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去西都......"
"什么?大家这么努力都是想尽快为你拿到黑玉啊!希辰,我总是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只是怕到时大家会更失望,担心我哥......"
"我看你整天巴不得自己快死的样子!"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烈唯征再也憋不住怒道,"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以为以你微弱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希辰低垂下头:"我也知道啊,我是没用的弟弟,一直被哥哥庇护着,一直是哥哥的拖累,果然,我只能是这样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想保护哥哥,就算付出什么也行,我只是想要做这个。
"希辰......"
烈唯征看他这样子,也深悔自己说话语气太重,拥住希辰低低道:"我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拼命的活着都是为了我,我很高兴你为我这了这么多。你何时瘦成这样了!"
"哥......"希辰伏在温暖的胸怀里,听着哥哥有力的心跳声,如果时间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十年,百年、千年,我已爱了哥哥这么久,仍是感觉不够,想永永远远将这个胸膛据为己有......多想说出一切啊,那时哥哥一定会为了我不顾一切地战斗。为了保护我,不惜牺牲一切。那样的话,世上就再也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我竟梦想着这一切么?我竟然这么自私么?
"真的这么担心么?放心吧,拿到黑玉之后,我们一定会再去找他的。"哥哥的俊颜在眼前放大,温暖修长的手指拭去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再为了他哭的话,我可是要嫉妒了!"烈唯征语气恶劣地恐吓。
"哥,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希辰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烈唯征一愣,展颜微笑道:"我知道。"
"就算要爱也找个温柔体贴的嘛,干嘛非爱上天下脾气最坏的男人?"萨兰拓望着庭院中的兄弟俩懒洋洋道,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因为这世上只有对方才是能令自己感觉幸福的人吧?虽然爱上同为男人的感觉,我还是不能完全懂,不过纵然再辛苦也执著地爱着对方,为对方着想,不是也很让人感动么?"蒙优纱怅然叹道。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爱不令人感动么?"萨兰拓大为不满。
"事实如此啊,之前的你可是做了许多蠢事呢。"
"现在来和我翻旧账么?这么在意从前的事又为什么答应跟我成亲呢?"萨兰拓有些生气了。
蒙优纱失笑:"傻瓜啊!就是因为相同的理由才答应的啊!谁让你这么蠢,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那个时候在树林中看到你那利欲熏心的冷酷模样,我真是害怕极了!从未试过那样害怕!害怕不得不和你成为敌人,害怕就要永远失去你,永远不能和你站在同一条路上。也是第一次真正发现,在我心里你是多么重要......"
"优纱!对不起!"萨兰拓激动地伸臂拥住她,一生中从未有现在这般喜悦满足。我的心里也是一样!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才能令我感觉幸福啊!
蒙优法躺在朝颜膝头,有些迷蒙地望着灿烂的星河,感觉自己本身似乎已经与天地融合在一起。忽然道:"朝颜!"
"嗯?"
"朝颜!"
"怎么了?"
"没什么。只想叫你的名字。"
"......"
"你丢下我的时候,我叫了这个名字无数次,可是都没有人回答我。我真是很生气呢,差不多就快绝望了。接着就很害怕,如果有一天这颗心真的绝望了怎么办?那我们就真的完了。所以我忍不住去找你,死也要去找你。"
朝颜宠溺地拨开他散乱额前的发,细细端详他坚毅的侧脸:
"谢谢你来找我,蒙优法!"
"小的时候总有人偷偷告诉我,要小心哥哥。但是我却只有见到哥哥阴沉的脸才能安心。"
"什么?‘阴沉的脸'?"
"是啊!"希辰失笑,"哥哥不知道自己很少会笑的么?记忆中,你从来没对我笑过......"
"是么?"烈唯征将信将疑,"那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笑啊!"
"这样怎么行呢?若是连哥哥笑的样子都想不起来就......这样的话......"
希辰觉得肩头哥哥的双臂收得死紧:"不许说这样的话!"
"没事的,哥哥,这颗心里有哥哥,去哪里也不会害怕了。哥?"
耳际传来一声低低的伤痛到极处的哽咽。背上感觉到身后的人微微的颤抖,哥哥,在哭么?希辰僵立在那里,一直不敢回头。
"可我怕!"烈唯征带着浓浓的鼻音答道,"最怕你和我到了那奈何桥,你喝了孟婆汤之后,真的忘了我。"
"不会忘了哥哥的!"希辰哽咽着道,这颗心,已经记了你这么久,永永远远也忘不了。
魔族西都
烈唯征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张和父皇一样的脸,这就是我娘不惜付出生命去爱的男人。
到底什么才是生命中最贵重的东西?宁可抛弃一切也要守住的东西?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吧?烈唯征屏息凝望着莫怀雪安详的容颜,娘,你抛弃我时,也一样肝肠寸断了吧?现在爱着希辰的我终于也能体会你当年的感觉,所以我决定不再怪你了。或许我唯一能够怨恨的就是--你为了爱舍弃的所有东西中,我也是其中之一。
"那个就是黑玉,拿去吧!"蒙聿淡然道,深情地望着棺中的女人,如海的温柔一如当年。
"哥,不要。拿走黑玉的话,你娘的遗体......"希辰拉住他的手。
"这身体有那么重要么?在深爱她的人们心里,她原本就没有死去......"
蒙聿深沉的紫眸中涌出了泪水:"听到你这句话,我想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
希辰闭上眼睛,伸手接过华光流转的玉石,与哥哥往昔的一幕一幕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顷刻间,心中巨大的悲痛彻底淹没掉一切......
"希辰!"烈唯征抱住狂喷着鲜血软倒在自己怀中的人,心胆俱裂。
"希辰?希辰!你醒了!"紧守在床边两天两夜的男人一把将希辰拥进怀里,一脸迷狂的表情像攥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一般。
"哥?"希辰微弱地呼唤了一声,"我喘不过气了......"
"对不起!"唯征连忙松开一些,但仍是不肯他离开自己的怀抱。
"果然还是不行的,哥。"
两人相对凄然,连黑玉石也无法挽救的生命......
"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容涣,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怕迟了就来不及......"烈唯征冰冷的唇封住他下面要说的一切话,他不要听,不要听到希辰像这样交待后事一样......
口中尝到眼泪的咸味,麻得他满嘴发苦--早已分不清那眼泪是希辰的还是他自己的......
唯征整日痴痴守在希辰身边,蒙优法等人看着虽然着急也是毫无办法。这恐怕已是两人最后的时间了,如今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此时在窗外看着这一幕的朝颜又忍不住流泪,这几天来她的眼睛早肿得像桃子:
"若失去希辰,主上会变成什么样,我真是想也不敢想!唉,怎也要找着容涣,圆了希辰这桩心愿。"
"我真是不懂,叶风情明知容涣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说明呢?"蒙优法皱眉说出他多日来百思不解的疑团,"看到那张相像的脸,叶风情怎么还会不知道?难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扬名天下?这也说不通吧,他死前说‘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萨兰拓摇头。
"你们放心吧!寻找容涣的事,我已派了‘影子'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父皇?"大家一愣,扭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大家身后的人。
为了找寻容涣竟然出动了"影子"?除了魔君之外,永远无人能见到真面目的顶级御用密探。
蒙聿进了屋子,静静站在紧拥着希辰的唯征面前:"这孩子若是不在了,你要怎么做?"
唯征一震,缓缓抬起头看他:"他不会不在的。他会一直在我身边。他去哪里我就会去哪里。"
"如果左右要死,就换一种方式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蒙优法有点担心地看着烈唯征瞬间铁青的脸。
"叶风情的剑呢?"蒙聿忽然问。
"大王是说那柄狂剑么?"萨兰拓拿出来双手捧给蒙聿,"安葬叶风情时,本想将这剑一并葬了,但埋没宝剑终觉可惜,我就将它收起来了。"
蒙聿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狂剑,紫眸中尽是伤感缅怀之色:"到底还是你牺牲得最多。叶风情,你这一生都输在太执著!"
森然的寒光在蒙聿的脸上游移,虽然现在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但剑的精魂依然不屈地活着。众人面面相觑,说这话的意思,莫非他早就认识叶风情?
"父皇,你怎么了?"蒙优纱吃惊地望着蒙聿眼角的两道水光,父皇竟然哭了?
"你们知道叶风情到底是谁么?他是享誉武林的狂剑,他是天门幕后的主人,他还是--烈家的男人。"
望着齐齐惊住的几个人,蒙聿肃然长叹一声:
"现在,该是告诉你们所有事情的时候了,应该让你们知道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活着。"
第四十二章
蒙聿肃穆的表情令他们忍不住紧张起来。
"千载之前,神族圣祖皇帝烈炳烨征伐天下,所向披靡,用遍地的鲜血换来了紫河东岸大地的统一,定都烨城,称"东都",乃囊括东陆之意。
这是有史以来最彻底的统一,烈炳烨召集所有的子民,当众宣布从此他们将供奉信仰的偶像是"神",他们是神明的子民,国家的名字该叫做"神族",意为神明的族人。
之后,一统东陆的圣祖皇帝决定挥师攻打紫河对岸的魔族。神族大军踏上魔族的土地之后,本来十分顺利,后来也不知魔族人用了什么法术,竟令许多喝下紫河水的神族士兵的眼睛变成了紫色,士兵们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起来,全军上下陷入一片恐慌。神族皇帝只好下令撤退。后来两国定下"琼塬之盟",相约罢战。
这个盟约被整整遵守了九百五十年。直到五十年前的那场大战。那场战争是由魔族挑起,他们挥师东下,声称要为他们被神族人害死的长公主报仇。当时的神族皇帝烈约伦亲自挂帅,卓星河为西征大将军率兵迎战。维持了几百年的和平在烈约伦挥动起战刀的那一刻彻底崩溃。这场仗整整持续了三年,是一场真正的倾国之战。
最后在紫河之畔的萨丁堡,双方近六十万人直打得惊天动地,风云变色。两国近二十万的精锐之师殒于是役。魔族的老魔君也在战争期间病逝。新君决定停止这场残酷的战争,于是提出了议和,先一步将军队退回了紫河之西,史称"撒丁堡之约"。
这是都你们早已知道的故事。然而还有一些事,是不能被写进历史的。比如:
五十年前,神族的十皇子烈承烨在自己二十岁生日过完的第二天,开始游历全国。有一天,他来到了紫河之畔,就像着魔一样被那瑰奇的波涛迷惑了。
他从此着迷地搜集着有关这条河流的一切,听到了那个流传了九百多年的可怕传说。自负的承烨皇子并不相信这河水真的可以把人的眼睛变成紫色。不知是仅仅出于好奇心还是命运从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终于有一天,他偷偷喝下了紫河的水。
"他尝到的是难以言喻的玄妙的味道,那真是一种让人永难忘怀的滋味!"蒙聿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带着追忆的表情说道,
"然而,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久远得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古老传说真的应验了!王子的黑眸瞬间变成了紫色!无论他使用何种方法,都无法令它们复原。没有人可以想象他那一刻的绝望与懊悔。他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父皇,当时神族皇帝烈约伦暗中处决了这件事的所有知情者,但流言还是像风一样传开了。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承烨皇子失踪了!
王子失踪两年后的一天,一块血红色的玉珏忽然来到了我父皇的御案之上......"
蒙优法等人听得心怦怦直跳,不约而同地在头脑中勾勒五十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是血龙珏!"烈约伦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的玉珏,一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
"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么?真的,回来了么?"他喃喃道。他探手到自己的颈中,掏出了另外一半一模一样的血龙珏,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他的双掌之中的两滩鲜血。
"哥!"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烈约伦一震回头,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满身血污,有着一双悲凉绝望的紫眸的青年,就是自己的弟弟。
"哥!请你帮帮我。"青年双膝跪在烈约伦的面前。
"承烨?真是你么?这两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烈约伦俯身抓住弟弟的肩头激动地问。
青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他哥哥的脚下。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的颤抖,"请你帮我!哥!"
"起来吧!起来再说!你要我怎样帮你?"
烈承烨解下紧紧缚在背上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熟睡的婴儿!
"请哥哥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承烨痴痴地看着婴儿恬然的睡颜,好像这一眼要把一生的都看够似的。
此时,烈约伦怀中的婴儿似乎感觉到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就要离自己远去了一样,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烈约伦这时才发现,这孩子,竟然生着一双紫眸!
"这是,魔族的孩子?"烈约伦震惊地问。
"这是我的儿子。"
烈约伦惊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这两年,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孩子的哭声令承烨忍不住回头,紫眸中的悲伤让烈约伦倍感陌生。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从前那个神勇倔强的弟弟吗?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烈约伦明白,这孩子,已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
"我这个不肖的弟弟,哥哥就当从来没有过吧!"
烈约伦缓缓接过孩子:"你现在要将他丢给我,一死了之么?"
"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我,不能让她等得太久!"
烈约伦低头凝望着孩子纯净如紫水晶般的眼睛:"既然这个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父母,看来他的降生本就是一个错误,为了免于将来痛苦,还不如现在就让他痛痛快快地死。"烈约伦作势要一掌将孩子震毙。
"哥!"承烨大惊失色,劈手去夺孩子。
烈约伦退后了一步,左手距孩子的小脑袋不足半尺,挥手间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哥,不要!"承烨一脸焦虑乞求之色,站在半丈外不敢妄动。
"承烨!"烈约伦放柔语气,"眼睛成了紫色又有什么关系?不管怎样哥都会护着你们父子,只要你打消寻死的傻念头。你不是最喜欢凤凰山的景色么?我命人在那给你修一座别苑,好不好?"
"一辈子这样活着么?心若死了,这身体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分别?"烈承烨仰天惨笑:
"罢了!哥!如果神族真的容不下他,哥就打死他吧!好叫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