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阑珊————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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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统领有些软了,慢慢跪下身形:"陛下,臣是有渎职之罪,只是确实与谈大人无关,是臣自己来找他......"
褚澜点头,似笑非笑打断了副统领的话:"既如此,那是谈逸欺君了!"
徐宗郅复又愣住,容蜉骇了一跳,怎麽陛下竟是抓著谈大人不放了,难道今日定要给谈大人上板子才行吗?这可怎麽办?老太监不由自主搓起了手,得快些想办法,谈大人的身子骨只怕一棍下去便不行了,这这这......脑中亮光一闪,悄悄移向一旁,拉了一名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会意,回头撒腿便跑。
皇帝继续问著:"谈逸,究竟是你欺君还是徐宗郅撒谎?"
谈逸苦笑,不管是欺君还是撒谎,今日自己总是逃不掉了。欺君是大罪,杖刑一百本是稀松平常;若非欺君,便是自己拖住宗郅,使他怠忽职守,左右都要罚!唉,杖责一百......杖责一百......谈逸又想笑了,那死法,皮破肉烂、口吐鲜血、支离破碎......
褚澜,你究竟怎麽了?谈逸这样的身体,本已离死不远,你又何必急於一时?便是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好歹不要让我死得那麽难看哪?
第三章
徐宗郅显然也看清了形势,心下大骇,褚澜你个混蛋,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跪著的是谁?是谈逸啊!当初你对他死缠烂打,为了将他留在宫内,留在你身边,不惜下旨令他终生不得出宫......只不过出去晃了一圈,怎地完全转了性?
谈逸伏在地上:"陛下明鉴,确实是臣牵住了徐统领,臣有罪!"陪伴了你十数年,想不到最终仍是得了这麽一个结局,谈逸嘴角淡淡勾起,似嘲似讽,皇家人......帝王的真情......
徐宗郅头上直冒冷汗,逸,你也疯了麽?褚澜,你瞧清楚跪在你面前的是谁!副统领本是个武人,不擅言辞,此时理清了现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觉得正了说不对,可是反了说一样也会害了谈逸啊!
褚澜冷漠的眼光刺著谈逸纤瘦的後背,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下命令:"徐宗郅怠忽职守,罚俸三个月;谈逸......"顿了顿:"私入寝宫、擅扰国事在前,妨碍禁卫军副统领巡视公务在後,两罪并罚,免了跪刑,改杖责一百。"
"陛下!"徐宗郅大喊:"臣愿替谈大人受刑!"
褚澜慢腾腾地转过视线:"徐统领,还不快去巡视?"
徐宗郅脸色发白:"陛下......"
褚澜挥手:"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快退下!嗯,将他拉下去。"立时有六名禁卫军上前待要扣住副统领的双臂。
徐宗郅圆睁了双目,猛然站起:"谁敢动我?"
褚澜眯起眼:"徐宗郅,你想抗旨吗?"
宗郅咬牙:"今日便是抗......"
"宗郅!"副统领的话并未说完,伏在地上的谈逸直起了腰身,开口截住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陛下网开一面,只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已是天大的恩德,如何仍然在此耽搁?"
徐宗郅大急:"逸......"
谈逸淡淡一笑,向著褚澜磕了个头:"陛下,臣有一句话想与徐统领说!"
他的笑宛似天际的流云,轻渺淡薄,让高高在上的天子蓦然生出了几分惊悸,褚澜暗暗疑惑著自己怎地起了这样的反应,不由自主随手一晃:"说吧!"
谈逸再磕头:"多谢陛下!"膝行著转了个身:"宗郅,你记著我的话,我父母在什麽地方这里只有你最清楚,劳你将我送去与他们在一起!"
徐宗郅脸色发青,正待不顾一切大闹一场,却听谈逸接著说道:"老将军那里我是不能去拜别了,你好歹替我转告於他,多谢他幼时待我如亲生骨肉一般,谈逸这辈子不能报答他,但愿下辈子能还了老将军的恩情!"
徐宗郅顿住了身体,老将军......爷爷......逸,你是在告诉我,不能救你,不能闹事麽?若是此番闹开,我受罚倒也无所谓,爷爷他......
谈逸瞧清了他的神情转变,暗自宽了心,回身复又对著一脸不耐的天子深深叩首:"臣说完了,请陛下责罚。"
褚澜这会儿开始迟疑了,谈逸文文弱弱,瘦削的身体似乎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跑,果真要打他一百大棍吗?
这麽一犹豫,便觉脑中一阵刺痛,褚澜忍不住闭了眼,再睁开时目光一片戾气:"去拿棍子来,便在这里打,一百下,一棍都不能少!"
容蜉急得要捶胸,双手搓来搓去,怎麽还不来,太後她老人家怎麽还不来?
徐宗郅虎吼一声,便待冲上前去,无奈六名禁卫军死死将他押住,令他动弹不得。
刑具很快搬了过来,一个宽板的条凳,两根拳头粗的木棍。四名太监将谈逸压著面向下伏趴在条凳上,另有两名太监取了长棍,只待皇帝一声施令,便要施行杖责。
谈逸的眼前渐渐模糊,胸口搁著硬梆梆的凳板,直愣愣地呼吸愈发艰难,心里倒是明白的,就自己这种半死不活的状况,一棍子下来便可打断了气。想想倒也爽快,省得後头再受折磨了!只是不曾料到,病了一辈子,最後居然是被打死的,这人世间的事真是让人看不清、理不明哪!
这时候还有心思东想西想,谈逸忍不住佩服自己临危不惧的勇气,忆起前头还在埋怨著皇帝不给自己留个喘气的时间,现下好了,隔会儿不用喘气了,又方便又省事!
就是有些不明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人的感情怎麽说变就变?谈逸莫名其妙地发现,本以为自己也算聪明,不曾想其实却是个傻子,竟将皇帝的话当了真,当了真啊当了真,当了真的下场......苦笑一下,希望下去见到爹娘时是齐整的,要不然打成皮开肉绽的模样,被爹娘瞧见岂不惹他们伤心?
皇帝冷冷地下令:"打!"
提棍的太监抬起了棍子,高高举向半空,徐宗郅目龇欲裂:"逸!"奋力想要甩脱禁卫军的压制,无待人单力薄,六名禁卫军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押住自己的头领,徐宗郅只是挣扎,却始终甩脱不开,眼看著棍子将要落下,副统领绝望地闭上了眼,泪水顺著脸庞缓缓滑落,逸,是我害了你......
容蜉跺脚,等不及了,倾身向前扑向谈逸,双手上抬:"陛下,不能打啊!"
褚澜喝道:"容蜉,你做什麽?"
老太监高呼:"陛下,不能打......不能打啊!"
褚澜怒极:"把他给朕拉下去!"
身後的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片刻,两名太监硬著头皮走上前,抓著总管公公的手臂将他拖至一旁。
容蜉泪流满面,嘶声大喊:"谈大人,谈大人,奴才没用,奴才救不了你呀!陛下,陛下,您这是要伤了谈大人的性命啊,陛下,您想想,您好好想想......"
褚澜不为所动,冷冷道:"还不动手?"
"谁敢动手!"高亢的女声传进耳里,众人愣了愣,连举棍欲打的太监也愕然停住,齐齐向声音传来处望去。
白玉台阶的最高处,四五名宫婢簇拥著一位秀丽端庄的女子急急走来,女子瞧见了架在条凳上的谈逸,惊呼出声:"逸儿!"飞快地赶至殿前。
众人尽皆伏地:"参见太後娘娘!"容蜉老泪纵横,好了,好了,谈大人有救了,太後啊,您老人家怎麽才来啊!
褚澜微弯腰:"儿子见过母後!"
太後冷哼,并不理睬皇帝,径自走过去将趴在条凳上的谈逸扶著坐起:"逸儿,你怎麽样?"
徐宗郅睁开眼,泪水扑簌簌流下:"太後......"
谈逸觉得自己的心脏似是缩成了一团,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跳动,纠结著呼吸渐渐迟缓,想笑笑不出来,强自支撑著摇摇头:"臣没事!"脱开太後的扶持,依著凳滑倒:"臣参见太後娘娘!"
太後红了眼眶:"好孩子......宗郅,你过来!"
皇帝的母亲发了话,六名禁卫军不敢违抗,只得放了手,徐宗郅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逸......太後......"
太後摆了摆手:"你扶逸儿歇息歇息,这里的事自有哀家处理!"
褚澜阴沈著脸:"母後,大褚皇朝圣祖训诫,後宫不得干政,儿子惩治犯了事的臣子,母後实不应横插一手!"
太後娉娉转过身来:"皇帝,据闻你今日刚刚回宫不久?"
褚澜"哼"了一声:"不错!"
太後点点头:"既是刚刚回宫,从何处得知谈逸犯了事?"
褚澜理直气壮:"他一个小小的内庭侍中,竟敢私入寝宫、擅阅奏章,这是朕亲眼瞧见的,怎不该罚?"
太後皱起了柳眉:"私入寝宫?擅阅奏章?"瞧向自己的儿子,眼中带著几分不解:"皇帝,你这是怎麽了?"
褚澜不悦道:"母後的话儿子不明白,儿子惩罚臣子行为失当,如何错了?"
太後呆了呆,额顷似是明白了几分:"皇帝出宫一段时日,脾气倒是见长啊!只是谈逸住在寝宫内,批阅奏章俱是受了哀家之托,如此说来,该受罚的理应是哀家了。皇帝你看,是打一百棍还是两百棍?"
皇帝愣住,隔会儿眼中闪过一抹厉光,拂袖道:"母後执意干涉政事,是想让朕做个昏君吗?"
太後冷冷道:"你一意孤行,冤打臣子,难道果真想落个昏君的名声?"
母子俩一杠上,立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侍卫俱都骇然,皇帝威严甚重固然不错,太後也不是好惹的,想当年,先帝还要让她三分,何况又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这娘儿俩横住了,谁还敢多话?
第四章
褚澜被自己母亲的一句话气得噎住了,又不敢当真将母亲绑起来打个一百两百棍,恨恨地拂了拂袖子:"母後只知其一,却不知他耽扰禁卫军巡视,该不该罚?"
太後神色不变:"耽扰禁卫军巡视?"
徐宗郅失声:"并非如此......唔......"
"太後!"谈逸的声音慢慢响起,皇帝母子俩俱都瞧了过去,正见那人将捂在副统领嘴上的手缓缓放下,压低身形,伏在地上叩了个头:"太後有所不知,确实是臣拖住了正在巡视的徐统领,使他不能恪职守位!"
太後柳眉深蹙:"逸儿......"皇帝眼神幽深,一瞬间似是被什麽触动了一般,表情有些迷惑。
徐宗郅急道:"并非如此......"
"陛下治国治人应当公正严明,臣确实行为失当,应该责罚!"内庭侍中再一次成功地拦截了副统领的话语。
太後默默地望著伏在地上的纤瘦身影,思绪万千。逸儿......你一辈子便是这种脾气了麽,好像......好像你的父母......
褚澜收敛了迷惑的神情,语气放软了几分:"看在你自行认罪的份上,杖责仍改跪罚,先前时间作罢,再跪两个时辰。谈逸,你服不服?"
谈逸的声音有些沈闷:"臣心服口服!"
太後愕然:"罚跪两个时辰,不行......"
"母後!"褚澜的脸色越来越沈:"朕金口玉言,看在母後的面子上,收了他的重刑,怎麽?连罚跪的权力朕也没有了吗?"
太後愣了愣,再也说不出话来。虽然身份尊贵,终究份属後宫,今日之事传出去,不免落个干政的口舌。皇帝最後一句话说得重了,权力?太後再有权,也只能在後宫中行权,如何能够与一国之君一般对臣子进行奖惩?
谈逸定了定神,挣开宗郅的扶持,勉强提劲站了起来,走到乾坤殿门前,"扑通"一声,对著正中门线重又跪下,眼前模模糊糊,暗暗苦笑,希望能挨过两个时辰。
太後默立,藕荷宫裳随著风飘飘摇摇,虽已年近四旬,容貌却仍是保持著年轻时候的天姿国色,岁月似乎不曾在这位美丽的女子身上流过,皮肤光洁白嫩,眉目娇俏,此时静静地望著乾坤殿前瘦挺的背影,神色带著几份担忧焦虑。
皇帝挥了挥手:"徐统领,你还杵在这儿做什麽?还不快去巡察?"
徐宗郅心知到这地步再无挽回余地,自己不能吵闹,皇帝又用话堵住了太後的嘴,逸......再跪两个时辰,他的身体......罢罢罢,待歇了值,再过来瞧他,若是自己继续纠缠不休,只怕褚澜这混蛋还要编排逸的不是。
垂头丧气地行了个礼,徐宗郅一步三回头地走下了台阶,逸啊,早知有今日,当初你便不该答应这个混蛋!
褚澜见成功地打发走了一个,心头暗喜,面上仍是冷冰冰的:"母後,儿子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回头再去向您请安,这便告辞了!"以退为进,朕不和你吵,省得别人胡说朕不尽孝道,你爱留在这儿陪著这人,便只管呆在这儿吧,朕只当不曾瞧见。
太後慢慢转过水眸,一字一句道:"皇帝,你做的这些事,希望以後不要後悔!"
褚澜愣了愣,鼻子里哼出一个细微的声音,甩开龙袍带著一拨子宫女太监侍卫迅速离开了乾坤殿。
太後冷冷地望著皇帝一行走得不见了人影,开口吩咐道:"都到台阶下呆著去,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容蜉,你跟好了,去看著他们!"
总管太监总算放下了一颗心,擦了擦满头满脸的冷汗,带著宫女和几名值守乾坤殿的太监一直走到台阶下拐弯处,恰恰看不到乾坤殿大门的地方方才停住。
太後紧赶几步半蹲下身:"逸儿,你觉得怎麽样?"
谈逸脸色泛青,嘴唇发紫,缓缓抬起双眸:"姨娘......"身体晃了晃,脸上闪过一抹痛楚的表情。
太後抚了抚他的脸庞,返身转到他背後,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运足功力拍在他後心要穴处,真气浑厚,源源不断输进谈逸体内。
片刻後,谈逸头顶升起腾腾白雾,太後缓缓收回手掌:"逸儿,你就是太逞强了!"
谈逸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贯的苍白,回头勉强笑了笑:"若是我不示弱,难道真地让姨娘和陛下争执起来吗?"
太後带著几分忧虑:"你的身体......"
谈逸微笑:"姨娘最是清楚不过了,我这身体一直这麽拖著,既不好,也没有太坏,暂时不要紧。"
太後站起身,踱了两步:"逸儿,澜儿此次回来奇怪得很......嗯,这里只你我二人,别跪了,坐著歇会儿。"
谈逸摇头:"这麽跪著也没什麽不好,若是被有心人瞧见,禀报於陛下,只恐又要生出闲话。至於陛下......陛下将将十九了,有些别的心思也是应当。"
太後沈吟:"据闻他此次回宫带了一名女子......"
谈逸笑了笑:"太後不是一直担心陛下无有子嗣麽?这倒是件好事!"
太後怔忡,额尔缓缓叹了口气:"逸儿,你怨哀家吗?"
谈逸嘴角勾如弯月:"姨娘说哪里话,国无储岂能安稳?陛下是该添一位龙子了。"
太後默然半晌,隔会儿轻轻叹息:"你的性格与你的父母果然是一般无二。"
谈逸眼中闪过一丝哀痛,脸上笑意不变:"我是爹娘生的,自然像极了他们。太後,您不能一直留在这儿,有容公公在此照顾著我,您放心吧!"
太後的神情有些复杂,似是理解又似是不理解地凝神望向谈逸,片刻後慢慢道:"也......好,回头我再来瞧你。"转过身,突然拔高了声音:"容蜉!"
总管太监忙不迭冲了出来,急急火火跑上台阶:"太後,奴才敬听吩咐。"
皇太後甩了甩衣袖:"你留在这儿好好照顾逸儿,若是他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立时禀报哀家。"
容蜉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奴才晓得,太後这就回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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