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who do you hate——凯特睿
凯特睿  发于:2010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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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其实你没有自作多情。其实是你让我不那麽寂寞。江皓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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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Nathan的离开很突然。从炎夏,到寒冬,他们相处了整整半年。不富裕但小有名气的摇滚厂牌听了Nathan乐队的Demo带很感兴趣,邀他们一行四人去北京发展。像其他的团员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Nathan就奔回去收拾行李。
    t寒假在家的江皓麟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他,不消一刻锺就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不曾有人住在过这里。“去吧去吧,二十岁嘛,就应该为自己的前途理想闯一闯。”表哥好像比Nathan还兴奋,有些手舞足蹈,“你妈那边,还有学校,我绝对帮你扛啦。江家的第一个明星诶!超屌的!”反观江皓麟,又似乎变回那个没有表情的冷漠小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t“喂!”挎著包的Nathan站在门口喊他,江皓麟却头都不抬。“江皓麟!”正正经经地叫他名字,也依然不给个反应,只有窄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他发现。Nathan知道他在生气,可是没有办法,比起小侄子的别扭,自己的未来重要的多不是麽。
    t“你干嘛不开心啊?我是去飞黄腾达啊,又不是去死。”装作豁达的像以往一样揉乱江皓麟的头发,Nathan沙哑地笑著说,却无法不承认心底浮起的心疼。
    t我不能说难过是因为你。
    t我们才刚刚开始熟悉,我才刚刚开始尝试依赖一个人,我才刚刚开始有点离不开你。我舍不得你啊,老头。
    t“老头……瘦子……Nathan……江凌森……”江皓麟默默念著那个人的名字,终於下定决心般,叫了一声“小叔”,轻到像蚊鸣一样的声音。
    t冰冷的声线和表情,到底在掩饰什麽。
    tNathan笑了。抱住那个瘦小的身躯,外冷内热的早熟少年。微微犹豫了一下,Nathan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就像一个长辈对小辈那样。“Take care。”不知说什麽好,凝视著他弯弯的清澈眼睛,好像带著点失望的表情。“欢迎你去北京找我。等你哦,记得要悄悄来。”开玩笑地说出一句承诺,在江皓麟的耳边。
    t许诺是真心带著好意,忘却也并非本意。只是忘记了罢了,哪有什麽原因。
    t那一天下午,江皓麟躲在房间角落,呆呆望著窗外飘起的雨一样的小雪。
    t心里默默埋下的,是怎样坚定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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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会去北京读大学,怎麽可能是种偶然。
    t只用两年时间读完高中,成绩优秀的江皓麟最终在十七岁那年选择了导演系。与之前计划的本市中文系有些出入,但还是可以理解。江皓麟热衷於晦涩的文艺片,如同他爸热衷於晦涩的文学作品。
    t离家的时候父母也在。母亲笑著挥手,而父亲哭得像个小孩子。江皓麟不知道那个生活一团糟的父亲到底在哭什麽──是一直以来的生活支柱消失,是担心自己疼爱的儿子,还是终於意识到了什麽。
    t向父亲出柜是一年前的事。说是出柜,心底深处还是有些迷茫。可是已经试过了,对著无论漂亮或是可爱的女孩子,都没办法反应──心理也好,生理也好。那个比自己还幼稚的男人惊诧地把搁在大腿上的键盘扔到了地上:“小说情节吧?干。”沈思良久後还是接受,虽然仍想不通,却故作没事般戏谑道:“江家大,你少生几个也不要紧……可惜啊,你妈超爱小孩的。”
    t江皓麟不愿承认自己的性向和那个瘦得像柴一样的暴烈鼓手有什麽关系。不承认是一回事,为了一句邀请而跟随又是另一回事了。
    t可惜Nathan去了北京後,越来越少和他们联系。第一年还常常打电话或是发邮件,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第二年说是公司变动要忙,不能常联络了,但到重要日子还是会有电话;到第三年,就彻底变成音讯全无,电话早已停机,地址也换了,几乎是人间蒸发。而Nathan终究还是没有出道。
    t江皓麟这才发现,他连Nathan的乐队叫什麽名字,他们在哪家公司,他在哪里……全都不知道。
    t下了飞机,江皓麟拖著行李,用手臂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t要怎麽找你呢。呐,老头,你还在等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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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导演系的课程很忙,不仅有导演技法、导演史论一类的专业课,也要上表演课和视听语言课,还要练习身段功法。忙碌著,江皓麟依然喜欢独来独往,虽然他的室友小野很爱不怕死地粘他身边。
    t──你不觉得让一个没表情的面瘫笑一下很有成就感麽?
    t这是小野的宣言。同样来自南方,小野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二百五,除了罗嗦心眼倒很好。江皓麟无语,也随他去了。
    t没有心思分给别的人事。课程繁忙是一方面,找不到Nathan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t他试过去几家比较大的Live house,可因为能提供的线索太少,就和大海捞针一样。何况北京的地下乐队、地下酒吧多如凤毛麟角,几乎有成百上千的人符合“高瘦、刺蝟头、朋克、鼓手、来自上海”这些要求。
    t又是没有收获的一个夜晚啊。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不自觉握紧,不想放弃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会走进小巷的那家酒吧完全是无意识的,像赌今天的最後一次一样──即使此时的江皓麟已经脱离般的有些放弃了。
    t推开门发现是家gay bar。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疲惫至极,就算喝一杯烈酒也好。下意识地撇了一眼舞台,两个男的在热吻。仿佛为了挑起现场气氛,肢体夸张地扭动著。台下的人群像打了鸡血一样high翻了,男人们肆无忌惮地蓝紫色的灯光里狂舞、接吻、相互抚摸。有人在卡座吸毒,退注射器或是用鼻子,也随著狂躁的音乐亢奋著。
    t受不了。有洁癖的江皓麟起身想走,却听到如怒吼般的暴躁鼓点。原本在接吻的两个人是表演的乐手。一个弹吉他唱歌,一个打鼓。
    t脑子里的神经像爆炸一样一根根断开,发出劈啪的声响。
    令人恶心的重逢。
  
  t江皓麟的第一反应是逃。他侧身躲进一边的洗手间,用冰冷的水洗脸,提醒自己冷静。说不定是认错了……他尝试自我麻痹,老头再瘦也没有像台上那人那样皮包骨头,老头再落魄也不会到gay bar色情表演……他抬头看向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牙齿在下唇上咬出了深深的齿印。
  t“阿特我操你妈……”一个熟悉却遥远的沙哑声音传来,两个高瘦的身影闪了进来,门被狠狠摔上,“大麻这种东西你也好意思给我?操,让你买的四号呢?”被叫做阿特的人笑了一声进了隔间。瘦骨嶙峋地裹在黑色夹克里,头发没精神地耷拉著,落拓而颓唐──江皓麟从镜子里看到蹲在门口的Nathan。修长的手指间夹著一根烟卷,眼神迷离而空洞。江皓麟慢慢走到他面前,紧张却又难以置信。白色的烟雾阻隔了他们,Nathan完全没有看他。
  t“……”江皓麟说不出话,轻轻把手搭在Nathan的肩上,尽量控制著颤抖。“你丫谁啊?”Nathan终於抬眼,却依然没有焦距一般。口音已经变成陌生的京腔,“爷不卖毒哈。你的话,卖身倒可以考虑。”
  t血液冲向头顶,江皓麟飞起一脚,踢向Nathan的肚子。马丁鞋狠狠撞击身体,发出沈重的闷响。毫无准备的Nathan痛得说不出话,捂著肚子,莫名地正视那个挺立的白衣服男人。
  t猫一样的眼睛,小巧的鼻梁,心形的嘴,冷漠的表情。Nathan忽然认出来了,心脏漏跳了好几拍。
  t“还真是狼狈的让人心疼啊。”
  t已经不再是那个纤细的少年音。却依然清冷好听。
  t忽然想到一句歌词。时间往前冲/冲散了你和我。
  Nathan勾起一抹笑,无力的闭上眼睛。

 


You,who do you hate(四)

  【四】
  t“你当时那一脚够狠啊。”沈默了半晌,Nathan抽掉两根烟。他转眼看向江皓麟,天台上风有点大,那小子只穿著衬衫,却丝毫不冷的样子──想来,他自己的寒气恐怕还更强烈些吧。
  t“我那时想杀了你。”江皓麟转头,面无表情地说,“你太弱了,想说杀了也没成就感。”“What can’t kill me makes me stronger。”Nathan悠悠地吐出一个漂亮的句子,“我是不是应该庆幸。”
  t在我最低谷的时候,你还可以爱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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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唱片公司财政漏洞。解约。乐队解散。家中遭窃。
  t然而这些都不是堕落的借口──无论是颓废也好,吸毒也好,或是放弃音乐在酒吧厮混也好。
  t“你还要继续管我麽?”Nathan吊儿郎当地问。三年了,他的外貌变化不大,只是好像抽掉主心骨一样绵软无力,神色时而疲惫时而亢奋──江皓麟知道那都是因为吸毒的关系。他坐在床边,头疼地捏捏额角。居然碰海洛因,真是个没脑子的白痴。
  t抬起头,江皓麟皱起眉头,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都能听到牙齿格哒作响。他恶狠狠地盯著Nathan,眼神无比暴戾乖张,以往的冷静漠然,全都不见了。“啪!”拍击床头柜的巨响让Nathan身体一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小鬼这样。同租的阿特进房端水,也被江皓麟的忽然暴怒吓得差点把水泼出去。
  t“小麟啊……”阿特自来熟地亲热叫他,“是我不好,是我先嗑药的……但我没想到这家夥会对四号上瘾。所以,帮帮你小叔哈,毕竟亲戚一场又在一个城市。我是管不了他了,咳,其实我自身难保啦,戒毒这事很麻烦啊……”和帅气外表完全违和的鸡婆性格,阿特唠叨著,被江皓麟一个凶恶的眼刀飞过去,也噤声了。
  t两个心虚的二十三岁的大男人像犯了错的孩子,被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凶狠戾气压得喘不过气。气氛凝重,几近窒息。
  t“喂,我会戒毒啦。”Nathan把玩著手里的鼓槌,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江皓麟凝视著他满是针眼、青筋暴起的手臂,泛起一阵阵心疼。“对不起。”Nathan虚弱地笑笑,“你这样子暴走,我会担心。”
  t“担心个屁啊。”再也装不下去的江皓麟甩了个白眼,“我刚刚只是……模仿了一下你。”轻轻呼出一口气,江皓麟起身,“但你说过的话,要记得。不要让我失望两次。”
  t千里迢迢地考来北京,都是为了你的一句“等你哦”。真悲哀,当事人根本就不记得,甚至连自己的样子他都淡忘了。忿恨得要死……但看到他无力颓唐的样子,得知他倒霉和悲惨的经历,听到他熟悉的沙哑嗓音,就好像可以原谅了。
  t想帮他振作起来。想要那个自傲的帅气鼓手重新气宇轩昂地站在自己面前。
  t等到时再和你算账,死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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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恰好是期末前三个月最忙碌的时候。虽然是大一,也仍然要交出自编自导的大作业。可现在江皓麟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这些──Nathan不愿去戒毒所,在家接受自愿戒毒。听阿特说,生理上其实只要死命熬过一、两周就没有问题,但最可怕的是心瘾,而海洛因所致的精神依赖性是所有毒品中最为强烈的,因为它曾经带给你的销魂比性快感更持久,松弛感比梦境更漂浮。几乎是终身难忘也难戒的。就像台词里说的,“我选择不要生活。理由?没有理由。只要有海洛因,还要什麽理由?”
  t处变不惊的江皓麟,都几乎手足无措。“小麟,你脸色好难看。”小野担忧地问,伸手想摸他的额头。“……”被无声地躲开,小野装作不在意地笑笑,“大作业开始筹划了没?做不好的话,整个大一的努力就白费了啊。”仿佛要点醒魂不守舍的江皓麟,小野难得用了严肃的语气。“嗯……”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江皓麟躺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
  tNathan从今天开始戒毒。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也几乎没有去探望的勇气。但是好怕,发自内心的恐惧。怕看到像电影里的那些戒毒场面,歇斯底里,涕泪横流。
  t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出来。既然没有闲心筹备别的学年作品,不如把Nathan的戒毒当作题材,用自己擅长的色块、镜头画面来表现情绪和意念。
  t甚至不用构思,江皓麟趴在床上,开始飞快地写著剧本。意识流,是首先映入脑海的类别。非理性、潜意识、直觉,和戒毒的主题可以对起来。至於弗洛伊德和直觉学说……也正是喜欢哲学的自己擅长的部分。不到一个下午,江皓麟就完成了大致的剧本。思维兴奋地跳跃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拍摄的欲望……揉著酸痛的手腕,他却仍然感到踌躇。
  t因为即将丑态百出暴露在镜头前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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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不出所料的,Nathan答应了。原本,他就是一个对一切都似乎无所谓的潇洒的人──几乎潇洒到了毁掉自己。抛开私情,江皓麟开始专业的工作。不需要华丽的场景,不需要煽情的台词,也不需要专业的表演。
  t一台摄像机,一个男人,一间房,一张床。
  t全都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t影片以人的潜意识为对象,运用意识流的手法,通过男主角的回忆、幻觉、梦境等,表现了正在戒毒的男人对海洛因诱惑的抵抗、身心炼狱般的疲惫痛苦和对获得新生的渴望。
  t画面精致而漂亮,好像富有最浓烈的情感。平静迷惘的时候是蓝灰色调,暴怒难忍时是刺眼的紫罗兰色,抽搐昏迷时对比虚弱、饱和度几乎没有的灰白。幻觉和梦魇都是扭曲的,色彩斑斓得如同万花筒旋转不止,令人头晕。回忆时而零碎,时而悠长……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依然让人窒息。
  t很多时候都是Nathan被捆在床上睡觉,一动不动地像死了一样。然後就是忽然弹跳起来,开始整个人抽筋狂吼。冷汗淋漓後,吃了药,再虚弱地睡著。这般往往复复。零零碎碎拍了两周,整十四天,用掉了很长的胶片。
  tNathan好转了。如同最後的那个场景一样,仿佛在镜头前加了红色的偏光镜,黄昏时分,红得像火一样。Nathan赤裸上身坐在床边,随意地叉开双腿。角落里劈里啪啦燃烧著肮脏的衣物和吸毒用具,推进Nathan棱角分明的侧脸特写──他露出了浅浅的笑。
  t烧掉过去的象征意味,如涅盘般的戒毒。最终人的精神可以打倒一切罪恶。
  t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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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放映结束时响起了长达数分锺的掌声。很多人都哭了,虽然拍得很冗长很晦涩,但还是被那种隐忍的痛苦震撼到了。无法想象,这样一部灰色基调的片子,是一个才满十八岁的大一学生拍的。甚至连老师都自叹再也拍不出那麽纯粹的电影了。
  t成就感自然是有,可当听到几个女生悄悄讨论影片男主角的时候,江皓麟还是不爽了。字幕里没有打Nathan的名字,这不合常理的举动让人怀疑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瘾君子。
  t江皓麟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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