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 上部(出书版)BY 起司
  发于:2010年06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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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不无道理,赌一把吧。
  ***
  攻陷云澧很快,在敌方还没有拿下亳城的时候,我们浩浩荡荡十五万大军如同厉风卷云般扫荡了这座城池。
  想来都好笑,十五万,攻一个僻壤......这哪里是攻城,简直探囊取物
  "驻守三千,其他的立即回兵。"
  我刚发号完施令,就有探子来报
  "前方战报,楚国亳城收兵,结兵九万,转攻云澧。"
  "没有可能!"
  我和胡宜同时失口叫道。
  他们居然倾巢出动了,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还有亳城,基本上已经算是被攻陷了,耗损了那么多士卒军备,居然宁愿前功尽弃。宇文究竟是刚才疯了,还是现在才疯了?
  "既然这样,就准备正面迎敌吧。我们有十五万兵,对方只有九万,如果战,我们必是赢的。"胡宜道。
  也只能这样了。自修不晓得什么时才能候到,这种时候连自私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还有......我始终想不出宇文为什么情愿吃败仗都要做这种毫无意义之举,想不出云澧有什么比亳城还重要的,方才一路攻下来几乎是畅通无阻......这里连楚国都不管。
  我望着面前素有"旷古唯今一条道"之称的苍峨巍岭,忽然间来了灵感......荒脊之地就是荒脊之地,千年石山险峻奇瑰,光秃秃的连根木头都不长,这样的山,连烧都烧不起来吧。然后我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的命令:"入山。"
  "入山为大忌,何况我们十五万军入山。"
  "要快!"我急道。现在没时间跟胡宜解释,不晓得在敌兵赶至前能不能统统都进去。
  直到眼看着大家一批批往山里进,我才心平气和的对他说:"山势险峻易守,他们又不可能攻山。"
  "这我自然知道!可,你有办法出去么?"
  "没有,入山都得分批,怎么可能一下子出去。"兵力一散,那简直不堪一击。更重要的是,说是十五万军,而真正的粮草后备、重辎器械都还在原先的营地。敌方只要派少量兵马驻守住出口,截断我粮草,我们十五万军,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简直是自取灭亡!"
  我勾唇对他笑笑:"忘了我们还有后手?放心了。"......如果自修也想让我死,那就让十五万大军与我陪葬吧,这一次可不是三万,他玩得起么......
  ***
  "自修?"我惊讶的看着来人,"你是从哪儿来的?"奇怪,这里还有别的路吗?
  "自然不是从路来的。"他答。
  是了,我忘了,他轻功出众......自从自己武功被废了,也习惯了一切不从这个出发点来考虑。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晚,清冷的山风堕散了白天的那一份浮躁,面前的人却又带来了江南所有浑浑噩噩的梅雨水气,顿时搅乱了我本就短暂的舒畅。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男子,一脸肃杀嚣张的狂气,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里,丝毫不加修饰的咄咄逼人:
  "你怕了,你在逃避他。"
  谁?我在逃避谁?宇文么?......不,你错了,我在用另一种更为精湛的方式来面对他,我憎恨他!......和你。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修,你累了,进帐再说吧。"
  帐子里微暗的烛火映出了他那张惨淡憔悴的脸,当我递给他茶水的时候,他伸手接过,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十个指尖都在淌血,
  这家伙......究竟是从哪里爬上来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
  "当然是来看看军队里最无用的装饰品咯,呵呵......参军,真有意思。不过......也算是可以理解的,我要是弄成你这样,也就只敢找个什么偏僻的山谷来躲上一躲了......"他说到这儿停下来看我的脸色,可惜又让他无趣了,现在大家是系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说这些有的没的逞一时口舌之快,他哪儿来那么多精力?
  "怎么,心血来潮又把我给叫来了,这退堂鼓打得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自修,你这么麻烦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好了,言归正传,我手里只有五万人这你也是知道的。你是在开我玩笑么?"
  "哪里,西宁将军要是赢不了,东方也难能活着走出去。我这条小命可是攥在你手心里。"
  "你知道就好。"
  真是够无聊,明知我非做不可,里外应合前后夹击楚军本就是大夥唯一的出路。他还真是用心良苦,有必要特意跑来提醒我一趟么,就是再信不过我,也总该知道没人会拿二十万军来陪葬......
  风有点大了,烛火蹿动不安,可从刚才到现在,我们之间就一直沉寂着,似乎再也找不出多余的话题了。这么些年来,两个人再也没有独处过,以前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人,如今面对面,也只蒸发出了一种艰涩难熬的时间......
  许久,他有些不安定的开口说:
  "东方,其实我......"
  "什么?"
  难得的,看到他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自修这个人我太了解,他是个聪明人,即使说话里百般嘲讽,也绝不会天真的以为能把我废了的人会是好对付的。他心里到底有多少胜算......不得而知。于是我问道:
  "自修,你上一次带兵杀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浅阳三年六月初九......"他答得很快,可语音却虚脱到了一种赢弱的地步。
  其实他记错了日子,是浅阳三年六月十一,那时候我们兵分两路......同是将领,我却从未与他同站在一个战场上。如今想来,如果当初有那样的机会,我们之间是否也会像今天这样?......算了,旧事休提,还是顾及眼前......
  "自修,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入阵了?"
  "啪!"他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立刻化为一瘫碎片。他急急的俯下身子去捡,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然后将碎片全部都捏在手心里,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僵硬住了,也不在乎尖利的瓷锋会是否会划伤他的手。
  我有些不耐烦了,走到他身边蹲下,他仍像没有知觉一样注视着手心。然后我凑到他耳边不带一丝感情的问:"怎么了?"
  "啊?"他一惊,手中的碎片又全落到了地上,全是红色的,鲜艳的如妖孽一般。
  我正踌躇着是否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很激动的抱住我的肩:"如果......如果过了今天,我就再也见不到......"说到这里又猛地推开我,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不知是对着哪里毫无焦距的看着,"......不会,我必须......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拼命的摇晃着头,散落了满是尘灰的长发,仿佛疯了一样,然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出帐外......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常的自修。
  我走出军帐的时候月已经挂得很高了,自修在月下对我笑,很清淡的,似乎也带了那么一点温存,"不送送我?"
  "好。"
  不知怎么就应了下来,就像哪里有了磁性一样。
  ......
  "当然是这里,我从这里来的,当然要从这里回去。"
  "可这里是悬崖,上来容易下去难,何况......"
  何况你手上有伤,万一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我不晓得怎么回事,后面想说的竟然说不下去了......心冷了就是这样么?那种关切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了。
  自修一直看着我,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有些凄凉的,构成了一个模糊的视角,明明看得那么用心,却好像谁也看不见谁的样子,时间在我们的对视之间很淡漠的流淌着
  然后他转过身子去结绳,我也终於松了一口气,察觉到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很空洞了:"自修,你们扎营在山哪边?"
  "恩,北面,下了这里,再翻过前面那座山,再游过一条河,再番一个山头,再下一个悬崖......"他答得漫不经心。我忽然是一阵冲动,我想拦住他,或者说些什么"万事小心"之类敷衍的话,可我......却伸不出手来,也发不出声。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们之间......已经......很陌生。
  就是恨,也恨不到那种恨之入骨的境界了,因为或许......他已不住在你心里。从关爱,到恨,再到陌生,曾经岁月刻上的痕迹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又上了这么一层台阶?他年凭吊的时候,是否连梦里模糊的影子也随之消亡了?
  "我开玩笑的,"在我还在独自感慨的时候,他指着脚下的悬崖对我狡黠的笑道,"我开玩笑的,这里下去就到营地了,明天大家就可以出去,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愚不可......"结果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晕倒在悬崖口了。
  真是逞强。千里行军,那么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已经是疲惫不堪,还要大半夜的从这个鬼地方爬上来......他的样子极为危险,半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我朝他走过去,突然有种步步为营的感觉,复仇的火焰在心底一分一毫地滋长起来......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只要我这么轻轻一推,哈哈......尉迟自修就完蛋了。
  走过去,走回来,再走过去......直到最终也没有下手,而且把他抱回了帐篷......他现在还不能死,否则大家就都完了。
  那家伙睡得沉沉的,没有防备的样子,一时间也看不见了那种如刺锥般的尖刻......死了就是这个样子吧......像小的时候一样,宁静、婉转、脆弱,还长了一张惹祸的脸,遇到无法摆平的事情就习惯性的躲到我身后。后来......
  后来你有了浅阳,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强大可靠的壁垒,同时也发现了臣子在君王的面前永远不堪一击,你......就一脚把我踢开,还想灭了我。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双手已经扼上了他纤细的颈,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我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陌生,在我心底,那些交织多年的往事,即使模糊了,也已塑造出我今天的恨意,或许......也有他的......不对不对不对!!你其实很强大的,而且残忍。可......
  ......好乱,我不能再想下去了。一瞬间的感触总使人错误了判断,到底哪一种是真的,哪一种是假的?
  我松开一直就没怎么用力的手,无论如何我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死,那会在我心里留下一个永远宁静美丽的影子,然后像毒水一样婉转的侵蚀入我每一根神经。
  对了,还有宇文,我已然忘了初衷,他还没有和宇文交过一次手......是自己太过心急。为何面对这种事情,我总能很轻易的丧失理智。
  抱着回来的时候就发觉他身上其实很潮,只是看上去是干的......看来又要等一天了,希望兵士们身上自备的干粮还能够撑下去。怕他冻出病来会误了战,所以找了套衣服来想给他换上,结果看到他的身体时着实让我震惊不小......那身子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微弱的烛火里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身上全是淤青,到处都有摔摔碰碰的痕迹,沾了点灰尘苍白的脸,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山里初发的凝露,如泪一般,让人看得竟有些揪心。一阵阵疲惫袭来,再也不忍凝视,却还是一直看着他的脸想到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一晚上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忘记。
  自修,我舍不得你......是你逼我的。
  第七章
  被外边熙熙攘攘的躁动吵醒,出帐的时候看到日上中天,居然已经是正午了,我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还真足......
  记得昨晚是压在自修身上睡着的,可现在哪里还有自修的影子?
  接着看到面前跑过的一小队兵士,穿戴很整齐的,手里还持着长枪,在我还莫名其妙的时候,面前又跑过一队,直到接二连三,我终於感到事情的不对劲。
  於是随便揪了个士兵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回将军,西宁将军已经在外面已经开战了,主将叫我们聚集谷口,做好一切冲出去的准备。"
  自修已经......咦?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大略算了一下,翻山过河,直到这个时间出战,算是勉勉强强能赶上......这么说他昨晚就走了?......
  混蛋!那家伙骗我,他根本就没有晕过去。
  实在过分,可......为什么?
  如果先前只是有点莫名的奇异,那么在半柱香之后见到胡宜时,我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已经打起来了么?"即使已经猜到十之八九,我仍不自觉问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情况怎么会变得这么脱轨。
  刚才就觉得反常,这山里太过安静了,连最起码的撕杀声都没有。
  "人都在谷口,就是没法出去。"他沮丧的说。
  "西宁将军没有牵制他们么?"
  "他牵制不了了,在他过来的途中,宇文子昊带了六万五千兵力迎上去了,现在的战场在离山十里的地方。"
  我大惊。别说十里,就是三五里我们也是鞭长莫及。都是我的错,简直把别人都当白痴了,怎么也不想想宇文子昊会任由我们前后夹击么?
  六万五千,看来宇文是想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十里以外是一马平川,双方都占不得半点地利,近身肉搏只能靠人数和主将的布局取胜。
  不过......这么说这里留守的只有两万五千人了......没想到他会这样拆兵,这一招实在走得太险,两万五千已经是不能再低的底线了,只要再少一点......再少一点我们就可以卷巢而出。
  可他偏偏算计精深,留了一个看似有机会却又让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数字。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是我一个人操控的战局。
  "胡宜,我们一次最多能出去多少人?"
  总觉得还有希望,毕竟外面守着的人减了不少。
  "山口狭隘,一次只可出七、八旅。"
  七、八旅?......这下子彻底绝望了。七、八旅顶多四千人,与二万五千硬碰那岂不是找死?可,现在不硬碰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知道杀出去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要打多久。
  自修那边是疲兵不耐久战,我们必须出去,而且要快,不论折损多少人。於是我问胡宜:"依你看哪一种战势能以最快速度歼敌?"
  "胡宜以为是围剿,如果我们有十倍于对方的兵力,自然形成围剿阵势,一举歼灭。"
  "胡宜,你是在背书呢?"真能给他活气死,我问的自然是现在的情况该如何处理,竟敢给我这种文不对题的答案。又不是开科考试,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被气得晕头转向,结果脑子里除了自修难以支撑的疲兵和我们用不上的围剿两个词什么也想不出来......疲兵......围剿,围剿......疲兵......真他XX的有意思......
  我狠狠一拳砸在帐篷的支架上,整个帐篷一下子翻了过来。瞬间,灵感如电光火石窜入脑海,原来一些东西换个角度,思路竟是如此开拓。我对胡宜说:"如果......对方有十倍于我们的兵力,就会自然形成围剿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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