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畔的爱与罚 第一部————逆旅主人
逆旅主人  发于:201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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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一点半,陈可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叫上了。他扭头想问于雷去不去吃饭,可于雷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手肘撑在桌子上,一脸专注的神情。陈可不想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于雷的侧脸。
他的睫毛是这样长的么。他的鼻子好挺。他的颧骨很性感……
陈可感到很满足,他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
这时于雷合上了书。陈可问他看得怎么样。
于雷挠了挠头,说道:"特……特震惊,就是、就是觉得虽然以前从来没这么想,但是又觉得它说得特别对。呵呵,你可别笑话我。"陈可微笑着看着他:"很好玩吧。以前他们老是拿学哲学的人开玩笑,其实哲学真是琢磨起来最好玩的东西了。""Philosophy就是爱智慧吧,对不对?"于雷点着头同意陈可的意见。
中午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在农园餐厅。这是新盖的一座自选式的食堂,从外面看起来有点象理科的实验楼。
陈可拿了一个三块钱的黄盘,一个两块五的桔盘和二两米饭;于雷还多拿了一个一块的绿盘,米饭也拿了一个三两的大碗。
找了个地方坐下,两人都把菜碟往对方那边挪了挪,就一边聊着一边吃了起来。
"你们搞法律的人从老祖宗开始就逗得不行。"陈可想起来一个刚看到的故事,是关于春秋时郑国的一个名家邓析的。
邓析是郑国著名的讼师,《吕氏春秋》里说郑国的人只要交一件衣服或者一条裤子,就可以跟他学怎么打官司。有一次河里发大水,淹死了郑国的一个富人,尸首被人捞去了。富人的家人去赎尸,可捞尸首的人要价太高。富人的家人于是找邓析咨询,邓析说:"不要急。他不卖给你,卖给谁呢?"捞尸首的人等急了,也来找邓析,邓析说:"不要急,他不找你买,还找谁呢?"陈可讲得绘声绘形,于雷差点把一口饭全喷了出来,连旁边坐的两个女生都跟着了笑起来。笑了半晌,于雷抬起头,久久地看着陈可,眼里满是暖暖的意味。陈可装着没看到,笑着埋下头吃饭去了。

吃了两口,陈可又抬起头来说:"要是哪天我被人欺负了,你就拿着我的裤子去替我打官司吧。"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于雷也讲了一个笑话,是他从李明那儿听来的一个模仿天津人说话的段子:"两个天津妇女在路上遇到了。
一人问:’干嘛(读第四声)去(读qi)呀?’另一人答:\’上法(读第二声)院。’那人又问:\’原(第一声)告被告?’另一人说:\’原告。’那人说:\’是么!牛逼(第三声)啊!’另一人怒:\’牛逼嘛呀!被强(第一声)奸了。’\"陈可放下筷子,纵声大笑了起来,于雷也跟着傻乐,连周围两桌的人都忙不迭地捂嘴。
于雷实在学得太象,陈可笑得泪眼朦胧,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陈可其实是个爱笑的孩子,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痛快地大笑是在什么时候。绝大多数的时间,他的笑声只能在他自己的心里听见。
下午两个人都有课,于雷说在图书馆还有东西要收拾,陈可便独自回宿舍去了,一路上还不断想着这一个上午的趣事。
陈可回到宿舍,张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头扒拉手里的饭。
"吃过了么?"张树问。
陈可恩了一声。
"刚才徐颖姐找你,你给她回个电话吧。"张树已经加入了院团委,徐颖似乎是他的直接领导。
"我不知道她电话啊?"陈可说。
张树有些诧异,翻出自己的电话本,把号码抄给他。
陈可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徐颖说已经帮他开好了教室借用条,本周内下午4点到7点他都可以自由使用院里活动中心的钢琴。
陈可谢过了徐颖,并且约好下了课去找她拿。
陈可在张树身边坐下,把上午的笑话也跟他说了一遍。
张树笑得很开心,但陈可总觉得他比起于雷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是一些眼神的交流,或许……是一些深处的共鸣。
下午的课是高等数学,讲课的是一个女老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吐字一清二楚,陈可非常喜欢她的课。高数是经济研究的基础,也是考研的公共课之一,大家都不敢怠慢。但由于前面几节课都是高中里学过的知识,听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女老师也在课上穿插了几个关于数学系的笑话,把大家逗得直乐。
下了课,陈可到女生宿舍找徐颖拿了借用条,上面盖了院团委的章。
拿着它,陈可很顺利地进入了管理学院的活动中心。
光华管理学院是全校最阔的学院,只有它拥有独立的豪华教学楼,而其它院的学生只能挤在三个好坏参差不齐的公共教室楼里上课。当然,它的学生活动中心也是全校最好的,洁白的墙壁,光滑的地砖,整齐舒适的桌椅都标志着该院学生身份的不一般——光华的目标是"打造未来中国的商界领袖".在中心的西北角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陈可轻轻地扶起琴盖,站在琴的前面,看了良久,然后随意按了一个和弦。钢琴的响度十分完美,音色毫不粘滞,既明且亮。
从这里弹下去就是DO.陈可对自己说。
钢琴发出了大调式通常的结束音。
陈可在琴椅上坐下,漫无目的地弹起了一支舒缓的小调。
外婆……
外婆死了以后,陈可弹琴的次数就不如以前多了。
外婆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钢琴老师。
外婆很慈祥,但也很严厉。陈可还记得她让自己一遍一遍地练习指法,无论陈可怎么撒娇、胡闹,也决不松口,直到自己的力度和速度都达到了外婆的要求。
外婆最喜欢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陈可小时侯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象外婆一样流水般地把这首曲子演奏出来。
后来外婆病了。当年不让须眉的才女变得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出来,笑啊闹啊象个三岁的孩子。他们把她送进了养老院。陈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外婆什么事也不记得了,那些她亲自教过陈可的东西,也随着她辉煌的过去,幻灭在养老院外头晾着的尿布里。
可每次当她一见到陈可,就死死地抓住他,要给他做好吃的,然后把上次陈可给她带来的、她偷偷藏起来的饼干、蛋糕拿出来,看着陈可一口一口地吃下去。陈可吃的是食物,咽下去的是泪水。
逢年过节,周六周日。只要是外婆回来的时候,陈可就坐在琴前面,弹幻想即兴曲,弹爱之梦,弹月光,一首一首地弹,弹完了就从头再弹一遍。他不能出错,也不能弹一些滥竽充数的电影插曲,他知道外婆在听着,她什么都懂。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拼命地练——往往是踩着持音器,在清晨和夜里。
在四年又三个月后,这样的日子永远地结束了。
留下了外婆的一张遗照,和外孙的一手好琴。
不知道她在天上是不是满意这样的结局呢?
12、于雷
于雷从农园出来,陪着陈可走到三角地时,才突然想到自己宿舍的两个哥们还在图书馆里,于是只能恋恋不舍地和陈可告别。临走时于雷很想开口约他下次一起去看书——于雷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远远超过了陌生人的级别,开这个口是不应该有什么难堪的。可是,话刚到了嘴边,原先的那股理直气壮就散地一干二净,所有原先想好的说辞只剩下了一个再见,可怜兮兮地独自浮在初秋温爽的空气里。
于雷穿过百讲前面的广场,走上南门进来的干道,往北向图书馆走去,心里满是懊恼。这样一来,很可能必须等到下个星期一才能再度和陈可相见了。
于雷回到南楼自习室的时候,时间已近1点。张勇和林闻已经吃饱了饭,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趴在宽大的自习桌上打盹。于雷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林闻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小子跑那去了?真是邪行。""在阅览室看见一个昨天课上认识的朋友,非要拉我一块吃饭。"于雷只好解释道。
张勇也没睡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于雷这边看,他很佩服于雷这么快就结交了如此多的朋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张勇对他交朋友的技术细节很好奇。
"就是坐在一块听课呗,京大五万多人能坐到一块去也算是缘分,怎么能不聊两句呢?"于雷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滑稽,但毕竟是自己起色心在前,有些做贼心虚,便也不免地多解释了几句。
张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里嘀咕着:"是要聊聊,是要聊聊……"
下午的课是高等数学。高数不是法学院的必修课,只列为专业限选,张勇和李明都没选这课。而于雷自小就擅长于数理科目,虽然高考时为了广播电视新闻学而选了文科,但并不象很多其他的文科生那样怵数学。
法学院的高等数学简直就是逗小孩玩的一样,于雷说这简直是侮辱法学生的智商。
课上了半节于雷就跑出去了。他是全级第一个翘课的学生。
从教室里出来,于雷却有些不知该往哪去。陈可正在上课,就算去图书馆也是徒劳的。其它还有什么好去处吗?于雷正想着,突然感觉传呼机在腰间震动。取下来一看,居然有三条消息,分别来自马骏、陈言和张帆这团委、校会、院会的"三巨头".看过内容以后,于雷知道在以后的几天里,就是去图书馆等陈可也是不可能的了。
马骏说按照汇演一贯的运作模式,主持人都要公开招聘产生,所以他也要在周四晚上九点半参加面试。不过马骏保证,"用你是肯定的".于雷对这种劳民伤财的形式主义很是反感陈言说明晚九点一刻是校会这个学期的第一次部长例会,要交代招新的事,让他主动和臧玉联系一下,最好明天能出席旁听旁听,也好和其他主席部长打个照面。
张帆则是说法学院迎新晚会的场子、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安排在本周六晚上七点、法学楼北树广场,活动脚本文体部已经拿出来了,让他下午到宿舍来找他一趟。
因为京大的最后一节课(通常都是选修课)在九点钟结束,所以各学生组织的会议一般都安排在九点十分到三十这段时间之内。
于雷有些发蒙。在京大当牛人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占用大量的时间精力,因此鲜有理科院系的人在各种组织中出类拔萃。好在法学院平时是没有作业的,教授指定的书目也是可看可不看,只要最后一个月背个昏天暗地,要拿85以上的成绩还是很容易的。
于雷定了定神,把这个星期的各个事项和各个时间段细细缕了一下,觉得当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院会的迎新晚会,于是就直奔宿舍楼找张帆去了。
张帆的宿舍就在于雷楼下,法学院的两个年级各占了一层楼。于雷到了218门前,敲了两声,门开着,于是推门进去。
甫一进门,一股混杂着脚臭、旧被套和变质食物的强烈异味便扑鼻而来,把于雷熏得有些步履踉跄。这哪里是什么宿舍,说它是狗窝都已经算抬举了(现在狗的生活条件早已今不比昔)。于雷环顾了一下四周,能够下脚的地方实在有限,两台电脑几乎被淹没在没洗的衬衣衬裤当中,每张床上都堆着一堆衣服,被子也乱糟糟地摊着,偶见一两条已经霉变的内裤滑稽地搭在暖气片上,一张书桌下面还晃悠着一只两岁左右的白猫。于雷大概了解到这股难以忍受的臭味是从哪来的了。
张帆正在讲电话,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于雷坐下。
于雷没动弹,依旧在门边上站着,一来他实在是不想委屈自己的屁股,二来门口正对着厕所,尽管是一样的臭,但空气还相对"新鲜"一些。
过了大概两分钟,马骏搁下了电话,假惺惺地抱歉了一声,说是"校外的一个重要人物"打来的。于雷很清楚这么说无非是要表彰他的地位,同时也告诉自己他能够对他的未来前途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这是一个没什么真本事的领导常耍的手段。
张帆从床上的一摞半旧不新的废纸里翻出了一本装订好的A4纸,递给于雷:"这是文体部拟的活动计划,你看看吧。"于雷接过计划,写得相当详细。第一部分是必不可少的废话,说了些活动的影响和意义什么的;最后一部分是赞助条款和回报方式,罗列了对晚会赞助商的种种承诺。中间一部分则是对节目和游戏的描述。
节目确实不多,一共只有六个,穿插在十个大小游戏的中间。于雷看了看,觉得可能还有些水准的节目也就只有两个——一个体特生的武术表演和一个文艺生的二胡独奏,其它节目则无非是一些给根香蕉猴子都能演的相声、小品、流行歌曲之类的。
游戏里倒有些好玩的东西。象双人叠报纸、高空坠落、一张嘴吃西瓜之类的东西,在中学里于雷他们就常玩,虽然没什么创意,但只要能组织得好还是很吸引人的。
"怎么样?没问题吧。"张帆问。
"没问题,就我一个人主持?"于雷答道。
"就一个人,主要是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来玩的,人多了反而拘谨,我看你平时挺活泼的,满适合干这个活。"张帆说。
于雷很满意这样的安排,这样既可以在大家面前露脸,也不会产生自己高高在上的印象——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晚会上就不用说那些恶了八心的台词了。
"你什么时候能把台词写好?让文体部的同学一块看一下。"张帆又问。
"既然是要带大家玩,就还是随兴一点的好,我自己有数就行了,放心吧主席。"于雷很怕文体部又把那一套"彩旗飞卷人心动,五湖四海各不同"的玩意加在自己头上,连忙向张帆保证。
张帆虽然也没什么能耐,却不象马骏一样喜欢瞎指挥——听于雷如此说,便也笑嘻嘻地答应下来了:"那台词你就自己想一想,不过碰头会还是要来的。场地啊,节目安排啊都得大家商量着来。""那是一定的。"于雷说。"什么时候?""今天九点十分在小会议室,演出的人都过来。明后天下午四点在北树广场走场。"其实所谓的北树广场不过就是法学楼的天井,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大。
"明白了,一定准时到。"于雷应了张帆一句,见没什么其它的事,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走出房门十来米,于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宿舍,里面空无一人。李明已经训练去了,林闻还没下课,张勇大概又找什么地方看那本宪法的破书了。
于雷翻出臧玉的名片,往他的手机上拨了一个电话。
当时,移动电话在学生当中的使用者还不多,只有一些社会交往频繁的人喜欢带着一个,好让别人随时找到自己。于雷觉得自己倒是也有必要赶快弄一个。
电话接通。
臧玉的手机里存了于雷宿舍的号,一上来便很热情地打招呼:"于雷,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学校里还适应吧?"接着又说了许多诸如"有事就来找我"的话。
"听说学生会要招新了,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于雷没有透露出是陈言让他打的电话,这是一个很得体的处理手段。
"哦,我正想打电话找你呢,上次陈姐也说了,让你明天到部长例会去露露脸。招新的事嘛,肯定是要你帮忙的,你在三角地一站我们部还愁没有女生来么?"臧玉在电话的那一边笑道。
"你可真够意思的啊!明明人家女孩都是冲着你臧哥来的,还在这说风凉话哄我,到时候我站那儿白高兴一场,这精神损失算你的算我的!"于雷也在这边照样捧回去。其实臧玉虽也有不少仰慕者,但和于雷比起来还是差距很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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