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的幸福(出书版)BY 储薰莸
  发于:2010年0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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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此会感谢我的!」少了平时的玩味,他的口吻相当严肃,「康洛影,我发誓,如果你现在不赶回来,你会后悔一辈子!」
  「耶理他到底怎么了?」嗓音超乎自己预料的紧张,过高的音量招来众多侧目,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不知道!」话筒里的声音有些冷,「但他快死了......」
  一阵急速而凌乱的脚步声在话筒里响了起来,电话并未切断,像是丢下挂断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般奔了出去。康洛影的心猛然收缩起来,血液凝固得手脚冰凉。风见尘不会骗自己,他不会拿耶理的事情开玩笑。
  脚步何时开始跑动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一路横冲直撞地飞出大厅,钻进车子后就直往耶理的公司驶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肌肉太过紧绷而有些僵硬,心很忐忑,从风见尘的电话挂掉那瞬间起,他听见了脑海深处不断翻涌而出的声音一种叫做害怕的声音。
  四十分钟的车程,来时那样短,此时却漫长非常,在进入市区后交通有些堵塞,鲜少有情绪的康洛影禁不住捶起了方向盘,电话在此时又响了起来,他注视着前方的交通灯,只手提起电话。
  「喂?」
  「到医院来。」那是风见尘随从的声音,从来冷淡而没有起伏的声音,此时居然透出明显的急促和愤怒,康洛影的心在刹那被提得更高,
  「医院?谁出事了?耶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刻意压制的冷呼声传来,「不是他!」
  他震了一下,不是耶理?
  「风见尘?」他恍然醒悟过来,让这个男人这么紧张的人决不可能是和他关系不深的人,太过于担心耶理,居然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他出什么事了?」
  「中了一枪,现在在手术室。」
  「什么?」
  「在进手术室之前,他让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并让我告诉你,他没有食言,做到了答应你的事!」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根本来不及进一步了解情况,虽然极力沉稳地对话,但他还是很轻易地感觉到了男人的敌意,风见尘的受伤不是偶然,男人的话告诉他,他是为了保护耶理而中弹的,即使排除那些天的演戏积累下的恩怨,单从这件事上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恨自己。
  他呼了口气,告诫自己要镇定,耶理没事让他稍稍放心,但是风见尘的生死未卜又让他神经紧绷,不仅仅因为担心他,而且这背后隐藏的东西更让他害怕,那次的枪击事件不是自己太敏感,不管隐藏幕后的人是谁,有人想杀耶理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先送走母亲是正确的安排,去机场的路上他尽力说服了她,并且答应会很快过去和她会合,加拿大那边他也安排好接机和安顿的人,这是个很仓促的决定,在今早从他安睡的办公室里出来,在关门的刹那,看着他在沙发蜷成一团的身子和眉间的褶皱,他毅然取消了离开的打算,割舍不下他是一个原因,罗峥良的那些照片也让他很担忧,一走了之很容易,但这之后怕是会有数不清的辗转难眠夜,就像带走母亲一样,他只希望以己之力能让他的身边少些让他难受烦恼的人和事。
  但事件的发展总是超乎他的预料,只是一早的时间,本以为该排除的危险又降临到了他的身上。自己是太大意了,他不该那样就离开他身边,至少,他该告诉他,今早去机场不是为离开,只是先送母亲走而已。
  后悔的话多说也无益,手术室外红灯刺眼地亮着,医院内的消毒水味道让人呼吸不顺,他沿着长廊走近,一直面向着手术室矗立的男人听到身影转过身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的声音很冷,眼神也是。
  「他怎么样?」
  「肩膀中弹而已,应该死不了。」
  这该是个不坏的消息,但是被他这样说出来,听在耳里非常不是滋味,但康洛影无法责怪他的尖刻。
  「耶理呢?」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于情于理他该过来才对。
  「急诊室。」
  他微微张开嘴巴,心猛然又被提起来,「你不是说他没事?」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他冷笑,「他的生死是你关心的问题,不是我!」
  康洛影吸口气,转身往急诊大楼赶去。他讨厌自己到这种地步,是该庆贺风见尘的计划成功,还是该祝贺他的演技一流?就为这一点那家伙也舍不得死吧。
  赶到急诊大楼被告知夏耶理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又跑到住院大楼,推开病房门,看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人儿,反反复复的几次担心和安心后,他终于彻底宽下心来。
  他的右腿缠着白色纱布,笔直地伸展着,另外一只腿曲起,手臂横在膝盖上,开门的声音让他转过头来,看到进来的人是谁,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地,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黯淡下去又转过了头颅。
  他看着他受伤的腿走近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被子弹擦了一下而已。」他看着窗外,声音淡淡的,淡得有些无所谓的味道。「你特意赶回来不是为看我吧?他怎么样?手术结束了吗?」
  「还没有。」
  「应该死不了吧?如果他死了,你会找我挂命的是不是?」
  「耶理,我和他只是朋友。」气氛有些尴尬,为什么他们现在在讲这个?他是来看他的,按照常识,他们该谈论的是他的伤势和病情才对。他不希望他像昨晚那样失控,但是至少也不该像这样毫无情感地对话。
  「可他是为了我才中弹的,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把我推开......」
  「如果不是他把你推开,你会死的!」沉静地道出事实,整个人却有往下沉的感觉,那是种无言的压迫和恐惧如果风见尘没有出现,如果他没有他替他挡下那颗子弹,现在,他就再也无法和他说话,他将再也看不到活生生的他......
  「他不该出现。」
  「耶理!」他的嗓音既怒又心疼。
  「我本来就想死......」
  他愣住了,大步上前,只手抚着他的脸让他面对他,他垂着眼睑不看他,稍后才缓缓抬起了眼睛,他的眼神很镇静,镇静得让他觉得恐怖。
  「你说什么,耶理?」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你向来很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尤其很敏锐。是我找人暗杀自己的,因为没自杀的勇气,但又很想死......」
  康洛影盯着他依旧淡然的双眼,抚摸在他脸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是的,是有想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因为太过荒谬,因为太不可能,在这种念头刚冒上来的时候都被他自动否定掉,支援这个推测需要一个前提,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前提,那就是自己的拒绝,因为拒绝了他的感情,他才会如此......
  「觉得我在逼你是不是?」他闪开他的手掌,继续望着窗外,没有焦距的瞳孔有些闪动。「这个世上,我不想为难的人就是你,可我没有办法。十年了,我掰着指头过了三千多天,每天晚上都梦到你回来,但却没有一次是真的,你没回来看我,已经忘记我也说不定。失望太多了,就特别害怕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会梦到你,梦到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开心。梦总是那么美好,但是梦会醒,醒来看不到你回来只会更加伤心......我知道继续傻傻地等下去不会有结果,再等十年都不会有结果,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你永远都只会出现在我梦里而已。」
  「......所以......」他顿了顿,「你想故意整垮公司?」
  他淡淡地笑了下,「对,我故意的,如果父亲遗留下的产业在我手里摇摇欲坠了,说不定你会回来设法拯救陷入危机的公司,至少,会回来过问一下,不是为我回来也没关系,因此会责怪我也没关系,我想你......」他叹息,「我太想你了,我很想很想见你,非常想......」
  他的告白让他无言以对。
  「可是,事实证明我好天真,公司出事后的那么长时间,依旧没有你的任何消息,在我万不得已需要同『创业』联姻走出困境时,我那时还心存侥幸,虽然不喜欢罗琳,但毕竟是我的人生大事,只为参加弟弟的婚礼也好,或许你会回来的......」他停下来,露出一抹淡而苦涩的笑容,「一天又一天过去,离婚礼越来越近,我望眼欲穿,最后的一点耐心都被消耗尽了。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出现,那我必须得做些更狠的事情。」
  他明白了,那次枪击事件,并非是他的车子碰巧经过抢劫现场,而是抢劫运钞车的抢匪偶然碰上了他预先计划好的暗杀行动。射穿他的车窗玻璃是故意安排的,那次他没想死,他只想引自己回来而已,但是这次......
  「如果没有那次枪击事件,你会回来吗?单纯回来看我,或是参加我的婚礼,你会回来吗?」他咬了咬牙,「你不会的!虽然你出现在我的婚礼上,但你不是特意为我的婚礼回来......真的有这么难?你非要我做到那一步才肯回来吗?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一直淡然的表情终于开始改变,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其实在教堂里我就看到你了,虽然你站得很隐蔽,而且故意隐藏在人群后,但在我转身的霎那,我还是轻易地搜寻到了你的身影。我曾设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场面,或扑到你怀里倾诉,或怨恨你的无情,或打或骂或撒娇,但在那种情形下却什么也不能做。那时我忽然有种觉悟,多年来期盼你回家,可我等待的不仅仅是哥哥,我要的也不是你的兄弟情谊,现在你真回来了,我见到你了,可是又能怎样?我盼到你的人,却依旧不会得到我要的结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还要你回来呢......
  「我恨你!尤其那晚看到你和风见尘亲吻......我真的恨你!从你回来我一直尽量做你的好弟弟,我拼命忍着,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做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可是你......却让我看到了那样的场面!」
  他的喉头上下抖动起来,「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还记得吗?我们谈论过的,知道我为什么要拖回家和你一起种吗?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大家都叫情侣树,班上好多小朋友都是男孩女孩一组,为什么情侣非要一男一女呢?为什么情侣不能是兄弟呢?我只想和你种树,只想和我的洛洛种而已......我多想你吻的是我而不是他,我多想和你那样在饭店走廊里肆无忌惮......可我们是兄弟,就因为是兄弟,所以什么都不可以......」
  「耶理......」他又在哭了,没有抽泣和哽咽声,眼泪却大滴大滴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沿着颈子,湿了一片衣领。
  「我讨厌你,很讨厌......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失败的家庭,失败的婚姻,都是你害的,可你还要无动于衷地一走了之,在我那么苦苦哀求你还要离开我。明明知道一切,却装作若无其事......那次火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感激罗琳,至少因此让你多留了段日子,时间对我太重要了,我以为可以改变什么,哪怕一点也好,我想让你记住我,不是作为兄弟......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永远斗不过你那傲人的理性,这只是我十年的贪心和任性而已,可是......可是如果我等了十年就是再次目睹你的离去,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期盼什么了,我真不知道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就想到了死吗?一种如山压顶的逼迫感袭来,胸口堵得无法呼吸。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死,如果不是风见尘,他会再也看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呼喊自己,而且,是自己害死他的!不是亲自动手,却是间接凶手!
  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冰凉,渗透骨髓,深深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迅速攫住了他的咽喉。
  扪心自问,接受他真有那么难吗?世俗眼光、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勇敢地对自己表白,而自己却一再逃避,拼命压抑内心的真实?十年时间,到底是谁忍得比较辛苦,到底是谁思念谁多些?又到底是谁渴望谁更多?
  他把自己逼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地步,可是,何尝又不是自己把他逼到寻死的境地?
  他捏住他下巴,费了些力气才把他的视线从窗外转移到自己身上,在手指刮掉他眼角的泪水时,他俯身将嘴唇压到了他的唇瓣上。
  舌头勾画着他的唇线,在品尝湿咸的味道时,一并将他嘴角的泪珠吻干净。他的唇瓣在颤抖,不敢相信和万分期待夹杂在一起,身体在一瞬间都僵硬掉。舌头交缠时,他浑身痉挛了一下,他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让彼此贴得更近,在鼻息渐渐浓重起来时,他恋恋不舍地退出他的口腔,吻尽他脸颊上的泪痕。
  一个温柔又让人心痛的吻。四目交接,他呆呆地望着他,眼中写满疑惑。
  如果不是敲门声突然响起,或许他们能确认的不止是一个成人间的吻,但还能确定下什么,康洛影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迅速拉回理智是种优点,他那双包含期待和憧憬的眼睛则让他产生愧疚感。
  「他醒了,想见你。」
  门被推开,是刚才守候在手术室外的男人,脸色非常不好,康洛影相信那家伙故意的,这个口讯会让他和男人之间的误会更深,他把他置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后首先想见的人,这招的确管用,但自己被这个男人杀掉也许是迟早的事。
  转头看向病床,因为方才的深吻而微微泛红的脸庞已经褪去,甚至比起之前更加苍白,他的心揪了一下,会被这个男人杀掉也无所谓,但不想给他再增添和风见尘扯不清的印象。
  「我很快就回来。」他不能拒绝刚被推出手术室的人的要求,何况他还救过他。「半个小时,我保证,半个小时后我一定回来!」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真怕他在这里做什么傻事。
  他垂了垂眼睑,没有说话。
  他吻了吻他的额头,随着男人一起出去,带上门的那刻,他寂寞无神的侧影落入眼帘,使他一时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
  「帮我照看他一下,等我回来再走。」
  他没应声也没拒绝,后退一步站到了门边。康洛影说了声「谢谢」,立即动身。
  风见尘从手术室直接被推入普通病房,就在楼下,单人的公寓式房间,如果没有单调的白色和消毒水味,应该是个很惬意的地方,他的左肩缠着厚厚的纱布,头发有此乱,但帅气丝毫不减,唇色苍白了点,不过精神还不错。
  「这个时候把你叫过来,很为难吧?」他躺在床上,看到他后坏笑起来。
  「你清醒得太快了点。」
  「局部麻醉。看着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动刀子,那感觉还真奇怪。」
  他也猜到了,不过这样未免太乱来。
  「没办法,我宝贝自己的脑袋不想变白痴。」
  「有那么夸张吗?」
  「我体质特殊!」他潇洒一笑,话锋转过来,「耶理还好吗?」
  「只是轻伤。」他拉过椅子坐到床边。
  「他伤的可不只是身体。」见他要说什么,他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
  「杀手是你介绍给他的?」
  「我低估你的智慧了。」他笑,「不过也不难猜,谁让我嫌疑最大。」
  康洛影轻轻叹口气,的确不太难,两次行动,稍稍分析下就可以知道是职业杀手的作为,耶理不可能认识那样的人;而且他对他们兄弟的事情实在太过热衷,即使感同身受为耶理打抱不平,他也不用做到这种替他挡子弹的地步。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激你。」他是真心的。
  「不用道谢。我不能救下他,便是我杀了他!」他收起玩笑,「他是真心想死对不对?」
  「......我似乎无路可逃了。」
  「这个消息不坏。」他呵呵笑起来,因为笑得太厉害牵动伤口,他很快又皱着眉头乖乖躺好。
  「不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对你们来说是就够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可以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事。」他闭上眼睛,眉头拧成一条线,可能说话太多,呼吸有些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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