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下(穿越)————安迪
安迪  发于:2010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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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腊美男子呆了片刻。

  自然,他正是狄奥尼索斯本人,宙斯的人间之子,从来没有进入奥林匹斯神山的混血半神,环地中海狂欢节祭祀的精神源泉。

  但面对周家凯,他神情依旧莫测高深:“竟会说这种话,你的确有些意思......难怪那个有点像阿瑞斯的谢峻,除了对公共事务的责任,其他浑不在意,却甘心为你麻烦。”

  家凯身体突然一抖。

  谢峻。

  --梦幻天堂般的遥远星球上,谢峻按足礼仪托媒正式求婚,却被心神不宁的家凯婉拒般拖延。记得谢峻黯然转身时,眼神竭力平静,却隐约流露出伤感。

  --明明是家凯主动撩拨做爱,就算后来剧痛,也决不是谢峻成心凌虐。可谢峻未必能置身事外,甚至很可能受连累,留下心理阴影。

  从认识谢峻那天起,家凯就习惯了他对旁人冷淡、不屑任何牵惹;时间长了,甚至会有种错觉:茫茫天地间,谢峻只为周家凯而存在。

  猝然听到眼前过分出类拔萃的美男子亲昵提及谢峻,强烈的酸楚突然袭击胸口,差点痛哼出声。

  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家凯表情的剧变,狄奥尼索斯显然并不友好,只毫无感情起伏地开口:“三昼夜,你应该已恢复完美的健康......觉得没问题就快起床吧,别再让谢峻为难。”

  听见谢峻的名字从他口中出来,为何总引起强烈的情绪震荡?

  强忍着胸口毫没来由的怪异不真实感,家凯坐起身,发现身体状况确实完美,充溢着刚运动完那种健康的雀跃意味。

  再怎么心烦意乱,面对帮助自己的陌生人,家凯还是以职业的城府稳住表情,先含笑道谢。

  深邃的眼睛直盯着强笑的面孔,狄奥尼索斯语气一点都没有因为家凯的礼貌变客气:“政客的虚伪。我可不是谢峻,他受贵族教养成长,注重仪节,对公共事务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感,才会被你蒙蔽。我个人很讨厌掩饰感情的可笑习惯。”

  被显然蔑视,且接受不友善地抢白,家凯倒也不在意--从法务部时期被黑社会追砍,到两次竞选市长被对手放肆编造事实抹黄、抹红,早就习惯面对恶意的诽谤,何况对方只是一点可能基于骄纵的不耐烦?

  所以他只微笑:“面对世界,单个人类是脆弱的,我们需要组织。现代社会结构越来越复杂,人们生活彻底机械化,尤其是所有根本的需要都机构化了--医学阻断人类自然面对死亡;交通工具使我们几乎不会走路了;城市化更让人类失去了开创家园的能力。社会的自给自足程度一旦降低,公共事务的重要性就变得前所未有......”

  美丽的男子脸色依旧冷漠,淡淡接口:“我同意,这导致公共事务显得越来越无聊,甚至必须有点无耻,却总得有人做。这就是你的工作--政治生涯。”

  不太有精神细想他话背后的含义,家凯却敏锐感受到面前人情绪的波动。

  面前这家伙再怎么表达不屑,也显然是他照顾了自己。就当没听懂那些不客气,家凯依旧微笑以对:“如果有无意冒犯的地方,真的很抱歉。请提示,我一定当心措辞。”

  狄奥尼索斯失笑:“得罪我?凭你?”

  愣一下,家凯并不往心里去,只随意陪笑:“是是是,我凡夫俗子,根本不配。”

  狄奥尼索斯突然笑了,冷着脸已绝美的面孔,更璀璨不可方物:“我只是游荡人间的混血儿,连申请公职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要用HV星那些该死的永恒道义和追求来麻烦自己?”

  没有心情跟这位陌生的仁兄纠缠理论,家凯觉得寒暄也够了,便问出口:“谢峻人呢?”

  狄奥尼索斯恢复冷然:“他那么忙,我又守着你,凭什么就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叹口气,家凯温和微笑:“谢谢,是我冒昧了。”

  聊了这几句,家凯早已看清,两个人此刻身在市长办公室附设的小小休息室。

  以周家凯为政的清明廉素,市府本没有任何个人起居设备。但七年来周家凯加班太多,秘书不忍心看一星期工作七天的市长睡常年沙发,终于呈请行政,弄了这么个只有一床一几的地方。

  那夜,谢峻本迟疑着,不肯答允做爱。是周家凯本人难忍汹涌欲望,淫荡求欢......想到刚才掠过耳边的“三昼夜”这个词,想到刚通报集体SARS感染的和平医院,家凯心急如焚--这种关键时候,市长竟为放纵情 欲而躺倒昏睡三天,跟渎职无异。

  家凯扣西裤的手都在细微颤抖。

  见家凯急匆匆赶出去,狄奥尼索斯什么都没有说,只冷冷挑了挑眉毛。

  休息室装修得不怎么样,连房门隔音也很一般。

  所以,在周家凯预备轻轻拉开门之前,已经听见欧晋德熟悉的声音,正忧心忡忡地说着:“防疫局势这么紧张,绿营居然还满纸高调,集中精力批判市府的垃圾费随袋征收办法。其实我们也知道,这种为公共空间利益出台的政策,确实有风险......”

  家凯向来反应极快,听到自己明明不在,第一副市长竟侃侃而谈汇报着工作,心一惊,没敢推门。

  然后,便听见谢峻问:“这个办法执行多久了?”

  欧晋德非常恭敬地应声回答:“试行三个月,已经快到时间,需要确定是不是正式做听证会,确认为定例。”

  门后,家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紧张握拳:这个制度执行起来容易受谤,万一执行层面哪里做得不够好,很可能激起市民的不满,导致民意调查支持率下降。但,这的确是整顿街道卫生的最佳博弈方案,一定要坚持住。

  正暗暗着急,已听见谢峻有些无奈的处理意见:“先让新闻办呼吁各方,集中精力处理防疫事务。垃圾费这事......我再想想,然后跟诸位商量。”

  紧接着,又响起邱淑娣的汇报:“自从和平医院集体感染曝光,市民已经陷入恐慌。今天,仁济医院又正式通报,发现20位医护人员有SARS引发的非典型肺炎发热、咳嗽等疑似症状,已经严格收治隔离,现......”

  听见是最关切的疫情汇报,家凯更高度紧张。生怕隔着门板,不小心错漏什么资讯,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

  突然听见谢峻断然道:“请暂停。”

  满房间起码有五个以上声音参差地茫然回应:“是,市长。”

  谢峻道:“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我们继续。”

  听着人们脚步杂沓远去,家凯满腹疑窦。

  还没想清楚该不该出去拉住谢峻,问清诸多怪事,已听见苦苦思念的声音:“你在门后?我收到你的思维波......请让一让,我要推门。”

  踉跄退开两步,痴痴盯着正走近的谢峻。

  总觉得此刻的谢峻跟平时的英姿飒爽不同,有种难言的脆弱自责。

  见到谢峻微皱着眉的面孔,家凯猜这跟自己痛晕多半有关。怕添谢峻的心理压力,反而更小心翼翼了。重新感受他身上淡淡的木叶清爽气息,家凯最擅长的紧急应变能力人间蒸发,说不出话来,只讨好而尴尬地微笑。

  谢峻当然知道家凯此刻最强烈的疑虑是什么,没等他开口问,已经主动解释:“替你上了三天班。为方便,我动用了精神力,让你所有同事都以为看见的是你本人。”

  知道下属们的奇怪表现是谢峻闹的,家凯顿时释然,又换了一种紧张:“你能影响人类的脑部活动,那相机或摄影机......”

  欣慰家凯这么快便听懂了事情缘由,谢峻答:“危急疫情当前,拒绝所有的采访拍照并不难。”

  谢峻明明已是超乎于人类生死悲欢的神祗,却明白周家凯对公职的严肃心态,以及不敢怠懈公共事务的责任心。竟恳求朋友来照顾病人,亲自替家凯上班。

  在家凯眼中,这份沉默中流露的平等相敬意味、知己之情,竟比激烈的高潮更刻骨铭心。

  感激地抱住谢峻宽阔的肩,家凯有些哽咽。

  又怕这种情绪失控惹谢峻多想,索性欢然直接询问:“啊,对了,刚才你朋友还提起,说你身为贵族子弟,生下来就享受富贵荣华,天然有承担社会责任的意识。记得西方贵族尚武,以战争为荣;晋代的贵族听说崇尚敷粉般美貌,和谈玄的口才......好像你说过,当年是高级武将,怎么就成了他口中‘天生有公众责任感’的人?”

  看清家凯眼底的湿润,也听懂了他故意唠唠叨叨背后的感激。

  谢峻向来不喜说话,只捡要紧的开口:“歉甚。原以为坐拥宇宙知识库,处理区区城市政务,举手之劳耳。可三天下来,很多事不得不迁延,等你自己决策。”

  胸口顿时一热。

  家凯强抑制感激,故意很轻松地耸耸肩,微笑:“一个城市无非一堆烂帐,辛苦你了。”

  垂首片刻,谢峻再次正面相对,眼底一片真诚的敬意:“今日我方知,众幕僚对你虔敬,其来有自。若家凯他日君临天下,定是苍生之幸。”

  明知谢峻是古人,观点再不相同,家凯也不至于吓一跳了,只娓娓解释:“现代人的美德,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保证自己小日子过得好。但这么一来,总有很多公共事务被剩下,需要有人去做......即使当选总统,也不是传统意味的‘君临’啥啥,不过是承担更多责任的公务员而已。”

  显然是听懂了。

  谢峻的表情反而更认真。沉吟良久,才低声说一句:“圣人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惭愧,谢某不如你。”

  即使清楚听出理念彻底不合的地方,但被这样真诚地赞美......说不出的暖意流转家凯心头。

  拥抱的手臂不禁又紧了些。

  隐约感觉到,做这三天替身市长,似乎对谢峻有某种重大影响。

  生怕谢峻这样当面承认有所不如,积累不必要的心理压力,甚至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家凯故意岔开话题:“你那位美丽的朋友,肯定是狄奥尼索斯本人吧?”

  谢峻默默点头。

  家凯笑嘻嘻咋舌:“果然猜对了......你是这一千年的地球执勤救世主,有资格被你请来帮忙的朋友,自然应该也是位神仙......这家伙的容貌啊,怎么说呢,实在是太赞了......美若天仙,果然是很有道理的形容词。”

  谢峻淡淡应:“我要替你疗伤。他并非我友,有种很好用的酒浆,能令人沉睡,且能帮人酩酊中忘却不良情绪,对于身心俱疲的伤来说,比任何麻醉药都好用。”

  这话背后,似乎有点什么。

  脸颊像平日一样亲昵地贴上去,家凯拼命不在乎地微笑,不知不觉,语气却还是有一些些酸:“那,他帮你有条件?”

  谢峻点头。

  犹豫了片刻,家凯忍住汹涌的醋意,故意轻描淡写:“不会是要你跟他上床吧?”

  凝视家凯半晌,又突然转开眼神。

  谢峻显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没有回避家凯的疑问,正面回答:“很不巧,他肯拿出帮你沉眠的仙酿,正是这个条件。”

  一颗心直往下沉。

  家凯拼命压制住不爽,勉强轻松微笑:“呃......挺不错的体验?”

  谢峻身体微颤,转头没有看家凯,神色有些暗淡。沉吟片刻,才低声问:“秽乱之身,可堪再奉君子?”

  五二 不告而别

  这个城市,疫情正在快速蔓延。

  初夏白晃晃的午后日光下,掩映在浓荫中的市府走廊自然凉浸浸。

  明知谢峻“可堪侍奉”这么奇怪的问句后可能有别情,也不敢把时间浪费在寒暄。但,哪敢贪图安逸,忘记外面的医院正变成|人间地狱?

  连谢峻都用各种方法撑持,不肯误了公事......

  家凯感念知己厚谊,索性直接笑答:“对你告白过多少次了,还没有说清?那,就再认真来一次--谢峻,我爱你。”

  谢峻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盯着家凯,眼神清亮极了。

  看穿瞳仁深处隐藏的一些什么,家凯笑笑,继续用极平常的语调说:“其实你根本不必问我。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去吧......我当然不希望你和别人上床,但只要是你的决定,我再不情愿,都会支持。”

  侃侃而谈几句,神态突然有点狼狈。

  家凯明知没法掩饰,索性故意恶狠狠地:“我有没有资格说,下次绝对不行?如果你再跟别人上床还坦然告诉我,我会很想阉了你?”

  谢峻眼角慢慢浮出一丝微笑。

  既然被看穿,家凯自嘲地耸耸肩,表情转为认真:“但不管怎么说,我没资格对你下命令。不管你怎么想、怎么授权,我坚信没人可以做另一个人的主人。”

  留下一句“我先去开完剩下的那一半会,回头再谈”,家凯匆匆拥抱谢峻一下,掉头回去重新召集那些市府行政负责人。

  这是周家凯的执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优先履行公众政治人物应尽的义务。

  有忠诚精干的团队全力辅助,有谢峻不辞劳苦的预先调停,周家凯连询问带处理,很快判断,除了全世界人人束手的疫情和各种尝试性的新隔离措施,这三天积压下来的公事并不算多。

  唯一麻烦些的,是早就列好计划,但执行困难一直比较大的垃圾费随袋征收。

  为更好分配城市环境投入,随统一规格的垃圾处理袋征收污染费,以行政和利益做软性杠杆,能促使民众调整行为,并从源头减少垃圾产生。但是这样做,也算一种不轻不重的“犯众怒”--触动了千家万户的小额支出。

  其他工作很快处理好了,又被众僚属轮番轰炸个多小时,无非是环保公益歌曲新完成,需要宣传:初衷是公众长远受益不错,可要想顺利推行并获得市民理解,需要大量细致的方案,以及媒体的配合。

  周家凯自己向来低调,偏偏人气极其惊人,谁都知道,如果他肯亲自出镜,这次的公众宣传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想到市府宣传处联系的那个著名电视节目,著名花絮是当众问德高望重的前行政院长、国党主席詹炼“穿什么内裤”,家凯不禁寒毛凛凛。

  想到谢峻提问时黯淡的神情,家凯突然满心焦灼。

  实在很想快点结束这粘滞的会议,不再坚持,勉强点头答应。欢呼和掌声中,苦笑宣布散会。

  可能连续几天听到谢峻以家凯身份表示“需要安静想点事”,僚属们都体贴而默契,没有拿着文件跟过来,继续探讨反黑之类。

  花树扶疏的小小庭院中,蝉声在树梢忽高忽低嘶鸣,更衬出办公室静谧。

  近黄昏的阳光,已染上淡淡浅金。

  家凯快步往回走,一路总算可以暂时忘记纷繁政务,沉吟着,揣摩方才谢峻的言辞--以谢家子弟的教养矜持、神祗的身份,怎么会问出那种谦卑得令人心揪紧的话?

  似乎有说话声音。

  家凯心一惊,凝神倾听,某个懒洋洋中流露无限情 欲的声音传入耳:“终于等到换取欢爱一场,我怎么舍得......”

  酒神为什么讲周家凯听得懂的语言?

  家凯还没来得及想,已经听见谢峻淡淡回答:“都哭着求饶了,何必恋栈?”

  想到此刻房间里可能的画面,两张太杰出的面孔耳鬓厮磨,神采英武、举止优雅的谢峻,美貌如诗如梦的狄奥尼索斯......家凯脑子里不禁“嗡”地一声,胸口顿时涌出尖锐的酸溜溜,连太阳穴都开始一跳一跳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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