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阑珊 续 流水浮生————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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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摆摆手:"现在为了我却把你的前程都毁了!罢罢罢,我也不多说这些客气的话,你们俩快走吧,现在就走。我想方才的事不会这麽快便传出去,陛下被掳并不见得有多光彩。你们现在就走,凭这块金牌,宫里不会有人胆敢拦住你们,要是再晚些怕就来不及了。"
香袖摇头:"我不走,小侯爷,我们自小在一起,为什麽现在赶我走?"
萦桐扶住桌沿:"事情既已做了,小侯爷不必为我们担心,左右不过一起上路,咱们三人也不会寂寞。"
谈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们怎麽这麽倔,现下不走,难道果真要陪我......"
他的话并未说完,一直站在身边的小太子突然截口道:"要走一起走,谈稹,你也不能留下,一起走,你和两位姐姐一起走。"
少年怔住:"殿下......"
小太子抽泣起来:"虽然我舍不得你走,可是,父皇......"他蓦然抓住了少年的衣袖:"谈稹,你走吧,我不能为了自己害了你。我帮你们,今夜便走。"
二女对望一眼,齐齐点头:"小侯爷,殿下这话不错,要走一起走。"
小太子靠向前,将头埋进少年的怀里:"谈稹......"
少年突然觉得一阵难抑的伤心,拢住小小的身体,眼中泪光盈盈。这个孩子,这个怀里的孩子,他才五岁啊,一个五岁的孩子,却在这样的环境下磨炼出了许多成年人都没有的侠骨柔肠。
第三十九章
谈稹心里是其实明白的,自己的身体糟糕至极,适才又吞了回生丸,若是出了皇宫,必定是死路一条,只是......怀里孩子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两名侍女眼巴巴地望著自己,若是自己不离开,她们想必都不会离开,罢了,总不能让她们跟著自己留在宫中等侯将来的惩罚吧!走吧,与她们一起走!能坚持多长时间便坚持多长时间,坚持不了了,也是命当如此!
他沈默半晌,暗暗下定决心,缓缓开口:"好,一起走吧!"
小太子抬起头,脸上一片狼籍:"谈稹......"
少年温柔地替他擦去泪珠:"殿下,若日後有机会,臣一定回来瞧你!"
褚猷郑重地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出宫并没有太困难,有小太子在前头大摇大摆地领路,香袖与萦桐打扮成小太监,少年戴了个斗蓬,半遮了颜面,手持金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
巍峨的朱门在身後关闭,褚猷小小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谈稹忍不住默默叹了一口气。终於离开这里了,不是因人所劫,而是自己主动地离开了。
说起来还是要佩服爹爹的睿智,这枚金牌是爹爹私下求来,又偷偷交给了自己。褚澜听信爱人的叮嘱,金牌的事连褚麟都不曾告知,故而此番才能如此顺利地出宫,若不然,只怕这枚金牌早就保不住了。
香袖低声劝道:"小侯爷,我们走吧!"
少年点点头:"嗯,快些离开,今晚便出城,以防夜长梦多。"
萦桐皱眉:"还是先找间客栈歇下来吧!小侯爷身体不好......"
谈稹当先迈步向前走去:"我没事,不用担心。待出了城随便找处农户借宿一宿,住在客栈里不安全。"
二女知道他说得有理,皇帝正在气头上,随时都可能发现三人偷偷出了宫,小太子一个孩子,虽然盛气凌人地找了个不入流的理由将三人送出来,可是终究会惹人起疑,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逃脱,全赖了金牌的威力,这会儿,怕是已被有心人察觉出了端倪。
不再多说什麽,三人默契地专找小巷一路往郊外赶去,好在萦桐以往仍是褚麟心腹之时,经常奉旨出宫办些事务,故而对京中的路十分熟悉,兜兜转转将将五更,三人已凭著金牌安然出了皇城。
此时,天色已有些微亮,早春的郊外依稀可见花红柳绿,官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谈稹却有些迷糊了,脚下一个踉跄,幸得香袖和萦桐大力扶持才不致狼狈摔倒。
走了一夜的路,精力早已透支,身体内的疼痛隐隐约约,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撑不住的,这样的身体......
没有张嘴说话,喉间的血 腥气满满地溢了出来,让人起了一种呕吐地眩晕感。谈稹清楚一开口便会吓著两名婢女,勉强抬手指了指路边一株桃树,示意二女扶他过去歇息片刻。
好不容易挪到树下,谈稹脱力地坐倒,背靠著树干,就这麽一坐,嘴里的血气再也压抑不住,红豔豔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香袖双手发抖:"小......小侯爷......"
萦桐美丽的秀颜满是泪痕:"错了,错了。小侯爷,我们不该出宫,您的身体......"
香袖似乎想起了什麽:"还有那药......"蓦然站起身:"小侯爷,我们回宫去。"
谈稹靠著树干闭了闭眼,吃力地抬手拉住香袖的衣角:"傻丫头,讲什麽疯话,现下回去还有活路麽?好了,歇会儿,我们继续赶路!"
小婢女哭了起来:"可是,您的身体......"
少年睁开眼,摸索著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了进去,轻轻喘息:"没事,我有准备,一会儿便好!"
香袖接过玉瓶,暗自垂泪,萦桐知道这会儿再回去肯定是不能了,索性不再多说没用的话,自行从包裹里取出一件披风替树下闭上眼睛的少年盖上。
谈稹模模糊糊地感觉身体冷得悚人,体内的血液似是凝固了一般,方才两粒药丸下肚竟没有发挥到半分作用,心下忽地一沈,难道......
缓缓睁开双眸,眸光平静温和,不起半点涟漪:"一会儿我们去山海亭。"
香袖有些奇怪:"去那里做什麽?"萦桐似是觉出了什麽,垂头不语。
谈稹微笑道:"离清明只剩三天了,我怕这一走赶不及替爹娘扫墓,莫若顺路过去。"
香袖望了望包裹:"可是准备的东西都没带。"
少年瞧向路旁溪边的垂杨柳:"折几枝杨柳便行。好了,我歇得够了,扶我起来,我们这就过去,扫了墓尽快离开。"
萦桐仍是不说话,趋前将主子小心地扶起。香袖背起包裹,三人问清了路往山海亭方向走去。
这时节的山海亭,梨花绽如白雪,琼葩深处,孤清的坟墓掩在绿叶香韵之间,出奇的显出了几分惨淡。
一年不来,坟堆间重又爬上了新鲜的草根,香袖与萦桐仔细地拔著嫩草,将杨柳枝插在隆起的坟帽上。
谈稹靠著一块墓碑,一只手轻轻擦拭碑上粘落的灰尘,喃喃道:"爹爹,我等不到二十岁了,怕是要提前来见您了,您不会怨我不争气吧?"
他低低地咳嗽,到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去掩饰,血水顺著嘴角骇人地划过一抹殷红:"爹爹,我若此番去见您,怕是要给您出难题了,我与陛下,爹爹您会选择谁?"顿了顿,瞳光愈发地散乱:"还有娘亲......云山深处......"
二女将四座坟上的杂草都拔光了,插完柳枝,再回头时但见少年静静地依著墓碑一动不动、了无生气,香袖心下一慌,险险摔倒,萦桐连忙伸手,堪堪将她扶稳。
互相依赖著慢慢靠近谈稹,少年瘦弱的身体依著坚硬冰冷的石碑,无声无息,熟悉的笑容挂在嘴边,血痕殷殷,长睫细密地合拢,神情竟是异样的安祥平和。
香袖哆嗦著抓住萦桐的袖口:"姐......姐姐......"
萦桐全身发凉,死命握住小婢女颤抖的手:"别......别担心......小侯爷太累了,或许......或许是睡著了......"
二人慢慢蹲下身,香袖试探地喊道:"小侯爷......"
萦桐脸色发白,颤抖著伸出右手探到谈稹鼻间,白玉般的手蓦然剧烈地抖了抖,咬住嘴唇,再试,仍是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美丽的女子著急地抓住了身边的小婢女:"我怎麽试不出来,妹妹,你试你试!"
香袖双眼发直,倏然惨叫:"小侯爷......"
林间早起的鸟儿扑簌簌地振翅飞走,惊落了枝头朵朵梨花随风舞动,晃悠悠飘荡荡地撒下一地的悲凉与伤痛。
第四十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一行四骑,领头者白衣白马风驰电掣般掠过,惹得行人纷纷驻足凝望。稍稍落後的三骑,其中一人低声道:"帝主这回可真是下定决心了!"
另一人横了他一眼:"多说什麽废话,还不快些跟上。"
卓云舟兀自嘀咕著:"想不到,帝主这回是真地动了心呢!"宁琛侧目斜睨著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前方紧跟著凤溶的星侯回头唤道:"你们还不快一些!"
宁琛叹息著:"也不知清妍怎麽样了?"
卓云舟摇头:"这丫头算是把帝主拱手让出去了!"
日侯不高兴听他说这样的话,扬鞭挥起,却并非拍向自己的马後,一鞭子甩向卓云舟身下的马屁股,黑马吃痛,长嘶人立,四蹄放开,向前疾奔而去。
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
山海亭千株梨花自成一景,四人下了马,顺著林间小道走向梨林深处。
林中有清烟嫋嫋升起,凤溶眼力好,隔老远便见著两个窃窕的身影在几座坟前忙忙碌碌,却并未瞧见自己这几日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熟悉的人,暗暗疑惑,难道是来得太早了,那人还不曾过来?亦或......不知为何,心里开始惴惴不安,难道是探子出了错,褚麟将他......
不及多想,快步走到坟前,这下子总算认出来了。在坟边扫著地、烧著纸钱的两名女子正是服侍长安侯的贴身宫女,其中一人半蹲著拨弄火推,抬头瞅瞅凤溶,似乎是怔忡了片刻,复又垂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继续烧纸。
凤溶隐隐约约觉得喉口一甜,全身寒岑岑可著劲儿地发凉,眼光不敢望向前头的几座坟墓,似乎有什麽已经明白了,却偏偏要忽视那种不祥的预感,亦患亦失间,慕清妍的尖叫声传进耳底:"帝主,您......您看!"
顺著星候的手指瞧了过去,凤溶只觉得整个人冷得麻木了,血液凝固在骨缝间,再不能流动。
紧依著一座大坟的是一个新造的坟堆,坟前立著高大的墓碑,碑上深深刻著几个刺眼的大字:长安侯谈稹之墓。
武帝魂魄俱飞,眼前一阵星光乱舞,好不容易迈开虚软的双腿跌跌撞撞走到碑前:"怎会如此?"
拨著火堆烧纸的女子正是香袖,听见他空洞的喃喃声,嘴角划过一道讽刺凄冷的微笑:"好叫帝主得知,小侯爷过世了。"
萦桐将新柳插上坟头,回身走向香袖:"妹妹,我们走吧!"
慕清妍横身拦住,声音有些颤抖:"他......他怎麽会......怎麽会死了?难道是皇帝......"
香袖淡淡地望著她:"小侯爷是病死的。"
慕清妍觉得自己想发抖:"病......病死......"
萦桐好心地解释:"小侯爷病了一辈子,又吃了你们的什麽丸,连他自己制出来的药都不抵用,所以,四天前就过世了。"
星侯下意识地摇头:"回生丸并不会立即置人於死地,而且帝主已经喂他吃了一粒解药,这......这不可能......"
香袖指著新坟:"可能不可能,只有小侯爷最清楚。可惜,您是问不著了。姐姐,我们走吧!"
萦桐点点头,不客气地推开慕清妍,拉著香袖的手,徐徐走向林外,三侯眼睁睁地瞧著,竟无一人再敢上前阻拦。
补完
侍女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为梨枝所蔽,宁琛回过头来,顿时吓了一跳。
凤溶依着新碑滑跪在地,脸色是从不曾见过的灰白,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掠过碑上谈稹两个字,双眼大睁,神情似哭非哭。
这样的武帝让三人都感到了心慌,卓云舟提着胆子向前一步:"帝主......"
凤溶缓缓回头,呆呆看着他,半晌突地惨然一笑:"我明白了!云舟,你知道吗?这次我是真地明白了,所以我急着赶来,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远离俗世纷争。他一直都很寂寞,他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他不过是想过一些随心自在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我明白得这么晚!"他忽地仰天长啸:"太......晚......了......"
慕清妍忍不住哭了起来:"帝主......"
凤溶的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慢慢站起,伸手扯下象征武帝至尊地位的玉冠,一任青丝散落,随风飞舞:"二十岁时我戴上了这顶玉冠,为了这份责任我废尽心机,直至此番不惜利用自己生平头一次爱上的人。我忽视自己的真心,伤害自己的爱人,或许,我对武林确实尽到了责任,可是对我心爱之人却愧悔深重。宁琛,这样的凤溶已没有办法再领导整个武林,你们另选贤明吧!"
三人大吃一惊,齐齐跪倒:"帝主,不可啊!"
凤溶摇了摇头:"此番大事既了,我也算对武林有了个交代,不负师父重托。只是既已离位,日后还有什么事一概与我凤溶无关。我答应过他......"目光缓缓转向墓碑:"待大事已毕,便携他同游五湖,共赏繁华,岂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于他。"
他微一抬手,坟上飞起一块新泥,正正落在掌心。凤溶抽出丝帕将泥土包好小心地放进怀里:"我若能早些明白,也不至......罢了,就此告辞!"
三侯不及阻拦,眼前人影渺渺,凤溶清绝的身影已是不见,隐隐熟悉的声音传来:"可去洪门寻找洪氏最小的弟子,我早有安排。"
三人面面相觑,卓云舟怔怔道:"想不到帝主用情如此之深。"
慕清妍垂目:"帝主这样的人,若非动心,一旦动了心定会情根深重,只可惜......"
宁琛拍了拍她的肩膀:"清妍......"
慕清妍摇摇头,一步一步走到长安候墓前:"谈稹,你好好安息吧!从此往后,谁也不能再利用你了!帝主之心你可瞧清楚了?"
轻风忽停,万籁宁静了下来,梨林瞬时静悄悄的,慕清妍双目流泪:"谈稹,你瞧清楚了是不是?"
宁琛与卓云舟互望一眼,心头酸溜溜地颇不是个滋味。
这三人离开不久,梨林又迎来了另一群不速之客,领头者盘龙黄袍,待瞧见谈稹的新坟,顿时发了狂,抬手一团毒雾,随行之人俱都倒地,梨花谢枝,树木枯萎,本是雪样的仙境顿时一片狼籍。
自此往后江湖中再未见凤溶身影,三侯回到玄帝宫,依着凤溶的吩咐找着洪门的小弟子,举行武林大会,重选武帝,洪门小弟子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任武帝,登座后首要之事便是寻找前任武帝,可惜终不曾再寻着。
大褚皇朝却是日渐衰落,苛捐杂税横如虎,兼之皇帝残忍无道,派人持画像在各地搜寻,不论男女,只要与画像上的人有一丝相像者便被抢进宫内,其后进宫的人俱都莫名其妙地暴毙身亡,如此一来,朝野人心惶惶,生怕自家儿郎幼女被抢进宫去,一时形成了一个怪现象,大街上不仅瞧不见女子,便连青年男子也是踪迹难觅。
如此过了一年,终于有人忍受不了了,远在边关的安远将军悍然揭竿起兵,一呼百诺,瞬间得到四方群雄的响应,短短几月便攻陷帝都,推翻了大褚皇朝。
宫门被攻破之际,褚麟来到御花园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一把火将那个院子和自己俱都烧成了灰烬,据义军抓住的一名太监呈言,皇帝本有机会逃脱,却是自己不想逃了,又不愿落在叛贼的手中受辱,故而将自己反锁在院中,身边只留了一个总管太监为其殉葬。
皇帝既然死了,义军倒也没有为难宫里头的太监嫔妃,吩咐关押起来就此作罢,即日奉安远将军为帝。而本是大褚储君的小太子褚猷却在攻陷之时被一个神秘的蒙面人救走,据当时在场的义军官兵所述,那人来时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人将小太子顺顺利利地带走。据传,蒙面人身形瘦弱,小太子见着他时竟是欢欣雀跃、开心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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