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续恋————稚禾
稚禾  发于:2010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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檎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仿佛见到漆黑的角落有双浮现妖异银光的狐狸眸子。
"不可能的,师父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他冷得不想动,说服自己是看见幻觉,闭了眼又要睡去;怎知半晌过后,却听见木门咿呀地开启又合上的声音。
"师父?是你吗师父?" 檎发觉好像不是在做梦,他裹着棉被,以迷 的双眼努力地梭巡着熟悉的身影。
"师父?"
以厚重的被子裹住自己冰凉的躯体, 檎踏着受困意所滋扰的步伐,歪歪斜斜地推了门往外走去。
不过他实在运气不佳,才跨出门槛走了几步,便撞上方巡视完场务回厢房休息的郯焰。
"怎么,冷得睡不着?"郯焰走至 檎身前,瞧见他不自觉流露的想睡却又无法入眠的懊恼模样。
"有点。"
伫立在微暗的长廊走道上,黯淡的星光浅浅地洒在园中花蕊瑟缩、含苞垂首的花儿上。
 檎双睫轻扇,正极力摆脱困意的他是全无戒心。
他打了个呵欠,举起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结果一个疏忽,裹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滑落在地,沾染了灰尘。
他见被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也不管蒙了风沙的尘土地有多脏,伸手捡起棉被就要往身上裹去。
"我看这条被子别用了,怎么盖也盖不热的。"郯焰快一步夺过被子远远抛开,并趁着 檎拧眉不解之际,张开双臂作势欲将他搂进怀里。"或许你可以考虑到我房里来,我床上有件冬暖夏凉的貂毯,比这块破布实用。"

哪知 檎及时反应过来,侧身滑过郯焰意图不轨的魔爪,施展着自幼习得的轻功,挪移步伐,轻易地躲过郯焰的擒拿。
志在营商的郯焰完全不懂武功,他有些费力地与 檎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占了优势的 檎原本可以逃得开的,但他却在移转间大意踏空长廊台阶,不小心整个人栽进了花圃里。

郯焰凝笑,他原来是爱煞了 檎眉头深锁、无所适从的茫然样子,才总是紧追着他、逗弄着他玩;然而当他发觉自己竟如此顽劣之时,却已无法自拔地贪图眷恋在 檎纯真的反应里抽不回了。

花圃内,雨滴落于 檎如丝绒般细柔的黑发上,他双手撑着地,跌坐在绿意盎然的青翠枝丫上。带着迷 睡意的他浅抿着唇,下巴略扬。
天仍飘着细碎雨丝,泗水河上风一吹,断断续续的秋雨在黯淡星光下,摇晃着诡异的蓝。雨是那夜雷声骤起后,就未曾停止过的。
光和水交织融合,落在 檎身上,如同雨中之月般散着一轮昏黄的月晕。他虽是辰星降世,却有着其它星子远比不上的光芒;令人炫目的神采中有着沉稳,云淡风轻的神色里掩映着尊贵。

然而在此瞬间,郯焰平静无波的心里却掀起了巨浪。
这个夜里, 檎第一次出现他这世绝不该有的神情。
是星与雨辉映的关系吗?夜色下, 檎退却笑意的容颜清冷纯净,他纾解的眉,让一股急急窜出的冷冽气息所取代。寿俊美无瑕的身影在时空错乱中与 檎重迭,他直视着他,那熠熠生辉的魔性眸子百年之后,又重回到他的身上。

寂静的花圃之内,垂首等待明春来临的花儿突地骚动起来。缓缓地,一株、两株,顷刻间,星夜下园内含苞的花儿争相绽放,然后,急促的结束这夜短暂的美丽。它们待不了明年春暖,便化做花泥,徒留一地曾有过的灿烂。

郯焰看得心惊,不由自主地沁出一身冷汗。
他不了解实情,但可以猜到,经历了那么久的时间,被除却的天命又重新回到了 檎身上。
天人骗了他!
"郯爷?"
过了半晌,风吹醒了睡意消失大半的 檎。他发觉自己不知为何跌坐在地,而长廊上的郯焰正睁大了眼,惊愕地望着他。
"郯爷?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檎在满地雕零的花瓣中欲起身。飘着雨丝的秋夜冷得令人打哆嗦,他努力地回想自己为何会身处花圃当中,却在好像想到什么的时候,被雨打湿的滑泞花瓣让他一个没踏好又往后摔去。结果,快想起来的东西当然又给抛出了九霄云外。

"小心!"怔楞消退的郯焰恢复神智,连忙一个箭步往前拥住了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紧握住 檎冻若寒冰的手,郯焰吃惊地问道。
他本以为 檎只是不适应北国过于恶劣的天候而想回南方,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趋寒的药若吃完了,是会这样的。"
胡里胡涂又为对方所钳制,致使 檎原本纾解的双眉又拧成一团。他努力地自郯焰灼热的掌中要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发觉竟是徒劳无功。

自幼师父虽有教他练武,但天生病弱的他不像师兄尽得师父真传,练得一身超凡武艺。他最厉害的是轻功,师父说遇上打不过的敌人时拿来逃命最好;只是师父忘了教他,当敌人像八爪章鱼般将他紧紧缠绕,令他的轻功施展不出来时,那该怎么办!

"你有病,是什么病?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了?"郯焰问得急切,什么十世天命的,他都不在乎了。
纵使 檎今生又会回到前世嗜血修罗的模样,纵使 檎又要在人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都不管,他就是矢志不渝;魔也好,仙也罢,他只想守护 檎最初那一抹单纯的灵魂,再也不会动摇。

"我没事,就是怕冷罢了。" 檎瞧平时从容不迫的郯焰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直觉地想尽快脱离这个怪人;无奈受困在他胸膛之中,纵有再绝世的轻功也派不上用场。

"你冻成这样怎么不跟我说?你脚伤未愈无法上山采药制药也可告知我一声,你开个药方让我替你至城里药铺抓药回来即可,再不我也可聘几个老师傅为你上山采药,你要寻什么药只管交代,没有办不妥的事。"

"我的药全是师父制的,药方也只有他有,他没教过我怎样配这味药,我也不知该怎么开药方。" 檎打了个寒颤,困在郯焰怀里虽不适,但郯焰传出温热体温的躯体却让他不小心偎了上去。

"你师父现在在哪里?我派人寻他去。"
"师父行踪飘忽不定,向来也只有我师兄找得到他。郯爷你若是想白费力气,还不如放我回乡,我家里倒还有些趋寒之药......"
"不成!"郯焰立即打断他的话。"你脚伤未愈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况且你欠了我的,在还清前债之前怎可离去?"
"可是我冷......"
"你冷,那倒也不是问题。"郯焰一把抱起了 檎。
"郯爷!"突然腾空被纳入郯焰怀里, 檎大吃一惊。
"就这么着,今夜,你同我睡了吧!"
* * *
"这、这、这根本和我当初预计的完全背道而驰了嘛!"七彩云霞之上,翠挽着苍绿的湖水调衣袖猛拭汗。
依她的计划,应该是由托梦告知郯焰前世因果开始,然后他敢作敢当地受破军星一刀,接着两人的恩怨就此烟消云散,继而破军星修行十世,而后天命终届,再归列仙班。

哪知这郯焰根本就不安好心,隐瞒事实就算了,他居然还坏到扭曲实情,弄得这世平实无华的破军星信以为真。这个凡人,还真是可恶!然而,她就这么一次看走眼,却酿成无法收拾的大祸。

翠回过头,苦着张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卧于彩云之上、闲适地享用着点心糕饼的主子。
"别看我。被你这么一搞,弄得破军星的事众神皆知,现在连天人们也都对我摇头叹气,纷纷猜测我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到你这块笨玉石。"湘君专注在她的桂花糕上,再也提不起劲看翠。

"可是主子您正气凛然、路见不平、不平则鸣,您就忍心见破军星君被凡人所误,再重蹈前世复辙吗?您菩萨心肠、秀外慧中、兰心蕙质,您真要这么狠心弃破军星君于不顾吗?"翠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她的主子再施一次援手。

"天意如此,我也没办法。谁教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溜出来,还擅自告知郯焰他前世与破军星的纠葛。那两个人我也没想过会那么难搞,本来打算让他们连连错身十世,至破军星回返天庭就圆满结束;哪知你乱来,引得郯焰立下重誓,惹得天人侧目。现在我怎么帮?万一又一个旱天雷打下来,你替我挡是不?"

湘君虽这么说,其实心里却另外思索着。那郯焰不过是一介凡人,竟得以惊动天地?这点她越想越觉不对劲,于是乎她开始怀疑,是否有什么事是她当初漏算的。

"郯焰前世不也发过重誓,那时就没事啊,我哪知这次会那么严重!"她淅沥哗啦地哭个不停,懊悔不已。
被旱天雷打到真的很痛,她被打过,所以她知道。也难怪主子死都不愿再插手管这档事,旱天雷专打人屁股,那么顾及形象的主子肯定是没得商量的。

"怎么会相同!前世发誓时的伯邑考轻率不羁,顶多是个痞子;此生咒誓的郯焰痛定思痛,十足像个疯子。天有天道,他此生对 檎之心坚定不移,天地岂有不动容之理?"换句话说,什么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的,若非出自真心而为,信口雌黄之言,人家不见得会轻信的。

古有所谓心诚则灵。原因很简单,烧香拜佛、祈福求寿、有事没事的人这么多,天人们也是很忙的。
"主子您真狠心,再多帮破军星君一次都不肯!"翠放声大哭。"可怜的星君,真是命途乖舛,好好的被主子您给弄成这副痴傻模样,现下出事了,还被弃如蔽履般,真是没人疼、没人怜,看了就教人心酸啊!"

听到最后,湘君干脆挥起衣袖,要将腾驾的七彩云霞一分为二,以求远远脱离这个当初一念之差不小心养成的玉石精。
"咦?"
突然,哭声骤止,湘君撩起衣袖的举动让翠的一声惊呼所止住。
"干嘛,决定不哭了?"
"不,主子,您看那儿!"翠的神色变得惶恐而惊慌,她纤指遥指云端之下那一抹想都没想过会再遇见的身影。
翠走样的音调又震又颤地抖到了九霄云外:
"九、九......九尾妖狐!"
  
06
轻轻地被安置于床榻之上, 檎睁大惊恐的双眸,直视着一脸笑容可掬的郯焰。
"你的脚还疼吗?"
郯焰动作轻柔地为 檎卸下麻履,小心不去碰到 檎的伤处,和缓而慎重地将他的双足置于床上。
"不疼。"郯焰的手一放开他,他旋即往床榻的内侧挪去。
"那就好,明儿个一早我再替你换药吧!"说着,郯焰便解下外衣抛在衣柜之上,屈膝跨上了床。
 檎见情况紧急,左手薄刃鸣了一声,想都没想便放出薄剑,直指郯焰咽喉。
"你这是做什么?"郯焰噙笑,背脊冷汗直流。
 檎始终没对他抛下戒心,亏他这几天来不分昼夜地照顾他,却未能一举攻陷 檎的心房。
"这话该是我问郯爷才对。"他是纯,不是蠢。
"你房里没棉被了是吧?"郯焰故作安适状,无视冷剑有封喉之危。
"我有,可是被你给丢了。" 檎见郯焰没有退缩,反而一步步地逼近他,他无意识地将软刃往后稍挪。
"你的药吃光了,冷得睡不着对吧?"郯焰发现了 檎的举动,心里窃喜。
"若你没中途拦下马车,现在我早回家拿到药了。" 檎又将剑缩了一些。
"檎儿,让你睡我这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寒。"郯焰缓缓地说:"你教我怎么在担心你睡不暖的夜里安好休息呢?若你在我身边,我能照顾到你,那我才得以放心入睡啊!"

郯焰诚恳动人的模样教 檎无法怀疑他的居心。
"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你不觉得奇怪吗?" 檎喃喃地道。他侧过头叨念得极轻,如同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薄刃闪动着森冷银光,但并没有让郯焰却步。"你屡次对我出剑,无视我的真心,莫非我真是如此不堪,让你全然无感觉?"
"倒也不是......"倒也不是不堪。几日相处, 檎发觉郯焰真是待他极好,浑身上下挑不出一处缺失。
只不过郯焰越是对他好,他心里越是有种不快的感觉。也许是上辈子带来的孽帐吧!那种夹带着恨意的感觉是渗入骨髓里的,他不知该如何消除。

"你可以举剑向我,我不会怪你,但今夜我拥你入眠的决心还是不变。我不是登徒子,不会占你便宜,我只怕你夜里冷着了,会受风寒。"郯焰将自己的咽喉逼近薄刃,以表真心。

果不其然,就在郯焰赌命贴上剑刃的那一刻,软刃拨动起舞,及时盘旋缩绕回 檎白皙的手腕。
郯焰满意地露笑,他料到 檎绝对舍不得下手伤他。孟婆汤封住的是 檎过往爱恨痴狂的记忆,但曾深爱过的人哪可能如此轻易地忘却?
纵有红尘轮回,那份爱恋始终还是移转至今生。
且寿对他的情若已消逝,此生何来恨意?
原来爱与恨根本仅是一线之隔,爱之深、恨之切......
"睡吧!"
郯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 檎躺下,并将貂毯覆于两人身上,不让他有时间思考怎样反抗。
 檎受惊,静如雕石。他从来就未尝与人同榻而眠过,更甭提是个将他紧拥入怀、肌肤相亲的男子。虽然他始终认为这样大大不妥,但郯焰自然不矫饰的神色让他以为是自己太过多心。

温热的体温由衣衫相接处传来,郯焰双臂圈绕在他的腰际间。
 檎圆睁着双眸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胸口天生的赭红胎记竟随着郯焰温柔的举动而暗暗疼了起来。
"你别恼,也别再皱眉。我这样对你不是要你还我些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对你好。你痛,我会心疼;你冷,我就心慌。爱上个人就是这么回事,你让我心里充满了你的影子,半刻都不能停止想你。"

郯焰灼热的气息轻拂过 檎的耳际,他的枕边细语呢喃轻柔。 檎发觉自己冰冷的脸颊竟无来由地热了起来,在郯焰的柔情攻势下,他静如止水的心湖也被撩起阵阵涟漪。

"我好不容易等着了你,盼的就是能与你相守到老。你不能响应我也没关系,我并不在意。"
听着郯焰毫不忌讳地诉说自己的情感,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有种催人入眠的力量。
郯焰名字里的四把火烘得他暖洋洋地,冰封的经脉血路似有股暖流缓缓流过,使得他不再冷得直打颤。
靠在郯焰宽阔温暖的胸膛上, 檎说服自己该以平常心去看待郯焰。毕竟郯焰无条件地出借温情给他,人真是好得没话说。
 檎渐渐地放松,沉重的双睑也缓缓地合起。
只是......
"郯爷。" 檎沉吟。
"嗯?"见 檎许久没声音,以为他已经睡着的郯焰双手正在貂毯底下忙碌着。
"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麻烦你高抬贵手,别剥我衣服。"
郯焰干笑了两声。
"我是想将手放入你怀中,这么一来会使你暖点。"真糟,他应该确定 檎完全熟睡才行动的!太过心急,反而乱了棋步。
"劳你费心了。"
* * *
清晨时分,恬静无梦的 檎在窗外一声凄厉鹰鸣下,猛然睁开双目。
"师父!"
师父来了!这声鹰唳是宝宝在告诉他,师父已经来了。
 檎掀开紧密盖在身上的毯子跃身欲下榻,怎料,腰际却有双手臂牢牢地圈着他。
"郯爷松手。"他忙着扳开郯焰紧紧搂着他不放的手。
"天还早,你想去哪里?"初醒的郯焰有双迷 的黑眸,他的眼底盈着对 檎的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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