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相思————涉水可采莲
涉水可采莲  发于:2010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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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长安城内,每天都有多少女子出嫁,委委屈屈的梳妆,哭哭啼啼的上轿,摇摇摆摆中又该是怎么样的心情,不再是家中的娇柔小女儿,在盖头揭开的那瞬间,无论那人是美是丑,是粗俗是温存,那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就是生死相随的那一个人,就是天地,就是中心,就是你一辈子牵牵扯扯痴缠不断的人。

  观澜楼下,就有那么一只婚嫁队伍,迤逦经过,骑白马的少年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存笑意,弹弹唱唱的唢呐鼓乐,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旁人也禁不住沾染上的喜气洋洋,指指点点,谁都想知道那锦绣花轿里,那凤冠霞披下,那个美丽的新嫁娘此刻是如何心情,在旁人的描绘里,胭脂水红妆点出的妆容,有人笑着看戏,又一出麻雀飞上凤凰枝头,等着看她何时失宠,又何时沦落,这侯门一入深似海,不消几年功夫新人变旧人,再好的颜色也该凋零……

  街头小巷的传闻,不过如风般吹过就散,却总是落入有心人心里……王府小姐贪慕虚荣,解了从小的婚约,攀龙附凤的嫁入俞王府……

  苏从霖就依在观澜楼上的扶栏处,看的楼下的嫁娶队伍绵延几条街,听的楼里的人闲碎的言语,他如何不知道那花轿内坐的,就是那哭着说自己哪里不好的王芯茹,不过月余的光景,那个小小女子就要嫁做他人,茫然的心情起伏,眉头皱了起来,那花轿内的人,大概又是哭着哽咽的,正是因为是负过的人,所以分外的放不下。

  取出管箫,闭上眼睛吹了起来,这点悠悠的声音,被楼下的鼓乐掩盖的支离破碎,如不倾耳,确实难以分辨的清,而其他人都只顾看热闹,无人关注这一丝丝的箫音,无喜无悲,只是悱恻缠绵。

  安宁轻轻的走进,并不看苏从霖,只盯楼下那长长的队伍,和着那悠悠的箫乐,慢慢的吟唱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 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 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 ……"

  半晌,苏从霖终于放下了管箫,楼下的队伍也已走出了视线,看了安宁一眼,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倒是安宁开言:“这曲桃夭,你吹了,她又怎么听的到”

  “倒也不是非给她听,终究是我负她,我比她自己,更希望她能得个好姻缘……”

  到底是负过的人,牵扯的放不下。而又有更多话,却无法说给安宁听,苏从霖心里不是苦,却是空落落的,他放弃了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放手。他又得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还在原地。对于芯茹,总能想起她哭的样子,那轿内的人是不是她?太不真实,想起旁人的言语,又不知芯茹这嫁过去是好是坏,如果嫁了个贪图颜色的纨绔子弟,那自己负她的,就更多。那曲桃夭,不过是个心愿,但从安宁唱出,心里总是不安,安宁你明知道我的一切心意……却总没有给过我任何答案,你看着我做这一切,心里,可曾想过什么?

  一整天,两人都没有再交谈,各自关在屋内看书,并不是闹气,也不是争吵,只是突然倦怠,不想说话,为着说不出的原因,固执的骄傲,明明谁都没有错,却都怕有错误的结果,为一个女子的婚嫁,其实是两人都背负不起的结果,却都压在自己心里,深深的一个结。

  沉闷的一天,苏从霖到了深夜也无法安眠,心里反复着想起安宁,他并不是要今天这样的结果,一个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人,不是要这样不闻不问。安宁,你总是如此,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服软一次?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可以一个人生活?是不是我不主动说话,你就可以一直沉默?……安宁……

  楼下传来清晰的拍门声,观澜楼并非客栈,所以入夜后就已关门,小伙计也谴了回家,怕这声响惊醒了安宁,苏从霖执了烛火下楼开门。

  却遇到了同样执了烛火的安宁,是不是另一个辗转难免的人?

  开了门,闯进来的却是一个少年,满目惊悚的红,明明是大红的喜服,却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狰狞。

  “公子,我们已经打烊了 ”安宁言语轻柔的讲,期望那少年能自己离去。

  “苏从霖……你是苏从霖吗 ?”抬起脸,竟是张绝世的好容颜,和安宁和安明晨他们的美是不一样,他的是贵气,是精巧,是单纯。“我是俞红殇……”安宁望了苏从霖一眼,这个名字他不陌生,是今天娶亲的俞王府的小王爷,是王芯茹今天嫁的人……本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怎会在此?还满身酒气……

  “我是苏从霖……”知道今晚一定有什么变故,苏从霖和安宁搀了俞红殇上楼,有人找来 ,总是有话要说,关拢了门,为他倒上茶水,静静的坐在旁边,等他平复心情,俞红殇捧着茶碗,看着两人:“你们……我是已经醉倒如此了吗 ?竟然两个人影……”瘪了瘪嘴,似乎是想哭,又傻傻的笑了出来:“苏从霖,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 ?”眼泪滴答的落了下来,抬手去擦,竟然在脸上留下血迹,殷红一片,此刻苏从霖和安宁才注意倒他右手手掌处有伤痕,血不断的涌了出来,之前因为他穿着红色婚服而无人察觉,现在更显惊悚。

  安宁拿来了药箱,仔细的包扎伤口,苏从霖看俞红殇手内还紧拽着一支钗,从他手离剥了下来,小小的海棠花样,红玉镶嵌的金钗,是他去年送于王芯茹的生辰礼物,钗上还沾有血迹,看俞红殇手中的伤口,大概是此钗所划,苏从霖的第一反应是芯茹怎么了 ?本是洞房夜,怎么突然产生如此变故?堂堂小王爷突然来到观澜楼,那另一个人又是如何?

  靠近俞红殇,却不防被他拉住衣袖,“苏从霖,苏从霖……”如同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苏从霖求助的眼光看往安宁,安宁却没有理他,自顾自的为小王爷整理伤口,苏从霖只得压住自己想质问的话语,安抚的拍着他的肩,期望他早点清醒。

  哭了一阵,又仿佛把酒劲哭了上来 ,小王爷开始含糊的自言自语:“小心说我如果碰她就死给我看……我好不容易才抢了她手里的金钗,她为什么不要我 ?我明明知道她一直喜欢你,可我比你更爱她……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哭一段,讲一段……

  安宁和苏从霖也终于听了个大概,2年前王芯茹女扮男装参加庙会结识了俞红殇,两人少年心性趣味相投,一个隐瞒了性别,一个隐瞒了身份,后来小王爷知晓的王芯茹是女子,就开始了他痴缠的爱情,明知道她有婚约,明知道她爱别人 ,却放不开丢不下,一听说王家与苏家解了婚约,他更是不惜拿自己的身份强迫王芯茹嫁入王府,这样偏激的手段,不过是少年不懂控制自己的爱情,急切的想抓在手里,才会不小心伤害倒自己爱的人……

  安宁和苏从霖相顾无言,他们都是善于克制自己的人,所以还未遭遇过这样的心情,这个小王爷,这样单纯的孩子心性,因为不甘心,而深夜跑来闹这个抢占了他爱情的人……可听他讲起,王芯茹也并非对小王爷无情,大概也是恨他的不择手段

  安宁笑了笑,轻声对苏从霖说:“扶他休息吧,天亮再通知俞王府的人来接他”

  苏从霖看着安宁灯下的笑容,觉得心里又软了,王芯茹的姻缘不在他这里,在俞红殇,看小王爷的样子,自然是深爱着一个人

  不停的嘟囔:“小心……我知道你任性,我知道你苯,我知道你不乖,我知道你不爱被人管……我都知道,我都容你 ……你在苏从霖面前总装那么乖,嫁他你会累死的……我对你这么好 ,我不过是比他晚认识你……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一定要在他之前遇到你 ……”

  苏从霖听这天真的话语,忍不住笑起来,芯茹,从现在开始,我不负你 。你的人生我背负不起 ,但有人愿意背……从来也不知道原来王芯茹并非他面前的娇柔妹妹,突然很想知道王芯茹和俞红殇在一起的样子……不用装斯文乖巧,应该更可爱

  扶小王爷上床,掖好被角,吹熄了灯火,还听到他在嘟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苏从霖哭笑不得,原来照顾了你一晚上,还只占了沟渠的地位……

  出了门,没有再点灯,但月光还是亮的,远远的看见安宁靠在扶栏上望月,那些月光撒在他身上,本来就是冷清的人,那一刻更是清冷,苏从霖走了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手抓着他的手指,不管是他的肌肤,还是他的绸缎衣裳,都带着月光一样的丝丝的凉意,已经快盛夏了 ,这个人依然是清凉。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才好,今天这么就闹了一天没说话,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靠近他也让自己安心。

  安宁微侧过他的脸,脸颊贴在苏从霖的发上:“现在不担心了吧……其实,个人总是有各人的姻缘,是注定的 。”

  苏从霖轻轻的嗯了一声,抱着不肯松手,愿意就这么天长地久的抱下去,他们压着嗓子说话,在月夜里绵软如情话,“安宁……你的姻缘呢 ?……可在我这里 ?”

  安宁轻轻的一声叹息,让苏从霖的呢喃演变为仓皇……

  只一声叹息,苏从霖就松开了手,等不及安宁说话,苏从霖落荒而逃,是心心念念要的答案,却等了太久,而害怕回答……为什么要叹息呢 ?安宁……你是要放弃我吗 ?你会……说什么呢 ?

  第 12 章

  姚远觉得,这个世界,必然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已经疯魔。

  送走了小王爷,整个观澜楼内气氛变得微妙,那夜的话语姚远不是没有听到----“安宁,你的姻缘呢 ?……可在我这里?”月光下的呢喃变成咒语,像沙粒沉淀在心内,每一次的跳动都能牵扯出丝丝的疼,苏从霖,你至少还能问出这样的话语……可我呢,我连问都不能问……

  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人,看他的眉目清浅,看他的姿态流风,看他阅览时的沉静,看他抚琴时的优雅,看他的苍白,看他的孱弱……看他那样冷然理智的人,却整颗心思只在苏从霖身上……我并不是个善良的好人,心里的小小心思奢望,宁愿看着他们一人不顾一切,一人徘徊不前……

  爱情,本来就是甜蜜却又痛苦难耐

  时间,却又只能宁静只是分秒难挨

  7月的盛夏,小姑娘们已经开始笑簪荷花,只是楼内的3人心里,只听得夏虫吵杂,只觉得乱世浮华

  谁也没有预料到安宁会突然失踪,不论现在多惊慌多害怕多纷乱多挣扎,安宁是真的失去了踪迹,明明还记得他说去买本书就回来的样子,晨曦的阳光都还照耀在他身上,话语都还在耳间,可从怅然等到绝望,从日升等倒月华,不眠不休的夜晚,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长安这么大,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人离开,第二天的阳光,并不完全照在第一天期待它的人身上。于长安而言,失踪了一个人仿佛花园里凋谢了一朵花,静悄悄的落下,但对于苏从霖来说,却是他整个世界的坍塌。

  姚远一直在害怕,7天7夜,苏从霖已经在崩溃的临界点,一条一条街找,一条一条巷找,问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可曾见过如我一般的男子?”,从希望倒失望,再从失望到绝望,路人摇头的悲悯表情,所加深的只是苏从霖支离破碎的心情。

  夜晚的长安比白天安静,月光下到处是阴影,这个疯魔的城市,到底是哪一处吞噬了安宁……月色寂静,风影摇处,似乎鬼魅横行,姚远不安的跟在苏从霖后面,看他执着翻找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低低的唤着“安宁”,话语如同含在嘴里,哽咽般的声音,即使衣饰整洁,可形容里有挥之不去的憔悴。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死撑着没有倒下去。

  哄着骗着的把苏从霖拖回了观澜楼内,一个安宁已经让人揪心,他一个异乡人,能流落到哪里……这7天了无音讯,铺天盖地的想象,只给自己更多惊慌,观澜楼已经停业,连苏府,也为了苏从霖而派出了不少人手,可这7天,没有一丝音讯,看着苏从霖的样子,姚远心惊肉跳,7天的不眠不休,他到底是怎么支撑,苏从霖拉着自己的手:“姚远,是不是我太贪心,所以遭受这样的报应……安宁……我不逼你……我只求你平安,我只要你好好的,我答应过安明晨不离你左右……可你现在哪里……”

  表情悲怆的骇人,姚远怕他入了魔障,不停的要他去休息,可苏从霖依然是固执的苏从霖,整个观澜楼内他挂上了所有灯笼,灯火通明,依靠在大门的门槛上"再等等也许他就回来了……安宁如果知道有人在等他……就一定会回家的……"

  7天的时间一个风华少年软弱如此……大约疲劳的累计已经让他撑不住了,原本漂亮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姚远看了心酸,你能为他做到如此,如能找到他,他怎么能不承你这份情。

  点了苏从霖的睡穴,逼他休息。可透支的体力也无法放松他的心情,不到两个时辰,苏从霖依然从噩梦中醒来,怔怔的对着安宁的房间落泪,姚远苦于看着他,此刻的苏从霖,不过是个易碎的搪瓷娃娃……

  他坐在安宁的床上,把头埋在被褥中间,仿佛想找回安宁的气息,床头是他为安宁手抄的,还记得当时安宁为他研磨,他静静抄写的样子,两人间或的相视一笑,空气中都能流淌书香,床尾是他为安宁准备的衣裳,亲自在锦绣庄挑选的冰蓝绸缎,亲自拿到红袖庄寻找的绣工,用同色系的冰蓝丝线,细密缝制的饕餮云纹,当时就想着安宁一定会喜欢,准备了好久,今天才由红袖庄送来……

  安宁……你在哪里……

  日日寻,夜夜找……苏从霖细密的描绘了安宁的容颜,招贴了公告,愿以观澜楼来换取安宁的平安。可心里到底是惊慌,如果是勒索钱财不会拖到现在也不来,可安宁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个世界由太多意外,可最让人承受不起的,往往都是意外。

  姚远心里发苦,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放过,官府不管这些人口失踪的事情,找了江湖的会道门,银子一锭一锭的出去,可回来的消息却总是不好……这头心是焦的,可苏从霖又更不对劲,从小一帆风顺的他,难以承受这个波折,姚远总怕他什么时候,就撑不过去了 ,会哭还好,可苏从霖只是把自己关了屋内不停不休的画,画一张贴一张,贴一张画一张,谁来了也不理,他爹娘让他回家,他只犟着非要找倒安宁不可……他画的画越来越多,贴的地方越来越远……

  每天,都要问:“安宁回来了没有?”连姚远自己,都开始觉得摇头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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