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再次回到身边的人儿伤痕累累,竭尽所能的使他睁开眼睛......段玉却因为自惭形秽,选择失忆来拒绝樊禛祥的关怀。
看着段玉明明心底已有了自己,却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樊禛祥虽怜他,但往事不能重演──他不能再懦弱,他是他抱回的人儿,命合该就是他的!就算强取豪夺,这次说什么也要人儿承认自己的心意,承诺他的生命。
......
《卖油郎》中,摘星楼小倌段玉究竟情归何处?万勿错过!
10
一幅绣画引起陆家人的高度关切,陆老奶奶遣退所有仆佣,厅堂之上只剩下媳妇、孙儿和孙儿媳,还有亲家--樊禛祥。
樊织云前阵子归宁,便已得知段哥哥在她的新婚之日做出傻事,且被沈四赶出布庄,当晚投河......
此事,她至今尚未对老奶奶和婆婆提起,事关陆家的一段陈年往事,她由相公的口中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遂恍然大悟段哥哥遗留下的一幅绣画暗藏玄机--
精致的绣画搁在桌上,厅堂之上寂静无声,陆老奶奶手捻着一串佛珠,喃喃念着经文来安定心魂。
陆夫人黯然地垂首不语,回想媳妇在婚后所送的见面礼,她登时昏迷不醒人事,当场吓坏了一家子人。
陆三少紧握媳妇的手,给予她精神上的安慰。"别苦着一张脸,我会心疼。"悄声在她耳畔说着,很满意,她一瞬羞红了耳根子。
府中的女人每天愁云惨雾;老奶奶后悔、娘亲自我苛责、连他娶过门的媳妇儿都像死了相公似的--他是"病得不轻",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不这样,哪能娶到这自卑又害羞的小女人。
她忘了他们俩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去杂货铺买绣线,怎知踏出门外就和他撞成一块,她尴尬地从怀里跑开却又跌倒,待他上前扶她起来,她竟在哭,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被揍一拳--
大舅子当他是戏弄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冤枉唷......不过,这一拳没白挨,他发誓要抓她来当赔偿,就在他看见她一瘸一拐地依偎着哥哥离开以后。
于是他开始装病,派自个儿的人出去放风声消息:以讹传讹陆家男丁不旺,早死的诅咒传遍大街小巷,正符合他上有两位兄长早夭的事实。
于是,没人敢答应老奶奶派人到处提亲的婚事。他可不想娶老奶奶以往为他找的媳妇儿,千篇一律都是浑圆有肉的女子,抱也抱不动,他还得担心自己会被压死。
老奶奶妄想陆家男丁在他这代兴旺,也不能将他当种猪似的,到处推销,真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
他若不耍点小手段,怎能令家中的女性长辈妥协他妄想娶谁过门;与其娶八竿子没打过照面的女子,天晓得他的婚姻幸或不幸?
不愿步上爹的后尘,奉命成婚的姻缘到头来是以悲剧收场;娘守寡、爹因受不了刺激而亡,导致这局面的是家中的老奶奶还有娘。
陆三少不禁摇摇头,想到家中长辈当初做了一件胡涂事,活生生地拆散一对有情人。
当年的自己还小,依稀记得爹有娶妾,且带回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俩的年纪相仿,但甚少玩在一起,由于娘亲的阻止和老奶奶的作梗,他被灌输的观念是,外来的哥哥是杂种。
约半年后,老奶奶和娘趁爹离家经商,遂将小娘和哥哥赶出陆府,从此失去下落。
待爹经商回来,老奶奶和娘骗爹说小娘偷人,爹因受不了刺激而日渐消沉,不出几年就病死。尔后,娘才开始后悔,老奶奶从此吃斋念佛,广积阴德,这些事都是等他成年后才知详情。
陆老奶奶欲找回陆家另一血脉,于是将当年往事娓娓道来。
她后悔当年做的亏心事,害人害己害死唯一的儿子,"好亲家,听我那乖孙媳妇儿提起,我那孙子在你身边是么?"
她想带人回来认祖归宗,弥补对他的亏欠。"我还记得那孩子生得就像他娘,他们母子俩流落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如果他们愿意回来......"
"来不及了。"
樊禛祥瞬也不瞬地杵在桌旁,凝视那幅手工精致的绣画,画中的一对男女是陆三少的爹和段儿的娘,这是段儿做傻事之前存心留下的身世由来。
霎时忆起他每回听见陆家人之际,那凶恶的语气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懑。
陆三少偷觑着家中两位长辈的反应,果不期然都惨白了脸色;娘内疚、老奶奶吃惊。
"他们母子俩仍是怨我么?"她不是没想过派人找回,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就这么搁着多年。
若不是这幅绣画,她甚至连提的勇气都没有。
默默地求神拜佛,庇佑那对母子在外一切均安,为了消除一身孽障,她开仓赠粮,造桥铺路,发愿行善,希望老天爷保佑陆家男丁寿命长久、子孙延绵。
"老奶奶,段儿离开了,我会继续找他,直到找到为止。请你们善待云儿,也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将来,云儿生下的男丁,其中一个必须姓樊。"
陆夫人抬起头来,情绪激动地问道:"亲家,我们答应的事一定做到。但你说他离开了是什么意思?"
当年,因为她的妒忌而不容相公执意纳妾,婆婆则不允相公娶青楼女子回府,于是她与婆婆想出一计拔除眼中钉、肉中刺。事隔多年,她才体会当年争的一口气到头来都成空。
她虽为正室,但相公早已和青楼的女子相恋多年,若不是碍于门第观念,这位置根本就不会属于她。
现在,她就怕外边传言的诅咒成真,陆家的男丁都早死。
此事也攸关着她唯一的孩子,她作恶,孩子在这两、三年来的身体虚弱,似报应。
陆夫人不断扭绞手绢,屏息等待确实的答案。
樊禛祥将视线落在妹婿身上,思忖他分明是丢下这问题要他告知两位长辈事实。
敛下眼,樊禛祥沉思了会儿,仅道:"段儿离开了,我不知他的下落。"
漠然地走去开启大厅的门,樊禛祥不愿多待片刻,身后传来陆夫人的啜泣声,他头也不回地踏出厅外。
一心想着--别人不要的,他要;别人不希罕的、他希罕;胸口再度发烫、发热,只因思念......
※※※
时光悄悄流逝,段玉已不知究竟在此地待了多少日子,几乎丧失了时间概念,被傻女孩窝藏在废弃屋内,他渐渐接受傻女孩的陪伴。
虽然得忍受她很啰嗦地重复一堆废话,看着她玩杂七杂八的破铜烂铁当扮家家酒,待玩腻了,她便会黏来身边取暖,睡得像是无忧的孩子。
仔细瞧她拭净煤灰后的五官挺讨喜;鹅蛋脸镶嵌着两潭水灵灵的眼眸,很小巧的鼻子和粉红的樱桃小嘴,粉嫩的脸颊似能掐出水,黏人的举动虽令人吃不消,但她彷佛当他是唯一的依赖。
养伤的这段时间,他的情绪趋于平缓,也渐渐接受丑陋的自己。由于没有药物帮助,他伤势复原的情况并不理想,加上时常被傻女孩无心的举动撞着或压着,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口,往往又破皮渗血。
他并不怪她粗鲁,知她傻,对她的容忍渐渐变成了习惯,甚至是喜欢让她靠上身来,不带任何男女之间的复杂情感,单纯地当她当是妹妹一般。
很傻又可爱的妹妹......却有一个糟糕的爹!
每每听见废弃屋外传来男人的吼叫,他就有股冲动想出去杀人!
段玉的脸色愈来愈阴沉,低头细凝她的脸颊有明显的五指印,就恨不得半死不活的自己有能力为她出头,替她挡下男人的怒气与拳头。
半夜,他无法忽略她的哭泣隐隐传来,似魔音穿脑般地令他几欲发狂--
他恨自己这般窝囊,焚伤的左腿无力且萎靡,无疑自身难保。他可没蠢到不懂得衡量利害关系;自己若被男人打死是无所谓,万一累及她遭受更严重的伤害,以后谁会护着她?
暗自盘算不再让傻傻的她继续受侵害,段玉从这废弃屋内找出一把农务锄具,藏在所睡的稻草底下,且趁着男人出外谋生之际,他走出废弃屋外,观察这附近的地形。
废弃屋并未和主屋紧连,约隔几呎,彼邻的邻居距离也颇遥远,难怪无人发现男人禽兽般的行为,任傻女孩在半夜叫破了喉咙都不会被人听见。
遑论男人警告傻女孩不许乱跑或亲近邻居,即使她不听话,邻居对于一个蠢傻子说的话,又有几人肯搭理。
潜入主屋,他从未见过这么凌乱且肮脏的屋内,仅有一些简单的木制家具,有间厨房和两间卧室,东西堆得乱七八糟,只能以脏乱来形容。
其中一间卧室的木板床下堆了几个空酒瓶,可想而知男人嗜酒如命,回到家就对傻女孩发酒疯......真是令人作恶!
此刻,段玉惊觉自己虽丑,仍比那禽兽般的男人好太多。
瘸着腿,他略显困难地移动步伐,傻女孩紧跟在身后,小嘴吱吱喳喳地碎念要他小心,呿!
她就怕他跌死,啥也搞不清楚--他是为谁活得这么累。
把握时间,避免被男人回来时候逮个正着。段玉匆匆拿了几件衣物,同时不忘找寻屋内是否有针线之类的玩意儿。
所幸,傻女孩死去的娘会做女红,他东翻西找之下,终于在角落的衣柜底层翻找出几块碎布和针线。
离开主屋前,他回头检视屋内,思忖喝醉的男人不易察觉少了些什么,傻女孩就怕没伴,也不会透露出他的存在。
段玉仍是对她交代,"别让爹爹知道我来过。"
傻女孩点点头,一味地担心他会跌倒,催促:"要赶快躲起来,别让爹爹看见。"
段玉被她拖着回到废弃屋,又听她碎念了一大串话,尔后她爬来身边窝着睡着。
在曝光不得,且无救援的情况之下,莫名地想起樊爷......想着他的身影魁梧高大,想着他健壮的手臂绝对可以痛揍男人一顿,想着他可以令人放心的依赖......吓,乍然惊觉--他在想什么蠢事!
蜷缩着身体,他紧拥着这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到非常重要的"牵绊",下颚靠在傻女孩似一堆稻草般的发,脑海依然想着樊爷忠厚老实的脸,略显刚正的轮廓,温和的笑容,予人安心的感觉......
闭上的眼睫渗出两行泪,无言的,他想着有许多事,一旦做出便无法再挽回。
夜晚,段玉安静地等待傻妹妹偷偷摸摸的带食物来,废弃屋内昏暗,虽看不清楚她甜甜的笑靥,塞来手上两颗馒头传递了她给予的温暖。
段玉顺手将她拉来身边坐,问:"爹爹睡着了吗?"
傻女敛起笑容,抬手揉揉发痛的手臂,咕哝着:"爹爹睡着了......"紧挨着伴,她不想回到有爹爹的地方。
她揉揉湿润的眼角,紧揪着他的衣裳,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泄漏了害怕黑夜来临。
隐约察觉她的异常,段玉顿时毫无胃口,啃到一半的馒头一瞬在手中捏皱。
深吸一口气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压抑着一股愤怒,他真恨自己在此刻必须忍气吞声佯装什么都不知情。
如此一来,是否会好过一些......
伸手环住她纤瘦的肩膀,无言地安慰,也同时犹豫着是否该等身体好些才带她离开。
他必须顾虑这身伤能否禁得起外面的风雪、能否养活她、能否逃离得远些不让人将她带回......
恼人的问题令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紧闭着眼,心里发誓一定会带她离开,一定会。
"傻女--"
赫然由外边传来的怒吼,一瞬吓醒了互相依偎的两人。
"啊,爹爹叫我。"傻女立刻爬离稻草堆,前方的光源映像出一道人影,"爹爹......"她惊慌失措地叫。
段玉瞠然吃惊,将手伸到稻草堆底下,一瞬握紧生锈的锄头,心脏怦怦怦地跳,就怕被男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又死来这里,去他娘的!还不快给老子过来!"男人粗声恶气地吼叫。摇摇晃晃的身子移动上前,探手揪住女儿的手臂,拖往屋外。
"啊......爹爹......"傻女孩怕得要死,怕被打,怕爹爹发现她的伴,整个人娇弱无助地任爹爹拖回主屋。
无须多久,由远而近的尖叫再度传来,段玉紧捂住双耳,闷掉那熟悉到令人心痛的声音。
时光彷佛回到从前,尘封的记忆渐渐开启,男人的喘息令人作恶,喉头涌起酸气,他跪在地上任五脏翻腾,片刻后,段玉随手擦去残留嘴角的污秽,冷冽的眼神隐含杀机,愤怒地抄起锄头,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走出废弃屋外--
不再顾虑,恼人的现实问题统统丢到脑后,屋外寒风彻骨,段玉浑身颤抖,脑海仅存的念头就是杀了那该死的禽兽!
悄然进屋,朝着那罪恶的根源接近,冷眼瞧男人覆在傻妹妹的身上,段玉站在床边,高举锄头狠狠地往下砸--
"唔......"男人闷哼一声,别过脸来的刹那,圆瞠的眼瞳映入一张半人半鬼的可怖脸孔,"鬼......鬼......"他的身子一软,陷入昏迷。
"啊--啊--"
惊声尖叫回荡在房内,段玉丢下锄头,把衣衫不整的傻妹妹拉下床,命令:"快走!"
傻女跌落下床,坐在地上全身抖啊抖地不知所措,"爹爹......爹爹......"慌乱的眼神瞄着床,仰起来的脸庞煞白,傻了。
"爹爹睡着了。"段玉立刻捡起地上的长裤,急忙地为她穿上,随手抓来两只鞋塞回她的脚,刻不容缓地将她拉起,直拖往房外。
回头注视该死的男人醒来没有,他用锄头柄敲昏酒醉的禽兽,可没在傻妹妹面前打死那禽兽。
"我马上带你离开这儿。"
"好......不然爹爹会打。"她害怕被爹爹打,很听话地揪着伴,两人一路跌跌撞撞的逃出门外。
段玉踅返回到废弃屋内,搜出稻草底下的包袱,另有一袋是他特地留着没吃的馒头,早已未雨绸缪此乡下之地距离城里的路途遥远,干硬的馒头可以果腹,两人不致饿死在外。
寒风侵透粗布衣衫,段玉冒着可能冻死在路上的危险,也不愿留在这污秽之所。
紧紧牵住她发颤的小手,陷入雪地里的左脚隐隐抽痛,望着前方漫天飞雪,举目无亲,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与包袱,茫然地走一步、算一步。
走至天亮,段玉不敢贸然向人求助或借住一宿,担心这村庄的人认识傻妹妹,万一去通风报信,他带着傻女逃跑将功亏一篑。
路经另一村庄的小市集,他尽量避人耳目,吩咐傻妹妹将衣裳拉紧,甚至以外袍来遮盖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他则披头散发,遮掩了半毁的容颜。
段玉神经紧绷,处处提高警觉,不论走到哪,傻妹妹倒也乖巧地跟着,偶尔碎念要他小心别跌倒,甚至主动帮他提包袱。
"我们要去哪儿?"傻女偎着伴,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问题难倒了段玉,闭口不语许久,待两人离开市集后,他弯身抚着几乎快没知觉的左腿,拧眉思索该如何去何从?
"你好痛吗?"傻女蹲下身帮他揉脚,好生担忧他像以前一样一直睡觉怎么办......
"要陪我说话,不要睡觉好不好?"她仰起脸来,可怜兮兮的眼神令人心下一揪。
段玉咬牙强撑起身子,安抚道:"我不会睡觉。"天晓得他有多累,此刻只想赶快找到一处地方休憩,饥肠辘辘,他拿出一粒硬馒头给她果腹。
"你不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