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火(第一部)————萧何
萧何  发于:2010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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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牵扯谁了,害了谁了?」崧青兀自辩驳著。
  「里面躺著那个不是吗?」
  「他是自作孽,活该下贱……」
  话落,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崧青的声音嘎然而止,久久,话声再起:「崧青,你想报复,我阻止不了你,但这样作贱他人,实在可恶,你知不知道。」
  「他是心甘情愿让我作贱。」崧青嘶哑著低吼一声。
  「噤声,你会弄醒他。」那人低斥,随即又道:「等他醒,就把他送走吧。」
  崧青不语,良久,才缓缓道:「赶不走的。」
  那人似乎有些发楞,一会才道:「你叫他走就是。」
  崧青语气透著不耐,说道:「苏誉,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吧。」
  叫苏誉的男人似乎也发起了火:「傅崧青,我不是你养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既然知道这事,便不会置之不理,你想害人就去害,但别害一个局外人,尤其是一个被你折磨的快死的人。」
  「你什麽意思?」崧青的声音忽然微微一抖,带著质问,却不像是生气对方语出责备,而是疑问於那快死的人。
  叫苏誉的男人听出他的另有所指,冷冷一笑道:「我说了,那人身体衰败的很,加上长期精神紧绷,又是郁结於心,受不了你这反覆无常的性格的。」
  「他受不住也得受。」崧青口气有著凶狠,「你负责医好他就是,不想医,就走开,不要多管閒事。」
  「你要造孽到什麽时候,害的人还不够多吗,看看你,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值吗?」
  崧青笑了起来:「值,怎麽不值,只不过是两条腿,怎麽会不值。」
  「傅崧青……」苏誉为之气结,说不下去。
  却听崧青「哼」了一声:「你声音这麽大,想吵醒他吗?」
  「我懒得跟你说。」苏誉跟著哼的一声,随即转动门把,进到了房里,崧青则推著轮椅跟在後头。
  我听得动静,连忙闭上眼,放缓呼吸,假装仍在昏睡。
  苏誉走到我旁边,低头看了看,又翻动我的眼皮,随即轻轻「咦」的一声,我心漏跳一拍,就怕他揭穿我已醒了的事实。
  「怎麽?」崧青听见他的疑惑的出声,轮椅一推,凑前低低问道:「有问题吗?」
  苏誉彷佛似笑非笑,低缓说道:「你关心吗?」
  看不见崧青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他紧绷的气息:「苏誉,你不要太过份。」
  苏誉哈的一声笑,放低音量:「过份的是你,崧青,不要欺人太甚才好,他一会只怕要醒,你想待在这吗?」
  崧青没有说话,许久,只听见他转著轮椅,退了出去,临去时,才又回过头说道:「你是医生,照顾他是你的责任。」再不说话,关门离去。
  我听得确实,便睁开眼,望向床边的男人,男人身姿挺拔,背著光,看不清神色,带著略微低哑的声音笑道:「刚刚都听见了。」说著,站得近些,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我看得分明,男人有一张刚毅方正的脸,刀削一般的鼻梁,挂著一副金边眼镜,缓和了原本过於霸气的眼神,倒显得斯文儒雅。
  「觉得怎麽样?」他语气带著一丝关怀,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发著烧,你究竟烧多久了?」了然的目光盯著我,不容我有一丝逃避似的。
  我苦笑一声,乾涩嘶哑的说道:「有一阵子了,都是低烧,没什麽。」
  「崧青知道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疲累的闭上眼,突然不想再说话。
  苏誉叹了口气:「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接近崧青,不过,你最好离开,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
  我睫毛颤了颤,闭著眼睛,不发一语。
  「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也不多说,虽然我不认识你,但看你的样子,跟崧青应该原本没有干系,何苦跟他淌浑水。」
  我睁开眼,并不看他,许久方才说道:「那你呢,你跟他是什麽干系。」
  他没想到我会这麽问他,神情倒是有些惊讶,随即轻笑出声:「我大概是少数几个知道他想干什麽却又阻止不了他的人吧,要说什麽关系,只能说曾经是互相利用的对象,後来是床伴,现在则什麽都不是,唯一的关系只賸下邻居吧,我住楼下。」
  听他他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我倒有些讶异,却见他他洒脱的一笑,又道:「别看我这样,道貌岸然,骨子里也不是个好东西,直到跟崧青搭上,才知道世上有比我可恶的人。」
  他语带轻松,神情却有著苦涩,「崧青这个人,连我也摸不清,表面温和有礼,却距离遥远的让人无法接近,直看到他发狠,才知道世上有他这样连对自己都可以这麽残忍无情的人。」
  我不置可否,不发一语,不说一句,只是征楞的看著天花板,心中却想,崧青温不温和我不知道,但他的薄情寡义我倒是嚐得十足十,苏誉看我不说话,也只是一笑:「不过,我没料到崧青居然会接近你这样平凡无奇的人,甚至将你带回家。」他顿了顿,不避讳说出自己的疑问:「崧青接近人都是有目的的,更不关心别人,你居然可以让他担心成这样,倒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听闻,忍不住苦笑:「你说的确实不可思议,他恨我恨的半死,怎麽可能担心我?」苏誉扬了扬眉,正要说话,房门突然再次开启,崧青倚著轮椅在门外,冷冷道:「苏誉,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苏誉看向门口,笑了起来,:「我走,谁照顾他,你吗?」
  「用不著你操心。」崧青下逐客令似的将轮椅侧了侧,让出门口通道,眼神散发精光,瞪著似笑非笑的苏誉。
  苏誉恍若未见,安然坐於床边,压根不想起来一样,「崧青,他还发著热,你说过我是医生,照顾病人是我的责任,所以我现在不能走。」
  「不需要你了。」崧青低斥的叫道,漂亮的凤眸闪过一丝厉色,冰冷至极。
  苏誉却是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随即「嗤」的一笑,昂然道:「傅崧青,我说了,我不是狗,不会让你颐指气使,该走我就会走,但不是现在,你才是该离开的那一个。」
  「你……」崧青眼睛一眯,眼神散发著狂怒,我看了多次,心中不由一跳,有些忐忑不安,转头向苏誉看了一眼,却见他老神在在,完全不当一回事,朝我淡淡一笑,伸出手摸向我额头,随即又皱起眉:「才一会而已,你怎麽更烫了,我拿药给你。」
  说著站起身,走到门口,然後低头朝崧青说道:「你别杵在这,给人休息吧。」
  崧青不语,阴骘的瞟了他一眼,轮椅一转,出了房门。
  我仍然有些征楞,但更多的是疲倦,也不想揣测崧青态度举止矛盾之处,心里轻叹,浑浑噩噩的闭上眼恍惚的就想睡去。神智迷离间,忽然有人将我摇了摇,我困难的睁眼,苏誉的脸庞靠了过来,说道:「先吃药再睡。」
  我有些迟钝的看著他,然後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苏誉不死心,忽然伸臂将我拽起,我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身子整个瘫软在他的胸膛上,苏誉将药塞进我嘴里,倒水递到我的唇边,不容拒绝的说道:「将药吃了,我让你睡。」说著硬把水到进我嘴里,我喉咙猛然一呛,「呕」的一声将药及水全部吐出,随即剧烈咳嗽。
  「你……」苏誉没料到我反应如此之大,眉头一紧,神色有些苦恼,我心下歉然,但咳得全身乏力,连动手指的力气的没有,只能低低说道:「对不起……」,他反到一笑,就要清理被我吐得一地的床被,崧青却又推著轮椅进来,看我满身狼狈,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狰狞:「苏誉,你是怎麽喂的。」
  我心里不由自主的一颤,直觉崧青是不高兴我弄脏他的被单,顾不得身上虚弱,挣扎想起身收拾,苏誉却一把将我压住,说道:「你躺过去休息,我来就可以。」我忐忑的看向崧青,却见他好看细致的眉宇皱的死紧,并不说话,然後推著轮椅转身出去,见他离开,我紧绷的情绪略微松懈,谁知还没喘口气,崧青已经返回房间到我面前,不等我会意,伸手将一颗药丸塞到我嘴里,一边取过剩下的开水,喂我吃下,一边有些恶狠的瞪著我说道:「吞下去,再吐出来我叫你吃一把。」
  我顺势吞下,却是又惊又疑,禁不住呆呆看著崧青冷然的面孔,不知他这番举动又是何意?
  突闻苏誉「呵」的低笑一声,神色古怪直瞪崧青,竟说不出的暧昧挑衅。
  崧青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随即怒声道:「看什麽看,收拾好你可以滚了。」话落,轮椅迅速一转,那快速滑出门外的的身影竟有落荒而逃之势。
  我著实傻了,楞看著还敞开的房门,脑中早已混顿一片,怎麽也思考不透这里边的反差和意义,难道,崧青又是在演戏?
  苏誉却不再多话,俐落迅速的将脏掉床单换过,待我躺好身子,他才若有所思盯著我,忽然低声朝我耳边说道:「或许,你可以帮帮崧青。」丢下一句晦暗不明的话,他微笑的转身而离,而我,最後只能浑噩疲累的在一堆问号中挣扎睡去。
  ※ ※ ※
  吃药果然降低了身体的不适,才隔一天,虽然仍有低烧,但我知道这纯粹是长期疲累紧绷下所造成的免疫失调,早已习惯这样的生理反应,等疼痛减缓,可以下床後,我便换上衣服,开始忙碌。
  首先,在崧青的默许下,我便在这间客房里动手整理了少的可怜的行李,接著,将崧青的屋子简单的熟悉一下後,随即进到了纤尘未染的豪华厨房中,用著冰箱仅剩的食材里做了一道羹汤,一碟炒青菜和一盘的炒饭。
  等一切就绪,正要唤过崧青吃饭,门铃声也在这时嘎然作响,崧青从房里出来,看我开门後,不悦的直瞪来人。
  「你又来做什麽?」
  苏誉将手中的一盘烤肉递给了我,他脱下鞋笑道:「看病人,顺便串门子搭伙食,怎麽,不欢迎。」他笑说著,却是看著我问。
  我「阿」的一声,不知如何接话,低头细瞧崧青不满的神色。
  苏誉神色自若的进到厨餐厅,随即欢呼出声,:「所谓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你瞧瞧,我拿捏得当,马上有饭吃。」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下,就要添饭。
  我看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雕刻般刚毅俊挺的脸庞却透著与他完全不搭衬的顽皮举止,忍不住会心一笑,有些莞尔。
  忽听崧青阴沈的声音自我身後响起:「赵兰衿,你笑什麽。」
  我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想到昨日在电梯旁,崧青问了我同样的话,那时候,我将打从心底的喜悦毫不掩饰的说出时,崧青狰狞狂怒的神情到现在还让我心有馀悸,连忙敛起笑容,低声道:「不……没什麽。」不敢看他,慌忙的走到了厨房,心不在焉的将锅子里剩下汤全部到入漂亮的瓷器里,端到了餐桌前。
  见崧青已推著轮椅到了餐桌上,我忽然心中一片慌乱,手足无措,放下汤碗,说道:「我……你们先吃,我去整理一下客房。」
  还不及离开,崧青突然恶狠的发声:「你给我坐下。」
  我心里一跳,顿住身形,动都不敢动,只是睁大眼睛看著面带寒意的崧青。
  苏誉来回看著我们僵持不下的局面,忽然笑出声音,:「傅崧青,你吓谁阿。坐下吧兰衿,别理他,你身体虚的很,别太劳累。」
  「兰衿是你叫的吗?」崧青阴阴的的声音突然传出,我愕然的看向崧青,不明他为何那麽不悦,却又隐隐感受到什麽,突然心脏突突狂跳,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不安的揣测著崧青话里意思。
  苏誉却微微一笑,回他道:「不叫兰衿叫什麽,叫赵先生太生疏,难道叫喂喂……那多不礼貌。」
  崧青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所带的酸味,只是强硬的回道:「你昨日才见过他……装什麽熟捻……」
  「哦……是阿……是不熟……不过,好歹他的身体是我清洁的,伤口是我清理的,衣服是我换的,再怎麽不熟,到了这个地步,也该熟了。」
  话一出,我的脸顿时轰的暴红,看著苏誉那揶揄的笑脸,继续说出的话却是限制加三级:「别看他瘦,手长脚长,身子匀称又柔韧,皮肤是那样白晰光滑,摸得很顺手呢,尤其是臀部,紧致浑圆,菊花瓣又深又小,连我的手指都被勒的……」
  我还来不及阻止,猛闻崧青大喝一声:「住口」,只见他瞳孔紧缩,神色狂厉,胸膛上下起伏不定,瞪著苏誉的眼神,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苏誉,你敢再放肆,我连你也不放过。」
  苏誉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过火,看著我由红转白的脸色,讪讪笑道:「是,是……对不起,我开玩笑,开玩笑……兰……嗯……赵先生……你别放心上……我什麽也没看到…… 什麽也没看到……呵呵……」说著,低头快速扒饭,脸上却是没半点歉意,有的只是充满玩味,不易察觉的淡笑。
  我则老早被这些话惊的脑筋打结,目瞪口呆,想到自己的身体除了崧青,还被一个见面不到两次的男人看遍摸遍,忽然鸡皮疙瘩全部涌起,一股恶心感几乎窜出口腔,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色已经又青又白,慌忙转身奔回房里浴厕「呕」的大吐特吐而起。
  我本来就没吃什麽东西,根本吐不出什麽,只是满嘴的酸苦之味,好不容易压下心里那抹不适,苏誉的声音毫无预警的从我背後响起:「你没事吧,我没料到几句玩笑话,你反应这麽大。」
  我豁的转身,像是受到极大惊吓,整的人弹跳靠向墙边,见苏誉脸上关心多於戏谑,随即又是尴尬又是歉然,呐呐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微微苦笑。
  苏誉则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无奈一笑:「你果然不是我们圈子的人,真不知道你怎麽能忍受崧青的凌虐。」他有些不以为然,我却听出他话中之意,并非单纯指与崧青的床事,更多的是崧青对我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态度。
  他说著,忽然转身替我拿了漱口杯倒满清水,递到了我面前,「漱一漱,会比较舒服。」
  我依言接过,却不动作,只是有些发楞的看著微带粼粼波光的清水,不知怎麽的,嘴里的苦涩似乎蔓延到了心里,说道:「你曾问我,为什麽接近崧青,为什麽要淌一个莫名其妙的浑水,其实……这也是我想问自己的。」
  我顿了一顿,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悲苦倾诉,又像是想将连自己也不明白的疑问做一个整理,我缓缓续道:「有一个人跟我说,他把我放在心上很多年,但我没什麽感觉,原以为,那是因为对方是一个男人,但我後来想了想,其实不是那样,原因再简单不过,只是我不喜欢罢了,就算他再怎麽优秀,再怎麽的好,我还是不喜欢……」
  说著,我惨然一笑:「但我为什麽就这麽喜欢崧青呢?我一辈子也没这麽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满面泪痕,只是哽噎的继续说著:「每次见到他……心里就高兴的飞上天……心想就是立刻死了也值得……但是……我舍不得死……死了就看不见了……可是我也很恨自己……明明对方根本不把自己放心上……老是糟蹋自己……还这麽恬不知耻的缠著……我这又是为什麽……」
  「我一遍遍跟自己说…… 放弃吧……不要了……何苦呢……我又不是真的这麽卑贱……可是心里想的跟实际做的,永远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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