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赋————天子
天子  发于:2010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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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奔得越快,心却越慌!

  有事!有大事!有坏事!

  今日一定会有不祥之事发生!

  从适才在家中还躺在杨上,听到院中若有似无的响动时,商别离就在这么想着。此时此刻,他仍在
想,也许,这只是一种直觉。

  做了七年捕头,每每遇到困难棘手的案件,连蛛丝马迹也寻不到时,唯一的线索便只剩下直觉。

  他往西直走,却只到半途,未达醉风斋便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正是葛情生。

  「用不着去了,叶云楼没事。」葛情生扯住商别离的手腕,之后,又加了一句:「至少,现下一定
没事。」

  「出事的果真是醉风斋?」商别离两道剑眉习惯性地皱起,尾端随之上挑。

  这一张凶神恶煞的狠脸,也只有葛情生完全不当一回事。

  「醉风斋毁了,不过叶云楼没事。」

  「你怎敢肯定?你看到了前因后果?」商别离此时也顾不得问葛情生究竟是去干什么的?只捡关键
之处发问。

  「没来得及看到因,却正好见到果。」

  葛情生看着商别离,若不是眼下情势所致,他还真直欲发笑。不是觉得有什么事好笑才发笑,而是
十分高兴。他突然觉得,重温了七年前的「旧梦」,商别离反倒好像慢慢重新活了过来。

  好似一处疮疤,如果不把其下掩饰的脓疮刮净,伤口便永远不会真正愈合。那「旧梦」就恰是商别
离心上的那处脓疮:而叶云楼,葛情生倒真心希望他做得了替商别离疗伤的那把刀。

  「你的心都在此案上,我关注此案却有一大半是为了你这个兄弟。我去醉风斋,本是想再以局外人
的身份探探叶云楼的底,想不到看到的却是一场爆炸。如果我猜的不错,该是他自己毁了醉风斋。」

  「什么?这是为什么?」商别离此番却是大大不解。

  「不知。」葛情生摇头,摊开双手:「也许有仇家寻上门来,也许……」他打住,「没有其他也许
了,目前就我所见,他该是为人所逼。爆炸之后,我就未再见到他的影子,却看到了其他十六个人刚刚
躲过一劫:而且,叶云楼不惜毁了自己的容身之所,似乎还是与你有关。」

  「我?你是说,火凤宫?」商别离猛的抬头。

  「这还在其次,只是之后想到的。关键是,那些人的头领亲口所说的……」葛情生说着,就把适才
躲在暗处听到的那段对话转达给商别离。

  「那他们要到刑部衙门又是为了什么?」商别离再发问时,已返了身,朝北奔去。刑部衙门就在城
北。

  「许是因为叶云楼会前往刑部衙门寻你,他们想守株待兔,来个一箭双雕?」葛情生猜测。

  「不,不对,事情没有这般简单!现在我怀疑的是,衙门中有奸细!」

  ◇◆◇

  内奸。

  衙门中有内奸。

  这是商别离的猜测,也是事实。只可惜,他再如何聪明过人,仍只猜对一半。

  刑部衙门中的确有奸细,或者该说,他们比奸细还不如。因为奸细卧底敌阵是为了自己的主子,而
这些人丧尽天良,为的却全是他们自己;且最为可怕的还不是他们那奸计得逞的可憎嘴脸,而是那个惊
人的事实。

  最大的奸细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尚书沈朝雨!

  赶到衙内,被埋伏在院中的大队人马包围时,商别离的心已经冷了一大半。

  这是一场阴谋。阴谋的策划者之一,就是沈朝雨。

  「商别离,皇上、朝廷待你不薄,一个小小捕头受圣上恩宠的程度却比一品大员半点不低,倘不是
今日揭穿了你的真面目,让你这江湖邪道头目继续潜伏在朝中,还不知要酿出何等灾祸来!」沈朝雨在
商别离面前驻足,望着他哼哼怪笑几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沈大人说商某是江湖邪道头目,请问证据何在?」商别离冷面以对,别离
刀早在他手中被握得咯咯作响!

  「证据……」沈朝雨又是一阵冷笑,「来人啊,把证据拾上来给青衣神捕过目!」

  一声令下,几名衙役抬上三具尸首鱼贯而出。来到院中,掀了草席,只闻一阵腐臭之气传来。

  三具尸首,尸身腐败,但尚完整,无皮,表面沾满了潮湿的黑色泥土。

  「这都是从你家院中挖出的,你还有何话说?」

  商别离扫过一眼后,看向沈朝雨道:

  「这尸首发臭,已然腐败,大略判断之下,倘若埋于泥中,早该生满蛆虫、不堪入目,又怎会如此
干净?在此之前,我人不在京中,自有众人可以作证,那十桩命案又是如何为之?连续十桩命案,凶手
次次皆是杀人剥皮后抛尸街巷之中,我又为何偏要将这三具尸首埋于自家院中,自留祸根?」

  连续发问,咄咄逼人,几乎问得沈朝雨哑口无言。

  「这、这……此时还轮不到你在此撒野!有什么狡辩之词,就留待老夫将此事禀呈圣上,拿你在堂
上再说吧!」

  沈朝雨恼羞成怒之下,面上一沈,立时便要命令手下拿人。

  这时,却有一人硬是推开那红漆木大门,长驱直入。

  「沈大人,怎么这许多人挤在院中?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吗?」 

  明知故问!

  看清来人后,沈朝雨咬牙切齿,腹中暗骂。不过,脸上仍不得不堆笑上前抱拳道:

  「葛侯爷。」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见商别离走后,守在外面的葛情生。

  只不过,此时的他不是什么红莲童子,而是镇国公之子、当朝一等侯葛霆。情生,只是他的字。

  这葛侯爷平日与青衣神捕私交甚笃,两人似乎因为某种机缘已相识多年,朝中对此亦有些风传,说
商别离一受皇恩浩荡,二与皇亲贵戚来往密切,专心做捕头为国为民是假,攀龙附凤夺取富贵荣华是真
!今日,葛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这个节骨眼找上刑部大门,恐怕也是来者不善!

  「不知葛侯爷来此是为……」沈朝雨戒备万分地开口。

  「这两日我府上连续失窃,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特来寻商捕头帮个
小忙。不过,看此情形,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葛情生边道边微微侧过脸,以余光扫向沈朝雨。

  后面这一句话,直气得沈朝雨七窍生烟!一股火气在闷在胸中,硬生生转了几圈儿,才总算压了下
去。面上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道:

  「葛侯爷有所不知,这商别离……他乃是一个杀人恶鬼、江湖邪魔!京城中连续发生剥皮命案皆他
所为!如此丧心病狂的凶徒,竟隐藏在皇上驾前七年之久,居心叵测。倘若不尽早除之,后果将不堪设
想啊!」

  「一个江湖邪魔隐藏了七年之久才被发现,沈大人当真神勇无比!」葛情生闻言,抚掌大笑。「只
是不知,沈大人是如何抓住他的破绽,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可否赐教一、二,让我下次也立上一个
大功!」

  「这……」

  沈朝雨倒抽一口气,心下一面想着该如何作答才能不出纰漏,一面暗骂葛情生存心与他作对!脑中
正乱着,那葛侯爷却已咄咄逼人道:

  「怎么?沈大人这是信不过我,还是怕我这一来抢去了大人的功劳?」

  「葛侯爷说笑了,沈某绝无此意,亦无居功之心,只想为朝廷除害而已:另外,也是替侯爷着想,
以免他人听闻侯爷参与此事,说三道四的……所以,还是请容沈某先将凶徒拿下,再向侯爷细细解释。
来人啊!速速将凶徒商别离给我拿下!」

  沈朝雨被逼无奈,又想不出应对之词,竟狗急跳墙,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一来他有证
据在手、二来朝中数名大臣早就对商别离备受恩宠之事心怀不满,一直想要伺机杀杀他的锐气,如此一
来,就算到了金銮殿上,也不怕争不过这一个葛侯爷!

  「唉……」葛情生这一叹几乎是毫无声息,只有商别离注意到他的叹息,以及这叹息之后的那句低
语:「别再等了,先飞再说!」

  先飞再说。此时也只有趁枷锁还未上身,先飞出生天一途了!

  「抱歉了,葛侯爷……」

  商别离道了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的同时,再想动手时,他早如一头矫健
的苍狼跃上了屋顶;而葛情生则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商别离点中了他的穴道。这一逃,他已经对不起兄弟朋友;逃了,便绝不能再让他涉足更深!

  「饭桶!还不放箭!放……」沈朝雨前一刻见商别离逃了,本是在气急败坏地顿足吼叫;而下一刻
,却突然成了哑子,探了脖,张了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活像只被钓上的土鳖!

  与此同时,却有一人自众官差中鹰隼般腾越而起,直扑商别离,只是足下那双银靴暴露了他本不寻
常的身份。

  紧接着,他身后又箭矢似的接连跃出十五人,上、下、左、右,布成了一张捕兽大网,团团将猎物
困在其中!

  ◇◆◇

  「你们适才在醉风斋。」

  在与对手目光相撞的瞬间,商别离只说了这一句话。

  话音未落,他已出招。

  出招,身退,疾退──

  人常道『射将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商别离这一招却是反其道而行。先是虚晃一招,让那十六人
之首以为他会首先冲先自己,而实际上,他要先解决的却是此时此刻腹背受敌的危机!

  原本,天色已晦暗到了极点,别离刀一出,倒让那天上地下一千人等眼前一花,好似一道暴闪凌空
划过!

  雪,接踵而至。

  不止是雪,还有血。K X:\#?-t¬d3n%p

  「血!」

  地上的人和空中的人,同时发出了惊慌凄厉的惨叫!惟有商别离对面,足下蹬了一双银靴之人未显
出丝毫惊慌,只在他出招的那一刻闪过些许意外,之后却笑了起来,淡淡的放心了似的笑。

  「商别离,你比我所预想的要狠得多。不过,当众手刃两名官差,你再如何也休想洗脱自己的罪名
。」

  「你们才是真正的凶犯。」商别离说得极为简单,直接切中要害。

  边打边退,商别离退出了沈朝雨一千人等的视线范围,至少已不必再担心被当作箭靶子,而可全心
对敌,寻找逃脱的时机!

  对敌,但不是与敌缠斗。

  他们此刻已离开刑部衙门,穿梭在条条街巷之中。因为天气恶劣,街上行人极少,就是有人远远的
听到一点风声,也早缩起脑袋躲了,哪敢不要命地挡这些活阎罗的道?

  没有阻隔,以十四人之力捉拿商别离一人,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道理是这样,可道理往往敌不过实际。

  商别离的轻功太好了,他对这城中的街巷也太熟了;而最主要的是,这个男人太狡猾了!打斗中,
只见他怱上怱下,时而拔足疾奔,时而飞檐走壁,巧妙挪移:路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有的地方只能
侧身通过,有的地方又是突然一暗,伸手不见五指……不觉间,他竟已有了渐渐脱离出这个杀圈之势!

  「不好,一时不查,竟中了这头狡狼的计了!」

  说话的是银羽。离开刑部衙门之后,他已经扯去了那层束手束脚的官差伪装,恢复成一身亮银,踏
雪而过时,如同蝶舞翩然。只可惜,这破败苍凉的深巷,根本不适合一只高贵的蝶。这是那头狼的领地

  这就是摆在银羽眼前的实际。

  另外,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实际。那头狼虽然狡猾,却非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之身;他受伤了,而且
还在吐血。

  商别离身上几处被近身攻击时所受的刀剑之伤本都不重,重的是他背后中的那一掌。很不幸的,那
一掌中得很扎实,打得他当场呕出血来。

  但不幸中却也有万幸,因为银羽那一记狠掌是在紧追商别离不舍,穿过窄巷中那个又黑又臭,踏入
不知是否有陷阱的破窝棚时击出的,他根本没有看到他喷出的那一大口鲜血,也不知自己以为打偏了的
那一掌,不仅很正,还伤猎物伤得很深。

  这些,都是很实际的。

  只不过,狼仍未放弃逃生,猎手们也仍未放弃围捕。

  时间仿佛凝滞了,除了那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越下越紧的雪,好像一切都凝滞了。

  商别离不停地跑,银羽和厮杀后剩下的十名手下则不停的追。

  他们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巨大浑圆的罩子中,不停周而复始、反反复覆地做着同一件事情,永远没有
尽头,不得停歇。

  恍若天地初开之前,世间万物皆是混沌胶着,纠缠不清。

  可渐渐的,他们都累了、疲惫了。

  银羽累,他的手下们累,商别离更累。

  这不是普通的追捕,而是高手之间角逐的另一种模式。所以,时间看似不长,双方的体力皆已耗去
大半。如今,一半靠的是力,另一半靠的却是精神。死撑的精神! 

  可是,再继续如此下去,精神也总有耗尽的一刻。一个人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身后十一个人
的二十二条腿。他们是一个团体,所以每一个人都同时拥有着其它人的力量。这一点对商别离来说是万
分不利的。

  必须,必须出奇制胜!

  商别离正如此想着,头顶之上,一个声音突然隔空传来……

  「从南亭子巷出口走,我等你!」

  这声音就像一柄利刃,来得恰是时候,干干净净、俐利落落地斩断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混丝,也在
危机中替他引出一个方向。

  在此之前,他是边逃边想;而此时此刻,他已明确地认清自己的去处。

  南亭子巷出口。

  那是一条极其细小的街巷,平日只有最底层的贫民才会知道的地方。

  商别离运足了力,奔跑间突然闪身疾拐,趁身后敌人眼前一花、判断方向的刹那,陡然冲上九重云
霄,几个大起大落,南亭子巷出口已近在眼前。

  「来!」

  他尚未来得及看清巷外马上的那人,那人已经先一步朝他喊道,急喊,几近咆哮!咆哮过后,他却
没有停下等候,而是催马就跑,边跑边回首,又吼了一声:

  「走!」

  商别离会意,继续提上一口气,朝前方追去。追到还剩丈余时,又是猛的一个腾跃,终于跨上马后

  「驾!」

  第三次吼声一出,银羽等人便再也不可能追上那走脱的一对猎物。

  商别离。

  还有叶云楼。

  ◇◆◇

  风雪夜,无归人。

  无家可归,无处可归。

  甚至,连一小堆篝火也不敢点燃。

  因为,他们是猎物。别说点火,呼吸之声稍大都有可能被捕猎者发现。

  所以,即便他们并不是情侣,仍然不得不拥抱在一起,不分彼此地相依相偎,相互温暖对方凄惨的
身躯。

  太冷了。连马儿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可似乎就是它也很清楚,危险就在身边,偶尔打个盹,不过片
刻就会张开双眼,警惕地看向四周枯萎衰败的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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