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 下(穿越)+番外————古镜
古镜  发于:2010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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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以为我是沧海门的人?”何苦看着他,笑着摇头,“虽然不能说毫无关联,但这天底下,只有我愿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那么,阁下三番四次出现在此,又是何意?”沈融阳也笑了,两个人就像在鸟语花香的庭院中信步闲聊,彼此风平浪静看不透对方一点端倪。

  “我们非敌非友,我只不过对两位很有兴趣,连累沈楼主受伤非我本愿,或者让我亲自来为你疗伤,以表歉意?”何苦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一点遗憾的神情。

  “何苦,我们说好了的,你想出尔反尔吗?”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个在客栈中调戏夏蓉蓉的李明真。

  那对招牌式的桃花眼就像一汪春水,荡漾流转之间不知道勾去了多少女子的心魂,李明真似笑非笑,慢慢走来。

  “我说过不干涉你,可不代表我的事情也需要经过你的同意,这震天雷的事情,从策划到实施,都是你一手包办,你不若先想想自己树了多少仇敌?”何苦头也不回,目光往前方扫了一眼,芳草萋萋的斜月坡已成焦土,经此一役,中原武林中与沧海门利益相悖的势力元气大伤,就算他们想卷土重来报仇雪恨,这休养生息也必定需要一段时间,而那些事不关己的门派,更未必会伸出援手加以相助。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江湖中人,看似坚持着所谓的道义,却实如一盘散沙,远不如自己随心所欲来得痛快。

  人生一世,活得那么累做什么?

  “不用你多管闲事,既然那么有空,陆廷霄就交给你了。”李明真冷冷横了他一眼,一边伸手去抓沈融阳的肩膀。

  有陆廷霄在,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但是陆廷霄此时却无暇顾及李明真,因为就在李明真伸手探向沈融阳的时候,何苦也出手了。

  两大高手交锋,自然是江湖罕有的奇观,但此时此刻却无人有闲暇去欣赏——在火药威力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无不想尽快回城疗伤,或与师门联系上。

  丁禹山和木鱼和尚等人见机得快,只有身上一些部位受了伤,于性命却无损,他们远远地看到何苦二人来意不善,却无法分 身过去襄助,耳边呻吟声不断响起,惟有一个个地过去帮忙包扎疗伤。

  夏蓉蓉望着昏迷过去的钱晏和,强忍泪意,不断地将内力传给对方,心中喃喃念道:师兄,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侍琴也受了些轻伤,见到沈融阳背部血肉模糊,心中惊急交加,却也自知自己在何苦这种高手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便不敢上前扰乱累沈融阳分心,只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一见李明真的手放在沈融阳肩上,不由大急,怒喊道:“不许碰我家公子!”一边扑了过去。

  李明真的武功不如沈融阳与陆廷霄,对付侍琴却只是小菜一碟,只见他眼角一挑,薄唇跟着扬起,不出三招便已制住侍琴,点了他的穴道将其晾在一边。

  “他是你的侍童,所以我不伤他。”李明真半蹲下身子,对着沈融阳道,声音轻柔,伴随着一股浅淡清凉的暗香。

  两人的衣袖顺着风的方向飒飒扬起。

  何苦唇角带笑,陆廷霄淡漠冷然。

  前者的武功来自西域一脉,走的是阴柔狠辣的路子,讲究招招致命,后者源于道家心法,一招一式都蕴含着道教原理,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相遇,直如风云际会。

  何苦的兵器就是他的扇子,扬手挥袖之间,直指对方要穴。

  陆廷霄没有武器,他的剑并没有带在身上,虽然这并不妨碍他的出手,只是难免略显被动。

  “陆公子,拿我的剑!”侍琴被点的不是哑穴,急忙高声呼道。

  陆廷霄视线一瞥,那佩剑放在侍琴脚下,距离并不远,但在何苦的步步紧逼之下,连挪动一步都会引来对方的猛烈攻击。

  何苦笑容不散,手下动作也丝毫未慢,扇子展开收起,如同花朵绽放,只是这花却是毒花,一招不慎便有可能身受重伤,以陆廷霄的实力,两人想要在几十招之内便决出胜负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拖延的时间越长,沈融阳的伤势就有可能越严重。

  陆廷霄的眼神愈发冷了下来,旁人远远望去,只觉得这人似乎没了温度一般,几近一尊冰雪玉像。

  何苦神色轻松,心中却暗自吃惊,当初茶棚一试,已知这两人实力匪浅,却没想到如此之高,对方手中没有武器,却还能与他打成平手,如果有武器的话……

  与沧海门的渊源,让他答应为对方做一件事情,这里面一半是为着自己的兴趣,只是没想到这次斜月坡之行,能带来这么大的收获。

  目光瞥过一旁的沈融阳,唇边逸出一抹玩味的笑。

  “听闻沧海门中有位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素来怜香惜玉,奈何沈某非香非玉,也得李兄如此青睐。”沈融阳微微一笑,毫无失措。

  李明真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若不是背后的血已经蜿蜒着流到地上,若不是他的脸色苍白,他真要觉得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受伤。

  “你虽然不是那些软玉温香的女子,可是在我眼里,需要被呵护的半点不少啊。”

  似真似假地笑着,李明真的脸又凑近了些,手捻起对方的下巴,轻轻抬起。“明明没有什么姿色,但自从那客栈一别,我却总是惦记着,这是为何……”

  声音呢喃,犹如情语,再加上专注与恳切的眼神,这话的对象若是换成女子,只怕芳心早已不知不觉失了一半。

  沈融阳叹了口气:“李兄以为下了迷香,我就拿你毫无办法了?”

  李明真一怔,未及反应,身上穴道已经被点,位置竟还与刚才他点侍琴的一模一样,他的神色霎时转为不可置信。

  “那香的份量……”

  “那香的份量是很重了。”沈融阳一笑,手握拳抵唇轻咳了几声,就这么一个平常动作,也令李明真看得心中一动。

  那张脸上褪了血色,眉头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蹙起,白衣乌发,更添几分脆弱。

  实际上,这个人却一点也不脆弱,就算他不能走路,就算他受了伤,也绝对不容别人轻视,但李明真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魇,那天客栈之后,他眼前就经常闪过这人淡笑自若的面容,以致于生生把计划改了,走了险着,将这两个人也扯进来。

  何苦眼角一瞥,见那边两人情势倒置,心中暗自计量一番,一边笑道:“看来沈楼主伤得并不轻。”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对手会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抱着试探的心理而已。

  谁知陆廷霄随即一掌划过来,挟带着森森杀气,他不敢掠其锋芒,扇子挡了一下,身体往旁边侧了侧。

  对方却出乎意料地不进反退,足尖轻点,手臂抄起沈融阳,将他安置在轮椅上,又封住穴道为其止血。

  何苦心知再对峙下去对己方也毫无益处,反正来日方长,没必要急于一时,便朗朗一笑:“今日之会,已知陆教主实力,下次有机会定当讨教,两位若想报仇,不妨来辽国找何某!”

  说罢抓起李明真,一路踏步而去,还一边放声吟唱,背影潇洒散漫,如果没人看见他方才的武功,极有可能只将他当成一个落魄书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混蛋,你解了我的穴道再唱啊!”

  “……”

  第 65 章

  修竹缀绿,疏影横窗。

  水沉香的味道荡漾在充满了清甜气息的屋里,却也掩不住浓郁的药香。

  那人静静地俯卧着,一半脸陷入了柔软的被褥之中,还有一半被滑落的头发遮住,只余下前额至鼻息之间的一小部分,苍白而恬淡。

  背部已经上了药,绑上绷带,但血丝依旧不断地冒出来,白色的棉布因为鲜血的浸染而呈现出淡红的色泽,绷带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让人即使看不到伤口,也足以想象伤势的严重。

  手指从绷带上轻轻滑过,落在对方肩膀上,微微一挑,将散落的发丝挽起来理到另一侧去,于是那人的下颌便也完全露了出来,依旧是豪无血色的苍白如纸,但是却还微微散发着比常人高的温度。

  范闲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陆廷霄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盯着睡着的人,神色专注得让人觉得就算沈融阳一直不醒过来,他也能继续坐下去。

  “陆公子,药来了。”

  从他进门就一直没有动过的人终于抬起眼来。

  “不如让老朽来照顾楼主,陆公子先去歇息吧?”

  “不必了,我来就好。”陆廷霄淡淡道,接过药碗,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又放在旁边架子上,伸手将床上的人扶起,倚靠在他身上。

  这才端起碗,一勺一勺,缓慢而有耐心地,将药汁慢慢喂入对方口中。

  一举一动,绝不假手于人。

  范闲看着这一切,暗自叹了口气。他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两人非同寻常的交情,只是一来以他的身份,没有权力去过问,二来他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不好妄作定论,在他想来,楼主看似坚忍,实则孤独,若能有一人推心置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融阳身上的伤,虽说尚未危及性命,但麻烦的是这烧伤引起的其他病症,如同现在低烧不退的情状,整个人昏昏沉沉,欲醒半醒,总是陷在最深层的梦魇里,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很困难。

  其实他现在是有知觉的,知道有人在为自己换药,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摆弄着,但是却睁不开眼,脑海深处仿佛总有一个声音,魅惑着蛊惑着将他拉入混沌。

  唇上传来一阵温暖,接着是柔软的东西溜了进来,撬开自己的牙齿,一股苦辛的药味涌了进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排斥着那难闻的,强行进入自己口腔的液体。

  只是后脑勺被牢牢按着,牙关与舌头也被紧紧抵着,药随着喉咙的吞咽而流了进去。

  意识仿佛又突然清醒了一阵,感觉到对方在喂药,抗拒便小了些,也只有那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两人都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他有点担心这人惊世骇俗的作为吓坏了侍琴,想要制止,却终究开不了口。

  骨头酸软无力,背上的伤口就像一道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灼热而疼痛,浑身也仿佛随着这火焰而升温,从头发到指尖,似乎快要融化在这种热度之中。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没有学武功之前,在冰天雪地之中匍匐前进,或者更早之前,因为心脏的缺陷时常卧病在床,那种无力感,如出一辙。

  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一场大病,又让他回忆起那种如影随形的脆弱感,明明是很想做些什么事情,却力不从心,任你意志力再坚强,也无法逼着身体听从指挥。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背上传来一阵微微的清凉,似乎舒服了一些。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

  解开层层包裹的绷带,蜿蜒在背上的狰狞渐渐映入眼帘,肩胛处到腰际,原本光滑的触感此时被一大片淋漓的鲜红所取代。

  幸而血已经止住,纵然烧还未退,但伤势已经稍稍往好的方向转去。

  就算脸上的神色再平淡无波,指尖动作也往往轻柔无比,仿佛对着一件稀世珍宝,无论如何也不敢下重手。

  旁人看陆廷霄神色极少动容,常年寡淡冷情,便以为这人铁石心肠,其实这样想的人,只不过因为你往往不是那个他想示之以另一面的人罢了。

  而此刻,如同冰雪砌成的北溟教主,正一点一点的,往伤口上撒着药粉,末了又拿出干净的棉布,一圈圈将伤口重新缠绕起来,动作轻柔,无与伦比。

  “我没那么脆弱……”

  似有若无的声音自身下传了出来,那人半笑半叹,仿佛用尽平生力气从口中逸出,覆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时转动着,似乎挣扎着想醒转,许久之后,终于撑开一丝缝隙,却已力竭。

  从在斜月坡,何苦走后,沈融阳便陷入昏迷,原本并不致命的伤势,加上他强撑着抵抗迷香的效力而爆发出来,其间再也没有恢复意识,一直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天了。

  武功高强并不代表百病不侵长生不死,只不过比常人稍微多了一些优势,但是沈融阳这具身体,实在说不上有多么傲人,双腿无法行走,本身就是先天不良,纵然后来练了武功,若恣意透支,与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陆廷霄看着他醒过来,甚至能够开口说话,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滋味,汹涌异常,几乎将自己没顶。

  都说世间最苦莫过于苦苦追求而不得,但他却突然觉得,原来在懂得珍惜之后,需要看着对方在生死之间徘徊,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是一种煎熬。

  原本以为道是孤独道,惟有心无旁骛,才能追求武学上的最高境界,但是现在,将一个人放至与武学一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的位置,并不妨碍自己对于武道的领悟,甚至于在认识了沈融阳之后,他在剑法,内功方面的造诣,反而更有进境。

  太上忘情,而非无情,忘者是情到深处情转薄,忘情是寂然不动,七窍皆静,恍如遗忘,却不是无我无物,六亲不认。

  忍不住垂下头,覆上那张灰白色的唇,辗转啮咬,想将己身的热度,一一印证上去。

  细碎的喘息声自对方口中低低逸出,陆廷霄不管不顾,一味地索取索要,刻意绕过背上伤口,一手扶住对方的后脑勺,一手固定住他的手臂,唇舌缠绕上去,仿佛想将心底最深的执念也释放出来。

  一个看似无情的人,并非真的无情,他之所以看起来冷漠无情,也许只是一直未曾碰见那个能令他动情的人。

  陆廷霄如此,陆轻玺亦如此。

  两人的性情看似天差地别,实际上都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后者将专情化作偏执,终究累人累己。

  良久,紧贴的身躯稍稍分开,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越发力竭,只能抵住对方的额头,微微闭上眼,稍作喘息。

  “我睡了多久?”

  “三天。”

  “这三天你都没合过眼?”

  “……歇息了些。”

  “扯个连三岁小孩都能戳穿的谎,可不符合陆教主的风范……”就是这样一句话,此刻在他说来也有难度,话刚落音便有些气喘,不由平息了片刻,方才低低笑着。

  “那便借你的床榻一用。”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极了情人之间的缱绻呢喃,因为顾忌他背后的伤势,陆廷霄让他上身伏靠在自己身上,从某个角度看来,两人仿佛就像交颈相倚一般。

  “任君高枕。”唇角微微一牵,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陆廷霄将他安置好,又脱靴上榻,和衣而卧。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彼此的气息都互相缠绕,清晰可闻。

  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陆廷霄从来不用熏香,身上却有种清凉的味道,有点像薄荷,又类似桔梗,隐隐约约,萦人心魂。

  带病的身体总是很容易疲倦,仿佛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倦意,一层一层将四肢百骸裹住,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沈融阳不觉闭上双眼,又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伴随着莫名安心的感觉。

  第 66 章

  又是一个晴天,却并不炎热,和风带了点草木花香的气息,拂过鼻息,十分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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