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畔的爱与罚 第一部————逆旅主人
逆旅主人  发于:201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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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总算结束了。可刚吃过午饭,紧接而来的又是院里的开学典礼。
和上午一样,院长发言,教师发言,学生发言……除了地点见小人数见少,倒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开学典礼完了之后,年级主任把大家留下来,介绍了分班情况,指定了各班班长和团支书。由于全年级一共四个班,八个预备党员,正好一个班配两个,于是张勇就在全班同学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就任了于雷他们班的班长。于雷和其他三个哥们都同意,这对301宿舍今后发展的前景和同志们要求进步的愿望是非常有利的。
于雷的图书馆计划虽然耽搁了一天,但他想到白T恤男孩今天的行程应该和自己的差不多,便也释怀了。
后面的两天里,于雷除了偶尔和"工委"的同志们碰碰面,就把全部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在人文社科A到G的各区来来回回地搜索,以至于连馆员阿姨都关心地问他要找什么书,她可以帮着找。
我要找一个穿白T恤,很很漂亮很很帅气的男生,你找得着么?要你找得着现在也不在这呆着了。于雷心想然而事与愿违,你越是急着想找的东西就越是躲你躲得紧,于雷两天的守株待兔、刻舟求剑就象我们可以想象的那样,一无所获。不过这两天也没全白耗掉,毕竟他还把那本《中国哲学简史》给看完了,虽是不甚了了,却也颇能乐在其中。
到了第五天的下午,于雷明显感觉到了京大里人潮的回流。这样或者那样的男生女生,拖着沉重的旅行箱,走进了这样或者那样原本空空的宿舍楼里。悠哉自在的就餐环境也从那天的晚饭起发生了变化,在一些定点开饭的食堂里,比如学一和学五,如果去的稍微晚一点,好菜就会被抢个精光。残酷的生存环境迫使于雷要调整自己闲散的生活态度。
第六天就要开始一学期一次的选课。
选课手册已经发下来了,厚厚的一摞。手册里清楚地印了秋季学期全校几百门通选课、公选课和公共必修课的名称,课号以及选课时间地点。据师兄们介绍,只要明天八点一到,全校一万两千名本科生就会统统行动起来,赶赴自己选定的战场,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选课条第一个递给任课老师——当然,并不是每一门课都是这样。
于雷把选课手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在将近子夜十二点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几个哥们分头去选课。
回来的时候李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跟于雷说:"猜我选了什么?""你选的能有什么好课?"于雷料想这家伙肯定没干好事。
李明用手指着选课手册其中的一页,于雷凑过眼去一看:性、生理与卫生。
"哈哈,你还用得着选这个?有什么问题我指导指导就行了。"于雷笑着说。
"你指导我?我先指导指导你是真的。"李明说着就拦腰抱了过来。
于雷奋起反击,两个人在宿舍里扭作一团。林闻乐得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解说起来。
张勇手足无措地在一边站着,说道:"别打了,别打了。"
7、陈可
在图书馆和于雷第三次见面后又过了两天,陈可和同屋的三个哥们背着旅行包回到了宿舍。那张抄来的纸条整整齐齐地夹在陈可的记事本里,但他到现在还不确定该怎么使用这个"偷来"的联系方式。
陈可的一个叫刘海斌的室友家里是北京一家旅行社的,热情地招待陈可他们三个一起到京郊玩上两天,星期四跟上团走,星期六选课之前把他们送回来。陈可倒也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虽然这又意味着有两天必须和同伴们无时无刻地粘在一起,但毕竟和大家一起出游是件难得的好事。
陈可不愿意和朋友走得太近是有理由的。
绝大多数人和他现在的室友一样,在刚认识陈可的那段时间里总是对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们把陈可当成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弟弟,当成可以交心的好友,并且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不久前还对他嘘寒问暖的朋友渐渐地,渐渐地远离了他,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陈可永远不知道的原因。当陈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已经在远远的地方暗暗地指责他了,留下陈可一个人,背对着别人流下委屈的眼泪。类似的情景一再发生,陈可逐渐学会了不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伤心和遗憾,他以为这就是人世间不变的法则——人走在一起就是为了互相伤害!但只要和他们保持距离,在他们靠得太近的时候把他们推开,他就能至少在形式上和他们友好相处,能在非常必要的时候得到他们的帮助。
尽管是这样,人们依然常常指责他,尽管大多数这样的指责并不带着恶意。他们总是叹着气,缓缓地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长不大?"陈可不理解这种结论得出的根据。
他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个教过他的特级语文老师,她在给他作文的批语中写道:"我实在没法再教你了。"陈可的父亲看到了以后火冒三丈,抄起皮带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后来那个语文老师亲自打电话来解释说,她是觉得这个孩子看问题太透彻、太独特了,自己实在没东西再教给他了,若非要再给他灌输些什么那就是扼杀孩子的天分了。
陈可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不理解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不理解自己,就象他从来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对女朋友做错了什么,结果招来了那些早已习惯了的口诛笔伐。
陈可他们一起去了龙庆峡、康西草原,和一个他已经忘了名字的野长城。
他们在龙庆峡一块玩蹦极,在康西草原一起骑马和射箭。张树和刘海斌都为陈可而折服,无论是策马驱驰还是弯弓搭箭,他都是那么天生得有模有样。虽然他们总是要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陈可的步伐,但当他们看到陈可兴高采烈的样子,又都情不自禁地原谅了他。
而陈可最喜欢的还是那一段荒芜的城墙。
他不顾室友的劝告,轻巧地蹿上几百年前留下的残垣断瓦,坐在孤凄的高处,任由其他同伴们在导游的指引下象被驱赶的羊群一样走到这,走到那。
张树拿起他心爱的奥林巴斯把这个时候的陈可拍了下来。
他坐在野草丛生的城墙上,用两只手撑着,自在地驼着背。
两条腿悠闲地摆动成小小的角度,头微微仰着,眼睛失焦地对着远方。衰败的残阳蒙在他的脸上。
秋风吹动起满头的乌发,也在黄昏中染上一片令人悲伤的红色。
于雷常常独自呆呆地看着照片,看很长很长时间。他身上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都在静谧中生动如栩,好象没有一秒钟是同一个他。
这趟旅行让陈可高兴极了,他甚至一路上都在和朋友们谈天说地,晚上住在宾馆还和海斌一伙打了两圈升级,把张树他们宰得一败涂地。
陈可甚至都忘记了那个法学院大一男生的存在。
星期五晚上回到寝室,隔壁的班长过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选课手册,嘱咐他们一定赶快拿主意,明天上午八点是第一批选课的时间。
宿舍的其他三个哥们商量好要一块选一个名教授的历史类课程。
陈可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他说自己对这门课兴趣不是很大,他想选中国哲学史。显然,后者是很难激起一个金融系大一男生的兴趣的。张树和海斌都表示了极大的遗憾,并力图说服陈可和他们一起选课。
陈可用他能想到最最委婉的词拒绝了。他很想珍惜这两个朋友,所以他决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当天晚上,兴奋的陈可翻书翻到一点多,才沉沉地睡去。
中国哲学史的选课时间是在星期六的下午两点,所以陈可安心地睡了个懒觉,一直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抓起枕头边上的内裤穿上(陈可一直是裸睡的),光着膀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印有小熊图案的杯子,在牙刷上挤了点牙膏,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拿上兰寇的洁面凝露,拧开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陈可就被吓了一跳。一个高他们两级的师姐正在门口的地方站着,和隔壁的班长说些什么。陈可有些害羞,躲之不及,他以为师姐会大叫起来,至少也会红着脸扭过头去。谁知师姐倒是久经沙场,上下打量着笑道:"身材很好啊。"但当她瞥见陈可手里的兰蔻的时候,却象是看见男生裸体一样尖叫了起来:"兰蔻!"陈可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趁着还没有更多人围观的时候回屋里找了一条短裤穿上。等他系上松紧带走出来的时候师姐仍盯着他的兰蔻啧啧称奇。
"你喜欢就拿去试试吧,我觉得挺好用的。"陈可一点也没想到把自己用过的日用品赠送给别人有多么的不合适。
"真的?!"好在粗线条的师姐也没想得那么远,"这一管大概就要三四百块钱吧!""没关系的,我还有。"陈可想尽量让她别内疚太多,可在旁人听来却总有些炫耀的意味。
师姐突然冲上来抱住了陈可,她的头发扫在陈可光溜溜的胸膛上让他觉得很讨厌。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兰蔻的东西呢!"师姐放开陈可,依然非常兴奋地说,"我中午一定要请你吃饭,你肯定还没吃吧?"师姐的做派让陈可想起了开学典礼上那个令人作恶的国关大四女生。
"我下午两点选课,不好意思,我怕会迟到了。"陈可解释说。
"你选什么?我去帮你选,然后咱们一块吃晚饭。"师姐固执地一定要报答陈可些什么。陈可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不过是把用剩下的洗面奶送给她而已,用得着这样么。不过想想反正自己也不愿意去和别人挤来挤去地选课,倒不如遂了她的愿吧。陈可就在自己的选课条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宿舍电话、课程名称和选课地点,交给了师姐。
"你的字好漂亮啊!比我强多了。那你就安心在这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陈可。"师姐说完就撇下目瞪口呆的班长,捧着兰蔻和选课单扬长而去了。
陈可对班长无奈地笑笑,接着刷牙洗脸去了。
陈可从洗漱间回到寝室,见其他三个室友都已经回来了。他们早上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陈可连一点印象都没了,反正他记得有个人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知道自己的睡相是极糟糕的。
张树打量了一下光着膀子的陈可,笑着说:"看样子还没吃饭吧,早知道就给你带上来些。"另一个室友叫何进的递上了一盒曲奇问他吃不吃。
陈可摇了摇头,说:"还是正经吃顿饭实在。"陈可把短裤脱下来,换上一条LEVIS501,又套上了一件CK的白色紧身汗衫,从床底下拉出一双黑色的乔丹(不知道是第几代的),穿戴整齐,就拿上饭卡出去吃饭了。
陈可住的41楼是全校最大的宿舍楼,和42、43楼都是连通的,三个楼共用两个出口,陈可一般都往西走42楼的门出去。当他走到两座楼交接的地方,突然被拐角处42楼301里传来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仿佛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门上的感觉,接着从里面穿来了男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陈可对这样的场景很陌生,但又觉得很亲切,因为这样的声音唤起了他对那仅有的、短暂的童年欢乐的回忆。
陈可记得那时侯他父亲还在部队,当一个小小的军官,还没有开始为转业、复员之类的琐事而整天四处奔波。那个时候父亲常把陈可放在自己的腿上玩骑马,颠儿颠儿的,每次都把陈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他们住的平房外面有一口井,井前头是很大的一块空地,外婆就在那里画上八十八个琴键,跟陈可说:"这里弹下去就是DO……"祖孙两个常常就这样在一架没有一根琴弦的钢琴前面一首接一首地弹。外婆的口袋里永远装着讲不完的故事,吃不完的糖果,唱不完的歌。
还有那一群小朋友。陈可常夹在一群小毛孩里,由一个比他稍大一点的男孩子带领着,四处去探险。陈可当时最佩服的就是那个叫黑子的男孩,每天都期待他领着一支威武的杂牌军到家门口叫上自己,出发到院子后面的大草原里去冒险(陈可现在知道那里不过就是厕所前面的百来平米的野草地罢了)。
后来,陈家从那个院子里搬了出去,住进了爷爷名下的一套楼房里。后来,家里真的添置了一台钢琴,父母开始每天逼着他练琴、练字,后来又去练了篮球和声乐(声乐是作为文工团团员的母亲出的主意,篮球是怕他唱声乐唱得太女气的父亲出的主意),陈可的那一段短暂的、自由自在地寻找快乐的黄金岁月就这么结束了。
陈可把可乐从自动售货机里拿出来,冰冰地捂在手里,这几天虽不象刚来时那么热了,中午的时候却仍是暑气逼人。他到学一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在打饭了。陈可凑到正厅的橱窗前面看了看,只剩下一些烂白菜什么的。于是便走去东厢,现要了一个小炒,打了一份米饭,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吃了起来。
饭还没吃完,就感觉有只手落在自己的肩上。回头一看,是张有些陌生,但肯定在那儿见过的男生的脸。
"陈可?"男生问。
"对,你是……"陈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叫孙明,和你是一个中学的。"男生自我介绍道。
他乡遇故知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陈可笑了笑,简单地握了握男生伸出的手,请他在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我是觉得在哪见过,但实在没认出你来。""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但我们那一级出来的谁能不认识你啊?"孙明笑着说。
陈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人人都认识他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因为这总是让他联想起文化大革命里批斗大会的场景。
孙明见陈可低着头没作声,倒也不以为怪,毕竟关于这个人的性格人品在中学里就听得太多了,于是接着说:"你是和李娜一块来的吧?"陈可知道他说的是和自己一个班的同学。
"没有,高考以后我还没见过她呢。""是嘛!?"孙明显得很惊讶,那一年全市一共就考进他们三个京大的,"那你是学什么的呀?""会计。""哦……"孙明本来想陈可一定也会问一句自己是学什么的,但看着现在的情形也只好自己说了,"我在外院东语系。"他含含糊糊地用"东方语言"来掩盖他是学印尼语的这个事实。
"哦,很好啊。"陈可扒了一口饭,淡淡地说。
对陈可来说孙明只是一个脸熟的陌生人。但孙明却感觉和同乡的陈可无比亲近,尽管他在中学里和这个男生连话都没说过,只有嫉妒的分。
"你家在青岛什么地方?"孙明不依不饶地继续与陈可叙着乡情。
"在香港路那边,**园知道吗?"陈可看了看孙明说。
孙明知道那边大多是刚开发的高档住宅区,这倒是和陈可一贯的形象相符合的。他所有的东西都是高级货!这个追逐名牌的家伙。孙明很是为工人阶级感到有些不快。
其实陈可倒不是象其他人想的那样冲着牌子去买东西的。他对自己穿的用的很多牌子压根就没有概念,很多东西都是在别人看到他用了以后告诉他的。陈可之所以多用名牌,只是在他挑剔的购物环境里面(他不喜欢和人挤成一堆挑衣服),这些质量上乘,包装精美,风格简约,剪裁得体的东西往往第一个吸引他的注意力。
孙明言不由心地赞叹了两句。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你。"陈可说。
"不用了,谢谢。"孙明起身说道,"那你慢慢吃吧,我回宿舍去了。"刚走开两步,孙明又折身回来,说:"留一下联系方式吧。"于是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作业本,撕下一张纸,把自己的电话留给陈可,也把陈可的电话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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