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火旺皱眉接了一句:“党内民意调查,我们始终超越王......”
没等他说完,古可强就摇头打断:“局势很明显,家凯在基层占赢面,王院长的势力全在体系内。这次家凯要是赢了,反而得罪所有大佬,将来日子才难过。”
沉思片刻,家凯眉头舒展开,轻声:“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已不是堂皇宣誓,而只是简单说出实情--在场每个人都由衷相信,周家凯敢说出这句话,就会真的去身体力行。
艾溥聪露出他招牌的懒洋洋笑容:“家凯你都不计后果胆敢一战,我们还怕什么?毕竟这次不是大佬投票,是一人一票,危机始终有,胜机也在......我们还是在选务技术方面多多注意吧,请关系好的媒体出来质疑人头党员,多走基层做足宣传,同时申请呼吁,要求投开票所增设录像监视器。”
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听见艾溥聪细密的分析,陈火旺立刻肃容低头记录,毫无芥蒂。
见这种协调场面,古可强感慨地拍拍家凯肩:“有这样两位得力幕僚,真嫉妒老弟啊。”
家凯笑答:“加上留守市府处理日常政务的欧晋德,我们都只是想一起做点事,大家好朋友好战友,可不是什么幕僚下属。”
看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也顺利开始安排了,不想耽误他们内部分工会议,古可强起身告辞。
出门前,掉头搂着家凯的肩挤挤眼,故意小声问:“那位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谢峻老弟,怎么不在?”
感念老友的体谅,家凯小声解释:“他刚才跟我说有点事,走开几天。这次出来拜票,媒体一刻不停跟着,他也可能是替我着想,才这么说。”
古可强呵呵笑着捅他一下:“还是男孩子好,不会逼男人停妻另娶,还处处体贴担待。连我都有点想不管黄脸婆,抱个可爱小底迪......”
愣片刻,家凯苦笑:“我这点毛病,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现在实在一肚子苦水,你还来笑话......”
满不在乎耸耸肩,古可强大笑:“你的团队好像比我更不在乎?看他们的意思,只要你有气魄带领他们,谁也不在乎你怀里是男是女。再说,没见过你谈恋爱壮举的家伙,才会傻到只看脸蛋俊得水凼凼,就造谣叫你周娘娘吧?想当年我们在米国读书那时候,不小心参观你跟金毛帅哥打架争谁在上面,笑得我......”
叹口气,家凯的视线突然凌乱:“要命的是,人人都这么想,谢峻也会格外在乎,非要我做他男人。”
五七 天上人间
远望高山之巅,永恒之城璀璨堂皇:墙砖有若碧玉色的水晶,宝光流转不定。两轮互相旋转纠结着的太阳缓缓沉下,最早升起的“月亮”们争相闪耀出七彩光芒。绚烂光芒中,12个玛瑙翡翠苍玉紫晶璧玺装饰的城门敞开着,间或有白色衣袂飘飞的人悠然进出。
城中行人寥寥,难得遇见一个,笑容都非常友善。
石块依山而垒的街边,小河静静流淌。细碎浪花中,魂灵能量凝聚而成的小团金光明灭流转不定,正欢跃嬉戏。
河边生命树上,结着形状各异的果子。这些珍果功效神奇,能帮助任何形式的生命掌握HV星靠灵魂力量生存的方式--地球人类在生命结束时强烈祈祷,如通过了机器和使者两重“最后审判”,就能被以灵的形式接引回来,不至于灰飞烟灭。极少数人有超乎尘世的大功德,被特别允许肉身归来,则需生命果之助。
鲜花丛中、淙淙泉流边,容色苍老的白袍长者正悠然漫步。
明知这里人人都不太注重仪节,谢峻还是肃然躬身施礼。
当然不用开口发声,纯以意念送出讯息,先简单陈述特地求见的缘由:“请求生命的父帮助谢峻解惑。”
昃天老人的脸原本五官凌厉,但看见谢峻,浮出些慈爱意味:“愿投身公共事务的人越来越少,机构里的几位同事提起你都说,肯主动申请公职,应该道谢才对。”
了解这句感慨的意思,谢峻微笑。
--在HV星上,因生命进化到了人人仅靠光能就能永生,且公共福利制度完善,就算不事生产,也能过得相当惬意。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懒得拥有资产,悠然徜徉在山涧水畔,做散淡隐士。好动的人们则驾飞行器遨游宇宙自娱,偶尔居留某星球,享受做上帝的乐趣。
永久居民本就不多,又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过神仙日子,且从事公职只满足自己的责任感,愿意辛勤操劳的人总是比清修的少--只有极少数精英甘愿投身公共事务,默默维护星球系统运作:组织精神力从事耕织,砥砺军事科技守护星球,实验能帮助人们生活更善的制度......
昃天点头赞许:“在文明不够完善的地方,权势能带来实际利益,‘以天下为己任’是利益渊薮,从政当然是热门职业。但我们这种文明够完善的地方,权势本是苦差,更有趣的事情实在太多,你肯主动申请从事公职,又甘愿承担干系断然出手消弭人间瘟疫,这份担当,很不容易。”
被星球的生命之父这样赞赏,谢峻依旧态度从容,只微微躬身致谢,答:“眼见苍生辗转惊惶,如冷然袖手,谢某岂非有负天地生我如此、且得逢机缘的幸运。”
老人依旧心情很不错地微笑:“如你和其他几位同事,繁琐操劳却内心甘之如饴,确实很好。有能帮到的地方,我们都会乐意帮你。”
谢峻恭敬地:“今日求见,因谢峻有一事不决,冀能得获指点。”
面对昃天显然乐意相助的鼓励眼神,谢峻略沉吟片刻,索性直接问出口:“如若某人言行足以感动在下,觉其神魂湮灭可惜,可几次测试,偏总通不过机器拣选。谢某自行决定接引,是否逆天?”
没等他说完,昃天已经笑眯眯道:“我们从不盲从器械。”
这句回答的含义相当清晰:既然是你在月球执勤,就可以对地球上发生的一切负全责,当然,你有全权决定。
谢峻神情更严肃了,垂首沉思。
直视谢峻,昃天神情变得严肃了些:“你还记得出发之前学习的星球史吗?我们的生命进化道路上,也曾经遇到过战争、叛乱、毁灭......克服这些之后,为补偿当年的错误,又制定了相应的对地球人类拣选标准?”
谢峻点头。
被HV星认可的标准很其实相当简单,只有一条:灵魂的自我修炼达到某种境界,能发自本心与其他生命和睦相处。
以人类语言简单描述,可以粗略地说成“需要达到相当的道德水准”。
让一代又一代值勤使者失望的是,人类沉湎于肉身带来的物质欲望,总孜孜不倦地渴求与征服。能做到这个简单要求的人寥若晨星。
负手环顾璀璨的永恒之城,昃天感慨:“破解生命的秘密之后,智慧不必因死亡而中断。于是,这茫茫宇宙中,我们的文明已进化得太强,其他任何星球的智慧生物简直无法想象,都只能遵奉HV星的旅客或使者为神。我们当中任一普通人的细微恶念,都会造成无法估测的惨剧......你能理解?”
老人这是在解释接引标准的真正含义:正因为HV星人的精神力实在太强大,更需要防微杜渐,挑选不会造成破坏的人归来,才有可能保持宇宙的平衡。
凝神设想良久,谢峻反而有些心乱,低声自语:“他......做的事均有益众生,也算得秉善念,不贪利不求功,却难逃名缰肉欲牵绊。而且,为求成功,也难免妥协或偶尔失当......”
昃天像是没听懂谢峻在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你成长于乱世高门,接受的教育虽然有些矫饰,却也自然而然养成HV星人很少见的价值观,会自然而然地以天下为己任,很不加思索的承担公众事务,因为你发自内心认为,力量越大、责任越重。”
苦笑着听完,谢峻却微微叹息:“在下亦有私心。”
似乎根本不需要深思,老人已跳回原来的话题发问:“结婚也一样能帮助他拥有我们的生命形式,为什么非要究诘自己的职业操守?......莫非......你求婚被拒?”
似乎想通透了什么,谢峻深深一揖,然后微笑着站正:“谢某汲汲彼人生死,亦是妄念--若有朝一日他通得过,接引便不负本心;若不成......”
昃天叹口气:“我们星球人很少,所以我本人非常不赞成殉情。”
被这样彻底看透,谢峻也并不意外,只垂头轻声:“不敢。”
见谢峻苍凉的心境松动了,老人笑颜舒展开,还轻描淡写补充一句:“精准指定时间跃迁的长途旅行,相当耗灵魂力,凡人那些微先天炁力往往被物欲耗尽,你想他多活几年的话,尽量少带他作时间旅行。”
听见这善意的提醒,谢峻一凛,恭恭敬敬拱手道谢。
通透的老人依旧神情端严,不厌其烦地善意交待:“......如果你担心扰他正常工作生活节奏,不妨带些补气培元的药去......原材料不难寻觅,你自己储备的知识中也有炼制方法。如果真讨厌炼丹繁琐,我也可以指点你找人求助,担任公职的人都很乐意互相提供方便。”
--这是在毫不掩饰地教谢峻,如果家凯的精力被情事耗尽,该怎么弥补。
谢峻脸似乎有瞬间微微一红。
好歹有从小被家族训练的待人接物底子,谢峻总算没有窘得挂不住,却也什么都不敢再说,只默默拱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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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庄韫珍出身名门,可以算典型老派的贤妻良母,平常连到亲戚家走动都很少。
特地带女儿小漓来闲坐,多半是知道周家凯撤销了分居申请,这种事又不好敲锣打鼓道喜,特地选有政见电视辩论的时间过来,也可以算是好意来陪伴。
儿女上学后,美惠不愿独自守着冷清的家,开始上班,性情也逐渐变得刚强。但再有主见的女人,总是会感念真诚的亲情,絮絮寒暄。
生怕触动什么,韫珍也专拣好听的说:“小洛真不错,肯定在家里做功课陪着你。年轻人都要自由,我们家周沐哪里还有人影?也就女儿肯陪我......”
正说着,周洛突然故意咳嗽一声。
房间里安静了些,电视里主持人尖锐提问的声音便清晰了:“王议长,周市长,我念一下观众打进来的提问电话记录,请二位都回答--二位口口声声要‘君子之争’,上次电视辩论也只隔空叫骂民党,不说对方是非。可有没有想过,这么硬拚党主席选举,事实就是在逼退詹炼主席?”
周家凯带着令人心仪的微笑,风度翩翩做了一个“您请先”的礼让手势。
王玉平犹豫瞬间,似乎有点顾忌对手有什么暗招。
但他显然舍不得先发优势,忍不住开口,借回答问题宣讲政纲:“詹主席要求换届,是需要新党主席放手去做,全面加快深化党内改革,排除民党打压危机,这攸关国党存废。还需整合泛蓝,成功辅选年底县市长席次过半,以足够胸襟推荐2008年总统选战的适合人选......”
才听到一半,周漓就忍不住笑出声:“这老狐狸,口口声声摆出‘天命在我’的样子,真不知道害臊!”
听出堂姐的话倾向明显,周洛忍不住搭腔:“你们Z大的同学当中,有没有什么说法?”
少年笑吟吟的表情,当然是知道舆论肯定有利于自己父亲。
亲昵地敲敲刚念高一的堂弟脑袋,周漓撇撇嘴,声音清脆地:“说法?听都听烦了......这年头,谁还关心政客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两位母亲相视微笑,但意味各不相同。
似乎很满意女儿的回答,庄韫珍表情慈爱地开口:“小漓别闹了,害你婶婶没法安静听三叔说话。”
电视里,周家凯正滔滔不绝,围绕着百年老店改革做文章,大谈建立党派清新气象。
仗着这是在三叔家,有婶婶美惠在,重礼数的母亲一定不会责骂,周漓笑嘻嘻说出真话:“这种辩论真枯燥。不过,三叔必胜的哈。”
小洛拼命按捺得意,嘴角还是忍不住笑纹,着急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笨啊!换了任何一个人,看见这位王爷爷的可怜相貌,都会毫不犹豫投票给三叔吧?我们同学都说三叔神情常常很严肃,可一笑起来,那魅力......大明星都要往后站!”
小洛脸色铁青:14岁的男孩子,正好挣扎在崇拜父亲情结和青春叛逆心理之间,对这位一年到头从不回家吃饭、只能看电视熟悉的父亲,本就又爱又恨。听堂姐竟然说父亲的优势全在美貌,怎么可能不烦?
庄韫珍有些急,呵斥女儿:“别胡说!你三叔是T市名声最清正的市长......”
感念大嫂的好心,美惠转开痴痴凝视家凯的目光,随口劝解:“小洛你那什么表情?不可以对堂姐不礼貌。”
呼地站起来,周洛愤愤盯着荧屏上被夸美貌的父亲,咬牙不说话。
周洛忍耐不住的愤恨,让每个人都噤声了。
房间里顿时比刚才安静很多,隐约能听见外面的门扉动静。
侧耳片刻,美惠起身去里屋收拾了一抱东西出来,微笑:“大嫂你们稍坐一下,我出去几步,很快就回来。”
没等大伯母点头,周洛嘟哝一句:“妈,别去......”
凝视儿子,美惠似乎僵滞了一刹那,很快换上慈爱的微笑,指指电视:“他们半个多月没回来,看你爸出镜穿的西装衬衫,都是临时买的......”
周洛忍不住吼:“爸的衣服换下来他不管,你偷偷去拿回来洗熨,还要亲自送回去?人家领情吗?”
对大嫂歉意地笑笑,凝视儿子神似丈夫的俊美面孔,美惠声音依然温柔:“他一向礼数周全,不过是比你爸更不记得生活琐事。”
--创造生命的交媾过程,会产生瞬间的恍惚,男女都忘掉自我。在那瞬间恍惚之际,爱憎皆无。这本是天意。可眼前的周洛,是在灯光通明的手术台上,靠冰冷的器械,以人工授精方式拥有生命,连那一瞬间的恍惚......都不曾拥有。
可美惠依然觉得拥有某些宝贵的东西。
也许,作为“某某人妻子”的女性,和靠母亲身份而活的女性,并不相同。可人类天性使然,往往是身为母亲更易获得完满。
面对愤怒的儿子,美惠笑得很宁静:“我去去就回来,你招呼好伯母和姐姐。”
女主人出门之后,两位客人交换了瞬间理解而温软的目光,却什么都不敢说,只摆出一幅津津有味看电视的姿态。
周洛突然站起身,冲回自己的房间,重重摔上门。
周家凯的声音透过电视音箱,在房间里寂寞回荡:“......我们党派应有前瞻的眼光与远大的理想,不要纠缠在历史问题里,循法律途径,尽速处理党产。如果我当选,会一洗‘党国’旧作风,会鼓励优tui*dang工,但绝不强制裁员,并以出|售党产所得,优先安置离退......”
五八 情 欲和冷水
星光下,含笑清甜的香味弥散。
穿过花木扶疏的袖珍院落时,家凯早疲倦到极点--拜票旅程可不是玩的,在媒体盯人da*fa笼罩下没日没夜表演,还必须随时根据集会地点主题,发表热情洋溢的即兴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