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郎(出书版)下部 by 天使J
  发于:2010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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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您等花爷上门拿衣裳是么?」
  「是啊。」老板又说:「花爷也是我铺里的熟客,这交货日期一到,花爷肯定会来拿。」生意做了好几年,他卖的是制衣功夫和口碑。
  「老板,花爷不会来拿衣裳了,他托我取回去。」
  老板不疑有他,思忖段公子是摘星楼的小倌儿,花爷托付顺道拿衣裳也是可能。
  于是,老板将衣裳交给段玉。
  手紧紧一揪,凝聚于心的恨意又增添了一笔,段玉冷艳的面容隐露杀机,朱唇缓缓地勾起一抹笑,丢下樊爷为他订制的衣裳,头也不回地离开。
  ◇◆◇
  小银子送油回来,眼看精明的主子正要出门,郝主子又在交代:「葵要回家吃饭。」
  「好。」花葵吩咐,「爷爷的药,让小银子出门去拿。」
  「哦,好。爷爷去下棋,回来的时候可以吃药。」他有煎药,就在灶上闷着。
  花葵掏出藏在衣袖的糖,重复每日的话题,「有没有好喜欢我?」
  「有,好喜欢葵......」郝古毅低头剥开糖衣,塞了满嘴香甜的滋味。
  花葵淡笑,喜欢看他清澈的眼眸散发温暖的光,无形得令人迷恋,听不腻他简单的关怀话语重复又重复。
  究竟是谁傻得恋着小傻瓜?每天不厌其烦地叮咛琐事,特地换钱来给,不间断的买糖诱拐。
  「会冷就多穿衣,今天,我会去拿制好的衣袍回来。」
  「好,我会等葵回家。」他会煎葵喜欢吃的鸡蛋,里面没有小鸡。
  「我走了。」他得将仓库的倭缎亲自运至纺织坊,以免出差错。花葵出门前,回头吩咐:「小银子,等会儿去药堂拿老爷爷的药回来。」
  「好。花爷,您慢走。」
  郝古毅跟至油铺门口,痴傻地呆杵着,直到人影消失,才回身到柜台卖油。
  ◇◆◇
  第二次踏入油铺,段玉就没打算离开。
  放眼环视铺内,只见丑傻子在忙,尚未发现他的存在。
  忽地「碰」一声,郝古毅赫然吃惊,抬眸望着被关上的大门边,站着好漂亮的人。「你......要买油吗?」他傻傻地问。
  「呵......」段玉踱至柜台前,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回道:「好啊,丑傻子,给我一桶油。」
  郝古毅倏地惊慌失措猛摇头,「不......不要卖。」
  「你怕什么......」
  段玉从身上摸出火折子,点燃手中的衣裳,随手一抛,任它燃烧。
  「啊,起火了。」
  郝古毅立刻奔出,却被好漂亮的人挡下。
  他手足无措、东张西望的节节后退,段玉步步向前逼近,沿着柜台边走边说:「都是因为你......花爷才会对我不屑一顾,我想不透你是凭哪一点吸引人......」
  段玉一一转开伸手触及的油桶活栓,任油泛流至架上、地上......
  「啊!不可以浪费。」郝古毅立刻上前推开好漂亮的人,连忙将漏油桶子的活栓拴紧,好心疼浪费好多油,好漂亮的人好坏......
  段玉跌出柜台外,坐在地上不断冷笑,「来不及了,你果然很蠢。」他得不到的,丑傻子也休想得到!
  郝古毅不明白好漂亮的人为什么骂他,赫然轰的一声,柜台内开始起火燃烧,郝古毅一瞬惊得呆了。
  「啊啊--」他惊叫,立刻爬至最里边,双手攀着柜台试图爬出去。
  瞠然惊恐的眼瞳映入不知何时站在前方的人,听他似发狂地诅咒他死翘翘......
  油铺内迅速弥漫阵阵浓烟,段玉不慌不逃,他要睁眼看卖油的傻子活活被烧死。
  「呵......花爷,你万般料想不到喜爱的人会死在我手里,从今以后,你会一辈子都记得我......咳咳......」
  掩住口鼻,脑海蓦然窜出一张温厚老实的脸,段玉赴死前思忖--从此也摆脱掉他了。
  郝古毅顺利地爬出柜台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慌地叫:「烧起来了,油桶烧起来了......」
  四周浓烟密布,看不清铺内摆设,他挥挥眼前的浓烟,捂住口鼻,没头没脑的匍匐在地上爬。
  轰!
  铺内油架倾倒,火势开始蔓延,阵阵浓烟飘出门缝、后院,引起屋外的人注意。
  「起火了、起火了,不得了,油铺起火--」
  骚动四起,周遭的商家邻居、包括对面街道的人纷纷出来凑热闹,当下提水的提水、用桶子装泥土、沙子的群众想尽办法一起来灭火,防止火势蔓延燃烧整条商街。
  花葵在不久前才离开,隐约听见有人喊起火,他回眸一探,前方乌烟密布,登时心下一惊,发觉那是油铺所在的方向窜出浓烟。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郝古毅因吸入浓烟而呛咳不止,耳闻屋外吵杂,甚至听见爷爷在叫他出来。
  突地一只燃火的桶子滚地而来,他吓得连忙躲开,抬眸隐约看见大门出口,眼前却横梗着倒塌的油架,火舌烈焰阻挡了生路。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好多火......」他惊慌失措地喊,凭着本能躲开高烫的火苗侵袭上身,想着自己不要死翘翘,会看不见葵、见不到爷爷,还有大鸡、小鸡......
  「葵、葵......」明知葵不在,好希望能够看见葵,「我不要死翘翘......不要死翘翘......」抬手抹抹溢出眼眶的泪水,四周景象变成一片火海,他惊傻在原地,等死......
  蓦然,火海之中似有一名红衣女子,若隐若现的模样好像葵......
  她来到眼前对他笑--郝古毅傻傻地随着女子移动,渐渐爬往后院的方向......
  同时间,花葵和樊爷两人前后出现在人群之中,眼看群众们列成一条人龙接水、接泥沙往油铺大门和周围泼洒,大伙发挥团结就是力量的精神,试图熄灭不断燃烧的火势。
  花葵瞧见老废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他的小老鼠,当下如五雷轰顶,耳膜嗡嗡作响。
  猛烈的火舌由大门窜出,仿佛和记忆中的影象重叠,花葵像得了失心疯骤然一吼:「小、老、鼠--」
  他窜出人群外,刻不容缓地翻墙而过,直奔三合院内连接油铺的后门入内找寻。
  樊爷则是由民众手里抢过来一桶水往身上泼,一瞬丢开水桶,就在人们惊愕的当口,奋不顾身地冲往油铺大门,须臾消失在熊熊火焰之中。
  ◇◆◇
  花葵一脚踹开闷烧的木头,随即听见一声闷喊:「葵......」
  「小老鼠--」他吼。眯缝着眼在火光之中探寻,心急如焚,就怕失去唯一的在乎。
  「葵......」郝古毅在浓浓烟雾之中终于看见葵,他三步并作两步爬去拉住葵的衣袍。
  抓住的瞬间,花葵立刻抱紧他的小老鼠奔出后门外,回忆霎时回到脑海--连夜逃出豪宅,疯了般地见人就喊娘,独自在黑夜找寻已经失去的亲人,他疯了、疯了......
  徘徊在勾栏院外,好心的老鸨花娘将他收留,当他是亲生子般养育,他才能有今天......
  「别离开我,别离开......」
  郝古毅紧紧搂住葵的颈项,闷呼:「好漂亮的人放火,我好怕死翘翘。」
  感受到他浑身发抖,花葵轻声哄:「没事了。」
  双手托高他的身体,「抓好围墙。」花葵命令。
  郝古毅整个人挂在围墙上,等着葵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抓了好几只鸡,通通丢出围墙外。
  放所有的鸡自由,花葵立刻翻墙将小老鼠带离危险。
  眼看油铺的火势未减,花葵吩咐小老鼠和爷爷闪远些,便加入灭火行列。
  须臾,樊爷紧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段玉奔出油铺外,顾不得对花爷多加解释,他立刻赶去找大夫。
  火势至半夜才扑灭,油铺已毁,也波及两、三户邻房,造成一笔损失。
  花葵负起所有赔偿责任,安抚邻居商家,同时也感激大伙帮忙灭火。心知酿成这起灾祸的是段玉,花葵暂压下找人算帐的冲动,当务之急是该安顿往后的生活。
  「葵,油铺烧光了。」郝古毅抱着几只小鸡,一脸泪汪汪地说:「没有家了,也没有油了。」
  花葵提袖为他抹去脸上污渍,安抚道:「别担心,我们先到摘星楼住一阵子。房子烧光了,我再盖一个新的,也盖鸡窝,好吗?」
  「好。葵说什么,我会听话;葵要去哪,我也跟着。」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全身疲惫皆因他的话而一扫而空。花葵露出一抹笑,吩咐:「你和爷爷在这等着,我去跟别人要一个大竹篮,把你养的鸡也带去。」
  「嗯,葵好好。」郝古毅低下头来数数,大鸡、小鸡没有少。
  郝爷爷在旁兀自叹息,思忖幸亏有花爷在,保住了憨傻的孙子一命。这往后的生活,一切随遇而安。
  ◇◆◇
  卓锦文得知纵火事件后,立刻为郝爷爷准备幽静的厢房住下,以及吩咐下人除了送食之外,若无任何差遣皆不许打扰。
  至于卖油的小哥所养的鸡群全部安置在厨房,也交代厨子不可杀来食用。
  一切安置妥当,卓锦文等花爷出现在偏厅,看得出来花爷今夜的脸色可不好,只是尚未发作脾气。
  「锦文,明日到樊爷的布庄去看段玉死了没有。」
  俊美的脸庞显露隐隐怒意,冰冷的眼神透出杀机,花葵恶咒:「他若没死,我也会令他不得好死。」真他奶奶的,敢放火烧油铺,存心置小老鼠于死地,好狗胆!
  卓锦闻言一惊,「花爷,您当真要报复......」段玉激烈的手段都是因花爷而起,老鸨劝说多次,人仍执迷不悟。
  他立刻求情道:「请爷息怒。试想段玉对爷迷恋得紧,那性子恐怕是无法接受爷另有所爱,才会做出傻事。」
  「哼!」花葵不以为然,随即冷嗤:「我可不记得有骗过谁的感情,以前那群小倌儿,谁不知道我只是玩乐,无需多久就腻。」
  别人爱他,干他屁事。若真要为别人的感情负责,他能有多少精力去应付。嗟!
  花葵啐了句:「我就喜欢那睡在我房里的蠢老鼠,到死都不会改变,感情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不爱,谁又能勉强!」
  段玉接二连三的诱惑只是令他厌!
  「没本事获得我的注意就该闪远些,竟敢来油铺玉石俱焚,这事就算樊爷求情,我也不饶他。」
  话落,花葵甩袖离去。
  卓锦文心下一凛,暗叫声糟!
  为了保住段玉一命,卓锦文彻夜赶去探听消息,就在锦织布庄外,遇见樊爷送走大夫。
  眼看樊爷的面色凝重,摆手示意他入内。
  「是花爷派你来的么?」
  卓锦文豪不隐瞒,事先警告樊爷,道:「花爷是有吩咐我来看段玉死了没有,倘若没死,花爷不会饶过。」
  樊爷早就预料会有这样的结果。「段儿做出伤人之事,我也难辞其疚。今日在外,我若继续跟着段儿,可免去这一场灾难发生。」
  他失望的离开之后,一路犹豫着,骗不了自己能割舍对段玉深植入心的情感,随后跟去制衣铺,才知段玉丢了他给的衣裳,却拿走花爷的。
  前后之差,迟了一步,段玉已做出傻事。「那油铺......」
  「烧毁了。花爷这阵子会住在摘星楼。」
  樊爷将卓锦文领至内室,他上前掀开雕花大床的纱帐,道:「卓公子,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段玉,他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卓公子将如何回复花爷?」
  喝!
  床上的人面目已非......
  卓锦文吃惊万分地踉跄数步,望着樊爷忧郁的眼眸透着乞求意味,卓锦文撇过脸庞,道声:「请樊爷办场丧事,掩人耳目。至于段玉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不敢久留,卓锦文立刻离开锦织布庄,抬首无语问苍天。
  万般无奈,只因情字伤人......
  ◇◆◇
  三日后。段玉死亡的消息由锦织布庄传出,花葵并未前去哀悼,感觉不痛不痒,理所当然的认为死得好。
  樊爷有差小厮前来转达赔偿油铺烧毁的损失,花葵不收分毫,仅是让小厮回去转告--冤有头、债有主,段玉一死,诸事一了百了。他和樊爷的交情依旧,且要樊爷节哀顺变。
  而后,花葵将全副心思放在计划未来的生活,带着小老鼠出门,花葵开始着手重建家园。
  请来几名工头至油铺一起商讨住宅与店铺的兴盖事宜,几番讨论后,工头们获得指示,决定日期开工,便离开油铺去准备大兴土木的建造材料。
  有鉴于火灾祸事,花葵避免重蹈覆辙,决定不再做卖油的生意。
  他与小老鼠商量,「让你卖布可好?」他想自己销售倭缎生意,依然请小银子来帮忙店铺琐事,而他会教小老鼠如何丈量布料和剪布。
  「哦,」郝古毅点头说道:「没卖油了,我的手就不会脏兮兮,可以摸东西。」
  「是啊,今晚就让你摸个够,然后我会塞东西。」花葵一脸坏坏地凑近他的蠢样,问:「这样可好?」
  喝!
  郝古毅低抽了几口气,瞠目结舌,想个老半天都是葵要塞东西......
  「不可以。」头摇得如波浪鼓,他拒绝得很彻底。「竹筒没有了,葵没有给我好喜欢的钱。」
  轰!
  仿佛被兜头泼桶冷水似地,花葵骤然叫得很不满,「你这死要钱的傻东西,说到底就是跟我计较『夜渡资』?!」真他奶奶的......难怪蠢老鼠在怀里说不要,他还以为是蠢老鼠受灾后的惊吓过度才拒绝。
  重点是--他竟然没奸了他!
  脸色一沉,究竟谁蠢?!
  「葵好凶。」
  郝古毅掉头离开,小心跨越满地碎石残垣,嘴里念着:「房子烧坏了。葵说好漂亮的人死翘翘了。爷爷说做坏事会有报应,我不敢做坏事。」
  心里沉甸甸的。郝古毅蓦然回首,清澈的眼眸望着葵,想着葵也有做坏事杀老母鸡。「我不希望葵死翘翘。葵不可以做坏事,好不好?」
  花葵顿时不语,思忖他与生俱来的悲悯的心性,这些天从未听他怨过受伤害,似乎忘了。
  良久,花葵看着他继续往前走,尾随其后一探究竟,不禁纳闷他来到两人以前的厢房四下翻找些什么。
  三合院内也遭祝融之灾毁了泰半,花葵保证道:「我会让这里再度恢复以往,爷爷的房就在对面,院子内会有鸡窝,也有你喜欢的小花。」
  「还要有好多好喜欢的钱。」郝古毅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动手拨开角落的泥沙,片刻后,终于挖到熏黑的竹筒。
  他捞来胸前抱着,心里头会甜甜的。
  回过头来的脸庞露出浅浅的小酒窝,花葵一瞬恍然明白--小老鼠爱的不是铜板,是他给的好喜欢。
  顿时心下涌起无限的满足感,他很爽快地说:「我答应你,等章氏纺织坊一倒,我这辈子不再做任何一件坏事,会好好活着陪你。」
  不过......常言道:祸害遗千年。他是不是该考虑一下?
  何况,无奸不成商,蠢老鼠会败家,他总得动歪脑筋赚钱才是。
  花葵笑看他来到身旁,立刻补充一句:「除非必要,否则我不会做坏事。」他发誓。
  郝古毅闻言,心花朵朵开地任葵牵着步出房外,沿路开始吩咐:「葵不可以杀鸡、不要踩好可爱的小蚂蚁、不可以拔花、不能说他奶奶的脏话......」
  花葵一翻白眼,叫:「闭嘴!你干脆要我去庙里当和尚修身养性算了。」真他奶奶的......小老鼠实在罗嗦!


20
  花葵预估店铺需要数月的光景才会完工。这期间,他将小老鼠带至身边。
  白天,花葵巡视纺织坊,放任心爱的小老鼠跟老师傅学染布;夜晚,小老鼠就在房里拨算盘、写数字,学了好一阵子,虽能记住五十以内的连数,但也时常忘记。
  花葵来到他身后,低头赞道:「你今天好厉害,写到三十一了啊。」
  「嗯,我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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