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处痛起来。”
宏听着一惊,连忙拉住沈然,二人坐在一旁巨石上。司徒宏细心查看沈然,见他额头渗出细汗,伤口四周紫黑,嗔怪道:“怎不早说?”
沈然淡淡答道:“见你烦闷,懒得多讲。”
司徒宏欲言又止,凝视沈然片刻,边伸手为沈然调理血脉边说:“等下了山,先寻客栈住下,再找个郎中看看,待咱们到了风杨寨,寻到澍青,他必定有解毒之法。““张澍青不一定如你想的那般神通,当初火隐道人的迷药他不也无破解之法。”
司徒宏闻听这话,猛然抬头怒视沈然,然后站起身就走。却没走出二十步,见沈然还未追过来,便停下来向后张望,待沈然过来,司徒宏拉住他的手,说:“我以轻功带你,咱们走得快些,到了客栈,你好歇息。“沈然与宏对视,目光里竟满含歉意,听他说道:“到了风杨寨,我若想请张澍青帮忙,自会对他开口,你无需去讲。“
司徒宏要反驳沈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缄口。
自沈然伤处未再发作,司徒宏与他白日里马不停蹄行,行了五日,离风杨寨越来越近。听得鸟啼犬吠,司徒宏向远处望去,又见崎岖峻岭,峰接青宵,心中颇有感慨,再想到澍青就在这山中,正不知做些什么,越发心里慌张。
司徒宏指着前面,对沈然道:“那路口是进寨的必经之路,一旁店铺也是风杨寨的探报。“
他二人说着还未接近小店,只见有一行人马自对面飞奔过来,两人不禁一惊,同时抽出兵器,司徒宏再定睛去看,冲最前面的是那赵杵,待那些人来到跟前,赵杵对宏抱拳笑道:司徒公子!赵杵特率弟兄们来迎接你。
宏也笑着还礼,问道:“哥哥怎知是我?”
“今早就有探马来报,寨主便吩咐下。”
司徒宏听着又是一怔。
赵杵又问:“请问这位是?”
“沈天远将军之子沈然。”
“沈公子!幸会!”
沈然还礼,却神态淡漠。赵杵看这人有些傲慢,心生反感,只看在司徒宏面子上,对他微微陪笑。
宏、沈然跟着赵杵往山寨走,宏问:“澍青哥哥可好?有两年多没见到他。”
“他都好,只是俺们山寨名声越来越大,投奔的人也多了,阿青他不免忙了些。”
赵杵说完又问:“对了,阿青说你这次来是有事求他,还是朝廷军令,到底为啥?”
司徒宏、沈然都不免惊讶,问:“青哥怎的知道这些?”
赵杵得意一笑,回答:“老弟你是小瞧俺们寨主了!我们风杨寨就不认识几个权贵?
况且有关你的行踪阿青也颇为上心。“
司徒宏静静点头,若有所思。
赵杵又问:“到底为啥事?”
宏似仍没回过神来,不立刻回答赵杵,沈然见状,对赵杵道:“兄弟跟我们去吕朋如何?为朝廷冲锋陷阵,将来封个四品大元,也可光宗耀祖,岂不比窝在风杨寨好!“赵杵一惊,听那沈然讲得有趣,以为他说笑,也不计较那人傲慢神色,便兴致勃勃与他攀谈起来。
此时众人已进了山寨,并来到一大厅前,厅内,四周满满两排座椅子均坐满人,当中也有几把椅子,与四周的座椅并无任何不同,只是椅上之人略有些不同,特别是中间那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几岁,一身素青,玉带垂腰,乌发敛伏,相貌美俊,气宇轩昂,只是眉目间隐藏一丝抑郁、清冷。
沈然心想这人必定是那张澍青,也暗叹此人生得果然出众。沈然往身旁瞄了一眼,见司徒宏神情迷茫,脸色呆板,双目似乎微红。走进大厅,此时澍青早站起身,神色坦然,他目光在沈然脸山停留片刻,然后对宏说道:“多日不见,贤弟别来无恙!
“今日能得以见到青哥,宏甚是喜悦。哥哥一向可好?”沈然听司徒宏此话,竟一惊,再看宏与方才判若两人,语言表情都平静异常。
张澍青微微一笑:“好”。
司徒宏又说:“我来为二位引见……”
沈然对司徒宏一摆手,微微笑道:“这位必是风杨寨张澍青张寨主,幸会!敝人沈然,与司徒督校一道来此拜会寨主。“
澍青目光炯炯,表情略显严肃,但很快笑道:“沈公子,幸会!来,两位请坐。”
说着众人落坐,澍青又将寨中其他人为司徒宏、沈然一一引见,这其中司徒宏认识一半,澍青再次提到宏曾救他一命,众人对这二人越发刮目相看。寒喧过后,司徒宏开口道:“我们这次来山寨打扰哥哥……”
张澍青打断他,道:“你们才到山寨,一路劳累,先不急着谈正事,今晚我陪两位贤弟开怀畅饮,山寨的兄弟们也好久没热闹了。“众人立刻随声叫好。
沈然与司徒宏对视一眼,司徒宏笑答:“我们依青哥就是。”
宴席上,虽无精致饭食,却全是猪肉、牛肉、羊肉、狗肉、鹿肉这些大块肉食,又有人端上十几坛酒,众人畅饮。席间,两个山寨的好汉吃得开心,众人又叫喊,便当众演练起来,只见二人相互勾肩搭背,扭打在一起,脚下使绊,斗得正欢。澍青对司徒宏二人说道:“听说你们军营里宴席上常有专人扮舞助兴,我这里没有,兄弟们自己戏耍取乐。“
司徒宏笑答:“这样更随意、有趣。”
沈然不屑说道:“早有耳闻,风杨寨做的全是精细活儿,却没想到与其他绿林莽汉一般样的。“
澍青望一眼沈然,还未答话,只听司徒宏说道:“能否做得精细活不在这里,要看山寨内调理得是否井然有序,奖罚可否严明。“司徒宏说完注视澍青,却张澍青看也没看他,对沈然笑道:“沈公子只不过见到这些兄弟粗旷豪爽,却没看到他们做事时心细严密之处。“沈然边听张澍青讲话,眼见司徒宏一旁尴尬,对澍青回答:“或许是沈某短见,方才宏贤弟说得也不无道理。“
澍青这才将目光移向宏,神态淡然,只微微一笑,并不讲话。而司徒宏也若无其事淡淡一笑,又对沈然望了一眼,颇有意味。
众人耍至深夜,师爷、赵杵等便请寨主澍青及两位客人也耍一段。澍青对宏、沈然笑道:“这是我们风杨寨的传统,每次酒宴到尽兴处我必要与众人乐一回,二位可一起来?“
沈然笑答:“娈童舞者做的事,寨主有兴趣,沈然却不觉有趣。”
澍青一笑,提高声音答道:“沈公子此言差矣,刚才寨中兄弟都曾戏耍,哪个也非供人取乐的舞者。我与自家兄弟同生死共患难,自然一道玩耍,也乐在其中。外人都说我们风杨寨与其他地方甚为不同,也就在这里,虽做得是大事,却众人无那些尊贵或卑微之分,这里人人平等,均互为兄弟。“沈然猜测张澍青这番话是说给众人的,便冷冷一笑:“那乞不众人可为所欲为!”
澍青回答:“寨中自有寨中的规矩,若犯了规矩,上至寨主,下至兵卒一视同仁,都不可轻饶。“澍青说着一抱拳:“众人还等着,我就显丑了!”
“青哥,不如我们同耍一次。”司徒宏一旁说道。他讲着不禁对那二人望去,澍青、沈然都似微怔,却很快沈然依旧如方才神情傲然,澍青对宏笑道:“好!难得贤弟有此雅性。“
澍青、司徒宏来到中央,分别站立两边,宏对澍青抱拳施礼,凝视对方,刹那,三年前二人在自家小院中斗剑的情景浮现眼前,心朝澎湃。再见对面澍青神色平静,目光温和,还礼略慢了半分,似等待什么。宏连忙收敛思绪,冲对方轻轻一笑,瞬间,背后双剑出鞘,似水滚流沙对着澍青就刺。
澍青只微微侧身,单挑双刃,一个翻波淘浪,宏不得不随那剑峰侧转两圈,却三只宝剑依然纠缠,澍青抽回宝剑,对宏微微一笑,腾身飞跃,宏单脚点地,直入高空,只听一声脆响,三剑交错,司徒宏双臂并不觉酥麻,便知青哥内力怕是用不到两成,他对澍青也回以微笑,只听澍青轻声说道:“不赖,功夫长进了。”
山寨里众人都无声响,全屏气凝神,观这场好杀。待司徒宏与澍青早落回地当中,站稳收式,众人还无反应,倒听沈然朗声道:“漂亮!寨主果然旷世武功,名不虚传。来,我敬二位一杯,还有诸位弟兄,咱们干了!“众人这才随声叫好。
直至三更,酒席才散,司徒宏沈然与寨中其他人讲话,一旁澍青与赵杵等安排事情,有个汉子过来,对司徒宏二人笑道:“我们已经为二位备好两间厢房,一个北面一个西面,看司徒公子与沈公子各住哪间?“
宏与沈然不禁相互看了一眼,沈然先对那汉子答道:“我住西面的就好。”
“那好,我这就派人掌灯。”
“且慢!”司徒宏将那人叫住,听他说道:“哥哥不必麻烦,我与沈公子住一间即可。“司徒宏说完又对沈然望去,沈然似要对他笑笑,却没笑出来。
“不用,这寨里有的是空房,不过是多生个火炕,怎会麻烦……”
只听一旁澍青打断那人,淡淡说道:“既然司徒督校讲了,你们安排便是!”
司徒宏、沈然都向澍青望去,澍青对他们微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两位歇息吧。”澍青讲完也不多看他们,转身走了。
宏眼见澍青背影映着惨淡月色,显得清冷孤寂,顿觉心如刀绞。
沈然与宏进了房间,二人静静脱衣上床,各自躺下,竟一句话也未讲。
五十三、破阵之法
次日清晨,司徒宏与沈然都起得早,二人在山寨内各处转了一转,见到早有军士在操练,其他人也是各行其责,井然有序。越往山寨外走,警戒越发严密,不少地方有专人把守,他二不也不可通过。这时兵士来报,寨主传话,他二人用过早餐后便去张澍青居所的小厅,他在那里等两位过去议事。
二人边往回走,沈然开口道:“这张澍青确实有些手段,他若不为朝廷效力。倒可惜了。”
“听萧风所言,我想他总该还保留些年少时的豪情。”
沈然略点头,过了一会儿,沈然突然说道:“昨晚你不必执意要与我同住一室。”
司徒宏注视沈然答道:“我觉应该如此。”
“也希望是你所愿。”沈然说完,与宏对视片刻,自己先往前走。
宏望着沈然背影,喃喃自语:“恐怕世间应该做的事并非全因心甘情愿而为……”
司徒宏、沈然用罢饭食来到议事厅内,兵士讲寨主有事刚刚被人叫走,请他们稍候片刻。沈然四下看看悬在墙壁上的字画,轻蔑说道:“俗不可奈。”
宏瞪他一眼:“阿青不同于你我,自小有亲人呵护宠爱,想学什么便可学来,更不如你,念书时请的先生就好几个,还要选三四个小童陪伴……”
正说着,澍青进门,宏连忙缄口。几人一番寒喧,澍青还问他们住得可习惯,若有要求尽管提。
又闲聊一阵,司徒宏正色说道:“我们这次奉周锦将军之命来求青哥帮忙。听赵杵哥哥讲,想来青哥已经知道了。”
澍青看看宏又望一眼沈然,淡然一笑,问:“若我帮这个忙,你们周将军又会给我什么好处?”
司徒宏不禁吃惊,先想澍青是否在与自己说笑,可见他讲的一本正经,不似玩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沈然阴笑着问:“先要问张寨主有何要求?不过话讲在前面,若是要求还算合理,大家都好,否则……”
澍青超然又笑,道:“我不过是要问周锦将军对我有何要求,不会是乔装改拌,隐姓埋名吧?否则他如何与其他那些武林义士讲话。”
司徒宏恍然,立刻答道:“若哥哥真有妙策破了那诡迷阵,我……我们去与周将军讲,他不会执意非要青哥屈尊、忍辱为吕朋战事效力。”
张澍青竟呵呵笑道:“屈尊,忍辱又算得了什么!若能达到目的,我张澍青不择任何手段。况且为了值得的,什么样的辱也能忍受……”澍青说到这里,无意间与宏目光相对,司徒宏只见澍青眼中闪烁片刻痛楚,却澍青立刻移开目光接着道:“但吕朋之战根本不值得。”
司徒宏虽觉心口锐痛,还是镇静下来,问:“吕朋助战毕竟是为国家为朝廷效力,是正义之举……”
“正义……”澍青不屑一笑:“吕朋原本是塞外小国,地肥水秀,百姓安居乐业,吕朋国王又是仁德之君,所以我中原才有这么多怀才不遇的能人投奔他们,却如今我朝大军进发吕朋,搞得那里民不聊生,哪里来得正义之举。”
沈然眯起眼睛注视澍青,似笑非笑着道:“果然是惊世骇俗的强寇言语!你是说我朝攻打吕朋是不义之举?”
澍青摇头,道:“无关义与不义。吕朋所处位置为我中原要塞,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年他们一日日壮大,越发不对我朝俯首称臣,此乃我中原心腹大患,若今日不铲除它,恐怕后患无穷。出兵吕朋,对于朝廷,也算明智之举。”
“这样讲来,青哥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我知哥哥从前也是豪情万丈,要成就一番伟业的。”
澍青听这话,不禁一怔,然后淡淡答道:“你怎知我从前如何?况谁没有过年少懵懂,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稚。总之,我绝不会与你们同去吕朋。”
众人都沉默一阵,沈然收敛方才鄙夷神色,饶有兴趣地盯住澍青,问道:“江湖上讲的是行侠仗义,今日张兄以吕朋非正义之战而拒绝助我等,若有一天,我中原被强人侵犯,张寨主可否会仗义相助?”
“我中原地域辽阔,更不缺贤能志士,若朝廷懂得任用有识之士,又体恤百姓辛苦,再施以仁政、新政,国富民强,外帮哪个敢进犯!若那朝廷寿数已尽??
本是强弩之末,我一个小小的张澍青助与不助还能力挽狂澜不成!“澍青说到最后一副司徒宏从未见过的狂傲、孟浪之态。
“百姓呢!你能眼见我百姓流离失所,惨遭涂炭!”宏忍不住驳斥道。
“大可不必拿百姓说事,为争王权,为夺天下,哪个顾忌生灵遭涂炭,反而扮出一副为天下人谋福,拯救苍生的嘴脸。到头来又将我中原搞得民不聊生,再以天下百姓为名,要他人为其作嫁衣裳。”
司徒宏愤然怒道:“休得缩在这山寨里胡言乱语!若你随我们去前方浴血杀敌,便可知无论是江湖豪杰或是朝廷勇士,没有哪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等以血肉之躯换来的是一方平安。”
张澍青低头,良久才抬头郑重说道:“我对前方将士抱以钦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