一那丝光芒也被湮没，这世间，已没有他能相信的了。

　　呵、呵、来吧妖魔……我这条贱命给你！我要那力量，要那能毁灭一切的力量……！

　　梁意隐隐听见他喃喃自语，不禁坐直身体，喜道：“你愿意说了？”

　　忽然，从首峰山方向刮出一阵狂风，刹那间飞沙走石，数十只火也在顷刻间熄灭，这怪风也只是那麽一瞬，等一切平静下来後，梁意徒然一惊，慌忙叫人点著了火把。

　　虚晃了一圈，眼前哪里还有梁桓楚的影子？他的亲信还保持著抓握的姿势捂嘴咳嗽，行刑的人也举著烙铁，可唯独这被行刑的人，在转瞬间失去了踪影。

　　“狗娘养的！竟然跑了，来人！去给我搜！抓不著他你们全都给我去死！”气急了的梁意也不顾得仪态，怒骂著踢倒了一旁的太师椅。黑衣人纷纷领命散去，就在梁意平息了怒气准备转身离开时，倒在不远的莫启忽然动了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声。

　　梁意倏地停住脚步，盯著血泊中的人瞧了半响，随後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像是找到替代的玩具，他扭曲的表情也舒缓了不少。梁意唤了亲信将半死的莫启扛起，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梁意当场处决了寻找失败的众多侍卫後，便急匆匆拔营回宫。说道东林国王城，便不得不说屹立於内宫的这世间最高的楼阁，望龙阁。这楼阁约有十丈高，屋顶飞檐全由琉璃瓦铺成，四根柱子上还形象地刻绘了一条条盘旋的飞龙，加上盘卧的顶端的那条，正好与东林国”五龙传说”相吻合。

　　这阁楼始建年代已不可考，据说始建的皇帝是为了建一能与首峰山上祖庙遥相呼应的楼阁，便重金召集各国的能工巧匠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建起，不过因各种技术原因，这楼阁只建到十丈高时便再也建不下去了，可在那时，这也算是一个奇迹。

　　至後来乱世开始，东林国皇帝也早已忘记这楼阁最初的意义，干脆将其当成了藏宝阁，把搜集来的稀世珍宝全数搜藏在里面，以显示东林国的富饶。当著楼阁到了梁意手中，又多了不少作用，酒池肉林，盘龙池……这楼阁完完全全成了梁意满足他暴虐变态欲望的极乐之地。

　　待梁意回到内宫，他马不停蹄地直奔向望龙阁。在十数日之前，经大臣引荐，他让一位通晓星术占卜的术士住进了这楼阁为他占卜运势，昨日能抓到梁桓楚，也全靠了那术士的指引。

　　“大师！云瑶大师！”梁意冲进为那术士准备的卧房，但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梁意不由地皱了眉，他转而唤来宫女，问道：“云瑶大师人呢？”

　　宫女畏畏缩缩地开了口，说从昨日便没看到大师的人影。

　　听到这话梁意面目狰狞地一脚将宫女狠踹出去，低吼道：“连个人都看不住我要你们这帮无用之人作甚！”当他正想唤亲信把这些宫女全扔去蛇池时，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嘴角忽然挑起一丝邪笑，心道那术士逃了便逃了，总归有一天梁桓楚还得落入他的手中，更何况，他手上有个比梁桓楚还好玩的玩具……

　　如同翻页的书一样，梁意脸上的怒意全消，他转向蜷缩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的宫女，吩咐道：“你去把这楼阁最上面的那间屋收拾出来，然後将朕今日带回来的人安置在那。给朕好生伺候著，若有什麽差池，我便将你们全数喂蛇！”

　　待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而後跪蹭出了房间後，梁意走到窗前，望著近乎血染的天空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

　　过了三日，莫启才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周围除了几盏烛火一片漆黑，脑子里也一片混沌，等他回想起自己被梁意陷害，整个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胸前背後的伤口，便朝前冲去。

　　“桓楚？桓楚！”莫启冲到房门处，拼命拍打门扉，可结实的木门发出厚重的声音，却纹丝不动。莫启转而往反方向跑去想要找到窗户，脚下不知绊倒了什麽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随後就听见瓶罐破碎的声响，一股浓烈的腐尸臭气扑面而来。

　　莫启忍著疼痛掩鼻坐起身，在昏黄灯光下看向碎裂的陶器，随後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惊叫声堵在了嗓子眼里即吐不出也咽不下，他扑通坐倒在地，不停地往後退去，突来的恐惧差点让他再度晕厥过去。

无云天28

　　那些坛子碎片中的，竟然是颗腐烂人头！

　　沾满腐液的乱发附在皮肤几乎要剥落的脸上，在昏暗中莫启几乎能看见那合拢的森森白牙。

　　“唔呕──”莫启虽然行医多年但哪里见过这样的可怖腐尸？充斥在空气之中的恶臭让他扭头干呕了起来，肚腹火烧似得绞痛。他跌跌撞撞地又跑去门前，不断拍打紧缩的屋门。“快开门！开门啊！”

　　莫启的伤口再次破裂，殷红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背部，可不论他无何拍打喊叫，木门那边依旧没有回应。莫启；精疲力尽地瘫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忽略那股恶臭，和他正与腐尸共处一室的处境。

　　忽地，原本闷热的屋里忽然吹过一阵阴风，烛火忽明忽暗地摇了两下，说不出的诡异。莫启打了个冷战，他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如同一只处於险境中的小兽。周围寂静无声，莫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画面，那只腐烂的头颅正用它两只可怖的眼球瞪视著他，缓慢地朝他移动著。

　　就在莫启差点被自己逼疯时，他猛地怔住，他若是被囚禁，为什麽会有一颗人头在他屋里？莫不是桓楚……？莫启忽然觉得心脏紧揪，脑子里因这个猜测嗡嗡作响，他转动僵硬的脖子，逼自己看向了那颗头颅。

　　当莫启看见那腐烂人脸上五寸髯须後心中不由地松了口气，可气刚松一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包围了他，有什麽声音正在他的脑中叫嚣。

　　片刻间，莫启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表情也变得扭曲。

　　不可能……莫启开合了几下嘴，而後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将那头颅拿在手中，拂开了挡住人脸的头发，随後他发出一道抽气声，全身竟像是痉挛似得抽搐起来。

　　“……”

　　“……爹……”

　　几乎是从肺里将这个字挤出来般，莫启发出不成声的颤音。巨大的打击让他几乎断气，他面无表情地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视著手中的噩梦，期盼自己能在下一刻从中清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阵阵脚步，随後紧闭的屋门被打开，光线射入将整个房屋照亮。莫启被惊吓似的抖了一下，他眨眨眼，手上的头颅仍在，依然是那张他再熟悉不过了脸，莫启将人头抱紧整个人蜷缩著，从他喉间发出悲恸的尖锐鸣声。

　　打开屋门的宫女站列两排，面带惊恐地匍匐在地上，随後衣著比以往还要华丽的梁意出现在门口。梁意掏出帕巾捂住口鼻，打量著已然接近癫狂状的莫启，露出嘲讽的笑容。

　　“呵，不愧是神医，那麽多甕罐，竟然第一个便找到了宝。”

　　梁意这话仿佛一把刀刃猛地戳进胸口，几乎让他窒息的悲恸忽然四散至全身，随後转化成愤怒和疑惑，只觉得脑子里非混沌非清醒，眼前满是一片血红。莫启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伸手摸到一片碎瓦便扑向了梁意。

　　可还未近身，梁意身旁的侍卫便挥棒将他打翻在地，莫启瞬间感觉眼冒金星，骨头都像是要散了架一般，他抬起头，满是恨意地瞪向梁意，对方带著愉悦笑意的脸，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明的黑色情绪。

　　“咳咳……为什麽，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甚要杀了我爹！”莫启竭力吼道。

　　可面对莫启的恨意，梁意脸上的笑意变的更大，好似莫启正在问一个有趣的问题。

　　“呵呵，因为有趣。不知朕的这个问题神医你满意否？”

　　“咳咳咳！”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莫启急火攻心，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开始不住咳嗽，梁意见状笑的更加开心。

　　“看来神医你的气色不错，那朕就放心了。”梁意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倏地，他想想到什麽似地又带著笑容转过头来，说道：“对了，朕听闻你与吕和国的皇帝是总角之交？”

　　莫启此时正垂著头剧烈的喘气，对他的话似乎没什麽反应，梁意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呵呵，想来你们的关系真不错，朕只是与他一提，他便将你穆家三十几口的人头赠予朕……”

　　莫启的身体猛的一震，之前那如牛的喘气声立即消失不见，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可梁意嗤笑了一下立刻挥袖离去。莫启盯著红漆木门愣了半响，才神情麻木地转头，再次昏暗下来的室内，大大小小瓦罐黑压压地堆集在角落里。

　　穆家三十几口……梁意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莫启只觉得头皮发紧，他跪在地上一步步朝那边蹭了过去，然後颤抖著将那甕一个个打开……

　　随後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从望龙阁的顶层传出，正由宫女搀扶著下楼的梁意顿了下身体，呵呵地笑个不停，他转头看向一直跟随在身後的一个瘦小宫女，说道：“你去看看，若他没死，再来和朕说。”

　　“……遵命。”瘦小宫女领了命，又朝楼上走去。

　　梁意神清气爽地整理了衣领，喃喃自语道：“若就这麽死了，那也太无趣了。”

　　话说回到那日梁桓楚被妖魔救走後，一人一妖去了首峰山南山九蛇道。

　　九蛇道是通往南山仙掌峰的唯一去路，这山道如其名由九条弯曲的小路汇集而成，且终年被大雾覆盖只要误入了这山道，那就再也走不出了，也正因为此，附近的樵夫猎户都会绕过这里，鲜有人迹的南山恍如隔世仙境。

　　那妖魔进了这九蛇道却如同进了自家的花园小径，没多久便走到了尽头，她转头笑看向满身血污戾气的梁桓楚，笑道：“你可是第二个来到这的人类。”

　　梁桓楚也不回忆，不管这尽头是仙境或是地狱，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连他们穿过大雾，站在崖边俯视不远处别有洞天的绝色美景与金碧辉煌的奢华宫殿，都无法在他的黯淡眼眸中留下丝毫情绪。

　　妖魔转过身，露出妩媚的笑容，道：“若你应了吾的要求，那你便能拥有这座王城！吾也会借你无上的力量。”

　　梁桓楚在听到後一个条件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缓缓开口：“什麽要求？”

　　妖魔娇羞似得捂住了嘴角，道：“吾已经孤身了很久，身为吾族的王，吾也需要为族民迎娶一位後。”说话期间，妖魔的瞳孔因为兴奋变得更深了。

　　梁桓楚沈默了半响，他忽地走上前一把扒开妖魔的衣裳，女性柔软饱满的特征暴露在空气之中，妖魔怔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暴露的胸口。

　　“不用怀疑吾的性别，”妖魔走上前，引诱似得搂著梁桓楚，用手轻轻划绕著他胸口深色的花纹，“像你这样健壮且背负著莫大恨意的雄性，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呢……”

　　梁桓楚望著远处宫殿上空，飘渺的七彩雾气，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半响，他开口应道：“我答应。”

　　“呵呵，待下一个日月合宿之日，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时。”妖魔转身望向自己的魔之国，脸上洋溢著掌控一切的自信欣喜，她却没有发现身後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告诉我我该如何唤你。”梁桓楚缓步上前，轻轻搭上了妖魔的肩膀，问道。

　　妖魔侧头露出足以魅惑众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