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郎君————堕天
堕天  发于:2010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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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的确是受了极大惊吓的柳清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个有着火红封漆的圆筒——刚刚花盈楷的迷烟弹提醒了他,若是在遇险的情况下有个讯号,也不至于救护不及。
见他还是一如往常般对自己,终于放下心来的耶律洪破涕为笑,把那代表着誓言的三枚小圆筒紧紧地攥在手心,转开头在衣服上蹭去了泪,大声道:"云哥哥真好,我最喜欢云哥哥了。"
"……"
那双如火般炽热的眸子,似乎写着太多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拥有的情愫,柳清云心中一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斥了一声:"小傻瓜!"便率先向来处走去。
一年后,柳清云要成亲的消息很是突兀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耶律洪终于等到柳清云自京城的家重返少林后,连山门也没让他进,就直接在山脚拦住了风尘仆仆的柳清云。
"你要成亲了?"
为什么只是问出这样的话而已,心尖就好象被细针锥刺般的难受,仅存的一线希望在说一不二的柳清云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时,好象胸腔里有一处地方突地炸裂开了,和着血液从心底的那个洞中流出去,粗砺的碎片磨擦着细嫩的伤口。
"你喜欢……那个人?"
虽然柳清云飞鸽传回的喜帖上有着女方的名字,但耶律洪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我想……应该可以喜欢上的吧。"
二十二岁的柳清云目中微露一丝茫然之色,但很快就把那毫无把握的心态收起,笑道:"她是翰林医学士的女儿,知书达礼,家世什么的也配,我想我能对她尽好做丈夫的责任的。"
冷静地分析过了自己的婚姻,一脸淡然的柳清云倒也不是不幸福的。既然男女之大欲,婚姻大事,年岁到的时候,遇上一个门当户对的,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怎么认识她的?"
见到他这种神色就已经知道绝无更改的可能,快要站不住的耶律洪紧握住身边的树枝,手心被扎破了也毫无知觉。强行按捺下在喉头翻涌的腥甜感,强笑着问道。
"我救了她。"
并不欲多说自己曾做过的善事,柳清云只把与未来妻子的相识相遇淡淡一笔带过。
"你也……救过我呢。"
用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说着这句话,但显然没有得到急着上山将婚帖分发众人的柳清云的注意,耶律洪只好让到一边,茫然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找不回自己散出窍外的魂魄。
"洪,你最喜欢的云哥哥给你讨嫂子了,又多一个人疼你,记得那天一起去庆祝啊!"
烫手的大红喜帖最终还是被其它的师兄弟塞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耶律洪不知道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
在柳清云大婚的那一天,男方迎宾的队伍里有两个身穿大红衣着的男子。一个,是今天要当新郎宫的柳清云——一向偏爱素净白衣的他,着上大红的吉服后化解了眉宇间的严肃,看起来真有几分喜气洋洋的味道:另一个,却是脸色苍白的耶律洪——换下了灰扑扑的缁衣,大红的服色与他苍白的俊脸竟是出乎意料的合契,本就叫人惊叹的美丽中又带了一分凄艳,一双星熠灿烂的眸子亮得令人发怵。
"洪儿,大红的衣服在今天只有两个人能穿,你换件其它颜色的吧。"
平常没见过耶律洪有这般神色的众人在惊艳的同时,却总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着上了红衣的耶律洪实在太美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美。
忙有一个师兄低声告诫不懂规炬的他,在大婚吉日,能穿正红的只有新人,旁客司仪为表喜庆,顶多也只是着紫红、或是绛朱,耶律洪今天的打扮显然犯了正色。
"我就高兴这么穿!"
十三岁的孩子,倔脾气一发起来,看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众人拿这个平素甚得大家宠爱的孩子没办法,好在一向淡然的柳清云本身并不太计较,打点妥当后,一行人仍是浩浩荡荡地迎回了嫁辇。
就在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搀入门,一对新人即将拜堂之时,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有一道璀灿的火光冲天而起,一看而知应是江湖上门派间救急的信号。
正准备跪拜下去的柳清云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那枚拖着耀眼红光的火星,这才注意到本来是跟在队伍最后的耶律洪不见踪影。而,现在这枚求救信号正是自己一年前送他的三枚烟火其中的一枚。
难道,他不小心脱离了队伍,又遇险了?
柳清云微一踌躇,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马上赶去救人。
新郎倌这一犹豫,喜娘连汗都出来了,赶紧上前低声催请着,喜乐也在一边连连催促。
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让大家干等的柳清云低声交待武功仅次于自己的师弟前去照看后,这才安心把繁琐的婚庆礼节一一完成。
直到月上中天才总算能抽身出来的柳清云急急赶往发出求救信号的那块林中空地时,只见到了一脸怪异神色的师弟,和一件被撕得稀烂、挂在树上随风飘荡的大红衣裳。
"洪呢?"
难道真的遇险了?连少林武功甚高的棍僧也救不回来?柳清云大惊失色。
"他?喔,我赶到的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我叫他回去,他说什么也不肯,只是在这里坐着,说要等你来。我看他神色很不好,怕他有事,只好在这里陪他,可是在等了两个时辰后,他就突然开始大哭,哭够了,把衣服脱下来践踏成这个样子后走了。他到底怎么了?"
这孩子一向乖巧,今天迥异于寻常的行径实在叫从小在少林寺长大,心思单纯的僧人直犯嘀咕。
"走了?"
一个年仅十三岁,又不会武功的孩子一个人能走到哪里?
柳清云跃上树顶,可是再怎么极目远眺也找不到耶律洪的身影。
从柳清云大婚那天后,那个美丽又骄傲的孩子就好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只有被他脱下来,挂在树枝上的大红衣裳在孤清月色下分外鲜艳夺目,如蛹化时遗留下的残蜕。
一别,经年。
第五章
晨方破晓,急急的马蹄声惊破了城中人的好梦。
不少柴屝悄悄地打开又掩上,期盼中混合着害怕,惶恐那前方传来的战报带着噩耗停在自己门前。
踢踏的马蹄声停在仅开了一扇角门的柳府门前。上的骑士滚下鞍来,连气也来不及透一口,直奔内堂而去。
"柳大人,前方战事告急,柳将军他……失踪了。"
急急抢入的人顾不上什么礼节,拜倒在才刚刚练完内功的刑部左侍郎柳清云面前放声大哭。
"失踪了?"
柳清云倏地站了起来,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焦躁地在房内来回踱步,柳清云决定还是亲自到辽宋边境走一趟——虽然他实在不想回幽州那片伤心地,但到底还是不能放下心来。
兄弟手足,手足连心。万一真有个差池,便是叫人追悔莫及了。
跟爹爹和突然回家的二弟商量过后,柳清云收拾简单的行囊,只身远赴幽州去了。
一路行,一路思,越靠近边城,心情就越为沉重。
数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几乎都不像是真的。
他养大的孩子,引诱他心爱的妻子走上了不归路,亲手毁灭了他的家。
洪,到底在想什么呢?
小时候,那个像娇宠的猫儿一样撒娇地依赖着他的孩子,他越长大,自己就越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跨下的大宛良驹似乎也察觉了主人的心境,走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柳清云叹了一口气,肃然的神色几乎成为了脸上的铁面具。
洪,生得太美了。
这么多人,包括自己,原本对他的保护心态,到底是出自于什么呢?从小就是这样,他不会对他做的任何事生气。甚至,他毁了他的家,也……很难恨他。
但是,好象自己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更惹恼了他似的。
师傅一早说过,像这样的人,若是女子,便是红颜祸水,可即便身为男子,他惹来的劫难却只多不少。
旧日相识的守城人看到柳清云的一马一骑后,赶紧开了城门,柳清云的目光却顿时被门内一个身着大红衣衫的人所吸引。
"小人赵卫,奉我家主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可否请柳大人借一步说话?"
那红衣男子长身玉立,笑容可掬,但面貌却是陌生。
微带着辽语的口音让柳清云心底打了个突,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不置可否地带路前行,柳清云走向城西僻静的一家小小酒铺——他在此做城守时最喜欢这里的清静,常在忙完政务后到此小酌。
那位男子似乎比他更热门熟路般将他迎向他最常生的座位,桌上早备下了一笼热腾腾的杂菜肉包,及一小壶竹叶青,几个家常精致小菜——也全是他爱吃的。
"你是他派来的?"
叹了口气,柳清云不必多问已知此人身份,索性单刀直入:"你们到底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知道柳逸轩的确是落到了他手里后,柳清云有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想来自己弟弟虽然可能受到屈辱,但性命此刻是无忧的。"怎么样了?"殷勤地给柳清云添酒布菜,看着他吃下了一口肉包子后的男人突然笑得阴侧侧
"难道你还没尝出来,今天的包子特别鲜美吗?习武之人,肉质特别丰腴滑嫩,柳将军武艺高超,是不是更应特别?"
他笑嘻嘻地说着叫人毛骨悚然的食人事件,很有趣地仔细盯着柳清云的脸瞧,似乎想看他一口吐出来。
可惜柳清云神色未动,整张脸就如铁铸的,哪怕将鼻子贴到他脸上,也感觉不出一丝神经颤动。
慢慢将一整个包子咽下去后,柳清云才淡淡道:"上等牛肉做的肉馅,虽然少放姜葱,血腥味过重,还算差强人意。"
"呵呵,铁面玉郎果然名不虚传,柳大人铁石心肠也是闻名天下。"
不无失望地发现自己的诡计已被人不动声色地识破,赵卫重振精神,句句含讽。
柳清云神色微黯,熟知他的人当知他名号的来由,也应知他最忌被人当面如此称呼——这却要说到十年前了,当时柳清云初下少林,经由父执之辈推荐,入仕为官,恰好经手了一件盗官印的案子。明查秋毫的柳清云识破贼人伪装,盗印之人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不过愤慨县官所为,才借着一个契机盗印开仓借粮赈灾,虽是情有可原,但铁面无私的柳清云仍是秉公办理,将假冒之人捉拿归案。至夜,那熟读宋律的秀才知道自己论律逃不过一死,思付自己虽然于法有亏,但却非情理不容,苦苦哀求一夜,柳清云不为所动,最后那秀才为求全尸自尽狱中。第二天,身怀六甲的秀才娘子见丈夫尸首后,只含泪说了八个字:"铁面无私,铁石心肠",也一头撞死堂上,从此"铁面玉郎"之号便被江湖好事者传了开去,柳清云无法后悔自己所为,但却对那一家人无比内疚。
"即便突闻令弟噩耗也能神色不动,明辨是非。如此冷酷,心如坚石,难怪令夫人也难耐寂寞,琵琶别抱。"
见柳清云微微变容,赵卫愈口没遮拦起来,意欲激怒他。可是柳清云只除了最初微露出过一点情绪,其后又是不动声色,莫测高深。
"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事,那柳某不再奉陪。"
耶律洪既然派人来,肯定别有用意,但这小人也不知怎地,故意与自己处处为难,柳清云心下不喜,直截了当。
"敝主人有一信函着小人奉上,请柳大人拨冗一晤。"
这下不敢怠慢,赵卫双手将一大红拜贴奉上,似乎甚为忌惮自己会误了主人的正事,躬身侍立一旁,不再说话。
柳清云这才展开那细金描线的大红拜贴,寥寥几行潇洒的笔迹跃然纸上:
"故人久别,思之甚念。弟备薄酌,盼至蓟县北郊一晤。"
下方却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小小的婴粟花。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柳清云仔细地把信看完,沉默良久,力道:"转告你家主人,后日申时,柳清云必赴此约。"
"这样最好,柳大人一诺千金,我家主人可放心等待。小人就此告辞。"
完成了任务的赵卫也松了一口气,正想闪身离去时,不知怎地,本来在他背后一直坐着没动的柳清云却已搁在他面前。赵卫微微一愕,却不甘心显示自己武功输于他人,疾射而出的身形丝毫未缓,快至柳清云面前时右手微抬,手肘急撞而出,这一招连消带打,不但要逼柳清云让道,还极有可能给他一个难堪。可惜他遇上的是柳清云,也没见着别人有怎样的动作,赵卫推出去的手肘上微微一麻,已是半身酥麻,还在惊疑不定间,收不住脚的身子仍是向前,左脸恰恰迎上柳清云不知何时候在那方的手掌却像是他自己凑上去找打,重重地挨了一个耳括子。
"这是你对我妻子出言不逊的教训。"
还没等人清醒过来,早又回到座位上的柳清云只给了这样一句淡淡的解释,捂着半边红肿面颊的赵卫恨恨地盯着柳清云看了半晌,方才一跺脚,怒冲冲地去了。
北方的十月,寒冬来得特别的早。
江南尚有最后一抹绿意未离梢头,燕幽大地早覆盖了皑皑白雪。
柳清云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轻灵的身法竟然没有在雪上留下一个足迹,但是心情,却是越接近目的地,就越为沉重。
上次自燕幽一别,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来,竟是一日地无法忘记他当日的所作所为,所说的话。
"就算是你恨我,也要恨上一辈子"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那个以"罂粟"这种邪恶又美丽的花为代称的少年,这三年来,为辽国做的事可不少,虽然每一件都不正大光明,但每一件,却都是举足轻重。
当年的悉心教导,到底还是养虎为患,已逝去的师傅,是不是只能在九泉下叹息,这无可更改的命运。
快接近与耶律洪相约的山洞时,本打算一掠而入的柳清云在看到有一名身着辽国皇族才能穿著的黑貂裘衣的男子怒冲冲地冲了进去时,微微一征,下意识地闪到一边,这一下倒是不好立刻闯入。
"是你?"
隐隐约约地,洞中传来说话的声音,那一个佣懒又带着些许柔媚的嗓音似乎与抢在他前面进去的男子起了小小争执,柳清云担心耶律洪的安危,思付着要不要一闯而入时,内里的气氛突然一变,不多时竟有轻轻的吟哦声响起,好象有人在里面做那苟且之事。
面上变色的柳清云以为耶律洪又是因他过分美丽的容颜而招此横来奇祸,终于不再做非礼勿视的君子,可是才进洞口,就听到自己耳熟至极的声音甜得似蜜里调油地与人调笑道:"你还等什么?哥哥,亲亲,过来呀!"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在半明半暗的火光下,他曾悉心照顾、关心呵护的孩子坦埕着洁白的肌肤,在另一具男子的身体下妖娆地扭动着,比最不堪、最下贱的妓女犹胜。
"洪……"
熟悉的名字在喉头似乎噎住了,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来。比起亲眼目睹的震惊与不屑,痛心的感觉先涌上了心头。
这些年来他究竟经历过了什么?会让一个本是温柔体贴的孩子堕落至此。
柳清云征征地看着翻滚着纠缠在一起的一双人影,心中五味杂陈。
"好哥哥,轻点儿……"
耶律洪把脸偏了一偏——过于娴熟地——让那饿虎扑羊的男子把急切的吻烙到他的脖子上、胸膛上,一边悄悄地拉锦垫的一角掩住自己的口鼻,微蹙着眉忍受男人粗暴的爱抚与啃咬。
被他早先似有意若无意拋到火里的腰带焚烧后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紫烟,柳清云警觉地觉得不对劲,才闭住了自己的呼吸时,本来脸上一脸柔媚表情婉转承欢的耶律洪脸色突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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