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蒙聿不再说话。这世上还能够被找到的另一块黑玉大概只有新济的国玺了！不惜十万精兵，摧毁一国换来的玺印，也可以毫不吝惜地送给自己的弟弟，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真的会如传言那样简单么？烈希辰决绝离开神族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洛朝颜和魔君第二次照面。此时她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说起来洛朝颜也并不是个胆小的女人，但不知为何，蒙聿就是能给她重重压迫的感觉，就像主上。为什么自己从总会不由地将这两个男人联系在一起呢？不过细看的话，主上和他的轮廓还真是有些相像......
"蒙优法现在已无大碍了。"洛朝颜几天来一直未曾合眼，玉颜上虽有难掩的疲惫，但优法死而复生的欣喜早冲淡了一切。
烈希辰原本白皙的脸今天似乎更加苍白了，听到朝颜的话淡然地微笑起来，紫眸中有着真正的开怀。
"希辰，谢谢你。"洛朝颜释怀一笑，经过这一日夜守在蒙优法身边的煎熬，过去的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现在她只想对希辰说这句话而已。
"和我干嘛说这样的话？"希辰觉得心头重重的，这短短的三个字中包含了他们之间十年来所有的牵绊。
"也许我比自己想象中更爱蒙优法，但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何时才会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洛朝颜的生命之中，竟然会有烈希辰这个人，这真是个奇迹。"
"你这一直让我操心的女人，终于知道幸福什么了？"烈希辰垂下头，掩藏起眼中的泪光。其实我也想知道那样的滋味，但幸福是我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
"对不起，希辰，让你担心了。"
"其实这一切，也并不是全都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所以我将自己的那份私心也放了进去，你一定要一直这样幸福，连我那一份也一起。
"我还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就算蒙优法不在了，我也还是会坚强地活下去，因为这样光是想念都会觉得满意的生命，我还不舍得让它结束呢。"
"看着这样的你，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希辰微微皱眉，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朝颜关心地问。这阵子自己因为优法的事，一直忽略了这位好友。希辰的气色真的有些不好呢。
"没事！"希辰用手帕捂住嘴，"只是这两天，有些着凉罢了！你快去优法的身边吧，他刚刚醒过来，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对他说的。"希辰掩嘴道。深怕自己就要在朝颜面前泄漏底细。最近发作起来，总是又快又凶，看来真是时间无多了。其实黑玉石虽不足以治愈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作用的。
洛朝颜霞生玉颊，神情温存醉人，狠狠地剜了烈希辰一眼，却依言进去了。
望着朝颜快乐如小鸟一样的身影，希辰由衷微笑着凝望了许久，忽然身子一晃，撑着墙才勉强站立，天旋地转的疲惫感觉汹涌卷来，他凝望着洁白丝帕间点点殷红苦笑，终于来了！黑玉石能救优法的命，却救不了我，看来，我的罪恶还真是天地不容呢。朝颜，我说过要守护你的，可是我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这些而已。
"蒙优法！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许起来！"洛朝颜板着脸将蒙优法按回床上。
"洛朝颜！就让我出去走一下嘛！这里快要闷死了！"蒙优法干脆耍赖。
"你还敢说！"洛朝颜狠狠地瞪着他，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忘了你临走前对我的保证了？你说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可是，可是你差点就......"
蒙优法一见朝颜流泪，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将她拥进怀里："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这么担心的！"
"少臭美了！谁担心你了？"朝颜泪眼婆娑地捶着优法的肩膀。
"啊！我的伤口，被你震裂了！"优法皱紧眉头，咬着牙大叫道。
"少骗人了！"朝颜毫不上当，"你吃了希辰的黑玉石，现在浑身都结实得很！"
"呵呵！"奸计没有得逞的蒙优法忍不住低笑，"真的不关心我么？优纱都跟我说了，说你哭的样子难看极了！"
"你！"朝颜气得扬拳又要打他，终于还是担心真的震开他的伤口，恨恨道，"等你好了，我再找你算账！"
"唉！没想到我这次欠那小子这么大个人情。啊！"
"你又鬼叫什么？"朝颜没好气。
蒙优法捧着肚子叫道，"我饿啦！"
"饿了吗？你要吃什么？我去叫厨房给你做......"
"不要！"
"不要？"
"我要吃你给我煮的粥！"优法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那个呀！"洛朝颜面有难色，"我煮的粥，你真的喜欢？"
"嗯！"
"那好吧！我去煮。不过要很久的！"
"那还不快去！"蒙优法闭上眼睛，"你真的要饿死自己的男人么！"
"你！"洛朝颜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看在你受伤的面上，就饶你这次！"
"味道怎么样？"洛朝颜一脸期待地看着闭目品味的优法。
"嗯！和之前一样难吃！"蒙优法一脸苦相。
"什么？"洛朝颜气得跳起来，夹手就要将粥夺过来。
"不要。"蒙优法连忙伸手护住眼前的粥碗，"虽然它不好吃，"优法轻轻握住朝颜的柔荑，"不过在我心里，任何佳肴美味都比不上它！"
"蒙优法......"
"朝颜，你现在心里爱的人，是我吧？"
"我......"
"先不要说！"蒙优法的手指封住她的唇，"后天再告诉我！那天是我的生日！"
"容涣？"端碗出去的朝颜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之后叫道。容涣这阵子踪迹全无，希辰为了他还担忧了很久呢。奇怪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想到他冷血杀手的身份，洛朝颜心中一紧，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此时蒙优法重伤初愈，肯定是禁不起他一下子的。
"你还有心情和你的男人卿卿我我，约拿的命都快没有了！"容涣铁青着脸，将她扯到暗影遮蔽的角落。
洛朝颜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不由紧张起来：
"你在说什么？希辰明明好好的，我昨天还见到他了！"
"你知不知道，约拿没了黑玉，随时会死！可是，他却拿出来救了蒙优法！"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你一定在骗我！"朝颜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瓷碗失手跌落。
"所以我最讨厌女人了！除了碍事之外什么也做不成。"容涣在它摔得粉碎之前伸手接住，"我为什么骗你？亏你还是他的好友，他病得那样严重你却一无所觉！其实就连黑玉也无法彻底治好的病。约拿就是因为不愿意再拖累他哥哥，才离开东都的！"
"......"洛朝颜什么也说不出来，是啊，希辰好像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没有了从前的高傲淡然，还总是说些奇怪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句句都像是诀别。
"现在只好让我去杀了蒙优法，用它的血来为约拿续命！"
"不要！"朝颜闪身挡住他的去路，"求你不要！"
"你想要蒙优法活，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希辰死？"
"我......"朝颜颤抖如风中的枯叶，张开的双臂缓缓垂下，玉颊上的泪像决堤的江河恣肆不止，"我不能选择。真的不能......你先杀了我吧！"
容涣也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他知道我为他这么做，约拿一定会比自己死了还难受。其实现在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救约拿，蒙优法也不用死。"
"真的么？是什么？"朝颜精神一振，擦干眼泪问道。
"就是找到这世上另一块黑玉石。"
"另一块黑玉石？"朝颜脑中闪过上次和蒙优法在废宫中所见的密室，依稀记得当时那被保存的女人身上，有一块光华灿烂的黑色玉石，就和那天希辰拿出来的一模一样。
"听说那另一块黑玉就在这西都皇宫之中。"
"你怎会知道这件事？"洛朝颜疑惑地问。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容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他遇见那个神秘女人的事。其实他是在赶往东都的路上遇到那女人的。她自称是女神，对他说出了许多旁人根本不会知道的往事，并预言了神魔两国的战争以及希辰将遭遇的事件，起初他并不相信，但她说的每一件事情都相继应验了，包括蒙优法会陷入危险中，希辰会失去黑玉石......容涣终于还是兼程赶回了西都。说到底，他还是不能放下约拿不管，这可能是为了那唯一的目标生存着的少年心中，最后一块柔软的地方。
"时间不多了，你到底帮不帮我？"如果不是因为希辰有难，他绝不会放下追寻叶风情而折返西都的。
"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去把这块玉偷出来救约拿，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在皇宫里呆了这么久，我希望你为我带路，可以省掉不必要的麻烦。"
"你不要去！"朝颜了一把眼泪，知道容涣向来杀人不眨眼，担心他在那里撞见优法的父皇也给杀了，定神道，"我知道在哪儿。我一个人去。你在宫外等我！"
"你一个人？"容涣大不放心。
"我和你一样想救希辰啊！放心吧，那里一向没人会去的。"
望着容涣远去的背影，洛朝颜全身的力气都仿佛随之远去。此时就晕倒该多好呢？可自己现在偏偏如此清醒。她还从没有试过像现在这么痛恨安排了一切的命运。
谁说过爱只是梦境，为什么，这心碎的感觉好像失去了整个人生！
蒙优法，对不起！如果你知道我这样做的话，一定会很受打击吧？就算是我的话，你也不能原谅吧？真的不想再从你的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你来魔族，就是为了这块黑玉？"蒙聿冷厉的紫眸仿佛能穿透洛朝颜的心。
洛朝颜一震回头，一脸阴沉的蒙聿正站在自己身后！
"不是的！大王！"洛朝颜后退了一步，拼命地摇着头。
蒙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以为，可以听你叫我一声父皇的！"蒙聿温柔地凝视着水晶棺中的女子，那蔷薇花般娇艳的颊边挂着一朵甜蜜幸福的笑意，纵然已经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依然鲜活如花丛中小憩的公主，好像随时都会睁眼醒来一般。当年英武的少年已两鬓如霜，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紫眸中海般的深情，他们之间的爱情，已在她微笑逝去的一刻凝成永恒。
"你知道这块黑玉保存的，是谁的身体么？--她就是优法的亲生母亲。我这一生刻骨铭心地爱着的女人！这件事，连优法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原本不该让你活着，但我了解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我不想伤了优法的心。你走吧！永远也不要和我儿子见面了！"
蒙聿一句话等若盼了她死刑。心像撕裂一样痛！她不可能和蒙优法在一起了！真的不行了！可能永远不能和他相见，可能永远不会再看到他的微笑，可能......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确定，她对那个紫眸男人的爱！不知不觉中，蒙优法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激烈的、温柔的、慵懒的、愤怒的......有关这男人的一切都已融进她的生命。
"大王！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朝颜拉着蒙聿的衣袖哀求，眼泪纵横的玉容一片惨然。
"求你，不要告诉优法这件事！您就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吧！这样他虽然也会伤心，却不会失望......"朝颜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他又怎会相信我的话呢？优法那孩子是真的很迷恋你。"
"我会让他相信的！我会的！"朝颜万念俱灰地说道，忽然从袖内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胸口扎去。
蒙聿也是一惊，幸而两人距离很近，还来得及出手援救。
"真是这样伤心的话，又何苦要做这样的事？所谓爱的东西，为何总是到来不及的时候才会被发现呢？"蒙聿凝视着锋刃上的一点鲜红缓缓说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如果没有这块黑玉，希辰就会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洛朝颜掩面哭倒在地。心口好像被开了个大洞，此时不断灌进烈风，难受得只想尽情地哭到死为止。这么痛苦呵！为什么还要活着？
"刚刚你说，你要黑玉石为了救一个叫做希辰的人？他是谁？"蒙聿露出注意的神色，该不会是......
"他是烈希辰。在东都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友。也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烈希辰？神族的二皇子？"真是那孩子！
蒙聿的神情阴晴变幻，像是极为矛盾，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你起来。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爱我儿子优法么？"
朝颜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此生竟会有这样多的眼泪，像是不会枯竭似的。
"爱。我爱他！"
"如果你真的爱我的儿子，想要和他在一起，你该不会放弃这最后的机会！"蒙聿抓住朝颜的肩，眼神中的凝重让她一阵紧张。
"你要为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不但不反对你和优法，还把这枚黑玉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在这件事情办成之前，不管优法怎么误会你，你都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因为此事关系到神魔两国的未来，若泄露出去，最先遭殃的就是蒙优法和我。那样的话，你们是注定没有未来了。可以答应我么？"
朝颜抹掉眼泪，已经只晓得点头了。
"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在我心中二十多年了。其实，优法并不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儿子。"
"嗯，这我知道。"
"你知道？"蒙聿一愣。
"连蒙优法和优纱公主也都知道了。是萨兰拓告诉优纱公主时，被我和优法无意中听到了。"洛朝颜简单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听得蒙聿将信将疑，不过此时他已无暇去追究了。
"那你又知道优法的母亲到底是谁么？"
"这个，"洛朝颜望了望棺中的女人，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他的母亲也是神族当今的皇帝烈唯征的母亲。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就是当年你伯父洛存义将军曾经追随过的人。"
"你，就是先皇的双胞胎兄弟聿殿下！"洛朝颜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来。
第三十二章
二十三年前
"江山、财富、荣誉、尊严......统统都可以不要......但是，我离不开怀雪。"
"啪！"一记耳光重重掴在他的脸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你亲哥哥！今天，你竟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哥！对不起，早在怀雪嫁给你之前，我们的心就已经彼此相属了，怀雪是因为把你错认成我，才嫁给你的。等我们再相见的时候，她已经是你的妻子。我们俩也曾经试图忘记，可真的不行啊！"烈聿温柔坚定地回望着身边脸色苍白的女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弃我们，我们也一定要在一起！"
"你说，你们暗中在一起多久了？"
"很久了！"莫怀雪的语声一如往日的轻柔动听，此时却残忍得令烈幽心碎，"烈幽，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只可惜，我的心早已给了烈聿，我欠你得情，只有来生再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