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无迹————于烟罗
于烟罗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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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事情竟然。”阿凌苦笑着“包括你我的出现时间。”他低下头似乎考虑什么“不过也罢,世事难料,或许他本人也没有想到吧。”

  “有人追杀你?”程璃俞品出些味道,以阿凌这样的身手在江湖竟然少有人知,那么原因就很微妙了。

  “不是,不过,程老板,没想到你会来,这是我和那个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阿凌笑笑。看着云无迹的脸,那脸,上妆的时候他见过,风情万种,可是那些迷恋的客人谁能想到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台下看到你,不过当时小觑了。”程璃俞仔仔细细打量阿凌,身上还是破烂,左腿和左臂都微微颤抖,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这半残的少年从内向外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把,你家人的后事处理一下吧。”程璃俞跟他说。

  “不用了,死则死已。”阿凌淡淡应了下,“反正土葬和天葬都是一样的,在西域那边,死了人都不埋。”阿凌看看程璃俞的表情接着说“不过那些人的尸体我倒是要处理一下。”他跳过去挨个挑开死人的蒙面,发现所有人的脸都被划花了。

  “都看不出来是什么人。”阿凌叹气:“你杀人杀的太快,害我都没有多看几招。”

  “看了也是白看。”程璃俞说道,“他们使力全不是正统的使法,能看出用的不是本门功夫,明显是要掩盖来历。那个头目倒是不错,内功很好。不过近十年江湖应是没有这个人的名号。”

  “也就是说他是早隐姓埋名的人了。”阿凌脸色凝重起来“没想到很看得起我。哼哼。”阿凌手起刀落挖出了那头目的一双眼珠,又走到其他黑衣人的尸体旁一一挖出了那些人的双眼,把那些眼珠摆成一线,看了一会儿,又摆成了月牙儿状。

  “好看吧?”阿凌回头跟程璃俞笑笑,程璃俞感到一丝很隐蔽的寒气从脚底冲到了头顶:自己也杀过人,可杀过后还要这样无所谓地摆弄尸体,倒很特别。

  “你讨厌我?觉得我很奇怪?”阿凌站起身问程璃俞。

  “不会。”程璃俞脱口而出,旋又低头慢慢说道:“我只是没想过这样的摆法儿。”程璃俞又看看地上的眼珠子,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些事情。他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愈发觉得阿凌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你去什么地方?结伴走可好?”阿凌望着程璃俞说。

  “陌生人,你放心?”程璃俞看着阿凌,他比自己略低一些,面上的神色不见一丝沧桑,程璃俞估不出他的年纪,便只能当他比自己小。看着他对自己微笑,程璃俞心底浮出一些好奇,他为何要和自己同行?

  “明知危险还要趟浑水救我的家人,你这样的人我若不结交不是浪费了。”阿凌咧嘴笑了一下“何况我将来还有事情借助你的力量,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同行吧。”……

  3

  月夜,苏州河上,一只小船从远处悠悠飘近。船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抬头望着天空。

  阿凌和程璃俞。

  阿凌的头枕在程璃俞的胳膊上,和程璃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从河南地界出来已有三个月了,两人都挑小地方走。程璃俞换了身粗布衣,戴了张普通样子的人皮面具。那剑也学阿凌的样子用布包了起来。阿凌笑他公子哥一样的人物怎么能习惯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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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就不是公子哥,如果想做公子哥,你换上华服也是像的。”程璃俞握住阿凌的手,那手心不若手背柔软,很粗糙,是长期拔刀的结果,右手是,左手竟然也是。

  “你左手刀怎样?”程璃俞问。没有想到这阿凌的左手也有练过功夫的痕迹。

  “一般,我左手其实擅长擒拿。”阿凌毫无保留地把这种应该保密的事情说了出来。

  “……”程璃俞觉得这点颇不寻常,阿凌左半边身子是几乎半残的,左手平日也不是很灵活,竟然还练擒拿,而且既然阿凌说他擅长,那功底必定不一般。

  “我师傅教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锻炼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别人都以为你这里是个缺陷,但是你偏偏要让他们吃惊,也就是所谓的出奇制胜。”阿凌慢慢接着道。

  “他是个有见地的人。”程璃俞点点头,这个观点让他想到了他的师兄段隆。“我学戏的时候曾经跟师兄学诗书,那个时候我师兄就说,武功虽厉害,但是古往今来最后的胜者往往不是武夫,而是权谋之人,功夫是制人,而权术则制天下。所以,他让我无论到了何时都不要因武而弃文。”

  “你很喜欢那个师兄是么?”阿凌忽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说不好。也许,感激更多过别的,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般。”程璃俞微笑,想起师兄段隆当年教自己读书的事情。

  “想学写字吗?我教你可好?”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段隆又一次救了自己的灵魂。程璃俞回想往事如梦,而今终于彻底离开了戏班,以另外的一种面目踏入了所谓的江湖,这江湖不也和戏台上一样么?人人戴了个面具,在上面唱、念、坐、打,却怎知对方那面具下面是些什么呢?

  “阿凌,过些日子我们往哪里去?”程璃俞问阿凌。这些日子两个人都是随意走,有时候阿凌决定,有时候程璃俞决定。程璃俞没有什么具体目标,到哪里对他而言都是一样,不过他知道阿凌有事情要做。

  “滇南。”阿凌说了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不过听说那里的米线很好吃,我们到时候找个地方去吃吧!”程璃俞点头,他还没有去过那里,不过听说那边的风土人情跟中原不同,奇花异草繁多,兴许自己可以找到一些用来做独门的毒药。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阿凌转了个身,头正贴着程璃俞的下颌,程璃俞用手捏捏他肩膀骨骼,觉得他还会长高。

  “你去做什么?”程璃俞顺着阿凌的意思问。

  “杀人!”阿凌说了个程璃俞意料之中的答案。

  “从手法上来看,你杀了七批人了,还剩多少?”程璃俞问他。这两年江湖上有些手段类似的案子,从阿凌摆弄那些黑衣人尸体的手法看,他猜都是阿凌一人所为,可阿凌一介少年,有何必要杀那么多人呢?也许是寻仇吧!看来暂时是结束不了的。

  “三个!”阿凌回答“不过前面那七批人有一批不是我预料中的。”

  “杀死你妻子和丈人的那批是么?从前面的事情看,你都是去寻仇,惟独那次是别人找你,而且,那也不完全算是你干的,我也插了手。”程璃俞分析了下。

  “你当时不怕趟浑水出事情?”阿凌忽然笑了起来,和程璃俞在一起的日子,他笑的次数很多,程璃俞让他觉得开心,看着就会开心的那种人。

  “不怕!”程璃俞也笑了,从云无迹身边走后,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江湖上的朋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怕惹麻烦,何况,为了阿凌,他也愿意惹麻烦。第一次看着这少年的眼睛,他便被这眼睛中的明亮所打动,那明亮很深沉,可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希望,就如同长无边际的黑夜里面,永远高悬着的一盏明灯。

  那目光如此熟悉……就像……云无迹的眼神……让他动容!

  阿凌看着程璃俞盯他便微微一笑,像是觉得程璃俞很让他信任便开口,问了一个让程璃俞震惊的问题。

  “你猜我五岁的时候每天干什么?”阿凌这么问。

  “干什么?”程璃俞猜不出,他隐约能记起自己五岁时候的事情,母亲还没有死,家里还有地,他能够爬树掏鸟蛋,还能下河摸鱼。

  “……杀人。”阿凌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说罢便蜷缩起身体在程璃俞的怀中安心地睡去……

  4

  小时候?杀人!程璃俞看着阿凌睡去的模样心里颤动,想起自己的年少往事,那些不愿意记起的,想要忘记而不能够的事情。

  还记得八岁那年村子里面闹瘟疫,死了很多人。娘染上了病,隔壁的蒋四家里的儿子也病了,蒋四琢磨着要卖掉女儿来救儿子,可有些下不了手。

  这时他的娘舅来了,跟自己说,想要救娘也可以,但没有钱,他模样长得这么俊俏,不若卖给相公馆几年,换得娘的活命钱。

  他点头,为了救娘,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娘舅又说,他不忍心自己卖了自己的亲外甥,不如他卖蒋四的女儿,蒋四来卖他好了,这样别人也不会说闲话。他很傻,竟同意了,从此跌入一个噩梦。

  后来进了戏班子后,师兄教他读书,讲到了古时候饥荒之年,人们易子而食。他倏地想起当年际遇,或许该叫“易子而卖”。人啊人啊,从古至今,那层伪善的面纱都不曾剥离。

  本来娘舅说是卖他四年的活契,四年后便可以回家,那卖身的钱他会买药来给他娘治病。

  “你娘是我亲妹妹,我会好好照料她的。”娘舅当时的话声尤在耳。

  他信了娘舅,就随那相公馆的人去了,过那非人生活的时候只想着等四年过去了,就可以回家见娘了。四年不长,也不短,可相公馆的生活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年,那相公馆老板的一句话却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你娘舅卖的是你的终身你不知道么?”那个痴肥的男子对要离开的他说。

  一个晴天霹雳。他所有的梦在那瞬间破灭。为什么,是钱不够,娘舅才卖的终身契?或者,娘舅骗了他,根本就是骗了他,那钱没有用在娘身上,反正他爹爹也染上瘟疫死了,没有人出来管事……他不敢往下想。

  程璃俞逃了,趁着馆里面的人不注意就逃了出来。馆主在大街上捉住了他,命人往死里打。他不怕死,可是死前也要知道到底娘怎么样了,当年娘舅到底做了什么。

  程家班那个时候就在左近唱戏,路过的时候,段隆--自己后来的师兄救了他。从此他就在戏班子里面呆着,跟着戏班四海漂泊。把那小小的祈愿埋在心底--总有一天要回去找娘……

  练功他从不叫苦,别人讽刺辱骂他也装做听不到,一心一意的要学好戏,将来有个本事好回家一探。整个戏班只有段隆对他好,教他识字,教他知天文地理,人物史志。那些时光是生命里面很美好的一段,甚至让他想起了儿时缠着母亲到树上摘果子给他的岁月。

  人说好事总是成双的,可好景总是不长的。很难得的开心日子就结束在一个苏杭盐商那里。

  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四次登台。动作跟师傅教导的分毫不差,甩出袖子的模样也楚楚动人,惹得台下的人一阵叫好。

  在那个瞬间,程璃俞的脸微微红了,躲在妆容的下面偷偷的红着。他借着回头的动作看了看在旁边拉琴的师兄段隆,段隆微微点头,眼神在鼓励着他,说他做得不错。

  真的不错,那个盐商也是那么认为的吧!所以,派来了人跟他师傅要人,说请他晚上独个儿去唱戏。

  独个儿去!这意图可明显的很啊!他苦笑着看着师傅,那盐商财大势大,师傅怎么能回绝呢!他看着师兄段隆比自己还惨白的脸,竟安慰他说这点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

  哭,是哭不出来的。两个人相对目,他率先别过头去,跟着那盐商的家丁去了……

  那仆人带了他到花园里面的侧厢房候着,说老爷等会儿会派人来找他。他坐在那里,木然等待,过了会儿果然进来个人,却正是那盐商本人。

  满屋子的烛火摇晃,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盐商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光后又过来脱自己的衣服。

  反抗?反抗有什么用?他凄然一笑,将脸微微别了过去,不想让自己撞到那盐商眼里面赤裸的欲望。这一转头,不期然却看到窗外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那双眼,透过窗户的缝隙正看着这里面的龌龊。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阴寒,手上不自主地推开了正要将凶器插入他股间的那个盐商。

  盐商那容自己的兴致被打断,扬手给他一个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又过来,让他前身爬在地上,捉起他的双脚,要从后面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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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那盐商的硬物抵着自己的穴口,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手,竟然伸了出去,往那双眼睛的方向伸去,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虽发不出声音,可那口型明显是三个字。

  --救救我!

  心里面憋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可到了嘴边却失声,他只能就那么张着口,手伸着,不肯放下,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那双眼睛……

  5

  时间如梭。他听过这种描述的方式。但时间有时候也很慢,所有本来电光火石的一瞬能够在很奇怪的情形下延长到不可思议的境界。那个人从窗外跳进来救他就是那个样子。至少在他的回忆里面就是那个样子。

  一身白衣的男人,腰上带着把剑。脸上什么遮拦也没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和那个盐商,眼神若梦若夜,深邃黑暗。他对上那男人的眼睛,心里面竟有股没有由来的安全感。

  那是个很英俊的男子,身上有着一种很邪魅的霸气,那种气息很冷。僵住了盐商的动作。

  他感觉到盐商的身子竟然和他刚才一样,轻轻颤抖着,便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心说这世上的角色转变得还真快啊!

  那男人看到他微笑嘴角便也扬起,伸手过去抓那盐商,一只手捂住盐商的嘴,一只手握住那盐商的手,轻轻一按,他便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盐商的惨叫憋在嘴里面,双眼一翻白就晕了过去。

  “这声音宛若天籁!”他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是在夸那个男人捏碎骨头的声音,那种声音让他内心的狂躁和恐惧平复下来。

  那男人听了这句话嘴角扬得更高:“个性不错!”说罢蹲下身来看着他,手又向盐商伸去,还是很轻柔的动作,捏碎了盐商的另外一只手,还有脚,双脚,那很好听的骨头碎裂声便传来。

  “我的处置你喜欢么?”男人伸手揽过他来,他点点头,任由那男人抱着,离开了房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窝在男人的怀里说道,那男人带他离开了盐商的房间后却没有离开这家,反到去了花园,他白天唱戏的那个花园,那男人坐在青石凳上,从怀里面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他,他打开看,是松子糖。

  “是!你接着说。”那男人又笑了。他发现那男人的笑容和这黑夜是那么的相配,冷峻而带着一丝孤高,所谓藐视苍生大概指的就是这样的表情吧。

  “第一,你刚才救了我,第二,我想跟你学武功。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么?我们做交易吧!”他拉着那男人的手说道,他能猜出那男人要什么,可是自己值不值那个价钱呢?这个男人的武功造诣应该是天下一流的吧?

  “这个世界上我讨厌两种人,一是笨蛋,二是贞烈,这世上我喜欢两种人,一是聪明,二是美丽。你不是前者却又是后者,倒也合我的胃口。”男人说罢擒住了他的下颌,在月光下抬起他的头,仔细端详他的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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