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天焚城(生子)————非若
非若  发于:2010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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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啊?”
“放我……我不……。”
“先歇一会,快到了。”
醉里自是长梦在,萤火点点,正有他,兀自回眸。回眸处,似笑非笑。那年,他沉默不语,童稚之他,似能探进内心。萤火嗤嗤,擦过深眉,落没深瞳。鼻上点点碰碰,萤如火,迸将熊。轻拈绿影,纤指直抵鬓角霜浓。暖然,痒然,砰然,悸然,夜里露水滴湖心,涟漪漾其中……
吓!刘承佑梦里乍醒,惊觉自己竟作如斯龌龊之梦!冷汗如锥刮脸,竟教他心里生耻。一手往脑袋拍去,如拍硕鼠般狠辣。他对自己暗暗生恨:一直未敢轻忘之恨,原来,早已暗暗生起点点情愫。国仇,家恨,肉债,刘承佑直觉自己疯癫无耻,正是身心欲裂之际,却见轻纱帐外,桌上正压着轻薄宣纸。
小不点,见你昨夜身上发热,也不打扰。父王召我远征,你笨手笨脚,还是不要跟我远去,好生照料自己,养好身子罢。有一事,一直未言,你既是女子,双手何以粗糙如此?想必从前多苦多难。静养之时,切勿再有损伤。回南天气,最易恼人,心下不见舒坦,大可骑马奔山,切勿任性淋雨。你人矮身重,背你并非易事。战事伊始,未知归时,善自珍重。耀屈之。
信纸自手中滑下,于风里轻翻几圈,晃荡晃荡而降。刘承佑心下,也是晃荡晃荡着神伤。
只一天,变化竟是这么大。觅得累及半生之人,还未搞清是恨还是爱,他与他,却可能从此生死相隔!

验胎有险
现在──怀胎十三周
他知道自己冒失,已一次又一次累及胎腹,也不敢放肆,顺着狄云命令,卧床不动。只是天天由狄云为他清洗下身,指探宫口,难免尴尬万分。狄云送药待餐,更叫他难堪至极。想着那人,此刻是行军去也,还是回宫享福?他肚子日隆,留于此地也快一月,那人竟是音信全无。难道,那人耽于军功,已把他忘于天外?莫非,那人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嫌他是男儿之身,累及名声,要把他弃之不顾?
一直卧床至怀胎十三周,胎盘发展已牢,胎儿也算脱离流产之险,他肚子已隆得较为明显,摸着腹上微微突起的小肉球,令他切切实实感到自己乃身怀六甲。狄云着力保胎,使胎儿比一般妇女所怀之为大。当年进藤面临流产之危,也只有保胎一法,故胎强而体弱,至肚有八月之时,已像怀上双胎的临产之妇,气血时有不济,腰腿常见沉重。男身怀胎,所经之苦,实比妇人,凶险百倍。可恨念王不念进藤之苦,还要他挺着肚子饱受种种打击,以致进藤腹痛常犯,胎气屡损,纵冒死产下一女,那女儿却是满头白发,二八年华,却如老妪。
这天早上,狄云如常照料于他,摸他小圆肚腹之时,动作却与平常有异。他问狄云所谓何事,狄云把进藤动胎气之经过诉之,为免重蹈覆辙,想为胎儿进行检查。唯此举连进藤也未曾尝试,他怕万一出错,伤及胎儿,那就前功尽废。他摸着微圆之腹,明白狄云苦心,宽心安慰之,让他尝试为自己验胎,虽则吉凶难料,他对狄云却有无比信心。只是从未想过,狄云验胎之法,竟是如此惊人。
狄云先解开定穴之网,扶他于室内行走两圈。他双手贴着肚腹,慢走几步,虽是略有气喘,可下床一刻未觉腹痛,已是欣喜非常。狄云确定胎位已固,再扶他上床,解开衣襟,小心清洗他光光微突之腹,着他放松一点,即沿肚脐打圈按他肚腹。他双手放于脑后,双眼盯往帐顶,视线游移,心下不定。他不知道验胎要这般按压刚隆起之肚子,此时他胎位虽固,然而如此来回摁按,腹间还是难以支持。
“狄云,我肚子……能如此按压吗?”
“我会小心,放心。”
狄云继续往他肚腹一下一下按着,起初几下,还可以忍受,但随着狄云力度渐强,曾动胎气之腹,不免易生幽幽痛楚。
“狄云,轻一点,你这样……嗯……我有点痛。”
“待会更痛,可要忍着点。”
他正是不明所以,狄云已伸二指往他脐边一寸之位深深按下,他心下一颤,汗花立即渗满额面。
“狄云,不要这样按着,我肚子难受。”
“屏息静气,不要乱了经脉。”
他努力调息呼吸,可当狄云提起双指,再往腹腔按下时,他感到腹间蓦地收缩,久违的闷痛再次刺激他腹腔。
“狄云,我……呜……”
“放松点,不要紧张。”
他强自忍耐,无奈狄云指间力度不减反深,且久久不彻,看着自己腹上两个指坑,他打从心底冷出来。
“狄云,狄云……哎……别按这么深,我肚子……受不了……”
“胎位就在此,你千万别动。”
不知道验胎竟是如此艰辛,他开始后悔,可也没有办法。眼珠往外一瞟,却见狄云抓起两枝长针往胎位之处深深插入。
“唔……”
“有点痛,可必须以金针隐定胎位,方可开始验胎。”
甚么?验胎还未开始?他悄悄伸手摸着微拱之腹,腹上又也渗出一抹汗水。砰砰心跳震动心脉,就连额角,也是烈烈跳着,对此验胎,他竟有不详之兆。心中正是后悔,怎料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狄云双掌在他腹面深推,他正是难受得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见一枝粗铁管,长若七寸,正往他肚子插去。
“狄云,你要做甚么?”
“你相信我么?”
“相信……可是……”
“那就闭上眼睛,甚么也不要问。”
双眼如长锈般,硬硬地闭下,他相信狄云,可如此恐怖验胎之法,他实在难以想象。未几,腹上传来一阵冰凉,霎时,尖锐刺痛迅雷不及掩耳地直往肚腔插去。
“狄云……”
“别动,别作声!”
彷佛一道电闪劈云而进,狄云把铁管直往他胎位以外之处插去,纵然他强自定下身子,也止不住腹中胎儿悸动。他只觉腹间一阵明显抽搐,呼吸越觉窘迫,铁管在他肚皮上左右拧动,他感到血从肚上慢慢流下,腹内却似有甚么给一下一下抽出。
“狄云……我受不了……我肚子……啊……”
“我知道你痛,可你千万不要动,万一铁管伤了胎儿,那就危险了。”
如何不动?怎样不动?他眼前一蒙,已不能控制自身了。冷汗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滚下,濡湿肩发。铁管仍在肚皮上下移动着,他腹腔一明一暗抽痛着。他双手僵抖,虚而彷佛地攥着褥子。脸上因疼痛而扭曲,他已连呼痛的勇气也消失,只紧紧咬着双唇,咀角间,不经意流着无助的喘息。
“现在是最后一步,也最危险,你可要坚持下去。”
“呜……”
狄云使劲按着圆隆腹侧,铁管拧动着深入,难受也到了极点。他冷汗一涌而出,一层接着一层。双手早已冰凉,褥子单单薄薄从一角滑去,衰颓着迤逦床下。他快支持不住了,正要叫狄云放弃时,这月来无人搭理的小屋外,竟响起群马嘶鸣,人声随即接上,未等狄云回应,破门之声已震入床上人耳之中!
当天--辽国战场
神册六年,耶律阿保往河东河北进发,耀屈之不愧天赋战才,尽黄金十年被困渊中,战术却未见生疏。但见他攻城略地,收复部落,战绩竟与太子耶律倍并齐。正当耀屈之北进攻至乌孤山时,沧州节度使刘守文被围,紧急求援。耶律倍立命耀屈之折回河北以解沧州之围。耀屈之也非好贪战功之人,太子既然有命,只好把刚攻陷的乌孤山交由太子军接管,自下带兵营救沧州。
数千铁骑赶至沧州,已有万箭等候,耀屈之早有预防,钢盾阵游击阵相交,边挡猛战,边向发箭之处发射火弹。一时四野燎原,大火呼蓬怒张。伏兵惨呼狂奔,兵器于火中霹啪吱呀,为焚为灰烬前发出最后一声苍凉呼号。面对如此火海,耀屈之未免暗地一怔──曾几何时,山上大火,烧遍林木,他在渊中炙热如烤,却仍有兴趣教导山上小妞避火之法。那时,那火,那声,那人……
“王子,二王子。”
将领请令数声,耀屈之赶快回过神来,见机不可失,便先领数十精兵,进城视察。领兵至今,耀屈之当以谨慎机智著称军中,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沧州一战,竟凶险如此!
甫进城,即觉不妥。城外火光熊熊,城内一片死寂。虽也曾听闻中土三国曾有一招空城计,可事非眼前,警觉不大。呼呼风声刮遍城内,破筐烂笼骨碌碌转动于地上,耀出之屏神前进,突然眼前一亮。
不好了,中计!
“左右听令,马上,彻!”
军令未下,满天却洒来香粉。苦寒之天,何来花粉?只觉粉末轻细,叫人避之不易。众将士不虞有此一着,待得粉已扑面,却是惨烈收场。
“呀,王子小心,呀~~”
带头将领先是几声厉呼,人已满脸鲜血。香粉继续飘灵洒下,所沾之处,竟是蚀肉腐骨!耀屈之站于军前,风向未至,遂迅疾扬袍一挡,待得香气稍过,却见城中将领,竟是无一幸免。
“哈哈,大辽二王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忌!”来者正是刘守文,是他差遣加急公文着太子营救,如今却笑得放肆,带领数百死士,把耀屈之重重包围。
“刘守文你……”不用多言,耀屈之已知自己中计。不用多想,一个求救,一个派援。这个根本就是太子的圈套。
“十年前不能解决你,的确遗憾。本以为在城外就可以把你了结,想不到你居然迫得我用最后一着。你的将才,我万般欣赏,只可惜,你的性命,也到此为止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再度传来香气,刘守文等人统统罩上面纱,耀屈之怒极高喊一句:“卑鄙!”却感到三数毒粉已沾脸上,他扬袍不及,更多毒粉已朝脸散来。
满天漫溢猥琐笑声,可不消一刻,却变成惨呼。横空一刀飞出,直插刘守文咽喉,其纱帐给一夺而上,飕地套在耀屈之头上。
耀屈之脸上正是吃吃痛烧着,那突来变化一时要他措手不及。待得他扬首看真,那人已靠在他背后,手持利刃,与围攻的数百兵士对峙。
“你……”
“别作声,你中了毒,莫动乱中气,否则小命不保!”
小命不保?就是危急关头,耀屈之头脑也不容昏乱,这辈子对他最不留情面的,只有一人,只有……
“你……你……小不点?”
一声喊出,刘承佑已挥剑往进攻者砍之。但见兵如潮涌,耀屈之难提真气,刘承佑既要攻敌,又要回头保护自己,他轻飞灵动,竟叫耀屈之错愕地惊叹。
一心要他习武自卫,原来他的武功,根本不在自己之下。
“呃……”两剑往耀屈之头顶挥下,刘承佑一手往上架,却难挡背后数剑,耀屈之往外一踢,刘承佑扭下避之,却见那剑直往耀屈之刺去,刘承佑一急,竟是以手抓剑。
“不~~”鲜血一溅而出,落在脸上,竟也有数点。耀屈之疼心一嚷,刘承佑已转战兵群,但见他身子趋前要带走耀屈之,却辄被击退,身上受伤之处渐多,耀屈之急极高呼:“笨蛋,让叫你过来,你滚,本王子不需要你!”
百剑如雨直往刘承佑攻去,耀屈之正是焦急万分,却见数片回旋银光如月耀开,几十兵士纷纷倒下,众人正是未明何事,刘承佑再掷飞镖,人已跃至耀屈之跟前,刚把他抱起之际,三数利刃从后刺来,刘承佑未及回身,却见耀屈之朝他发掌,直越颈颊,拍得偷袭者剑断人亡。可浓浓鲜血也同时喷于耀屈之口中。他身中剧毒,半分真气不能妄动,如今毒气攻心,人竟软瘫刘承佑身上。刘承佑心下乱极,也管不了这么多,搂紧耀屈之,奋力腾跃,直往城外飞去。
隆冬散落一场大雪,熊熊烈日,也洗得天地灰茫。失群大雁慌乱于雪涛,几阵唳叫,涩遍百尸狼藉之战城。
荒芜湖边,满岛芦苇,雪后黄昏,一片赤褐从蓝灰中漫溢开来,不似天色,反倒像流出体外久久未干铁锈之血。
残阳飓风,吹得芦苇如蓬头弃妇,束束怨穗往同一方向抽扯抽扯,悉悉索索如泣似诉,彷佛声声冤枉呀冤枉呀。枯黄中咬牙前进者,油亮黑发早已与芦苇齐飞,满是伤痕之身,彷佛与赤褐残阳同脉。风中扬首,自觉虚虚浮浮,腿刚软下,手却死死揪住芦条,身子微靠人般高耸之草间,暗喘一口气。便又吃力托紧背上昏迷之人,往湖畔走去。
耀屈之醒来之际,天边已泛鱼肚白,张眼所见,尽为青白贫血之天,眼皮垂下,蓦地又张。风声丝丝拂拂在耳边擦着,他昨天张口喷得满天艳红,起码在他昏迷前一刻,除却此色,别无其它。
“小……小不点……”虚抖着身躯挣扎着起来,背上却托来牢牢扶持,咀畔慢慢喂了几口浊水,草腥泥臭,传至口中,别是异样清甜。
眼珠往上转,刘承佑单膝蹲托着耀屈之,黝黑之驱把仅有的朝晖遮去,剩下只有缺乏血色之苍白。
“小不点……你的伤……”
耀屈之剧毒未除,所担心的,却是那不知死活的小不点。昨日他以一敌百,身中多刀,还彻夜不眠,照顾自己,耀屈之尚得一夜喘息,那小不点呢?
“你手怎样了……你……”
刘承佑低头不语,眼神只专注耀屈之脸上之毒疮,小刀刮了几下,清洗几次,洒上药粉,阵阵凉意自脸颊传进心扉,耀屈之心底里,却是莫明暖流。
“咳……咳……”
腿上几下颤动,耀屈之身子不稳,缓缓掉在草地上,身旁的刘承佑却是掩胸喘咳不定,耀屈之奋力翻过身子,晞微晨光所照之人,尽是遍体鳞伤。
“该死!”耀屈之艰难坐起,顿觉脑昏眼花,手下劲力却不减伤前,他牢牢揪住刘承佑,焦躁道:“你身上也有伤,怎都不治理!”
“你……咳……”刘承佑腿上腰间尽是刀痕,又曾空手抓剑,掌上伤得更重,唯彻夜逃亡,又急于拯救中毒甚深的耀屈之,狄云送他的百灵药,只可救一人,哪里再有心思治理自己?他人已神昏气弱,耀屈之还有闲情大耍王子脾气,不免也提手一甩,摇晃着起身站起,道:“你以为,我真的要受你管治,我……呜……”腿间一股暖流往下直泻,刘承佑暗叫不妙,已听得耀屈之高呼。
“阿不,你……怎么流这么多血?你伤了哪里?”耀屈之正是挣扎着上前,却为刘承佑一推倒地。
“你,不许过来!呃……唔……”煞是祸不单行,刘承佑身上刀伤非轻,连日焦虑,竟引致月经提前爆发。一阵痉挛自腹下狂卷,刘承佑纵是坚忍之人,弱驱也难敌暴虐之痛。只见他一手抵腹,死死抓着,突地高喊一声,人已扑倒地上。
“小不点!”耀屈之爬至刘承佑身上,时刘承佑已痛得全身蜷缩,忽地背后传来一阵热流,经脉顿觉畅通,悄悄回神之时,赫然发现耀屈之把将尽之真气,统统打进刘承佑体内,刘承佑一昂首,强行脱身。耀屈之收气不及,人几乎昏倒当场。
“小……小不点,你为何……不让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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