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的身子顿时一颤，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没有人用一句话让他有如此刺痛却——温暖的感觉……
片刻后，莫羽突然自嘲地笑了，从没想过自己竟有这样的软弱时刻。幸好还不曾被其他人看到，否则……“水有点凉了。”他轻轻退开一步低头清洗，掩饰着方才刹那出轨的情愫。
沨钬幡然醒悟：“噢，你冷吗？我有办法。”他腾出的右手在虚空中轻轻的翻转着，空气突然躁动起来，池水的温度，也在一瞬间提升。
莫羽忍不住惊呼，吸着凉气在水里蹦跳，拜托，突然变得这样烫，以为他是铜皮铁骨吗？
“呃？是太烫了？对不起，我……”沨钬被莫羽突然的惊呼吓到了，赶紧停下手中的法术，有点抱歉地看着眼前的人。身为妖的自己，对冷热的感知并不太敏感，但却忽略了他还是个凡人，那身看起来细致的皮肉，还真是经不起折腾的，刚才还说要照顾别人，现在马上出糗……有够衰。
稍稍适应了一下水温，莫羽看着沨钬懊恼的样子忍不住心软：“不不不，挺舒服，这种温度正适合好好泡泡。”抛出一个慵懒的笑，单纯的溺在这种令他热得周身通畅的香汤中。
“哦……舒……舒服就好……”沨钬仍然不清楚现在的水温对于人类来说到底是“太烫”还是“挺舒服”，他只清楚这时候的莫羽有多诱人，自己已被那回眸一笑摄去了魂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他的背上游移。
渐渐的，两人的身体越来越靠近，恍惚中，沨钬发现自己对怀中这具躯体越来越不舍放手，温暧的怀抱令他越来越习惯，眷恋不去……忘记了小影，沨钬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此刻，他只想不顾一切的占有，那薄薄的双唇，那细致白皙的躯体，还有至纯至美的心……
忽然间，一个飘然落在莫羽后颈上的吻，令两人同时颤动起来……这就是灵魂的吸引么？好奇妙的感觉！
“你们在干嘛！”正当两人几乎意乱情迷时，一声霹雳从天而降，莫影手里拿着月白色的干爽衣物站在门口，一双星眸瞪得比铜铃还大。
池中的两个人瞬间分开数尺，在溅起的一片水花中异口同声回答：“洗澡！”
“钬哥，怎么你也下去洗了？”莫影来到池边将手上的衣服放下，刚才池中的蒸腾的雾气太大，朦朦胧胧地害他看不清楚，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怎么水会这么烫，把羽的皮肤都烫红了……啊，你不要拉我……哎呀！”
随着“扑通”一声，莫影就这样步了莫羽的后尘，受到沨钬的突袭，一头栽进了偌大的浴池里。
“哈哈哈哈哈……我们三个一起洗。”沨钬看着浑身湿透的莫影，笑得放肆至极，“来我来帮你脱衣服。”
“咳咳咳……钬哥，你！”莫影扑腾着从水里站起来。
“小影，水里很舒服，一起泡泡吧。”莫羽悄悄来到莫影身后，开始扯他身?系囊路?
“哎呀，你们两个……羽你不要抓我……啊！钬哥，你不许再往下摸了……”
“都是大男人你怕什么。”
“啊呀！沨钬你摸错人啦！”
“噢~~不好意思，重新来……”
突然……莫羽停下了嬉闹，静静地站着，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屋顶。就在这时，忽听沨钬一声冷笑：“上面的朋友，外面夜深雨冷，何不下来暖和暖和。”话音未落，只见一柱池水有如利剑般射向屋顶。
“轰隆”一声，顶棚的青瓦碎落一片，被水柱射到的地方开了一个圆圆的天窗，细细雨丝飘落进来，那些碎瓦纷纷落入池中，一阵水花飞溅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无声。
“跑了。”莫羽无聊地叹了口气，“真不好玩。”
“不，他只是来送信的。”莫影从水里撩起一张字条：月圆之夜，笑山之巅，七杀门主，敬侯赐教！
“七杀门又来找你决斗。”
“决斗？”沨钬有些诧异。
莫羽眉角上挑，“嘿嘿，好玩……”
16、决定
夜
寂静无声，散淡得月华宛如银纱铺洒，阶梯蜿蜒直上半山腰精巧的亭阁内。
伴月阁内，一颗洁白的夜明珠，发出莹润光芒，照出两剪硕长身影。
“去赴约吗？”沨钬一袭黑衣，永远不改的是脸上的不羁，“莫堡主。”
“嗯。月圆之夜，笑山之巅。今天十三，离月圆正好还有三天。”悠闲地喝着上好的碧螺春，纯白的衣衫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看来一天不得到净炎，七杀门一天不会罢休阿。”
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不瞒你说七杀门主是我皇兄，不过我们平时不怎么对盘。”沨钬戏谑的眼中闪着不常见到的认真，“但是，这回他三翻四次找你的麻烦，难道就是为了那只净炎？”
莫羽揉着太阳穴：“连你都猜不到，我怎么猜得到，你们兄弟俩的爱好都这么特别，我真为令尊大人感到痛心。”
沨钬斜睨着莫羽一脸欠扁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威胁：“我有点担心你还没跟我哥决斗，就要先被我踢残废了。”
莫羽却回给了他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忽然，门被踹开，纤细的暗紫身影带着一阵劲风刮了进来：“你们要去赴约？”苍白的面容因为先前的狂奔泛着红晕，剑眉也紧紧蹩在一起。
“小影，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惊艳一次耶！”沨钬呵呵一笑，又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张嫩嫩的脸，唉，怨孽阿~~~~~~
“我代替你去！”影终于学会无视，继续追着莫羽说。
又来了~~~莫羽有点头大地看着他：“你还真以为你帅得飞天遁地啊？什么都你代替我去，这又不是去相亲。”
“就是危险才不让你去！”
“我说小影，羽只是去和人家比试一下，以他的身手，不必这么担心吧。再说还有我跟着，你把这件事想得这么严重，未免太看扁我们两个了。”沨钬也凉凉地开口，顺便……捏了影儿严肃地几乎跨掉的脸蛋一把。
“但是，钬哥你，你居然写了遗书！”影破天荒地没有躲开，从怀里掏出一封未封口的信。
新鲜！莫羽不等别人话说完，拈花指一伸抢了过来：“我看看：亲亲小影,我来找你忏悔……我做了一个决定,下了一个赌注,我决定陪羽去打架。如果输了,我可能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身边了。抱歉没有征询你的意见，但这件事一定要做,不然我会后悔。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赢了，那就天下太平万里无云了，从此海阔天空只羡我们不羡仙鸟……嗯，写了这些,其实就是破斧沉舟了！抱抱亲……啵一个以壮行色……”
终于，终于莫羽忍不住毫不顾形象地爆笑出来。
“笑什么？这回我们要是输了还有脸回来吗？我和小影儿，临别秋波不对吗？”沨钬毫无惭色地向莫影飞了个媚眼，无视莫影俊美的脸上已经黑线密布。
“拜托，你这叫临别秋波？临终遗言还差不多，词不达意，毫无气势，有没有念过书啊？难怪小影要担心。”莫羽拍了拍影的肩，“这就是不好好用功的反面典型，千万别学他！”
“好，我承认我的人类文学水平有限。”沨钬不以为然，“那羽公子你来说说看，要怎么才算有气势？”
“呵呵……对月一醉，无视血泪千杯，狂风骤雨，只记有进无退，无悔岁月，年少何畏玉碎！”莫羽取出美酒！
“干！”豪迈的笑声回荡山涧。
苍龙阁
这是整个莫家堡最高的地方，坐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莫家堡，即使在晚上，都能借着亭台楼阁中透出的灯光和露天的琉璃灯，把每个院落，看得真真切切如同白昼。
此刻莫影正坐在铺满琉璃瓦的苍龙阁顶一遍遍擦着他的剑。明天，这把剑将再一次浸染鲜血，他的或者对手的。
他睡不着。通常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喝一壶掺了酒的水。但今天他没有，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屋顶上，擦拭自己的剑。
他喜欢坐在这里，向下鸟瞰。没有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一目了然，够清楚，很简单。
莫影知道自己是个简单的人，以前烨焱族所有族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沉默的影子，总是跟在身为族长的同父异母的大哥身后。所有的人都怕他，因为他半人半魔的出身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物，小时候没有人敢和他一起玩，大了更没有人愿和他做朋友，若不是大哥以族长的身份力排众议留他在身边，他怕是早就被丢弃山野成了野兽的午餐。在人的世界中，他没有自己的地位，只有大哥疼爱着他，他的世界永远是单一而寂寞的，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练剑，那把大哥送他护身的剑，大哥说要学会保护自己……
没人教他练剑，他的剑法，快、准、狠，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花巧，久而久之，成了别人眼里心狠手辣的招式。
没人和他说话，他的语言，永远言简意赅没有华丽的修饰词，久而久之，成了别人眼里沉默严酷的态度。
没人与他为友，他对别人的拐弯抹角暗示眼色超级迟钝，从不费心猜测，久而久之，成了别人眼里孤傲清高的个性。
他那单一而寂寞的世界造就他的单纯和简单。
这样的简单，久而久之反而成了一个神秘而不可接近的影子，一个谜。对，不可接近，难以接近，无法接近，所以他是孤独的。
想到这里，莫影忍不住苦笑。不，他不孤独，至少还有一个人陪着他，那个整天微微笑着，别人却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的人；那个长的和他已故兄长一样有着温暖笑容的人。
雪衣银发，眉心莲花——莫羽。
他说：影，你太单纯，容易被坏人欺负，所以不许到处乱跑，就待在我身边。
于是，他们形影不离。
莫羽护着他、照顾他、关心他、甚至比大哥还疼他……而他也渐渐地变了，他从处处被羽护着的影子变成了挡在危险和羽中间的影子，变成了眼里只有羽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已经不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兄弟情深。
“影？影儿！”一条敏捷的黑影窜上房顶，和莫影并肩而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捏捏。”
莫影忍不住暗自叹气：“钬哥，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
“我敢保证这不是误会。”沨钬痞痞地看着他，“今天你听说我们要去赴约，脸就黑到现在，害我的心悬的半天高。”
他是第二个！第二个这么在乎他的心情的人，第二个毫不介意他孤僻脾气的人，第二个对他了如指掌的人，而他们认识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莫影知道，沨钬也很想给他亲昵的感觉，让他无所顾忌，不受压力。他也知道沨钬很宠他，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对他恶言相向，挑战他对他的底线。原因只是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但愿钬哥能原谅他，他也情非得以。
不过……就算不原谅也无所谓，明天独自找那个魔头决战后什么困扰都会解决了。可是这不能让他们知道，呵呵……羽，原谅我的任性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经历失去的痛苦了……那实在太可怕……。心，是那么讨厌独处，害怕寂寞，不想被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逼得无路可逃。要知道，忘记一个寂寞是多么不容易；当千百个寂寞涌上来，又该如何是好？
“我没事，因为我相信你们会没事。”莫影微微笑着。
“没事就回去睡觉。”沨钬蹭着影。
“你先回去，我再坐会。”挥挥手打发走这个可爱的癞皮大哥，影继续静静地坐在房顶看着莫家堡的院落。
他来了。
他看到莫羽闲散地向这里走来。
“又打算坐一夜？”莫羽飞身上来，坐在他的身边。
莫影看着他，俊美无俦、雪衣银发的莫羽，永远都是人注目的焦点。而他，也甘愿做他的影子，一生追随着他。至于心底的那份痛，就永远地埋在心底吧，所有人都不要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回避开莫羽那似乎能看透他心的眼睛，“你不应该答应去决斗的。”
莫羽笑了，小家伙赌气难道只因为这个？是，他承认，这次的决斗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对手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七杀门主。没有人知道他功力到底有多高，江湖上只是传说得出入神化。但这，就值得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影，这次你不许去。”简单的一句命令，有着不容商量的坚定。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似乎每次去决斗他们都会有一番这样的争执，但这次似乎却比往常平静了许多。“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我过一会就回去。”说着，莫影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
不知为何，莫羽觉得莫影的声音似乎有些飘缈，唉！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那你早点去睡。这两天好好待在莫家堡，不许出去。”
“明天我会和钬哥一起出去一下。”
“明天？好吧，当天一定要回来。”反正决斗是后天，明天也是无事的。
莫影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天边。
17、诀别
次日日出
风不知何时刮了起来，莫影看着远处有一顶粉色暖轿缓缓移近。看起来似乎是官家小姐的轿子，但他知道，来者绝非容易对付之人，因此他只是看似随意地倚在树干上，却全身绷紧?浔阜浅！?
轿子在他面前停下，里面的人却没有露面，只传出一声美妙悦耳至极的询问：“你好像不是莫家堡的莫羽堡主吧？”
“你也不是七杀门主。”
“呵，我叫绿妖，要见门主，先过我这关。”一声轻笑，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娇媚，“难怪江湖中有人传言莫羽是否真的失去武功了，什么时候都由他那个宝贝保镖出手，他却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我以为你是来决斗的。”莫影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女人，即使那人的声音好听也一样。
他的话刚落音，暖轿里便飞出两只柳叶镖，与飞镖同时飞出的是一个身着青紫衣的年轻女子，从暖轿掀开的轿顶一跃而出，手执双刀向莫影袭来。
莫影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软剑，也向她攻去。
月影小筑
哈啊……沨钬从莫影的房间里出来，伸了一个懒腰。嗯！睡得真舒服，直到到日上三竿了，居然都没人打扰。小影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似乎一夜都没有回房间呢！不会还在房顶上坐着吧？
正打算到苍龙阁去找，与从外面进来的莫羽碰个正着。
莫羽看到沨钬非常惊讶：“你们现在还没有出去？一天时间会不会赶不及回来？”
“出去？去哪？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小影儿？我一早起床就没看到人，他好像一整晚都没有回房间，不会还在房顶呆坐着吧？他这样下去迟早变白痴。”说着要向苍龙阁走去，却发现莫羽的脸色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