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中(穿越)+相性100问————安迪
安迪  发于:2010年06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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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沈葳掉头就走,随手狠狠撞上门。

  气呼呼上了车,沈葳拧钥匙打着了火,却没急着踩离合给油。呆呆静坐片刻,恨恨地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看着沈葳郁闷离去,家凯惊魂初定,多少有些郁郁。

  想到谢峻还在,想到他公然说出的那句话,嘴角不禁勾起一些,暖意又重新弥漫胸口。

  振作一下,家凯回头笑:“幸亏你及时赶到,制止了葳哥......其实他没有恶意,只是按他的奇思妙想去乱撞,肯定会闯祸,我可真不敢去气死亁爸?诶,你--”

  刚才谢峻站立的地方竟已空荡荡。

  满室静谧,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到底是会武术还是会巫术?”家凯耸耸肩,自言自语。

  不久,疲惫到极点的身体慢慢滑落在客厅沙发里。倦意控制大脑之前,反复想同一个问题:明明是被踢出门,谢峻为什么暗中跟随?

  二三 但悲不见九州同

  下午的校园,自然免不了高声谈笑、篮球训练等等常规喧哗。

  操场隔办公楼本就颇有距离,再加上合欢树的浓绿羽状叶过滤了大半声音,教书先生的办公室还算比较安静。

  视线掠过案头袖珍观音莲盆栽墨绿的箭状叶,家凯心中暗暗叹息:跟政务委员豪华办公室相比,更喜欢热烈探讨理论的校园生涯。

  可惜筹备市长选举需全力以赴,递交的辞呈已被批准,能在学校上班的优游时光,没剩几天了。

  找同事更换了课时、推掉一切应酬和会议,周家凯特地把自己关在小小教授办公室里。

  噪杂电视广告声中,他神色相当沉郁,一丝不苟静坐着,等国民大会闭幕仪式开始。

  不久前立法院改选,国党遭遇重挫,近1/5的席位被擅长造势、又得总统暗中扶持的民党夺走。这场本就局势混乱的竞选中,国党的党部李秘书长不顾总统暗示自行配票,导致总统一系立委纷纷落马,“新国连线”派的在民意支持下高票当选,造成震撼。

  政局顿时紧张。

  到底怎样对这个疆域袖珍的岛国和她的人民最有利?是冒战火危险谋求独立主权,还是尝试推动统一进程?之前没有人想象过的新选项,随着民党的崛起,变成了最焦点的“统独之争”。民党靠赢取民意起家,以独立为政纲,是独立的绝对急先锋;阎正南深切希望这片土地得到最多利益,明统暗独,但亲日的行止颇触动公怒;沈扬和传统国党核心人士则苦谋统一,纵然华夏情怀显得有些不切实际,却也有其基础。

  阎正南深恨沈扬行事强硬、不肯投靠,但碍于宪法,政令必须行政院长同时签署,否则不生效,只好勉强忍受行政院长的刚烈脾气。诸多媒体日日围观的政坛,哪有不透风的墙?各电视台和报纸的时事点评人擅长观颜察色,外加有意无意泄漏的小道消息,人人都知道“今上”、“宰相”势同水火。

  这次改选过后,国党立委席位大大萎缩,立法权的势力根基受到挑战,阎正南借机发难,以行政院必须向立法院负责为名,暗地迫沈扬辞职。

  但沈扬性傲,又是有谋而来,放弃终审军人荣衔、舍身介入乱局,哪肯不明不白辞职、黯淡收场?根本不顾总统的愠怒,沈扬当众悍然强调:“沈某是枪林弹雨里练出来的老兵,不知道什么叫临阵脱逃。除非国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一致决议撤我的职!”

  家凯还没有正式筹备竞选,却与詹炼早有默契,电话里几次商讨这事的转圜的方式,却只能叹息--国势艰危如此,亁爸独木难支。

  此刻,坐等电视直播开始,周家凯心里七上八下。

  还没有官方身份,明知事态不对,也只能场外干看着,连冲到会议现场去随机应变都不可得,只徒然焦急。

  镜头终于切换到会场,新闻评论员快速讲解着:“国民大会的庄严闭幕仪式,总统和党、政、军高层和立委全体出席,审核年度政府工作报告......啊--会议的议程开始不久,已经有立委开始对骂,会场中混乱不堪......”

  民党和一部分国党的国大代表摆明就是成心来挑衅的,根本不听行政院长沈扬的报告内容,开始对主席讲台上扔水瓶、水果,大声起哄。

  站着念政府工作报告的沈扬勉强保持视若无睹,脸色越来越青。

  天天提心吊胆追着新闻,早就看得熟悉无比。算来将近三年没有见面了,亁爸增添了不少皱纹,疲倦之色竟无法掩饰,直透出来。

  发鬓苍苍,从原来的零星染霜,已经变得几乎全白。

  死死盯着镜头里沈扬为大局勉强隐忍的面孔,家凯的拳越握越紧,连骨节都发白。

  画外音解说仍在继续:“很快,局面就急剧恶化。很多国代应该是有备而来......”

  即使只是透过电视屏幕,周家凯也能听见现场口号此起彼伏,从“沈扬下台”、“抗议军人法西斯专政”、“不要无能的行政院长”这种人身攻击,到“美丽宝岛是我家,独立主权才有家”、“大陆猪滚回去”等族群煽动性口号,应有尽有。

  换了周家凯,听见这类喧哗,只会当作会场基础噪音的一部分,置之不理--任何人都有发表意见的自由,但舵手身负公共职责,必须引领某些方向。

  纵然部分国民大会代表言谈粗鄙不堪、行动混乱可笑,可拥有抗议的权利,才是民主的常态。

  沈扬那一代的人则不然,从国破家亡的境地一路拼杀过来,从小立志就是以天下为己任、鞠躬尽瘁、精忠报国。

  军威整肃惯了的人,站在台上,面对三教九流出身的国大代表,受这等当面羞辱,情何以堪?

  沈扬军旅一生,悍然傲岸早就刻进了骨子里,明知势已不可违,照旧不甘俯首受辱。

  喧嚣声中,沈扬猝然扔掉手中正在念的长篇讲稿,对着话筒站得笔挺,双手抬起示意安静,一字一句开口:“在座每个人,都是中华儿女。我沈扬少年抗日、青年炮战、中年练兵、晚年行政,报效国家大半生,时刻在心的四个字,就是岳武穆祠里的‘还我河山’--看我沈某不顺眼,无非想谋求独立,长长久久站稳边缘小岛的割据局面,这置我中华于何地?”

  场面顿时大乱。

  沈扬惨然微笑:“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北望神州离黍,你们却连自己是中国人都忘了?”

  国代们很快回过神来,骂娘的、反驳的、喊沈将军的、高声支持的,简直比集市还不堪。

  面对林立的电视镜头话筒,沈扬依旧挺立,白发萧然的面孔上全是悲。

  静立片刻,他缓缓举起双手,转身正对着电视镜头,高呼:“中华民国万岁!消灭tai*du!”

  苍凉的呐喊声中,眼角已缓缓渗出一滴浑浊的英雄泪。

  就像没看见混乱的人群、冲上前想提问的噪杂媒体,沈扬缓缓转身,傲然离场。

  黯然离去的老兵身影,沉郁到极点。

  周家凯颓然坐倒,胸口发闷,竟透不过气来。

  既然这样破釜沉舟当众叱责总统,想必沈扬已经决心辞职。

  烦躁地点一根烟抽上,让些微刺激的滋味顺喉而下,掉头再看电视,懂得煽情的电视导播顿时找到重点,放弃直播混乱的会场,改成一遍遍重播沈扬呼口号的场面,定格,然后再穿插配上各种老兵街头直击采访、沈扬生平履历介绍等等。

  极尽煽情之能事。

  想不看那锥心刺骨的画面,家凯却转不开视线。

  --人们苦苦争取捍卫权益,万众期待中,我们向往的“民主”姗姗登场,为什么却用了这么恶质滑稽的方式?

  --在法务部那些日子,周家凯起诉了7000余名贪污腐败官员,他不过只想尽职尽责,却不小心晋身政治明星;沈扬做行政院长一心求治,没人理解他的苦心,离去前明志,却一举成为刻印在人们脑海中的苍凉油画。

  闹哄哄里,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真相的是耶非耶,谁又关心?

  用遥控器关掉电视,起身站到窗前,看着学生们矫健奔跑的青春身影,家凯又点燃一枝烟,暗下决心:亁爸,不必在意世人背叛,家凯会背负起您的志向。

  悲哀、沉痛、为亁爸不值......诸多强烈情绪在脑海中来来去去,燃烧的血液像要冲爆身体。

  势已至此,任何情绪根本没有意义。这样激怒总统,报复肯定会接踵而来。必须平息体内的狂涛、尽快恢复冷静,竭力降低沈家将会承受的巨大压力。

  为冷静,家凯颤抖着手,一支接一支点烟。

  不知不觉,精巧素烧深啡陶器的烟灰缸堆满,喉咙也跟着锐痛。

  刚要新拿一支烟、用刚才的烟蒂对上火继续抽,眼前朦胧白影一晃,手腕被巧妙握住一拧,两手顿时全部空空。

  这个谢峻,熟悉的神出鬼没作风,令家凯感受到熟悉地被垂注、被保护--跟任何一次相同,他什么也不说,却用如此武勇的方式表达关切。

  被强硬空闲下来的双手拇指按住太阳穴,家凯苦笑:“门好象从来锁不住你。”

  审视家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谢峻过了很久,才轻轻开口,语气也不像平时冷漠:“沈扬豪雄,一时受挫也是求仁得仁,本不必为他难过。”

  家凯视线梦游般没有焦点,喃喃:“周家是江苏望族,规矩很严。有了我这个私生子,爸很抬不起头来,全靠亁爸硬劝他,说骨血流落是家门之耻,接我们回周宅。可爸总故意忘了角落里的母子,任我们过得像仆佣,被大妈和异母哥哥欺负。”

  谢峻脊背一紧。

  以谢峻的容貌才情,不是晋代潮流所趋,明显不能对家族声望有益,从小也倍受冷落--祖父谢安日理万机,父亲谢琰征战杀伐,除了培养“芝兰玉树”的谢家子弟,他们没空儿女情长,不可能亲自关爱每一个孩子。

  听家凯的呢喃,恍惚又像回到彬彬有礼的冷漠庭院,努力着长大,厮杀着搏了封侯,却挣不来亲近。

  钟鸣鼎食的豪门,起居奢靡是旁人难以想象。而不被父祖重视的孩子,墙角青苔般默默挣扎存活是什么滋味,谢峻又何尝不知?

  见周家凯浑身颤抖,不懂怎么劝慰,便顺应本能反应,学家凯平时的做法,静静靠过去,抱住他。

  感觉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家凯渐渐放松,两手环住谢峻的腰,靠在身量略高的肩头,语气飘忽而悲哀:“亁爸来做客,就是我的节日,他对我和哥哥一视同仁,会随口问功课,会对我微笑。从懂事开始,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跟着亁爸,靠他近一点......要我做什么都行。”

  谢峻胸口越来越闷,双手不由抱紧--他似乎跟平时一样沉默,却没有了难言的冷漠气息,主动紧紧拥抱的双臂,透出难以言喻的亲近意味。

  这种感觉,挺窝心的。

  短促笑一声,家凯回过神来,语气恢复平时对谢峻才有的那份轻松调侃:“难得,头一回你主动抱我呢......真怕你突然再来无情一脚。不过,就算把人踢出窗户,你也能飞身接住吧?我又禁折腾,怎么都死不了。”

  头埋在谢峻肩窝旁,似讽似笑的语气,顿时让僵滞的气氛轻松了许多,上回那种没法解释或道歉的尴尬,也逐渐溶解。

  谢峻不知怎么应答,只淡淡哼了一声。

  家凯还是没有平时嬉皮笑脸逗弄的勇气,更不敢为偷看谢峻情 欲暗涌漂亮挣扎的表情而上下其手,索性长长吁一口气,说出盘旋心底的话:“人类聚居带来的政治争斗纠结源远流长,这代人的努力既不是开始,也决不会是终结。”

  周家凯的语意很明显:民主的噪音让一代将星失意而去,并不代表末世沉沦、事不可为。

  时时刻刻贴身保护周家凯这么久,谢峻当然明了,周家凯这个人,从不把自己当作“民之父母”、“青天大老爷”,把任何职位只当作工作,把为民众服务视为当然,从不“为国为民”投入多余的私人感情。

  谢峻检索了古往今来的资料,现在已知道,拼命硬干、舍身求法的官员虽然不多,总还是有的;像家凯这样不把自己当作“官”,只用职业心态作分内之事的人,也比比皆是;可做的事情明明以天下为己任,却举止轻佻甚至主动跪下用唇舌取悦男子,做完之后又浑若无事的,终究是罕见。

  这算不算另一种看透政治深意、看淡名利玄虚?

  谢峻还真想不明白了。

  家凯早就习惯谢峻的沉默,索性随口说出心里话:“亁爸走了,并不是绝望,他这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峻只默默点头。

  他并不关心一时一地的政局得失,凝神倾听,不过是试图弄清楚家凯的思路。

  亲眼看见亁爸为一个信念毕生鞠躬尽瘁,沸腾了昂藏男儿心底的热血。

  一旦不再困扰,顿时光风霁月:“亁爸期许我们这一辈的,也无非是‘王师北定中原日’,但挑着他们理想的重担,几乎没有可能走到目的地......两岸局势已经这样,战争绝对两害,且毫无意义。”

  周家凯语气变得越来越轻松,因为他已经想清楚该为什么而战。

  就算上一辈的统一大业变成了没有终点的征途,周家凯还是会把自己绑上战车,为亁爸苍凉的手势而战。

  谁也不指望凡是必定能抵达胜利的彼岸,尽力而为,也是一种理想。

  想起成长岁月无穷无尽的离乱厮杀,谢峻微微叹息:“华夏一统......这谈何容易?”

  家凯轻声:“有一份力便尽一份心,算是报效家国好了。曾经听过一个很有趣的词叫作和平演变,我很想尝试。”

  谢峻惊呆。

  --认识周家凯的那一天,他就是位在中枢、颇有实权的高官。到了此刻,也许周家凯不自知,但谢峻听出,他的志愿已是君临天下的格局。

  是非成败且不论,周家凯立心要做胸怀疆域、睥睨天下的人物,随手抱这样的大男人在怀、恣意轻薄,好像多少有些不妥或不敬吧?

  转念到此,谢峻有些犹豫,不再肌肤紧贴地重重拥抱,试图退开。

  家凯感受到环抱的手松开了,心有片刻空茫。

  不想独自面对突然汹涌的失落,家凯手紧了紧,如影随形贴着谢峻小幅移动,胯互相摩挲着,就像是用身体互相取暖。

  相处日深,谢峻早习惯了家凯挑起的调弄,一时不知该如何推拒,也就任他。

  不知磨蹭了多久,亲昵慢慢聚集成躯体深处的温度。

  谢峻感觉到下腹缓缓热起来,正恍惚间,突然,家凯一声惨呼。

  那声调之凄凉沉郁,竟似被扔进阴森地狱,面对最凶狠刑罚的犯人,连求救的念头都不敢存在,只用惨烈惊呼,来提醒自己居然还活着--活着领受命运惩戒。

  谢峻吓一大跳,急切问:“怎么了?”

  匆匆发问的刹那间,谢峻明了,如果能救身陷在痛苦中的周家凯,会甘心为他做任何事。不需要理由,愿意就是愿意。

  家凯倒噎一口气,又静默良久,缓缓憋出一丝苦笑:“对你来说,也许是不错的消息。”

  谢峻皱眉。

  神色相当难看,像在沉默指责--这浊世之中,哪有什么事情会令周家凯凄惨若此,却对谢峻是好消息?

  家凯的笑容越来越不成形:“我本来想猥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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