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池————千日一眸[下]
千日一眸[下]  发于:2010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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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这般理直气壮,让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
我没头没脑地问:“你怎么会追到皇宫里来?”
月寂然愕然,停顿了一下,笑道:“本来被调查的很隐秘的,不过可惜,前任的密使已经被我干掉了,所以我手底下多了一笔人,追到这里也是无意的。碰巧你委托的那个组织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好像龙头被人干掉了吧,内部乱成一团,我才趁机打听到,那个人好像进了宫。”碰巧又有一条王族的专用密道,所以不用白不用,只是没想到竟然直通我的寝宫,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悠然地道:“你的野心不小。”
月寂然昂着头看上方,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把月憧憬从你这里夺回去!”
我冷笑:“我虽不想要这个禁锢了千万怨灵的皇位,却也可以让它固若金汤!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当没有看见,想争天下随你的便——我为你创造乱世,你,放弃月憧憬!”我知道他会答应,他的野心超过一切!当初牺牲得了月憧憬,今日又如何牺牲不得?

他的眼睛很亮,直视着我:“我本以为你今天若不留下我,必定会毁了我!”
我不加理会,兀自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冬醒、星冷和痕禀的王族,又为何会被皇族吸引吗?”
下:乘风归去
月寂然爽快地笑道:“这还不简单?还是因为你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猜想过?”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从他眼中读出一丝畏惧和……战意。
月寂然正色回答:“冬醒的王族,向来偏于柔弱,我想他们对皇族的特殊情感,可能来源于他们对完美的狂热追求,而皇族,是他们所学到的完美的标准;星冷王族,则充满征服欲,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猎物,并且他们在征服过程中,是可以运用任何利器的,包括他们自己的身心尊严和一切,而皇族,是这个世上最高贵最完美,奴役着天下最不能成为猎物的……”

“啪!”我把手收回来,淡淡地微笑:“抱歉了,不知道为什么手突然不听话。”
月寂然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凌厉而肃杀,随即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他玉树临风的君子风范,飒然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若非顶着半张通红掌印的脸,倒还真是风流顺眼的很呢。

“继续!”我满意地笑了,端起紫砂壶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还有痕禀。”
月寂然非常不好意思地回答:“那个国家,我没有注意过!不过,我听说过一种植物,不知道您听过没有?——水仙花!”月寂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知是为了自己的疏漏还是因为什么。

临水照影,爱上自己影子的水仙花!我若有所思。
月寂然叹道:“世人只道水仙自恋,却不知,水仙若非美至极致又怎么看上那水中之影?不过,当然了,这个所谓的‘美至极致’是它所能看到的。”
我笑了:是吗?美至极致,寂寞至极致……所谓爱,不过因为无人可爱,不过因为除影之外一无所有……
月寂然喝了口茶水,继续不客气地道:“你们皇族,就像是一丛修剪好的园艺,无论从哪个方位看上去,都是完好迷人的。——偏偏我们站定的角度,刚好看到我们最喜欢的那一面……”

我的手再次扬起。月寂然隐忍着怒火和不甘,握紧拳头,佯装乖顺地闭上眼睛。我笑了,没有再赏他一巴掌,而是很轻薄地挑起他的下颌,端详起他的脸,自语般赞叹道:“似乎也不错……”

我清楚地看见他耳根微跳,手臂虽然没有任何动静,手却不禁握的更紧了,随着抿嘴的动作,全身也僵硬起来。我不禁开怀起来:这是一只成熟的雄狮!不知道他还能忍多久!

我温柔地笑着:“你需要先沐浴!”然后把他推入侍从的怀里:“把他洗干净后送到冷宫。”
月寂然睁开眼睛,看不出我的目的,眨眨眼,快活地笑起来:“我还以为所有的美人我都看得到吃不到呢!呵,呵呵……”
我微笑:“换上宫装你也是个美人。虽然我宫里随处可见的都是美人,不过,他们没有你——那、么、聪、慧!”看着月寂然干笑而去,我忍不住真心大笑。
痕禀王薨,其独子斯衷继位。
星冷国内乱,国君薨,其长子翔夜即位。
我愣愣地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把折子随手扔在书桌上:事情似乎都是在朝我预计的方向发展,但是为什么,现在的我,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了呢?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曾经只是单纯地想要毁掉飞家的天下,败亡这个枯燥的皇城,打破那所谓的轮回。现在呢,我突然很想做点什么,我想干什么呢?对了,我想让这个天下都从困倦中解脱出来!我想摧毁现在的制度,我想还天下以自由!

我把头埋在双手中:若早知道还有这么有意义的事情等我去做,我还会不会为了那个虚妄无聊的心结,而毁坏飞家数千年来固若金汤的控制?如今我,是否还有能力去完成,我的梦想?

沐浴过后,我悠然地转到冷宫,推开潮湿腐朽的宫门,不意外地看见两个男子大眼瞪小眼。
月寂然惊呼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中年男子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你早就算到我会来,所以才在这里布置了陷阱对不对?”
是啊。痕禀,有斯谨为我料理;冬醒,我已经摆平;月智,早已被叛逆的年轻一辈掌握;现在剩下的,不就是,你们星冷了吗?——据说,有盖世的征战和军事能力却缺乏热情的星冷!

我扫视了他一眼,便没兴趣再看下去:“璀璨的不可方物的神秘星辰,据说明明是同骄阳一样可以爆发万丈光芒,却因没有激情,只是偏安天际一隅,默默地等着永不相遇的明月暗月相遇的时刻……”

月寂然沉思着,突然灿然一笑:“我明白了——原来你并不是同我说笑!”眼中精光闪闪,整个人也焕发出异彩,神采奕奕——像一只锁定目标的雄狮!
中年男子充满恨意地瞪着我:“焱呢?飞源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焱?”
我摇头叹息:“他殉情了。”
“不!”天蚕网中的中年男子挣扎起来:“不会的不会的!……”
我们放任他在半空中发疯。我玩味地看着月寂然:“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月寂然干笑起来:“陛下不嫌弃,真是臣下的福气……”如果你不用这种被逼上吊的表情说出来,我也许还会相信。
看着他磨磨蹭蹭地脱自己的衣服,我淡淡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杀你们族内密使?”
月寂然皱皱鼻子,不以为然地道:“这个世界太腐朽了!那个老东西自己发臭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拖上一个!唉,其实他活该了,谁让他犯到我手里呢!”
这个世界,的确太腐朽了。贵族与各诸侯王族,守着自己的封地和奴隶,安于享乐。根本不知道那世代累计下来的奴隶的仇恨,已经濒临爆发的奇点。皇族也是贵族啊,而且是最顶端的那个,目标最明显的那个……那么,就由我来动手吧!不想被自下而上的怨恨击垮,唯一的方法,就是从上面走下来。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做前者,你做后者。
月寂然,我看好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月寂然缓慢地拨弄着手中的扣子,问:“你看我,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月寂然不满地嘟嘟嘴,回答:“你啊?会爱上的,不是最完美的,必定就是最病态的……”
“啪!”响亮地巴掌声缓缓不散,我眼中寒光闪烁,挥挥手对月寂然道:“在我还没有决定杀了你之前,立即离开!”月寂然携着凛冽的冲天怒气,愤然而去。
网中之人却在此时狂肆地大笑起来:“怎么?被人说中了心事?”
我端起一旁配备的茶壶,将里面不知搁置多久的茶水尽数泼到他的脸上,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淼!翔淼!”他傲然回答,之后狂笑起来:“记住我的名字吧!最后一个为了你们皇族卖命的翔家人!”
“最后一个?”我疑惑地抬头,看向他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翔淼大笑着:“对,最后一个!翔鑫那个匹夫,害了焱还不够,竟然还要动焱的孩子!哼,我会让他如愿以偿?你一定想不到,是我挑拨夜儿反叛,诛杀了那个老贼!”

我侧身闪过翔淼掷过来的匕首,淡然地笑着:“恰好,那正是我想要的。”
翔淼从袖中拿出另一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窝:“焱,我来陪你!”
一步一步走在祭天楼的台阶上,我不断地问自己:你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有很多很多东西出现在脑海里,缥缥缈缈,朦朦胧胧,看不清,抓不住,似乎又不想抓住,似乎又厌恶那些事物的接近……想要,又似乎并不想要……得到又如何?得不到又如何?……

不知不觉,竟在那巨型的天鹅绒蒲团上睡着了。
睁开眼睛,发现月憧憬正凝视着我。于是,我对他微笑。
月憧憬情不自禁地道:“你的眼睛好美,分明是清清楚楚,仔细看时,却发现万千变化孕育其中。”
这双纯银色的眼眸吗?我柔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月憧憬疼惜地道:“困惑、迷茫,还有,目空一切。”
目空一切?我想不到他居然会用那么疼惜的神情如此评价我!
我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问:“你觉得我,目空一切?”
月憧憬连忙摇头:“不是那种目空一切,是……嗯,不是那种骄傲的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目空一切,而是,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重要,找不到最重要东西的那种……”

“空洞?”看见他手足无措,我有一瞬间不忍,便帮他找出一个词。
月憧憬更急了:“不是的,不是空洞的那种!……”
我从蒲团上下来,拉起月憧憬的手:“好了,带我去上面看看吧。”我实在不愿意看见他这种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喜欢他平平淡淡,无论何时都处乱不惊的样子。
月憧憬一挣,严肃地对我说:“陛下!我想到了!您,不是任何事都入不了您的眼,而是,任何事都入的了你的眼,但所有的事在你眼中——没有丝毫分别!”
我怔住,随即叹息。
月憧憬在追问:“陛下,你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吗?”
为什么在乎呢?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近几年来,沉浸在和月憧憬对国家体制和刑法的研究中,间或去翔天舞阁看看歌舞,这样的生活倒也平静祥和,我都快忘了我是这个帝国的帝皇了。
可惜,总有人看不下去,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我的体内有着疯狂的不能控制的因子,我必须早早地留下子嗣以备不时之需,历代先祖都有无数妃子,我的后宫之中竟只有两个候选……

躺在花园里乘凉,我心中浓重的倦意挥之不去:为何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会疯?我的先祖们究竟真的疯了,还是被你们给逼疯的?……
“启禀陛下,冬醒王求见!”
“哦?着他进来。”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鸿裕了,他现在应该已经成熟了吧?
“陛下!”一看见鸿裕那副受气的委屈模样,我不禁大笑起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鸿裕扑到我的榻前,眼睛红红的,轻声道:“对不起,我,我……”
我捏捏他的鼻子,问:“怎么了?起来说话。”
鸿裕不敢看我,半天才吭吭哧哧地把话说清楚:“对不起,我没做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惑蝶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纹儿她和王后联合起来,我没有机会,我,我没有换掉纹儿的孩子,孩子被惑蝶舟带走了……”

我的笑容一僵,叹道:“算了。”
鸿裕猛然抬头:“你不生我气?”
我摇头,失笑:“有什么好气的?”不值得啊!
当初,我让鸿裕做的事情,既简单又残忍。我跟他说,如果纹儿有孩子,那么就把她的孩子全部给换掉。
当初那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我想看看:体内流着飞氏一族的血液,却被当成普通人养大的孩子,与出身普通却被当成皇族来养的孩子,他们与我们之间的差别!
而现在,除了这些以外,我更想做好的事情,是还天下以自由。至于究竟被诅咒的是飞氏一族的血统,还是这高高在上的地位,在我看来,已经无关紧要。
“谨,你回来了?”我的五识这几年扩张了不少,所以我很容易地就发现了斯谨回来了。
斯谨单膝跪下:“手下无能!”
我淡淡地问:“你让斯茙跑掉了?”
斯谨咬唇低头不语。
我笑了笑,双手插入他的腋下,扶他起来:“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斯谨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我。
我叹息:“谨,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斯谨大惊失色,颤声道:“陛下……”
我微笑,有点残忍:“谨,我不想杀你!你明白的!”
斯谨怔怔地看了我许久,惨白着脸点头:“对,我明白的!所有你先辈留下的桎梏你要全部除去!”
我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却不想他就那么晃晃悠悠地走了。我在心中感叹了一下,心中莫名地空虚起来,然后我去找了月憧憬。
我问月憧憬:“大臣们要我娶亲,你看莲仙子如何?”
月憧憬温婉地笑道:“陛下的确该立帝后了,莲仙子很出众啊!”
那一刻,我没理由的心中刺痛:鸿裕,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你记得我——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会记得是我让你做的;斯谨,我并不是真的要你离开,我只是给你选择的自由——你自由了,所以你可以选择离开,但,也可以,选择留下;月憧憬,我并不想娶亲,为何你眼中只有应不应该?——你可以嫉妒,可以问问我的感受,为何……

想要什么?我明明想要些什么的啊!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教会了我一切的人们,独独不教会我怎样才能填补心灵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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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宇啊……”斯谨在暗处看着飞宇的背影,默默叹息:“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啊?”
“那是一只等待重生的凤凰,然而没有人告诉他,应当浴火。”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回答,更似自语。
“谁?”斯谨立即全身戒备。
“嘻嘻,是我啊!”白衣胜雪,贼贼地笑着,一手执扇顶着下巴,看不见真容,亦知他的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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