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浪 第二部+番外【有前部连接】————viburnum
viburnum  发于:2010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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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眼花的老头儿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任天楠已经消失在跨院儿门口。

  清冷清冷的早晨,脸上却挺烫,这感觉太奇怪了。

  带着些许懊恼和跟自己生气的别扭劲儿,任天楠盖好纱网,想着该去轧草喂马,又怕再让老太太逮着,终于狠了狠心决定就算被逮着了也要抗争到底,他走进后院,进了马棚。

  梁府是套大宅子,连马棚都修得很讲究,干净利落,而且什么等级的什么用途的马匹都有各自的位置。惟独给举人老爷本人用的马没有固定的食槽。或者可以说,举人老爷根本就不像其他有钱人那样有一两匹自己心爱的马,或者更应该说,这个脚力非凡的家伙,宁可自己身轻如燕的飞檐走壁,也不想弄匹四个蹄子的畜生增加负担。

  遇上要出门去参加什么公众场合的事儿,他从来都是随便拉一匹马骑上就走,不挑拣颜色或是身材,能用就好。

  梁尚君其实在某些地方是个很会将就的人,这一点,任天楠是知道的。

  只是……

  在好多地方将就,却为何又要在他身上如此不肯松口志在必得呢?这、这值得吗?

  叹了口气,用了些力道,一铡刀下去,喂马的半捆稻草被整齐的截成两段。

  “好手艺啊好手艺,一刀齐啊一刀齐。”就在身后,一声再熟悉不过的鬼腔调突然响了起来。

  任天楠确实吓了一跳,这混蛋走路都没声音的嘛?!

  猛回过头,正迎上梁尚君那张该死的脸,该死的,英挺的,潇洒的脸。

  任天楠怒目而视。

  “你想让我铡刀下头断了指头么?”

  “我正是不想让你铡刀下头断了指头,才在你一刀落后才敢说话啊……”好像还满脸委屈,梁尚君撇了撇嘴,从脖子后头抄出折扇,轻轻扇了两下,似乎觉得扇出来的都是冷风,才又收了回去,“怎么样啊?这轧草喂马的生活,小哥你可曾习惯否?”

  “别跟我假斯文……”任天楠嘀咕了一句,然后反讽,“举人老爷忙了一夜,不去好好休息,到马棚里来干什么,别弄脏了您的衣服。”

  “衣服弄脏了有人给我洗啊,怕什么。”浪荡荡的笑容浮现出来了,没好事儿,绝对的,“只是我确实舍不得弄糙了你的手,这才一路提着衣角小心踯躅而行。我这一番苦心,你心明眼亮,应该不难看出来吧?”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郁闷的继续干活,任天楠准备靠沉默来让这个斯文败类自讨没趣。

  可他忘了,既然是斯文败类,就肯定不会轻易罢手,也肯定不可能轻易被逼迫到自讨没趣的境界上去。而且此时此刻的梁尚君,正觉得趣味十足呢。

  “哎,对了,我可听说了啊,老李他们两口子,打算给你提一门亲事呢,这事儿……他俩跟你说了吗?”

  那绝对是试探的语气,邪恶无比,邪恶无双。

  这邪恶让任天楠跟着邪恶起来,得气气他……嗯,如果他确实还懂得何谓生气的话。

  “说了,怎样?刚说的。”

  “……你答应了?”

  “干吗不答应。”任天楠扭回头去接着轧草,那种植物茎秆被刀刃利落干脆的斩断的声响听着很是过瘾,“我再不讨老婆另立门户,莫不是要等到三十大几还当个老光棍给你轧草喂马?”

  梁尚君那头沉默了约是一口茶的功夫,很短,特别短。

  紧接着就是一声坏笑。

  “哎哟我的大宝贝儿哎~~”那流氓凑过来了,歪着个身子看着任天楠,脸上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怜惜,“我哪儿能让你三十大几了还干粗活儿啊,我巴不得现在就让你吃得珍馐美味穿得绫罗绸缎跟我一块儿享清福呢!你不答应呀,你不答应这就不能怪我啦。”

  很好,被气到的,是任天楠自己。

  他用力起来,每一下都好像在抓了梁尚君的魂儿,就着稻草一起咔嚓嚓的断为两截。那动作挺危险,很快的,一只看似滑溜溜文气十足,实际却暗含着武功力道的手就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腕。

  那张脸靠近了,那双丹凤眼眯起来了,那流氓的笑容消失了。

  “小郎君儿~别跟自己较劲啊,伤了你我可舍不得,不过我既是你的主子,就难免得辛苦辛苦替你做个主了。要说你成亲与否嘛……我觉得是早了点儿,下辈子再说也不迟。至于这辈子嘛……我倒觉得你应该先跟我好好抓紧大好青春,卯着劲儿的干柴烈火,耳鬓厮磨一番。”

  第二回

  要说任天楠不想抬起手来抽这个流氓一个大嘴巴子,那是瞎说。可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又确实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矛盾心理让他瞬时间有了种极其烦躁的感觉,那感觉已经接近于自我厌恶了。

  当然了,同时,还有深深的迷惑。

  咬牙切齿沉默了片刻,任天楠松开了下意识紧紧握着的铡刀把儿,接着往后退了半步,一下子坐在柔软的稻草垛上。

  这倒是让某些以调戏别人为乐的家伙意外起来。

  “怎……”话刚说出来一个字,任天楠就出了声。

  “你到底要我怎样?”那双眼抬起来看着他,眉头皱着,嘴唇微微张开,脸颊上的绯红还在,呼吸也有点儿急促。

  “什么怎样?”梁尚君反问,同时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

  “……我受不了这样……你这简直就是……耍我啊!”总算说出那个字了,任天楠觉得膝盖以下都软了似的,他捏了捏发疼的眉心,接着重重叹了口气,“举人老爷,你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个乐子,这话你跟我说过了。可我……我、我确实不想给人当乐子做取笑的啊!”

  “你……”

  “你先听我说!”梁尚君刚要安抚一下儿的言辞又被打断了,“你活得自由自在,我也想,我不奢求功名利禄,我就想活个踏实麻烦您赏给我这份儿踏实行嘛?!我谢谢你给我口饭吃,给我间房住,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你说啊,别这么一天到晚让我心神不宁行不行?!要是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求你放了我吧,离开你的庇护我也不至于会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被人玩弄于股掌间……我受够了!”

  梁尚君不说话了。

  他明白了。

  自己长期以来的帅流氓行为,已经彻底惹毛了最怕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任天楠,这个起先给人干活,后来又被人要挟去做行刺的勾当,最后还被他这个“斯文人”软禁在屋檐下的可怜的娃,想来必定是怕了被人戏耍的境况,可……

  他确实没想过要戏耍他啊~。

  “得了得了——”朝天翻了个白眼吁了口气,梁举人淡淡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没辙的浅笑,接着凑过去,坐在任天楠旁边。

  稻草垛的另一边沉了一下,下意识躲了躲,任天楠扭脸看着那个不管何时都是一副坏人表情的家伙。等了半天,对方才开口。

  “我可没打算耍你,这你放心。”梁尚君信誓旦旦,“我就是看你不是一般的可人疼,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眼波流转明媚处,直让君子乱心怀啊……”

  “你!”只觉得自己又被用形容女子的词句形容了一把,任天楠再度火往上顶。

  “玩笑玩笑,说是玩笑却也不是玩笑,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原本真切的言语怎么就都变了味道呢……”

  “……歪嘴和尚岂能念得出正经来。”极低的音量嘟囔了一句,任天楠看着那家伙好像在很认真的感叹的鬼样子,无奈之际一声苦笑,“举人老爷若是想找个人‘疼’,何必非要找我,你我二人素昧平生……”

  “哎!这可就错了。”突然抬高了音量,梁尚君瞬间来了精神头,“咱俩都一块儿保驾护航送过沈忱进省打官司了,怎么还能叫‘素昧平生’呢?”

  “就算不是素昧平生,你又何苦把持着我不放?”

  “我啊……”梁尚君把手肘撑在腿上,托着下巴看着旁边他那小郎君儿,看得对方又皱起眉来才接着说,“还要说几遍呐,不就是因为看你可爱得没处讲理去嘛。喜欢的东西就要据为己有,人性本能啊,虽说我读的都是圣贤书,行的也都是光明磊落的举动,可终归还是个凡人吧,凡人是没法与人性作斗争的吧,你说呢?”

  任天楠现在只想站起来走人。

  他说?他说什么?话都让梁尚君说了。什么人性本能论调,什么圣贤书和光明磊落的举动,什么、什么可爱到没处讲理去……这都是什么鬼话!?

  “你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说不出来啊。”梁尚君看着嘴唇张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来的任天楠,试探性的开始来劲了,“我若是说对你一见钟情,怕你想我轻浮,若是说想把你拉下水推上床吧,又怕你骂我下作,我是左右为难难逢源,这其中委屈,小哥你可能体会的了?”

  任天楠没搭理他。

  于是马棚里就只剩了举人老爷自己念念叨叨。

  “子曰……‘见好不上,混蛋一样。’可我硬上,你又会因此伤了自尊,这便如何是好?我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先跟你痴缠一番的,谁知你就是不明白寡人的心思。唉……可怜我堂堂举人老爷,年届而立,家中无妻无妾无儿女,好容易骗来个小相好,还不让我近身。莫不是你想让我后半生孤苦伶仃连个说枕头话儿的人都没有?”

  任天楠站起来了。

  “举人老爷慢慢儿牢骚着,我先干活了。”脸色发青的走到铡刀旁边,他准备放弃跟着家伙较真儿,较不过来,都言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现如今是他任天楠遇上个贼举人,有理的也能给说没理了。

  梁尚君看着不远处一身粗布衣裳略显瘦小的背影,又看了看四下无人,不再忙着唠叨,却慢慢挑起了嘴角,一个明摆着就是准备捞实惠的坏主意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形了。

  “哎我说~”他叫了一声任天楠。

  “干吗。”冷冷的回应。

  “咱俩谈个条件吧。”梁尚君说着,站起身,凑近了些看着面前那个身体的轮廓,视线游走到腰间时,浏览就成了仔细的品味。

  “什么条件。”仍旧没有回头,但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点。

  “这样~”清了清嗓子,举人老爷表情倒还算认真,“你不想让我对你一日三调戏,也成,只不过……你得给我点儿什么好处让我安分守己吧?”

  “……”任天楠停下了轧草的动作,他稍稍侧过脸,拿余光扫了一下已经溜达到他身边的家伙,“你又在算计什么?”

  “怎么能说是算计呢~我这是正经八百要跟你商量啊。”

  “……那,说吧。”被纠缠得有点无力多做争执,任天楠摇了摇头,准备听听这个万恶之首要说什么。

  “嗯。”点了点头,万恶之首开口了,“我想要的好处简单之极,而且速战速决,就眨么眨么眼的工夫就能办完。只是不知道任老弟你……肯不肯答应。”

  “你到底要说什么!”明显感觉到不怀好意的气氛了,任天楠下意识的想后退,但是完全没想到还没退出半步,就让对方伸过手来一把攥住了腕子。

  那动作绝对是迅猛的,牢牢攥着对于练武之人略显纤细骨感的手腕,梁尚君更突然的凑了上去,绝对是出其不意的,也绝对都不给人反应一下的时间的,就在任天楠嘴角亲了一口。

  那个亲吻很短,很短,但是热度很高,很高。

  任天楠吓着了。

  梁尚君没有吻他的唇,而是在他唇角的位置轻描淡写撩了一下儿,按理说那不应该算是一个真正的吻,可是……却为何更加让人太阳穴发胀,脚后跟发软呢?

  亲吻结束之后,阴谋得逞的家伙大摇大摆扇着扇子,扇着初冬的冷风,往前院儿走去了,边走,边留下一句带着笑音的话。

  “有这一口在,七天之内我不会再多说一句惹你不快的话,如若违反,我梁某人横尸街头不得好死,至于七天之后嘛……就再说再议吧~~~”

  梁尚君,消失在任天楠视线里。

  但是那种嘴唇碰触的热度和触感,却还是久久不能消散……

  话分两头。

  放下吓傻了的任天楠站在马棚边儿上发呆不说,但说我们这位善良可亲的梁举人。

  回到屋子里之后,喝了两口茶便倒头就睡,他是为了天黑之后再去城北王秀才家里把那块儿江南名砚弄到手做准备。一觉睡到中午,吃了几口东西,看了两眼书,又接着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眼看着天黑下来得早,从雕花窗往外看已经看不到太多路人,梁尚君起身走到床边,撩起褥子,撤出来自己那套夜行衣。

  他才不会把这套衣服放在衣柜里,一是容易让人发现,二么……如此特制的衣服,价格昂贵用料绝佳,不朝夕相处连睡觉都挨着,他不踏实。

  那可是他作案的必备工具之一,就像是大将军的甲胄,为大将者,最爱莫过于宝马兵刃和一身金盔金甲,他梁尚君虽说是个贼,却同理可行,为神偷者,最爱莫过于一身儿好绸子的夜行衣,和一套精致无比的行窃器具了。

  换好了衣着,带上了该带的东西,譬如迷香、譬如绳索,譬如撬门的拨子,梁尚君推开窗,轻如狸猫一般窜上窗台,看了一眼天边那一弯月牙,继而纵身一跃,便融进了夜色之中。

  不过这次,他没有到城北王秀才的家,他还没到,半路就出事儿了。

  顺着房脊一路疾速行走,不多时就突然听见了前方一阵纷乱声,紧跟着还有灯球火把的光影晃动。梁尚君赶快压低了身形,靠着一家酒楼的二层墙角蹲下,等着这路人马经过之后好继续赶路。

  最前头的几个人头戴着官府差役的帽子,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操着腰刀,吆五喝六很是威风,后头是一个大班头模样的高个子男人。那人身穿着衙门口六扇门大头儿的衣着,脚蹬着薄底儿快靴,手里提着刀,头上戴着官帽,帽子上斜插一根雉鸡翎。不用再接着看了,这明显就是一个班头带着一群差役在捉拿人犯呢。

  梁尚君看着这队人马经过,尤其是在看到那个身材挺拔的大班头时,轻轻笑出了声。

  那个人,他认识,那便是沈忱。

  沈忱字锦屏,小他两岁,跟馨茗斋的少东家杜安棠关系莫逆,说好听了是情同手足,说难听了,就是有一腿。不过他俩有没有一腿的,与梁尚君无关,他只在乎沈锦屏当初做的承诺——半年之内若是动了谁家压箱底儿的细软,未伤及性命便不多追究。

  这是何等了不得的承诺,梁尚君从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天起就发誓这半年一定要加班加点多弄回来点儿自己喜欢的东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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