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僖瓜团子
僖瓜团子  发于:2010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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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 001

  郑则越和其他学生会的人抱著一堆新生资料穿过学校中庭的时候,忽然遇见一帮不良少年。领头的少年顶著一头明晃晃的金发,校服敞开著,露出里面花里巴啦的T恤,底下的牛仔裤破了洞,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肌肤。城中是全国有名的学校,一向学风严谨,学校里倒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混混,书记向晚皱了眉头,在郑则越耳边低声说,“这该不会是我们的新生吧……”
  郑则越摇摇头,脸上淡淡的,没什麽表情,似乎也没有想要过去问问那一群人的意思。向晚却有一点担心,就又过去附耳说,“会长,我看去问一下比较好……”
  “说什麽呢,恩?”
  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把向晚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那个金发少年挑衅的眼睛。向晚看他上挑的眉眼,白皙的肤色,薄薄的嘴唇,长得简直比女生还漂亮,可偏偏一脸的戾气,好像一天不打人就会手痒似的。向晚是个超级乖宝宝,这样近距离被人瞪著,忍不住就有些无端的害怕,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见郑则越说,“我们没有说什麽,你让开好不好?”
  少年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刻薄的笑容,“怎麽,学生会长见不得我们这样的小混混?我们怎样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犯不著这麽讨厌我们吧。”
  郑则越也不看他,越过少年的肩膀看看他身後的人,嘴里说,“他们恐怕不是吧。”
  少年一挑眉,嘻嘻笑,“看不出来会长这样好眼力。没错,他们都是我初中时的兄弟。我考上城中,大家都来跟我道贺,我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带他们来城中参观一下。”
  向晚一听气了,也不去理会那帮人凶恶的眼神,开口喊,“同学,开学典礼就要举行,你还不去会场?还有,你有没有看学生守则?我们学校是不许外人随便进来的!”
  “好了啦,学长,凶什麽。”少年无所谓地耸肩,“我没有让他们随便进来啊,我都让他们从正门进来的。”
  “你!”向晚气极,正要打电话叫保全过来,郑则越却拦下他的手,低声说了句,“算了。”向晚看向郑则越,露出不解的表情——会长一向最致力於维护学校的学风和安全,这样危险的校外人士,他从来都是叫保全来处理,这一次是怎麽了?
  少年呵呵笑一声,“会长,你可给足我面子。”他领了那群人趾高气扬地走过学生会的人身边,郑则越一直微微低著头,少年看看他,忽然伸脚踹了他膝盖一记,郑则越吃痛,终於抬起眼诧异地看向少年,少年却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会长,我以为你不会动呢。”说完哈哈笑著扬长而去。
  向晚简直气得快疯了,拉著郑则越问,“会长,怎麽回事?难道不叫保全来?他那样侮辱你——”
  郑则越摇摇头。他看著手里的新生报表,半晌说,“去做事吧。”
  城中的高一新生入学仪式在城中风光明媚的後园举行。时值九月,正好秋高气爽,满园的雏菊像漫天的星星,女生们的眼神却更多地集中在在高台上朗读欢迎词的学生会长郑则越身上。无论是他瘦削挺拔的身材,眉清目秀的长相,或是无比优秀的成绩,都让所有的女生倾倒。很多女孩子都大胆的承认,她们是为了郑则越,才来考这所学校的。
  可惜,今年郑则越已经高三。想要见到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新生仪式结束以後郑则越回到学生会室。副会长习悯之和向晚随他一起走进去,习悯之笑著调侃郑则越,“会长,学校一定不愿放你毕业,你一毕业,城中的生源就要少好多。”
  郑则越微笑,“我毕了业,就留你当顶梁柱。”
  习悯之夸张地耸肩,“我可少了会长那样一呼百应的本事。现在世道不同啦,以前我这种花花公子型最讨女生喜欢,偏偏现在的女孩子居然喜欢面瘫。”
  “会长又不是面瘫。”向晚忍不住插嘴。
  “知道知道。”习悯之过去捏他的脸,“不只面瘫,她们还喜欢小孩子一样的,容易激发女性天生的保护欲望。”
  郑则越不去理会习悯之和向晚每天重复一千遍的打闹,默默地收拾了东西,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出了一会神,忽然说,“我先回去了。”
  “嗯?”习悯之愣一愣,想想说,“也好,这几天你累了。下午你也没有什麽事,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也是好的。”
  郑则越推给习悯之和向晚不远处桌面上的档,又给他们吩咐了几句,拿了东西回家。他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别墅,闹中取静,景致和便利度是没得说的,但是自然价格也很高昂。然而郑则越的父亲是本市有名的商人,家中富裕,才买得起这样好的地段。他的母亲早逝,父亲在他初中时另娶,後母陶允待他很好,郑则越也就没有什麽怨言,总之父亲过得开心如意就已经足够。只是……
  郑则越回到家里,看见金发的少年随便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不由皱一皱眉头。
  “……齐暄。”
  叫作齐暄的少年听见声音,转过头看看他,又把头转回去对准电视机,嘴里淡淡地说,“回来了?我妈在楼上整理东西,她把我带过来,说要麻烦你点事。”
  郑则越也不说话,只把手上的东西在玄关放下了,正默默地换鞋,又听见齐暄在那里说,“膝盖痛吗?”
  郑则越一怔,才反应过来齐暄是在问他下午的那一脚。他摇一摇头,又想起来齐暄是在看电视,看不见他的动作,才开口说,“还好。就算那时候痛,现在也没有感觉了不是吗。”
  齐暄冷笑一声,“怎麽,你这样说话,是在抱怨我了。不过你们那种优等生的脸色,真是怎麽看都不够。你是他们的头,我不赏你一脚,在我兄弟们眼前,面子上怎麽过得去?”
  郑则越一向听惯齐暄的冷言冷语添油加醋,这时也不去申辩,拿起东西越过齐暄坐的地方,齐暄却又在他身後说,“别给我看这种面孔。你以为我喜欢看见你?”
  郑则越顿一顿,还没有说什麽,陶允却从楼上下来,看见郑则越就笑著说,“小越,你回来啦。”
  郑则越眼角瞥到齐暄为那一声“小越”故作呕吐的怪样子,也不去理他,向陶允扬脸微微笑,“阿姨,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我带暄暄过来。”陶允走到郑则越的面前。
  陶允在嫁给郑则越的父亲郑午之前,也有过一段婚姻,齐暄就是她的儿子。她并不爱齐暄的父亲,常年不在家里,可眼看著齐暄越长越大却对她越来越疏淡,陶允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把儿子应该有的母爱给过他。离婚以後,齐暄的父亲也再娶了,把齐暄一个人撇在一间小小的公寓房里面,陶允处於内疚,对齐暄总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溺爱得过了分。幸好郑午并没有介意,还和陶允一起把齐暄当作儿子来看代,只不过齐暄并不领情。
  郑则越和齐暄在两年前认识。那时郑则越刚考上城中,齐暄则在上初二。陶允第一次把齐暄带到郑家来,出於礼貌,郑则越把齐暄带到自己房间,正想著拿什麽东西来送给这个弟弟当见面礼,齐暄却在他背後冷冷说,“你这人看上去真是恶心。”
  郑则越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嘴里说,“什麽?”
  “我说你恶心。”齐暄眼睛眯著,看上去有些同年龄不太相符的凶狠,“别装了,装什麽乖宝宝,你不累啊。”
  郑则越从小教育良好,听了齐暄的话也不生气。他知道齐暄挺恨他的,别人的父亲把自己的母亲抢走了,有谁会不恨呢。讲话冲一点也不相干。
  “我这是性格。”郑则越颇为耐心地同齐暄解释,“天生的。”
  齐暄“哦”了一声,表示理解,“天生的面瘫哦。满稀罕的。面部肌肉神经组织坏死麽?到了什麽程度了?”
  郑则越好脾气地不和他一般见识,齐暄却似乎愈加喜欢和他抬杠,说三句话两句话里都夹著刺,讲话活像在特种部队里训练过。发展到後来,也许齐暄觉得在口头上骂人还不过瘾,就变本加厉,时常对郑则越做点动作,有时推搡他两下,有时踩他一脚,郑则越忍著痛,也不去管齐暄。
  他这个人真的是好心,又加上替父亲担负的罪恶感,总是觉得欠了齐暄什麽。如果齐暄骂骂他推推他可以消掉母亲被人抢去的气,郑则越就觉得那也没什麽。好像今天,就算齐暄当著众人的面侮辱他,郑则越也可以当作什麽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心里闷闷的,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齐暄都体会不到他的苦心。
  而齐暄一心一意地以为,郑则越只是装好人。
  所以他越发地讨厌那个常常淡淡地看著他的郑则越。
  “小越啊。”陶允拉著郑则越说,“暄暄考进你们城中,你是学生会的会长,请你一定要多照顾暄暄一点。”
  郑则越微笑说,“当然。”
  齐暄却坐在一边冷冷地说,“人家可忙得很,管不了我这种小老百姓。”
  “暄暄,你不要任性了!”陶允轻声斥责儿子,“小越很关心你的!你中考前,小越不是还帮你温习功课?”
  齐暄耸耸肩,不置可否,“是你硬拖我来的。”
  “是啊。”郑则越在一边帮腔,“齐暄很聪明的,只是平时不肯用功。那段时间他用功得很,我只是在旁边监监督而已,都没帮上什麽忙。其实没有我也没关系。”
  “小越,你千万别这麽说。”陶允诚恳地拉住郑则越的手,“暄暄不愿学好,都是你在旁边监督有功。我现在心里想啊,高中功课紧了,也让你多带带暄暄,我和你爸说过了,他也同意让暄暄到我们家来做功课。你看行不行?”
  齐暄皱起了眉毛。“有必要吗?”
  陶允坚决地点头。
  郑则越自然是没有意见,齐暄的眉毛却越皱越深,终於把手上的零食望桌上一摔,大跨步地走出了郑家。
  接下来的几天齐暄都没有再到郑家来。郑则越想他大概真的是讨厌看到自己,初三时天天和他相对已经有够齐暄受气,何况现在居然又要和他在一块儿。但是齐暄已经读高中,人长得那样大,总有一天对他的成见会少一点——也许吧。
  有一批高一新生入校,郑则越也很忙,就也没有时间受陶允的委托去齐暄的教室看看他。差不多隔了有一个礼拜,郑则越再和习悯之拿了文件越过中庭的时候。忽然迎面遇上正走过来的齐暄。他又穿得随便,敞开的校服里是一件印著骷髅头的黑T恤,配著他的耳钉唇钉,看上去著实狰狞。这次他倒是一个人,仰头看著天,完全不看著前面的路,好像就预备这样随便撞上一个人,然後把那个人揍上一顿。
  郑则越心里苦笑。他现在倒是很清楚齐暄的想法。
  习悯之也看到齐暄,不过他并不像向晚那样好管閒事,常常不去理会这些人,正要偕同郑则越绕过这个气焰嚣张的少年,却见郑则越向那个少年兜头走过去。“会长?”习悯之困惑地轻声喊。
  齐暄终於也看见郑则越,停下脚步,冷淡地看向他。郑则越回头向习悯之摆摆手,示意他先走,习悯之虽然心里疑惑,也只好撇下郑则越走开。
  “有事?”齐暄转过头去看花园中央的喷泉。
  “阿姨说这几天你都不在家里。”郑则越皱眉,“你去了哪里了?”
  “不过和我兄弟们聚一聚,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齐暄冷笑,“她反正也不是我妈了,还装得好像很关心我似的,真是无聊。”
  郑则越一怔,“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的母亲。”
  齐暄挑起眉,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来,“你也不是我的什麽人,不用那样管我。我高兴做什麽就做什麽,我过我的,你们过你们的,不是很好吗?”
  又来了。郑则越以为齐暄长过一岁,多少会懂些事体,现在看来他却依然像从前一样偏激。“阿姨真的是爱你的。”郑则越苦口婆心。
  齐暄索性不理他,自顾自地盯住那边水珠四溅的喷泉。
  不过齐暄肯听他讲话,而不是迳自扭头走掉,郑则越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你今天来我家吧,我可以帮你……”
  “你也不要擅自主张。”齐暄冷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什麽东西?我考进你们学校,你以为你是学生会长,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郑则越,别人崇拜你,我可是嫌恶你嫌恶得要死!回家照照镜子再来和我说话吧!”
  齐暄陡然之间勃发的怒气让郑则越吃了一惊。但是幸而他已经习惯这样的齐暄,也不会被他可怕的表情吓到,只是只能够眼睁睁地看著齐暄走远,这多少让郑则越心里有些挫败。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喜欢齐暄,又一心觉得他可怜,如果齐暄愿意和他好好相处,那简直是郑则越的美梦了。
  下午放学後郑则越去齐暄的教室找他。他原本也已经作好齐暄不在教室里的打算,没想到齐暄却乖乖地没有早退——他正趴在最後排的桌子上睡觉。有女生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郑则越,小小地欢呼一声,走近来说,“会长,有事吗?”
  “嗯……”郑则越微笑,“麻烦帮我叫一下齐暄。”
  女生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想来齐暄的混混形象已经根深蒂固,自然没有人会把学生会长和齐暄联系在一起。然而见郑则越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女生只好大著胆子回教室里去叫醒齐暄。
  齐暄被打扰美梦,心情已经不爽,再抬起头看见窗外面的郑则越,只觉得太阳穴都疼起来了。“干什麽?”他大踏步走出门外。
  “请你和我一起回家。”郑则越说。
  齐暄打个呵欠,“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干什麽和你回家!”
  “阿姨真的是很担心你。”郑则越觉得自己的话合情合理,为什麽齐暄就不愿听进耳,“你那些校外的……朋友,真的是很危险的人物,你就不要和他们来往了。”
  “靠,你管我!”齐暄终於忍不住向郑则越比一根中指。郑则越皱起眉毛,却依旧站在那里。齐暄也不再想理他,自己回教室拿了书包出来,绕过郑则越身边向外走过去。郑则越无法可想,只好亦步亦趋。
  “你有完没完!”齐暄终於快要走到自己的公寓楼下,郑则越却还是紧紧跟在他的後面。“我揍你啊!”
  齐暄的表情很凶狠,看上去不像是在说假,郑则越也不是没有被齐暄打过,他从小没有受过这种暴力对待,现在忍不住有些瑟缩。齐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知道郑则越这位乖宝宝没什麽打架的资本,就上去一把拎住郑则越的衣领,“再跟著我试试看。老子没什麽耐心,看在我妈份上才没有动你,小心点,别真的热火我,啊。”
  “你——”郑则越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脸涨得通红,齐暄心里一动,心里隐隐约约地冒出来一个恶劣的念头。“郑则越,你是不是想我乖乖听我妈的话,做一个好小孩,也不要和社会上的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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