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鲜豔,像蛇,越美丽毒性越烈。它缠绵在太子颈项之上,三军顿时失色,他们的王子性命在对方手中,没有人敢轻举枉动。
梵天嘴角又浮现出漫不经心、难以捉摸的微笑。那笑充满说不出的奇异魅力,双瞳心里瞬间像被个什麽东西狠狠撞到,无名的悸。正午的阳光照耀在他梵天英俊年轻的脸庞上,形成一道光晕,很炫目,双瞳不得不眯起眼看他。他应该很痛才是,昨晚被双瞳折腾了一个晚上,按理说现在应该痛得直不起腰,走不得路,可他笑咪咪的样子和敏捷的身手看不出半天异常。
情势三百六十度地逆转,打鹰人被鹰啄瞎了眼,螳螂反咬住了黄雀。
“太子陛下,显然,朕的算法比你准。”声音沈沈的,磁性十足。漆黑的眸子闪著野兽般凌利、野性、嗜血的光芒。双瞳无意见瞥见,止不住心惊。他一向求的是一种纯粹、淡泊的自我,是不是就是过份的强调反倒使自己忘却人的骨子里潜隐的本能。与所受教育无关的本能,赤裸裸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心灵的窗口中,或许,这个名为梵天的男人才是真正纯粹、自我的那一个。
道边,一株外柔内刚绝世独立的垂柳,有风抚过,枝叶乱了。
太子的脸色难至极。
“你们,还不快放下兵器,从这里撤离。”双瞳道。
二人手下的将领都露出:你看吧,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会吃亏的人!别以为你们有三十万铁骑就可以为所欲为,在他们面前,你们那点伎俩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
陈副将迟疑不定,他知道,错过此时,绝对不可能再有将梵天,双瞳一网打尽的机会。真是好生不甘!
“混帐,还不快撤兵,你们想害本宫丧命吗?”太子大急,陈副将的迟疑令他心慌意乱。
梵天挟持太子,将密集的包围圈硬撕开一条口子,五千困士保护著他们的主子将缺口拉大。
第十九章
月半军营。
“你,早就知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双瞳脸上丧失了血色。他,分明是故意的。
“上次在宫里一不小心看到广寒皇帝大叔藏起来的的密诏而以。”梵天一脸无辜状。
紧咬著下唇,双瞳狠狠地瞪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梵天现在一定满身的窟窿。
“你现在回去不是自寻死路麽?”
“……”
“朕不记前嫌收留你,月半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至於我们私人的帐,来日方长,慢慢跟你算。梵天心里补充道。他站在双身後,伸长手臂,勾住双瞳的脖子,呼吸深深浅浅吹抚在双瞳耳际,暧昧不清。
“……”
“喂,死了没,好歹吱一声。”
“……”
“信不信朕命人用草席裹了你拿去烧?!”
“没有合适的理由我是不会像你的父亲采臣那样轻易背叛自己的国家。”终於有了回音。
梵天却笑了“其实你更喜欢在敌对的立场上与朕一较高下罢了。”
双瞳不出声,算是默认。
双瞳的手下带来京城手信,说是广寒各方诸候收到密报,皇上其实已驾崩,东方靖舞却举丧不发,意图令人生疑,诸候们正带兵前往京城。东方靖舞性命堪忧。
“皇上驾崩,太子夺权,诸候起兵。我哥很危险,我要回去救他。”双瞳失色。
“就凭你?凭你现在这几千手下?”梵天并不是故意要嘲弄他,他说的是实话,以双瞳现在的兵力对抗各路诸候王公,根本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冷笑,“谁说我只有几千人,只要我愿意,广寒三十万大军还是我的。”双瞳玉色的冰眸闪著精光。
“你对东方靖舞很好呢。”试探的语气半含酸,说话的人浑然不觉。
“我们,十八年来一直相依为命。”有点澄清的意味,解释的人自顾自说,全然无察。
……
一阵沈默。
“你真的决定放我走吗?”双瞳问“你今天不杀我,日後一定会後悔。”
狂傲一笑,梵天回答“朕只怕你不来。”其实朕也喜欢在敌对的立场上与你一较高下。
突然,英俊的帝王化身为八脚章鱼粘在双瞳身上,密密地贴合,暧昧地暗示“记得回去把身体养得壮壮的,下次你落到朕的手上……”故意吊人胃口地一顿“朕是怕朕过得了你的初一,你熬不住朕的十五。”
双瞳一张美丽惊人的脸,红得像晚霞。狠狠地瞪了梵天一眼,目光有点暖意。
虽然无语,气氛却好得不得了,和谐,温存。一些不知名的情愫暗暗滋生。
正事还是要做的。
“太子被关在哪里,我想见他。”双瞳眼睛眯起来,目光,很不善。
“来人,带双瞳公子去见我们的阶下囚。”梵天微笑著下令,开始同情那个不知死活,不知轻重的广寒太子。
双瞳走到门口,梵天在後面叫他。
“如果你想对他体罚,朕有三十万壮丁可以为你效劳,无需公子亲力亲为。”
理所当然,得到双瞳公子白眼一对。
走出帐子,双瞳仍能感觉到脸上隐隐发烧。
一个月内,七次交锋,其中三次短兵相接,二次埋伏,一次围剿,一次偷袭。
双瞳对这个月半新君产生了惺惺相惜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敬佩自己的敌人,停下脚步,遥望夜月星空,呼吸著带著青草气息的空气,薄薄性感的唇弯成个愉快的弧度。也许,不是所有的君王都像前几个死在他手上皇帝一样,满肚肥肠,好色贪婪之徒。
他,是特别的。
想到敌军营中有一个跟他旗鼓相当的人与他斗智斗法,兴奋在双瞳血液中沸腾,冰冷的双眸顷刻被点烯,像寒夜中的星光,烁烁生辉,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心底深处源源不断的热度。
梵天站在军帐前,反剪著手,注视著一望无际的天地,多麽壮美的山河,他立志要让月光普照的地方飘扬著宝蓝色的月半王旗,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双瞳的确有点本事,玲珑心肝,一点就通,偷师了他的不按理出牌反用在他身上,让他吃了个大苦头。
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那个人,他会尽量争取,如果不能为月半所用,留著多半是祸害。
“准备撤兵。”
“撤兵?陛下,广寒内讧,正是我们进攻的大好良机,此时退走岂非无功而返?”副将不解。
“无功而返?”梵天微哂,“朕已经赢了,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上。”笑容高深莫测。
月半御书房。
“小天,听说你虚耗粮草无功而返?”将云问。
“将云大帝的儿子怎麽会是坐吃山空的败家子。”梵天懒洋洋地回答。
“你说吧,你把四大御前侍卫派去哪里了。”
真是什麽事都瞒不过父王!梵天心里叹气。
“广寒除了有个天下闻名的智者双瞳,其他的不足为惧,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釜底抽薪,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很好!不愧是将我将云的儿子。”
调虎离山:明与双瞳会战凤求凰,故意与双瞳消磨时间,失去了双瞳和军队的广寒只是一座空城。
声东击西:凤求凰一役为虚战场,实战场辟在广寒深宫。
釜底抽薪:在广寒散布东方靖舞弑帝密谋造反的谣言,对东方靖舞早有不满的诸侯闻风而起。暗中写信授意太子,如果太子肯将东方和双瞳的头献上,梵天愿助他一臂之力,这才有太子一反懦弱常态,强硬以太子之名撤回三十万大军的後话。在东方靖舞四面楚歌之际,梵天遣四大侍卫携其亲笔书函夜入广寒宫,游说东方靖舞称帝。前锋阵地上的双瞳,不知不觉中形成孤军深入,主力部队撤离的尴尬境地。後院失火,广寒大乱,就算此时东方让双瞳立刻回京也不足以力挽狂澜。
运筹帏幄,决胜千里:远在凤求凰的梵天将广寒京师重地一举一动算得分毫不差。
一切都在梵天掌控中,唯一一个小意外就是太子,他不但欲置双瞳於死地,居然想连带梵天一并除去,可惜他野心大,胃口大,能力小,急於求成才会一败涂地。虽然梵天与双瞳困时一共只有五六千兵马,太子却号令三十万仍输得几乎连小命也不保。
“小天,这是你此时唯一的错算,你要记住,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敌从也不能轻视,也许他就是你算计之外的不安因素,千里之堤毁於蚁穴,控制全局的王者,他的计算往往精确到对方小手指一次微妙的颤动。”
“知道了,父皇。”梵天正色虚心受教,想了想,忍不住问“父皇,您当年把父亲拐到手花了多少心力?”采臣父亲个性、能力都非世俗一般男子可比,武功又高出父皇,父皇想要将其拐到手,需得很费一番周折吧。双瞳无采臣父亲的绝世身手,可是他聪明绝顶,也够心狠手辣,想要让他折腰,恐怕会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小天,如果你喜欢的人像你采臣父亲一样性子强手段狠,想得到他,你用以压制他的手法必须更强更狠。单纯肉体上的强制为劣,攻心为上。”将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话中有话。
“更强更狠……”梵天开始走神,思绪长翅膀飞到那天夜晚,他被双瞳的软骨香迷晕後……哼!梵天狭长的眼危险地眯起来,下次他也要让双瞳尝尝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的滋味。
“陛下,广寒传来消息,新君继位。”四大侍卫来报。
“哦?哪一家皇子赢得最後的胜利,或者是东方靖舞?”梵天微笑著听言,至於被双瞳带走的太子,可以完全不作考虑,论起报复心,双瞳可不是一个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善类。
“登基的是智者双瞳。
第二十章
“他?”梵天声音扬起,充满了震惊。
将云也吃惊地挑起眉,无意间扫过梵天的脸,正好看到儿子神色越来越沈,越来越深,沈到可以把人间毁灭成地狱,深到他毫不怀疑如果双瞳此时出现在小天面前,小天会毫不留情地砍下他心爱玩具的头。
梵天端茶盏,发现,杯里的茶冷透了。他嘴角终於再次上扬,嘲笑了然的口吻“皇帝,果然是谁都想当的!”手中茶盏重重搁落在桌面上,承载著某人无处发泄的怒意。
他以为自己是赢家,没想到却是输得最惨的那一个,他精心布局的一切成了一个野心家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天大的讽刺!
在笑,颜色却是铁青,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置人於死地的冲动,他想将双瞳撕成碎片。
杀戮与血才能平复憎恨和耻辱。
很好,很好!双瞳,你很好!
从现在起,游戏重新开始玩,换种方式,换套规则,换大砝码,赌注是生命,胜者生,败者死。
反正,最後死的那个绝对不会是我!梵天的眼神凝成冰。
采臣进御书房有一段时间了,他察觉到房中各人神色各异,很聪明地选择保持沈默,直到将云牵著他的手,悄悄离开。
一种无语。
良久,采臣终於道:“云,刚刚小天……”停顿一下,目光看向天边的云彩,幽幽道“我仿佛看到十八年前的将云……”
收放自如的情绪,内敛的愤怒,不动声色,深藏不露。
即使逼入爆发的边缘,却能比以前更冷静地思考。“不,小天已经更胜於当年的将云。”将云一笑。
想了想,不是味。
将云眨眨眼“怎麽你那口气听起来,好像我以前是个阴险狡诈狠毒无比的厉害人物。”
采臣学他,眨眨眼“你当年正是阴险狡诈如狐,狠毒残酷像狼,”声音一变“优雅危险如豹,盛气凌人时像只狮子。”
采臣的猫一直跟在他们脚边,此时拼命点头附和,猫眼分明透著大快猫心的笑意。
将云一脸哭笑不得,无辜地瞅著采臣,又趁采臣不注意踩了幸灾乐祸的猫的长尾巴一脚。
果然是个不能惹的人,猫尖叫一声,目光相当哀怨。
采臣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是,我突然发现,我们的儿子比你厉害一百倍。”
“很好呀,青出於蓝。”
见将云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采臣苦笑。
“如果你信任喜欢的人利用你,欺骗你,你当如何?”采臣突然问。
将云马上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采臣“臣臣,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干了什麽对不起我的事?”
采臣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狠狠白他一眼“我是说如果。”
将云扬起下巴“哼!当然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如若他有国家,我就将其夷为平地,让它十年之内寸草不生!”
真是典型的将云式思维方式,多少年也不曾改变,现在小天就是延续了这种思维模式,采臣不知是喜是忧。梵天是个那麽骄傲的孩子,他愤怒的後果将是任何人不能承受之重。
“父皇,爹一起用午膳吧。”梵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采臣脚边的猫看著他,眼中显出恐怖之色,躲到采臣身後揪都揪不出来。惹不起躲得起!
用膳时,梵天一声不吭,闷著头吃,采臣故意想分散他的怒意。
“小天,你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喜欢的人与她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是幸福的意思吗?那不是我想要的。”梵天不以为然。
“那麽,你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吗?”采臣问。z
梵天脸上显出少见的迷惘之色,半晌才回答“没有!”他心上的门上了锁,苦於遍寻找不著一把开门的钥匙,不久前他以为自己得到世上质地最优良,最纯粹的钥匙,就算不是情人至少也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可是,天知道,孤芳自赏背後一颗逼宫篡位的狼子野心,玉质冰清其实裹著利欲薰心,淡泊明志只是虚伪光华,什麽“无名有品,无位有尊”,根本是欺世盗名,白白辜负一副好皮囊,依他看应该将这句话倒过来写成:有名无品,有位无尊!
迷惘变成了气愤,梵天觉得自己是被欺骗的那一个,很失落,原来自己仍然是寂寞。很後悔,早知是无耻之徒,他根本不屑与双瞳玩什麽擒与纵,智与勇的游戏。很呕,为什麽父皇出征可以遇上金玉良品的父亲,自己捡了次货还当宝。
将云与采臣相对一视,了解儿子的心思,但谁也不点破,梵天有自己的骄傲。将云虽然没有见过年轻的智者,他只看过梵天带回来的一副字:无名有品,无位有尊。八个大字风骨傲然,仿佛一支利剑射穿内敛沈稳,尽显的是毫不掩饰的锋芒,也许不如梵天字迹的洒脱率性,却绝对坦荡。
字的落款是浅草居士。y
世人皆知,智者双瞳,自称浅草居士。
将云为帝多年,阅人无数,他相信字如其人,能写出顶天立地,坦诚直率的字的人,绝不会是什麽鸡鸣狗盗之辈,奸险大恶之徒。
梵天应该也懂此中道理,更何况他曾与双瞳朝昔相对。
或许,应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b
将云不知梵天对双瞳的感情有没有掺杂爱的成份,掺了多少,但他已经看出小天对那个少年的关注远远超过小天自己想像。
关心则乱。
在意恨欺。
感情,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如果每个人都能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世上便不会有许多悲剧的产生。但愿聪明如梵天及时领悟其中真意。
广寒皇宫。
龙袍,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双瞳站在窗边,目光冷漠疏离。
“小瞳,你在怪哥逼你称帝吗?”东方靖舞问。
“不,我不怪你。”双瞳终於出声“哥也是为情势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