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那些我曾经很介意他留下的痕迹,早在几个月前全都消失不见了。
而我现在却依然清楚的记得它们的位置、形状,也记得它们是怎么样被留在我身上的。
记忆鲜明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我真的能够说忘就忘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笨蛋!现在担心这些有什么用?既然决定了,不管有多困难都要想办法去达成。
要忘掉一个人有什么难?只是迟早的问题吧
站在镜子前面,我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眼神,加强自己的决心。
转身要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胡涂得连换洗衣裤都忘了带进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样胡里胡涂的,一点也不像足已经快要二十七岁的社会中间份子。回到东京后,我
可得打起精神好好奋斗才行啊!
握起拳头,我对镜子里的自己喊了一个「HIGHT」的口号,替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
。
才刚踏出浴室的门,衣衫不整的我撞上迎面而来的御堂馨。
在相撞的那一刹那,御堂馨的手碰到了我赤裸的肌肤,我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仓皇的推开他然后向后
退到墙边,抓在手上的表也「喀」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御堂馨弯腰去捡手表,没有看到我满脸通红的窘态。
才被他轻轻碰一下,我「冷底」的毛病突然一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冒出烟来的滚烫感,从脚
底一路窜升到头顶。
不想被他察觉我的异状,我立刻像只被猫发现的老鼠般准备逃跑。
才跨出第一步,就被他抓个正着。
我因为太害怕,所以不敢正视他的脸,只好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心脏猛烈跳动,几乎快要从喉咙里
蹦出来。
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发抖,感冒了吗?
御堂馨把手表还给我,我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用干枯的声音对他说了声谢谢。
如果再不回房间把衣服穿上,我明天肯定会得重感冒的,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发烧了。
我用双手紧紧包围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对他礼貌性的点头,打算赶快回房,我的行动却被他张开手臂拦
了下来。
「请问,我们认识吧?」御堂馨用我熟悉的声音配上陌生的语调问我。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礼貌的口吻跟我说话,也是这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对我开口,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
「废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被他的态度惹恼,口气也无端端坏了起来。
仿佛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对他恶言相向似的,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
猴子,忍不住又想发火了。
「我脸上有什么吗?就算失去记忆,不会连『礼貌』这点基本常识都跟着忘记了吧?这样盯着人看,很失
礼耶!」话才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虽然我认识御堂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在那段日子里,他可是从来没有对我表现过任何「礼貌」的
态度。所以严格说起来,他是个不知礼貌为何物的野蛮男子。因此,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已经失去记忆
的他呢?
「算了、算了,刚才的话我收回来。」我无奈地挥了挥手,要他忘了我不友善的情绪话。
「我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样的
朋友、又是怎么认识的?」
突然问,一种相当悲伤的感觉在我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直到一分钟以前,得知御堂馨失去记忆的消息对我来说,只是无关痛痒出鸡毛蒜皮小事,也并不认为自己
会在乎……
但是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比死亡更令人感到害怕。
那就是……被遗忘。而且是被他遗忘!
我知道,被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忘记是很正常的。被曾经同班过,交情却不是挺好的同学遗忘,也是稀松平
常的事。
假设,御堂馨和我的关系仅止于曾经共事过的那几个月,会落得今天这种局面也不足为奇。你知道的,有
些人天生记忆力就不是顶好。
偏偏、偏偏……
要死了!这种事情还真是难以启齿。光是用想的,我身上的温度又上升不少。
直到这一刻,我才醒悟过来。
我不但在乎,而且是非常在乎!
混蛋!他要忘记自己姓啥名啥都不关我的事,总而言之,就是不准他忘记他对我做过的那些猥亵又下流的
事。
他怎么能够在对我犯下那些恶行之后却逃之天天,现在好不容易现了身,但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一个堂堂的有为青年,遭到刚进公司的菜鸟属下一次又一次的玩弄,尊严尽失不说,身体被他玩得异常
敏感后,他却一走了之未留下只字片语,害我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
更可恶的是,在他拍拍屁股走人后,我竟然被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牢牢的困住。像是被施了魔咒似的,
我天天都在等待他的出现,却也日复一日的期望落空。
我不想这么说,却不得不对自己投降、不得不承认……我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一个人。
尤其是每当我经过玄关的时候,即使只是多停留一秒钟,都会唤醒关于那一夜所有的记忆,那是我身体永
远都摆脱不掉的回忆。
所以……有没有搞错?真正想忘记的人是我啊!
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忘记他如毒药般甜蜜的吻、能够温暖到心坎里的体温,还有被他紧紧拥抱
在怀中时,那份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对于这份感觉,直到现在我都还在心里悄悄地、悄悄地……渴望着。
奸不容易望穿秋水总算盼到他的出现,我实在无法接受他失去记忆,不,应该说我根本不允许他忘记我才
对。绝对不允许!
这些日子以来,囤积在心头的压力化成泪水在眼眶里频频打转,终于不听话地滑落下来。
不想让他看见我狼狈的模样,只好绕过他的身边想要逃离现场尴尬的气氛。才跑了两步,就被他追上来逮
个正着。
他抓住我的手臂让我面向他,虽然我低着头企图让浏海替我遮住兔子般的红眼睛,但是他似乎早就发现了
。
「对不起。」
「干嘛跟我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你想起来了?」该不会是奇迹出现了吧?我难掩兴奋的神情注视着他。
「呃,不完全是那样……」
才燃起的那一点小小希望,在刹那间又化成灰烬。
「如果什么都没想起来,那就不准你随便跟我道歉!」我用力扭动肩膀想要甩掉他的手,我大概有点生气
了。
「告诉我,我们的关系不只是朋友对吧?我是指朋友以上的关系……」
「混蛋……你不是说你没想起什么吗?」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是没记起什么,不过……我的身体记得……」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我的脸却一路红到耳朵后面去了。
什么叫作「身体」记得啊?
「我们以前是情侣吗?」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是情侣!」我极力否认,心里却有一点点悲哀。
「那为什么我记得你的体温,还有在你体内的感觉?如果我们不是情侣,又为什么会有那么亲密的行为?
」
你有病啊!拜托你不要一脸正经的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讲好吗?就算你不会不好意思,也请考虑一下听者的
感受好吗?
「这要问你自己啊!每次都是你霸王硬上弓,从来没问我要不要、也不告诉我原因,这个答案我比你还想
知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咧!
我大概是气过头了,一古脑儿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虽然有种解放的畅快,但是下一瞬间却还是后悔了。我
跟他讲这种事情干嘛?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禁产生一股罪恶感,好像我在对一个纯洁的孩子说你爸爸是杀人犯似的。
我不该对他说出这么重的话,毕竟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记得。
唉……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大概是受不了我说出来的事实吧,御堂馨频频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样子,我给他太多刺激了。
「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口气跟你说话。」
受伤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我得向你道歉呢?
我知道失去记忆的你并不好过,可是我的心情又有谁了解?
「我出去走走,你快把衣服穿好,会着凉的……」丢下这句话的御堂馨定向大门,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大概又要去找住在附近的长头发女孩,那是他在这里认识的朋友。跟她在一起,可以不用强迫自
己回想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一定比较轻松。
也好,如果不愿意想起来的话,我也会试着忘记过去……忘记你的……
这样对谁都好吧。
穿好衣服,我呆坐在床上,刚才发生的事使我改变原定计画。
不等到明天早上,我决定现在就回东京。
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是九点零七分。我记得通往市区的公车每半个小时有一班。如果动作快一点,我应
该可以赶上九点半出末班车。
幸好行李不多,衣服随便塞一塞就整理好了。我看了这间屋子最后一眼,心里有无限的感慨。
从傍晚开始,雨就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还没走出门,雨又下了起来。我拿走放在门边的一把红伞,前往最近的一个公车站。
说好要忘记他的,一路上脑子想的却全都是他有没有带伞,不知道有没有淋到雨……
我真是没用到了极点,照这样看来,情况可是一点都不乐观啊!
走着走着,眼看公车站脾就在前方五公尺,我的脚却无法再向前栘动一步。
这里是商店街的尾端,只有几家零星的商店,公车站牌就在一家文具店的门口。
附近的店家大多在八点左右就会打烊,所以一条长长的街上,除了几盏路灯以外,几乎不太有其它照明。
大雨不停地打在地面上,反弹起来的水花将我的裤管溅湿了一大片。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伫立在文具店门口的屋檐下躲雨。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让我一路挂念的御堂馨。他不是去找那个邻家女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湿湿冷冷的夜晚,他只穿着一件短袖的上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从他湿涤涤的头发来判断,衣服一定也
湿透了吧。
这个情景令我感到相当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也曾经见过。
怱然问,我的脚动了起来,朝全身湿透了的他走过法。
「拿去。」
我把伞递到他的面前,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没有把雨伞接过去的打算。
我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这个静止画面维持了一阵子,我竟然也不觉得手酸。
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一阵巨响随即在我们头顶不远处轰隆大作。巨大的雷声仿佛炸弹在空中爆破,尽
管我已经用双手捂住耳朵,仍然可以感觉到耳膜受到强烈震撼而产生的疼痛。
站在我面前的御堂馨却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我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眼睛一直盯着掉在地
上的红伞。
雷声过去后,我听见背后好像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通往市区的巴士到了
「你要上车吗?」带着帽子的中年司机打开车门对着我又问了一次,我赶紧点点头。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你快点回去。」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伞,硬塞到他的手中,然后连一声再见也说不
出就上车了。
「快找个位子坐下,我要开车了。」司机好心的叮咛我之后,车门便关上了。
时间很晚而且又不是假日,车上除了一对情侣之外,只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年人,所以空位很多。
我找了靠近车门的位子正准备坐下时,司机却在踩了油门之后立刻紧急煞车。
车子顿时产生剧烈的晃动,失去平衡的我如果不是眼捷手快抓住车上的拉环,大概已经摔得人仰马翻了吧
!
「你疯啦?会闹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司机对着挡风玻璃大声的咆哮。
我站稳脚步朝司机咆哮的方向望去,只见御堂馨张开双臂挡住公车的去路。他在干嘛?不想活了吗
见车子停了下来,御堂馨马上跑过来,不停地用手拍打车门。
「找你的吗?」司机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必须冒着生命危险用身体拦下这辆公车
。
车门才开到一半,我就听见御堂馨声嘶力竭地喊着:「芹生,跟我回去。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
第十章
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下车走到他的面前,让通往市区的末班车就这样消失在路的尽头。
御堂馨用他强壮的臂膀一把将我抱进怀里,用力得让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虽然有点痛苦,不过我并没有
生气,因为这似乎表示他总算认得我是谁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他情绪激动的说。
「说谎!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的……」我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哽咽,鼻头也一阵酸。
于是,两个大男人在滂沱大雨中紧紧相拥。
冰凉的雨水不停打在身上,却怎么也浇不熄彼此心中的热情。
最后,明明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我们还是坚持一起挤在红色的雨伞下走回他的别墅。
才走进客厅,我们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缠绵……
仿佛是要将过去几个月的份一起补回来似的,这一夜,我们贪婪的需求彼此。
是的,我们。
经过几乎失去他的恐惧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掉入他设下的圈套中,成为他的情欲俘虏
。
在他的怀抱中,我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我的热情以及渴望,御堂馨也猛烈地回应我的盛情。对于能够再次相
拥,我们都感到相当满足。
经过几次缠绵后,在中场休息时,他替我解开了许多疑惑。
原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三井银行的电梯里,而是十二年前的某个下雨天傍晚;他就是我在补习
班附近把伞借给他的小男生。
我们是同一个补习班的学生,因为不同年级所以并不认识。
他说当时因为个性害羞所以不敢把雨伞和我掉的皮夹拿到教室给我,为了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御堂馨便开
始注意我的一举一动,然后就对我产生无法自拔的感情。
御堂馨表示在暗恋我的这段日子里,都是靠放在皮夹里那张学生证上的大头照来想念我,怪肉麻的
至于他会进入三井银行也是经过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我。听起来也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以他的家庭
背景,我相信这点小事情应该难不倒他。
「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我忍不住好奇的问。
「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超可爱的!」他笑得很开心,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态度。」
「变态,哪有人喜欢看人家生气的?」这个一点都不正经的回答,有点惹火了我。我可定很认真的在问你
耶!
「我也不是爱看任何人生气的样子。我说了,我只爱看你生气,而且是生我的气我才爱看喔。」他捏住我
的鼻子左右摇晃了一下。拜托!别这样,我又不是小狗。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谁不会生气啊?」
「那不一样,因为你是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对任何人都是和蔼可亲的,如果可以惹你生气,那你就满脑
子都是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