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堂 上————尼罗
尼罗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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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世陵见他松了口,便心里一亮,说的那话也就愈发老实坦白。只见他又抓住了桂如雪的一条胳膊乱晃一气:"你千万要帮我这个忙......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大大的谢你!"
  桂如雪让他晃的浑身乱颤,抬眼见房门是关着的,就向金世陵转过身子,双手捧了他的脸笑道:"你怎么大大的谢我?先给我个谱儿,好激着我给你卖力气!"
  金世陵平常是最能开玩笑的,可是今天因为心神不定,所以那幽默的神经暂停了工作。听了桂如雪的话,他眨着眼睛想了想,随即肯定的说道:"你说个数儿就是了,只要是我家里能拿出来,就绝没有问题。"
  桂如雪看他神情很认真,便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然后笑道:"你倒大方的很!只是我并不缺钱,你这个好处打动不了我。"
  金世陵愣了一下:"那你要什么?房产?庄子?那还不如钱呢!"
  桂如雪摇摇头,凝视了他的眼睛答道:"我要个人。"
  "谁?"
  "你啊!"桂如雪把手渐渐的向下移去,最后合在了他的颈部:"我要你给我做个小老婆,天天陪着我,你愿不愿意?"
  金世陵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拿我当女人来玩笑!我和你讲正经事呢!你什么时候去找桂如冰?"
  桂如雪略有点扫兴,放开手看了看表,见正是下午四点多钟,就答道:"今天是不成了,明天吧!"
  "为什么不成?你可以去他家里嘛!"
  桂如雪摇摇头:"明天去!"
  他说这三个字时,语气堪称斩钉截铁。脸上的神情,也是一种不由分说的强硬。金世陵见了,也就不敢再逼他,只得点了头:"那你明天上午就去,好不好?"
  桂如雪听到这里,又对他笑起来:"这么急?不过再怎么急,也都是明天的事情了。你既然老远的来一趟,就别忙着回去,留下来玩一会儿如何?"
  金世陵摇摇头:"不成!我哪还有心思玩。大哥和二哥还等着我的信儿呢,我得马上回家。"
  桂如雪目光自然垂下,状似无意的问道:"令长兄现在情形如何?大概也查出些眉目了吧?"
  金世陵站起来:"哪有眉目!但凡有一点眉目,也不会让我这个寄生虫出来奔波了!我走了,看在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上,你可千万替我用心去办。我可等着你的消息了!"
  
  金世陵开着汽车,又是东扭西拐的回了家。这次他一进门,就听见客厅内有人哭喊着想念老爷,又见两名仆妇懒洋洋的坐在大门旁边嗑瓜子,见他来了才赶忙起身问安,就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天下大乱了。
  金世泽依旧是在楼上书房中吸烟打电话叹气。见三弟回来了,便询问情况。金世陵如实说了,倒让金世泽感到惊奇,没想到这个糊里糊涂的老三还真能办点事情出来,就很激动的搓着双手站起来来回走了两趟,同时说道:"好,好,不管他桂二是不是敷衍,这总算是个指望,明天你还是去盯着他--反正你年纪小,也不怕失什么身份,索性就缠上他,要钱给钱,要物给物,总之要让他给弄出个准信来!"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脚步,一手扶住旁边的写字台,一手按住胸口,不言不动的皱了眉头。金世陵见了,赶忙上来搀住他:"大哥,你又心口疼了?药呢?"
  金世泽直了目光,僵硬着姿态并不回答,一张白脸眼见着渐渐铁青起来。金世陵便腾出一只手去摸他衬衫胸前的口袋,掏出个小药瓶拧开,倒出一粒药片送进他的嘴里。金世泽当即咽下,然后扶着金世陵,慢慢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又停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呼吸恢复了正常,此刻再开口,他那音量就明显降低了许多:"我现在的身体真是糟透了,略忙乱了几天,就又开始闹心脏病。"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向后靠去:"老三,你趁着年轻,要爱惜身体,不要任性胡闹,否则等到了大哥这个年纪,七灾八病的就都找上来了。"
  金世陵坐在他身边,掏出手帕给他擦冷汗:"你平时身体也是好的,大概是这些天压力太大,才把这心脏病又发作了起来。你别担心,我这些天哪儿也不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金世泽很虚弱的点点头:"紧急关头,你倒还是个好样的,比老二强。老二又跑出去找那个话剧明星去了,这个时候,还去谈恋爱。"
  说到谈恋爱,金世陵倒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不过他不动声色,离了金世泽后,他回房打开自己那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了支票本子,开了张三千元的支票。
  杜文仲就站在他身后,见状问道:"三爷,你又要买什么?今天那些钱都花光了?"
  金世陵摇摇头,随随便便的关了保险箱:"文仲,我刚想起来,我走的这两个月里,竟把曼丽的月钱给忘记了--这可是太不仗义,不晓得她又在如何骂我呢!我现在也不方便出去,你跑一趟,把这支票给她,顺便告诉她,家里的事情一旦好转了,我就去瞧她!明白了?"
  杜文仲接过支票,一看上面的数额正是三千整,下面写了陵记,又盖着金世陵的印章。便仔细揣好了,前去长乐路送生活费。
  
  杜文仲从长乐路回来时,乃是三个小时之后。他饿着肚子到金世陵那里复命:"曼丽小姐听说你回来了,又拿了钱,高兴的了不得,倒是没说什么别的。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好像见着二爷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只是我人在洋车上,也没法下来看个究竟。"
  金世陵刚喝了碗稀粥,权充晚饭了。这个时候,家中没有谁是还吃得下饭的--吃得下也不好意思吃。他听了杜文仲的话,先没有多问,只打发他去厨房填饱肚子,然后才把他叫回房中:"文仲,你坐下来陪陪我。家里忽然变成这样,我心里真是难受。"
  杜文仲虽是个外人,可也忍不住替金家担忧:"三爷,现在就得忍着些了。只要老爷能平安出来,那就一切都可以恢复起来。哪怕因为这场风波,老爷的政治生命就此断送了,可是凭着家里的产业,维持如今的生活也总是不成问题的。"
  金世陵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忽然变了话题,开口问他:"你看桂如雪这人,怎么样?"
  杜文仲哼哼笑了两声,下意识的就答道:"不好说。"
  他这个态度显然是有些异常,金世陵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好说?"
  杜文仲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说得出来呢?你是同他有来往的,总比我了解的详细,又何必来问我?"
  "那人和人的看法总不相同嘛!"
  杜文仲老实不客气的答道:"反正说不上好,可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我不知道。"
  金世陵一歪身倒在床上:"他要是这回能帮上我们的忙,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他!"
  杜文仲嘴角含着一点讥笑,垂着眼帘点头:"嗯,三爷是个讲良心的人。"
  
  当晚无话,金世流半夜回了家,也静悄悄的回房睡觉去了。翌日清晨,金家三兄弟早早起床,金世泽叼着根半燃的烟卷,双手插进裤兜里,楼上楼下的来回走;金世流同金世陵叫他去吃早饭,他也不理。至于家中那三个姨太太,倒是不曾露面。大少奶奶也只是下楼同金世陵说了两句话,然后便沉着脸回楼上佛堂里去了。
  既然餐厅内只有金世流同金世陵二人,那有话就可坦白的说了。金世陵问道:"二哥,你昨天晚上去见周丽娜了?"
  金世流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抹了抹嘴,然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见到。"
  "怎么?"
  "听剧团里的人说,她昨天中午同几个女伴,坐火车去上海了。"
  "她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吗?"
  金世流摇摇头,并未显得怎样颓然:"我没有对她说。"
  "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何必还要隐瞒?索性说出来,看她是个怎样的反应!"
  金世流之所以隐瞒不说,就是不想看到周丽娜的反应--他怕那反应会让自己失望伤心。所以听了金世陵的言语,也无话可答,只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一上午,便是安安静静的过去了。其间金世泽不住的看表,终于熬到了十二点钟时,他开始催促金世陵道:"老三,你给桂二公馆打电话问问情况!"
  金世陵依言拿了电话,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电话接通,那边依旧是个管家说话,听金世陵是要找桂如雪,当即就答道:"金三先生,我们二爷现在不在家里,您要不过一会儿再打过来?或者是等我们二爷回来了,我告诉他给您打过去?"
  金世陵一颗心本是悬着的,听了这管家的答话,那心就愈发不能下落了:"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管家没有给他确实答案,只说:"那我可说不准了,二爷出门也不会和我交代呀。"
  放下电话,金世陵惶然起来,望着金世泽说道:"他不在。怎么办?"
  金世泽哪有办法,只命他过一个小时再打过去。然后自己就抓了件上衣,一边穿一边向外走去,前往同创银行提前预备款子去了。
  
  金世泽到达银行时,刘宝钦经理吃毕了午饭,刚刚坐进经理室内,正要喝口热茶歇一歇,见少东家来了,只得放弃热茶,上前迎接:"大爷来了?快请进来坐。"
  刘经理自认为在金融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金世泽看他,也不过是个底下人。此刻他也无心寒暄,劈头就问:"老刘,行里现在有多少头寸?"
  刘经理早知道金老爷子出事了,只是这事乃是很机密的,金家人不提,他也不敢问。现在一听这问题,就把金世陵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爷,现在咱们这里的现金,撑死了说,能有个一百来万。"
  金世泽听了,有些出乎意料:"怎么才这么点?这要是来了几张大额的支票,咱们不是要连款子都兑不出来了?"
  刘经理苦笑道:"大爷,前两个月您买公债,把钱提的就剩这些了。我们也担着心呢,就怕来支票啊。我琢磨着,万一真有人过来提个几十万了,那就得朝同业那里找找法子,多少借一些来顶一顶了。大爷,你恕我多句嘴,现在不是炒公债的好时候啦,您的资本越大,赔起来越厉害。趁着现在落得不是很快,赶紧卖掉吧!"
  金世泽的一颗心都要被这老刘的话挤出苦水了,可是表面上还硬撑着不肯叹气,只说:"若是现在卖出去的话,那么眼看着就要赔四十万以上,这损失实在是太严重了点。"
  刘经理刚要答话,忽然行里的赵襄理急匆匆的推门冲进来,见金世泽站在屋内,立刻又瑟缩着退了一步。刘经理看他气色有异,便道:"有话就说!怎么了?"
  赵襄理先向金世泽鞠了一躬问好,然后才走向刘经理,递去一张支票。刘经理接过来低头一看,是桂雪记开给温孝存的支票,上面的数目,竟是整整一百万!
  他那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又把支票翻来覆去的细瞧,只见上面字迹清楚,印鉴分明。便皱了眉头对金世泽道:"怕什么来什么,这可坏了!这是桂二先生开的支票哇!"
  金世泽听了,赶忙走过来探头看了,却是没有主意,只说:"这怎么办?桂如雪在我们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存款吗?"
  刘经理知道这个大爷是样样通,样样不精。如今多说也无益,便推了赵襄理道:"这样,你请温孝存到三楼小会客室里坐,我亲自去和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缓两天提钱。"
  赵襄理领命而去,刘经理捏着支票,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转向金世泽道:"大爷,为今之计,咱们得马上出去抓头寸!行里的现钞实在是缺少太多了!"
  金世泽本是来弄钱的,没想到钱没弄来,反是把自己陷了进去。也没有法子,只好对刘经理道:"抓头寸也不在现在这一时半刻,你去处理支票的事情,先把眼前这个窟窿抹平!我去找几家同业想法子!"
  他这话倒正合刘经理的心意。二人便分头行动。那刘经理依旧紧紧的捏着那张支票,急急忙忙的上楼去了会客室。
  他这银行内有两间会客室,三楼这间,装饰优雅,布置舒适,乃是专门招待高级客人的处所。他进门之时,温孝存已经坐在沙发上,正很悠闲的翘着二郎腿望天。见他来了,刚放下腿要起身,刘经理已经快步走过去向他伸了手:"温九爷,你好你好。你久在北平,我们也是难得一见啦!"
  温孝存同他握了手,然后安安然然的重新坐下。刘经理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又把那张支票一扬,笑道:"桂二先生竟开了这样一张巨额支票给你,显见你又是做了一笔大生意了!"
  温孝存摇摇头,很轻松的谈笑道:"哪有什么大生意,不过是一些私帐罢了。桂二先生的嗜好你也是知道的,在我那个乡居里玩的久了,有时免不了要同我借债救急,一来二去的,哈哈,竟积成了个大数目!也好也好,就算他替我攒了一笔钱啦!"
  刘经理听到这里,倒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笔钱他定是不等急用的。就把支票放到旁边茶几上,很殷勤的敬烟倒茶。然后把椅子向沙发拉近了点,很恳切的说道:"温九爷,你先前未去北平时,咱们也是好朋友。现在我就同你说了实话。我们做公债做的太多,结果是把资金都冻结在了这上面,现在公债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是不能卖,所以这几天就很是缺乏现钞。"
  温孝存垂着眼皮,蹙着眉头笑了一下:"你老兄言过了吧?同创有金家做后盾,怎么会闹现钞上的饥荒......"
  刘经理不等他说完,赶忙又接上话茬道:"金家三爷无非是在我们这里入了一小股子而已,哪里谈得上后盾呢。而且我也绝非是说笑,这个关头,哪能拿这种事情玩笑呢。温九爷,我和你打个商量,这批款子,你过三天再来取如何?"
  温孝存仿佛是对这话很有准备似的,听了之后并不惊讶,只问道:"怎么?桂二先生的存款发生了问题,要退票吗?"
  刘经理乱摇双手:"不不,桂二先生的支票,我们怎么敢退呢!现在只求九爷给个面子,帮帮忙,迟几天再兑如何?我们照日子认拆息,决不让九爷吃亏就是。"
  温孝存又把二郎腿翘起来,全身都向后靠去,笑微微的答道:"刘经理,我是个生意人,钱在我这里,是要流动起来钱生钱的。你既然说的如此恳切,我也不能逼你立刻兑现。这样,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下午三点时,我再来一趟。这回总可以了吧?"
  刘经理见他笑眯眯的,就是不肯松口。心知再纠缠下去也是无谓的了,便一横心答应下来:"好,那先将支票奉还,到时我一定想法子给九爷兑现。九爷,我另有一个请求,就是此事千万要保守秘密。"
  温孝存站起来,点头答道:"这个老兄可以放心,我们三点钟见吧!"
  
  
 
                 
 第 17 章
   刘经理恭而敬之的送走了温孝存,随即匆匆上楼,正要回经理室去找金世泽讨主意,忽然那赵襄理同程主任在后面飞跑着追了上来,堵了他的路低声道:"经理,又来支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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