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羽自嘲地笑了起来。

　　自己果然还是无法接受梅林梦死了的这个事实。

　　马儿奋力奔驰着，单羽腰上的那块从蓝阳手中要过来的蝴蝶玉佩摇晃得厉害。

　　终于到了山谷谷口，单羽吹了声口哨唤来了两只苍鹰。苍鹰稳稳地落在三人之前。

　　“载我们下去。”

　　两只苍鹰明了地点了点头。不多时，在两只鹰的帮助下，三人回到了谷底。

　　蓝阳兴奋异常，他二话没说就窜进了老人的屋子。

　　然而，就在这时，凄惨的哭喊声传了出来。

　　单羽和白灵飞面面相觑，立刻冲了进去。

　　两副干枯的骷髅依偎在一起，即便是骷髅，也可以看出老人的安详。

　　蓝阳不顾一切地哭着，这是单羽第一次看见蓝阳流泪。

　　单羽抱着他，蓝阳在单羽怀里小声抽泣。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出谷，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

　　蓝阳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在单羽心口上，单羽将他搂得更加紧了。

　　“我没奶奶了……我没爷爷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白灵飞蹲在了蓝阳身边，抚摸着他的长发。

　　“你还有我们……”

　　“小阳，人的归途总归是死。你这样，爷爷奶奶也不能安心地去。想想师兄，想想我。我们和你在一起，一路走过，不会孤单。”

　　白灵飞的安慰没有对蓝阳起到任何作用，他抽泣得越来越厉害了，挣脱掉了单羽的怀抱，他一头从屋子里窜了出去。

　　白灵飞想去拉住他，单羽拉住了白灵飞。

　　“让他冷静冷静。”

　　“师兄。”

　　单羽沉着眼看着安详地依偎着的骷髅，摇了摇头。

　　“师兄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我现在已经想不出任何一种可以击败白恒敬的方法。”

　　白灵飞看着两位老人，扭回头看着单羽。

　　“师兄，为何我们一定要理会这些世俗的恩恩怨怨，或者我们可以隐居在这山谷中？归隐山林也是一种美好的生活。”

　　单羽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抬头看着白灵飞，笑着摇头，右手插入白灵飞的秀丽的发丝中。

　　“灵飞，师兄总有一天会离开，你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白灵飞惊了，单手抓住了单羽的手。

　　“什么叫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单羽任凭白灵飞拽着，认真地看着他。“师兄会守护好你，灵飞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师兄，回答我的问题！”

　　单羽带了一下，将白灵飞拉入自己的怀中，下巴压在了白灵飞的肩膀之上。

　　“师兄只是担心，到师兄老了之后，如何帮你解决你身上的蛊？”

　　白灵飞吞咽了一口口水，“所以说，师兄刚刚只是在担心我，而没有说是要离开我。”

　　“嗯。”

　　白灵飞冷静下来，搂紧单羽。

　　而这个，恐怕，是单羽面对白灵飞说过的最大的一个谎话。

　　被搂住的白灵飞微微抬头，却看到了不远处的桌上有一个未被拆开的信封。他推了推单羽，并示意单羽看向那封信。

　　单羽松开了白灵飞，转身，走到桌旁，拿起信封。

　　信封用的纸已经干得有些脆了，看来这封信已在这里放了不少天。

　　“师兄！”

　　“嗯，这封信是给蓝阳的。”

　　“那么师兄是准备？”

　　“等小阳冷静一些再给他吧，毕竟现在也不是时候。”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天一夜，蓝阳依旧没有回来，有些担心的单羽和白灵飞准备分头寻找他。

　　山谷不小，找起来也有些困难，两人找了大半天也没有结果。

　　“蓝阳他那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会不会饿坏了。”

　　“不会，蓝阳知道如何照顾自己。”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单羽自己也是有些心急，他环视了一下，想了想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忽视了的。突然，单羽把腰上的剑摇晃了一下，看向了白灵飞，“我想起来了，应该在那里！”

　　“嗯？”

　　“跟我来！”

　　单羽冲白灵飞点了点头，白灵飞跟着单羽进入了那时修炼的山洞。

　　绕过了温泉，两人在山洞最深处找到了那个卷曲着的小身体。

　　单羽赶紧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蓝阳的身体有些冰冷，像是病了。

　　“小阳，小阳……”

　　单羽轻轻拍打着蓝阳的脸，慢慢地，蓝阳恢复了些直觉。

　　洞口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着，这狭小的洞中竟然安静异常。

　　白灵飞拍了下单羽的肩膀，单羽抱着蓝阳起身。

　　“我们还是先出去。”

　　单羽守在蓝阳身边，给他输入些内息来抱住身体。白灵飞守在单羽身边照顾着他。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白灵飞将弄好了的食物放在了单羽面前，单羽接过了食物。

　　“蓝阳应该没事了。”

　　“过会也该醒了吧。”

　　“师兄，我想……其实我仍旧不希望这样面对爹。”

　　“灵飞？”

　　白灵飞低着头，双拳握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爹。小时候，他也会因为我生病而像你对蓝阳一样，坐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有什么人欺负我了，他会立刻把那人教训一顿。手把手地教我武功，一点一滴地跟我说他和娘以前的故事……他是我爹，我不想恨他，而且，他也没要我的命……”

　　单羽抓住了白灵飞的双肩。“但是他要了梅林梦的命，你不在意梅林梦么？”

　　白灵飞摇头。“梅林梦是我的恩人。但是……”

　　“有什么但是！不管他是什么理由，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还能有借口不成？”

　　单羽看着白灵飞有些激动，为何白恒敬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生命感淡薄的魔头，却把白灵飞培养成了这样一个多情的风华少年？在很多地方，是不是早已出现了不公平？

　　白恒敬一早——就打算把单羽培养成一个干大事的人么？单羽咬着牙，嘴唇溢出了血。

　　那白灵飞算什么？单羽和白灵飞的事白恒敬一定知道，而这个爹为何不理不睬。

　　放任成长的教育方式么……

　　白灵飞摇了摇头，平静的声音却让单羽觉得更加心痛。“对不起，师兄。”

　　单羽突然觉得自己想骂他，但是看着白灵飞的样子却又骂不出口。扬起头，吻上白灵飞的下巴，上移至嘴角，伸入舌头，辗转于两人的口腔中。末了，单羽的舌退了出来，淡淡地看着白灵飞。“灵飞，这件事师兄说的算。”

　　白灵飞刚准备说话，突然，看到蓝阳的手指动了动。

　　单羽也感觉到了蓝阳的动静，立刻转过了头查看他的情况。

　　眼皮轻微地动了动，似乎在试图睁开。

　　单羽和白灵飞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低下头来在蓝阳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哥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看看哥……”

　　眼皮轻轻颤抖，蓝阳缓缓地睁开了眼。

　　蓝阳的眼神有些陌生，原本的淡蓝变得深沉，这让他感觉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

　　原本带点娇，带点小孩子气的说话方式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了许多的大男孩。“哥。”

　　单羽原本也是一愣，但也立刻接受。

　　蓝阳，这次真的长大了。

　　蓝阳挪挪身子想坐起来。白灵飞走到蓝阳身边坐下，轻轻将他托起。

　　“小阳，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能这样安静地走也不能不说成是一种福分。”

　　蓝阳点了点头，很意外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浅浅的微笑。

　　“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路，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单羽没料到蓝阳能够如此迅速地调整自己的心态，他犹豫了一下，将二老死前留给蓝阳的信递给了他。

　　一时间，蓝阳准备接信的手却颤抖了，嘴巴也是微微张着，唇角颤动着。

　　果然，不管怎么装，还是放不下。

　　坐在蓝阳身边的白灵飞从单羽手中接过了信，将信递给了蓝阳。

　　“需要我们出去么？”单羽问道。

　　蓝阳摇了摇头，一时间又虚弱了许多。

　　信封被缓缓拆开，枯黄了的信纸被蓝阳抽了出来。

　　一行一行地读着，蓝阳却再次落泪了。

　　说话的声音有些抽噎，他将信递给了单羽。“单羽哥，信里面……有你想要的……”

　　46.心中的矛盾

　　单羽从蓝阳手中接过了信，事实上他也犹豫了一下该不该看。但是，竟然蓝阳已经将信给了自己，自己又岂有不看的道理。

　　信里面长段长段的是二老的遗言，也难怪蓝阳看了之后会流泪。

　　只是，信的结尾里的一句话却吸引住了单羽的注意。

　　“阳儿，让江湖动荡的《破魔九重天》并没能让天魔宫拿了去。我和你奶奶出了谷一趟，将那本传说中的密集给拿回来玩玩。可是刚准备看的时候，你奶奶就说累了，想睡觉。于是我就对奶奶说‘过会睡吧，先给阳儿说两句话’，奶奶挥挥手，‘帮我告诉阳儿，《破魔》那破书啊，争来了还真没什么用，看了半天那书大概也只能用来对付向白孙子那样的小孩，那是本专门针对天魔宫的武功而编制的武侠宝典，如果有用就学了去吧，若是没用就不要在这书上下功夫了。’说完了，奶奶就睡了，我喊了她好久她也没醒过了。我知道她是真的睡了，我也知道我很快就会去陪她。奶奶是个经不起寂寞的人，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天天念叨你……

　　现在我也觉得累了，把最后的话给你说了吧。《破魔九重天》一书就在你小时候的那个宝贝玩具箱的夹层里，算爷爷奶奶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破魔九重天》单羽突然醒悟过来，白恒敬这辈子最害怕的书就是《破魔九重天》，害怕自然是有害怕的道理。如果说这书招招都针对天魔宫的武功，那么自己这个精通天魔宫武学的人学起来是不是更加容易领会些。而且，感觉一切都有上天在安排。

　　单羽抬起头，伸出手，刚准备拍下蓝阳。又立刻将手收回，他摇了摇头就准备让白灵飞陪下蓝阳。

　　蓝阳的手将自己的脸随意蹭了一下，跳下床，还没来得及阻止，蓝阳就窜进了自己的房间，咕隆翻了一下。

　　单羽和白灵飞跟着进了房间，看着蓝阳四处翻弄却也帮不上忙。

　　找出了那个小箱子，蓝阳将里面的用木头小草做的小玩具都倒了出来，咬了咬牙，将箱子从中间断开。

　　箱子是中空的，嗡地一响之后就掉出了一本书。

　　单羽接了过去，这才看到这本书确实是江湖人心心念念的《破魔九重天》。

　　这就是无心栽柳柳成荫么。

　　单羽抬起了头，本来想跟蓝阳说些什么的，可是蓝阳却只是淡淡一笑。

　　“拿去学吧，我会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入山洞的。”

　　单羽看向了白灵飞，白灵飞只是说。“只用按照师兄的意思来就可以了……”

　　单羽收回了书，安静地看着蓝阳和白灵飞。

　　“我们还是先去吃些好点的东西，小阳也是几天都没吃，看起来怪没力气的。”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这一餐饭吃得很安静，大概是最安静的一次。

　　偶尔抬头看一看对方，眼神就可以交流一切。

　　晚上，蓝阳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单羽和白灵飞，他知道在单羽练功之前他们两人需要做些什么。

　　树影摇曳，月亮也悄悄地躲在了云彩之后。

　　蓝阳没有心思去管他们两人，他跑出了房子，一个劲地劈材。

　　蓝阳知道，单羽的心里有一半以上是属于白灵飞的，即便单羽接受自己，也不可能将他的一切都给自己。而且单羽面对蓝阳也发过脾气，但是对于白灵飞，无论白灵飞做什么，单羽都不会生气。

　　蓝阳承认自己嫉妒过白灵飞，哪怕是接受白灵飞之后还是很嫉妒他。但是单羽不会喜欢一个嫉妒心强的男孩子。

　　蓝阳自己也不希望自己拥有这样丑陋的心灵，所以他才不止一次地向单羽展示他大方的一面。希望单羽能够更多地接受自己。一点，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爷爷奶奶死了，自己唯一的靠山也没了。任凭蓝阳内力再怎么厉害，他也只会一些简单的招法，而没能学到更多。然而，这时的他，却发现自己更加离不开单羽。

　　男人对男人的爱，是该受到谴责的。

　　男人爱上男人，是会被世俗唾弃的。

　　这三年来，蓝阳学到了很多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更加了解了三年前的单羽为何如此生气。

　　因为三年前的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

　　可是现在懂了，自己却开始嫌弃自己了。

　　这是个三妻四妾的时代，男人们都以自己有多少个老婆为荣。单羽会不会例外？

　　不，单羽不能例外，如果例外，那自己该怎么办？

　　蓝阳再次矛盾，刀下的柴火又多了一些。

　　蓝阳有些僵硬，白灵飞确实是一个好哥哥，要自己去恨他也根本恨不起来。

　　他将手中的斧头扔向了一边，坐在了一根树墩上。

　　月亮又在不知不觉中探出了头，照在那闪蓝阳盯住不放的窗户上。

　　窗户另一边，隐隐约约的是不断扭动的身影，以及细细的呻吟……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单羽和白灵飞也总算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蓝阳准备好了一桌好吃的，看着单羽和白灵飞。

　　“哥打算修炼多长时间？”

　　单羽拿起筷子，看着蓝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超过一个月。”

　　“可是哥确定自己一个月就够了？”蓝阳其实也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为了白灵飞而设定的。

　　“我昨天看过那书，确实是招招针对我天魔宫的武林绝学。”单羽偏过头，“但是，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方便我学习。而且，我还真想知道，写出这本武林绝学的书是谁。”

　　“我有听说过，就是白家祖先。”白灵飞看着单羽说道，“我们的祖先在创造《白魔》的时候就同时研究了《破魔》，这也就是为何只有我天魔宫弟子才知道《破魔》的秘密，而《破魔》却一直被江湖人传为一部神话的原因。”

　　“也难怪白恒敬如此害怕这书。”

　　“只是师兄，爹他学过的武林绝学绝对不止《白魔》这一本。”

　　单羽点头。“功夫要一招一招地才能破除，无论如何也得先学会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