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有空……还能出来聊聊吧？”尴尬的沈默後，陆悬下定决心般地问。“好啊。”江皓昕笑了，答应得很爽快。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t若无其事，原来是最狠的报复。报复你，也惩罚我自己。

 

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十二十三

　　【十二】
　　t回国後的陆悬过得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意大利的温暖天气，一回来反而水土不服起来。他总是很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来，精神差，也睡不好。出一趟国，花掉了本就不多的那一点积蓄，生活变得越发艰难起来。
　　t不知道和江皓昕的纠葛是怎麽传出去的，虽然最终那些照片并没有公之於众，可明显的，陆悬的口碑和风评变得更差了──一个作品难懂价格又奇高的人，一个会和客户纠缠不清的人，一个会把豔照卖给八卦杂志社的人，一个人品绝对有待商榷的人……没有人再敢找他拍片，就连Nathan也是爱莫能助。就像江皓麟说的，你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世。很多事情都是陆悬自己的问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许也是他应得的。
　　t又一次喝得烂醉，陆悬摇摇晃晃地从酒吧出来，跌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他望著街上的霓虹闪耀，这炫耀浮华的黑夜几乎将他吞没。陆悬把头靠在栏杆上，茫然地睁大双眼。究竟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没有办法回答自己。回想起那时和江皓昕在一起的日子，一切都是那麽顺利──心情变得开朗，工作也是有条不紊的，更重要的是……那一种在一起时的幸福感。
　　t一股热辣的痛感从胃里翻涌而出，陆悬吐得昏天暗地。眼泪就这麽夺眶而出了，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怎麽也停不住。礼貌得体的若无其事，再也没有办法维持下去。一直以来，都害怕被人责骂，被人耻笑──出卖恋人的落魄摄影师，难道还有脸求人原谅求人回头吗？可是心里却无法忘记，无论如何都想把话说清楚──我不是故意背叛的，我错了，可是我可以改的……我还想要你回到我身边。
　　t江皓昕，你原谅我好不好。
　　t陆悬哭得撕心裂肺，低哑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马路，像是一只困在迷宫的野兽。今晚冰冷的街角，是谁安睡的家？陆悬就这麽靠在围栏上，睡了过去。他真的累了，好像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了。梦中似乎江皓昕又回来了，对著他笑，亲他的嘴角，撅嘴说，算了，我他妈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
　　t我们再在一起，可以吗。
　　tBut every dream has its time to die。
　　t
　　t隔天中午，陆悬拨通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才一下嘟声那边就接起来了，迅速到让陆悬措手不及。“……陆悬？”江皓昕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是我。”不知为什麽，陆悬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嗯……你等会，有没有时间出来坐坐？”“今天哦？”江皓昕迟疑了一下，“我还有半场的采访要做，结束可能要晚一点……怎麽？”“没，没有。”陆悬居然紧张到舌头打结，“我等你吧。Ciel路的那家咖啡馆，窗边的老位置。就这样。”
　　t一整个下午，陆悬都坐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听Jazz，画画，发呆。直到黄昏，江皓昕才戴著鸭舌帽匆匆赶来，换了低调的牛仔衣，却还是遮不掉一身耀眼的星光。
　　t“你找我，什麽事啊？”开门见山，江皓昕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看到江皓昕神采奕奕的脸庞，陆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己这样会不会打搅了江皓昕原本已经恢复正轨的生活……他看上去，过得真的很好。“支支吾吾，像什麽样子！”调笑著打量著陆悬，江皓昕笑起来，还是那样的瑰丽，“脸色怎麽那麽差啊你？”
　　t陆悬从窗子的反光偷偷打量自己的脸，苍白到发青，嘴角下垂，皱纹是什麽时候开始肆虐的？原本光滑的皮肤都变得有些粗糙了……这阵子的状态实在是差的过分了，不仅身体虚弱，头脑也总是迟钝。似乎离开了江皓昕，自己的生活就真的一团糟了……可没有了他的江皓昕，却依然光芒万丈，甚至过得更好。
　　t“喂，你找我出来就是让我看你发呆啊？”江皓昕不耐烦地踢踢他，陆悬才回过神来。“对不起。”脸色灰败，陆悬像个患著重疾的病人，神经质地摩挲著杯子，指头如同枯骨，“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不对。”
　　t“我知道，可是又怎样？”微笑终於如面具般碎裂了，江皓昕猛地坐直身体，“我那时候……操，我那时候是真心想改变，真心想和你过下去。我他妈还定了去波西塔诺的双人机票，你知不知道？！”用力敲著桌子，咖啡都溅了出来，“是你让我想试著爱……也是你让我不再敢爱。”颓然地长舒一口气，江皓昕习惯性摸烟，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t“妈的，你为什麽要背叛我……”喃喃自语一般，江皓昕陷在沙发里。“是那个男孩子……不是我，我没有把照片卖给杂志社！”陆悬扯著头发，血红的眼睛几乎弹出来。“哈……陆悬，你还真是好笑。”江皓昕嘲讽地歪嘴笑起来，“既然都是背叛，又有什麽差别呢？”
　　t“我可以改的，真的，我不会再犯错了，你原谅我……”陆悬的声音已然颤抖，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江皓昕居高临下地看著那个缩成一团面色惨白的男人，几乎无法确信，他和从前那个骄傲冷漠的摄影师是同一个。“过了这麽久我才明白，江皓昕，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t“你真的很好笑。”江皓昕极度後悔自己来赴约──如果说之前在机场的偶遇，云淡风轻的陆悬还给他留下一丝留恋，面前这个病态到恐怖的男子实在是让他浑身不舒服，“我看你活得很滋润啊，不是还很happy地去意大利游玩吗？”不屑地挑挑眉毛，江皓昕凑近陆悬的耳边。
　　t“呐，活不下去，你就去死好了。”
　　t
　　【十三】
　　t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干什麽？
　　t够不够喜欢上一个人？够不够忘记一个人？够不够原谅一个人？够不够……重新爱上一个人？
　　t江皓昕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答应陆悬的央求……或许是从来不曾想过，那个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冷漠男人，会这样脆弱无助地拉住自己的手，嘶哑地恳求。
　　t能不能再和我在一起……一天就好。
　　t江皓昕，我求你了。
　　t一天而已，无所谓啊……江皓昕压低帽檐，稳稳将车倒进了别墅的小车库。犹豫著按掉了康止唯的长途电话，江皓昕望著後视镜里自己神色雀跃的脸，皱了皱眉，才让表情变得冷淡起来。
　　t低姿态的陆悬诶……不知怎麽，江皓昕居然有点兴奋起来。
　　t陆悬穿著皱巴巴的白衬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身边扔著个破破烂烂的大包，隐约可以看到凌乱的画稿和相机硬朗的轮廓。陆悬的表情依然是冷的，可是眼神却带有点失落和不安，微微耸著肩，就像只耷拉著尾巴的弃犬。
　　t“喂，进去吧。”江皓昕打开门，有些抱怨似的表情，“一天有够短的诶，你居然还想宅在我家，不无聊啊？”“不会。”像是忽然被唤醒一般，陆悬微微抖了一下，抬眼望向江皓昕。发紫的黑眼圈毫不客气地揭示著此人的病态，“不需要做什麽……在一起就够了。”
　　t江皓昕被反常的陆悬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微微的，居然红了脸。回头看陆悬，他在薄霭中面目柔和的笑著，嘴角扬起一点点，却像散发著温和的光芒，和暖而安心。一瞬间江皓昕好像回到从前，那个在众人面前冷酷到恐怖却会对自己微笑的陆悬，那个执拗地说著我爱你的陆悬，那个天塌下来都会给自己安宁心境的陆悬……江皓昕深深地把指甲掐进手心，痛感提醒著自己清醒。
　　t回不去了呢。
　　t
　　t江皓昕也很久没有回过这间别墅了。康止唯的房子离市区更近，也很大。在他的一再邀请下，江皓昕便搬去和他一起住──康止唯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像陆悬有稀奇古怪的癖好和阴晴不定的性格，他体贴而温柔，是个很完美的情人。这样的人，江皓昕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t因为定期会有保姆打扫，别墅仍很干净。只是有些常用用品不在了，还是可以透露出一些端倪。“原来你已经不住这里了……”陆悬有点困扰的样子，“现在想来，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吧？”“无所谓的，不过一天而已。”江皓昕笑笑，不动声色地把客厅长桌上的相框扣了下来──这张照片是陆悬拍的，自己逆光的背影，难得温暖的作品。江皓昕一直很喜欢，就私藏了，舍不得扔。
　　t“一天後就麻烦你……”话到了嘴边，竟然也会说不出口。
　　t麻烦你滚出我的生活。麻烦你死心。麻烦你不要再爱我。
　　t江皓昕懊丧地咬咬牙，难道自己其实一直都还怀揣著一点点希望吗？明明就已经有了交往对象，为什麽却连这麽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虽然这种感情自私浅薄，可是看著他就觉得自我沦陷，不愿意放手……想让你内疚，想让你後悔，想让你一直一直活在对我的感情中。不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不可以……忘记我。
　　t“我会滚的，你放心。”陆悬讪讪地说，“至於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的事……”陆悬跪在地毯上，开始从包里倒东西出来，“这一天，只是求你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我怕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大包里的东西清空了，除了之前江皓昕看到的稿纸和相机，还有许许多多分类的食材。
　　t“你该不会想做菜吧？”原本的伤感氛围一扫而空，江皓昕只觉得一头黑线。和陆悬差点弄得厨房爆炸的记忆还很鲜活，他可不想重蹈覆辙被保姆用怨恨的眼神杀死。“意大利菜，很简单的。”陆悬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和小旅店的老板娘学了很多啊，说要做给爱……别人吃，老板娘很热情，教不会就不让我走。”动作娴熟的把食材抱进厨房，陆悬回头一笑。
　　t江皓昕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啃剧本，不消一会就闻到饭厅传来的阵阵香味，混合著芝士、洋葱、茄汁等，无比诱人。他丢掉本子钻进厨房，看到陆悬挽起袖子在炒通心粉，围著保姆的花围裙，动作很笨拙，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执著。生疏地翻著锅子，有茄汁溅在了陆悬脸上，他却没有空闲伸手擦掉，从脸流到下颌骨，再到脖子，留下长长的橙红色。眼看那汤汁几乎要钻进领子，江皓昕一个箭步上去，用指尖轻轻地抹掉了。下意识地伸舌去舔，在感受到酸甜的同时，才想起这个动作实在是过於暧昧了。“谢谢。”好像什麽都没看到一样，陆悬目不斜视地对付那锅通心粉，嘴角却微妙地勾起来了，“你别待在厨房里，我会分心。”
　　t
　　t吃饭的时候，那种尴尬的气氛却又回来了。陆悬是照例的沈默寡言，江皓昕看著一桌的菜，吃惊的同时，倒也无话可说。赔罪吗……这麽想著，看到陆悬贴著邦迪的手指和烫伤的手臂，也就好像不会过意不去了。虽然心里很清楚，为了做出一桌菜，他花了多少心血。
　　t“喂，味道不错啦。”尝了一口浓郁的沙利托後，江皓昕忍不住夸赞起来，“和那时把煎蛋煎成铁饼的陆悬，简直判若两人啊！”“谢谢。”陆悬才吃了几口，就好像饱了的样子，“人啊，都是会改变的。”
　　t一语双关，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说江皓昕。
　　t“你慢慢吃，我去泡澡。身上总觉得有菜的味道……”陆悬的洁癖还是很严重，江皓昕埋头狂吃的间隙，潦草地点点头。
　　t
　　t等江皓昕解决完整整一桌菜，已经是晚上十点。接下来会怎麽样……江皓昕发现自己居然该死地有点期待，长舒一口气，他踏上了去卧室的楼梯。
　　t陆悬不在房间，主卧客卧都不在。了然地，江皓昕打开了浴室的门，果然，那个对浴缸有著别样情感的家夥正泡在里面抽烟，稿纸沾湿了，散了一地。他呆呆地凝视著浴室漂亮的顶灯，像是在沈思。“装逼也有个限度好吗？”江皓昕翻翻白眼，陆悬没脱衣服就泡进了浴缸，湿透的衬衫敞开著，就如同故意诱惑一般。
　　t“顺便一起洗了啊，有油烟味。”指指衣服和裤子，陆悬更深地潜进水里，惬意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弥散在空气中，青烟蒙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江皓昕想，当初自己坐在片场的地上抽烟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性感。
　　t“快点啊，我也想洗。”江皓昕闻著淡淡的烟草味，忽然被勾起了烟瘾。毫不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坐在马桶盖上，他终於还是叼起了烟，熟悉的David Doff，是陆悬最喜欢的牌子，不凶却浓郁。“不然一起啊。”陆悬眯著眼睛，撑起身子用嘴里的烟直接帮江皓昕点上，火苗和火苗的碰撞，就像用烟在接吻。
　　t“呼……”长长地把烟从肺里呼出，江皓昕顶著舌尖，吐出一个个烟圈，“那就一起好了。”他也没有脱衣服，就这麽躺进了硕大的浴缸。两个人泡在里面，好像也并不嫌小，反而没有一个人时的孤独感了。陆悬像从前一样圈住江皓昕，江皓昕摸到他磕人的肋骨，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们贴得很紧很紧，心跳似乎都重叠了。
　　t似乎只是拥抱，就可以感受到幸福。
　　t这幸福是真的吗？还是……像烟雾一样，终究会散去。

 

One more time十四十五（终章+後记）

　　【十四】
　　t在一片黑暗中，擦干身体的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没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这麽肩并肩躺著。硕大的卧室，安静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t“诶，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会怎麽样？”气氛窒息，江皓昕随便找了个话题。“我啊……做爱做到死吧。”陆悬严肃地回答，和色情的内容无比违和。“干，你干嘛随便抢我台词啊？”江皓昕爽朗地笑了。
　　t“你死了，我也可以死吗？”陆悬忽然执拗起来，“你先死的话，我会舍不得啊。”这或许是江皓昕听过的最古怪的表白了。
　　t“呐，悬，你爱我吗？”同样的话语，却是不一样的表情，不再是过去那样的撒娇语气，江皓昕在黑暗中轻轻牵著陆悬的手，平静地问。“我爱你。还爱著。”陆悬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t江皓昕的心脏猛烈跳动著，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陆悬说，但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感动。他知道陆悬真的知错了，他也知道……陆悬是真的还爱他。
　　t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