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夜笑:“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我冷然:“你的儿子想见你。”
翔夜摇头失笑:“难道,他们不也是你的儿子吗?”
我淡淡地看着他:无牙的老虎,关在笼子里!
翔夜黯然神伤,然后背转过去:“只有你不懂!”
什么我不懂?我不懂的是什么?在这个国家里,谁有我懂得多?无论是智慧天成的巽儿还是聪明绝顶
的冰儿,他们都是我的学生。翔夜,有什么我不懂?——除了人!
翔冰和暗夜来看我,我看得出,他们很幸福。
我微笑:“冰儿,恭喜你得到幸福。”
翔冰闪亮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然后他笑了:“暗夜,你去带我父亲上来。”暗夜去了。
翔冰叹气:“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竟然会对我冒出那么一句。”
我微笑道:“我在预见你和暗夜的未来呀!”
翔冰突然上前搂住我,他恨恨地说:“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在试探他,你分明是爱他!你有什么资格
责怪我?”
我叹息:“冰儿啊,我几时有过责怪你?你聪明绝顶,竟看不出我不会责怪任何人吗?”
翔冰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有资格!”
我忍不住大笑:“我没有资格?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我从不伤害任何人,可是别人却从来不放过我
!你却说,我没有资格?”
翔冰冷笑:“襄寰宇对不起你吗?是你先拒绝的他,但是他依然在帝都沦陷的时候去救你!他为什么
把你送给我爹,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不是为了保护你,一向心性淡薄的他,怎么会为我爹做
那么多年的事?怎么会和舞智闹翻,甚至不惜在别人的地头上大动干戈?”
我,有这样想过,可是,我拿什么来证实?你可知道,从来都被圈养深宫的我,能看到的范围是多么
有限?我要怎么去审视一个人,我要怎么去判定是非?
翔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是不明白月寂然是怎么回事,但是征战沙场的是他,被谋逆致死的
也是他,远在帝都的却是你!至于舞智,他明明不喜欢刑帝,也知道飞氏皇族的没落,为何还要费尽
心机的和你争帝妃之位?只是,他变心了而已——你没有爱过他,难道还不允许他变心?”
我好像曾经也对翔夜说过类似的话,我说什么来着?我好像是说,你不爱人,别人自然也不会爱你。
翔冰叹气:“刑帝不爱你吗?你自己还不清楚?”
我摇头:我不清楚!我当然不清楚!什么样的爱,会让他有毁了我的冲动?可是,如果他真的想毁了
我,他又为何没有付诸行动?
翔冰咬牙切齿:“最可恨的是,你竟然不相信,我曾经是真的深爱过你!”
我茫然,我困惑,然后我看见了落日余晖下,有点落寞的翔夜。
番外之飞宇篇
上:祭天之楼
那时候我还小,无意中,闯进了神殿,更进了禁忌的祭天楼。
“谁?”那是一个透明到病态的羸弱男孩,听到声响,惶恐地坐起来,紧张地抓着洁白的床褥。
我想不到传说中的祭台,竟是纯天鹅绒织就的直径两米有余的圆形蒲团;我想不到应该绝对完美的献
给神的祭品,竟然是一个如此病态的人——甚至眼睛也是盲的;我想不到一个病态苍白孱弱的男孩,
竟也可以有那么致命的吸引力……
“倾城?”那个男孩见我没什么反应,于是又试探着问:“陛下?斯藜?你是什么人?!”他是否只
认识这三个人?他向后缩了缩,脚腕上的细链随之轻响。
“遗世!”舞倾城越过我,冲过去抱住那个颤抖的男孩。
那个叫做遗世的男孩立即紧紧地抓住舞倾城的手:“倾城!倾城……”然后镇定下来,将头靠在舞倾
城的肩上,安心地笑了。
舞倾城转过头来看向我,满脸的哀求之色:“殿下,请,不要说出去……”
然后我懂了,遗世不是祭品,这里不是祭室,我转过头走了,没有继续往楼上走,没有去看那个真正
的祭台。
后宫中,本该最寂静无人气的冷宫,此时在空旷的大殿里,正回荡着粗喘的淫靡声响。
那是父皇和他的影——斯藜!
我冷淡地走过他们身边,仿佛没有看见般,目不旁视地直直离去。
声响停滞了片刻,然后斯藜笑:“你儿子,很像你啊!”
父皇失笑:“是吗?要不然我替你生一个?”
斯藜大笑:“你能生的话,我倒是乐意,不过,我可不喜欢别人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父皇赔笑,然后讨饶。
真肮脏!
我的血是冷的,那么年幼的我,竟然可以麻木不仁到这种地步!
转身,看也不看颓废地倚在门边的那张绝望的脸,我走出了冷宫。
这个世界是混乱的,是疯狂的,是不可理喻的。
舞倾城是父皇的妃子,竟然在众人心目中神圣的祭天楼里私藏宠眷!
父皇是帝国最至高无上的人,却躺在他的影身下求欢!
住在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丽人们,却整日里羡慕而又嫉妒地望着那座冷宫……
民间的传说中,我的祖先是一个历经劫难杀死魔兽归来的英雄,他打败了魔兽,取回了被魔兽抢走的
“和平安康”的镇国神石,从而建立了这个可以守护人民幸福的帝国。
月智王族的传说中,多了一段,那便是不甘心的魔兽在临死之时,对我们飞氏一族下了诅咒,诅咒我
们世世代代不得好死。不过,月智襄家和舞家认为是诅咒,月智月家却认为是我们一族的血液被魔血
感染了,因而世世代代遗传着魔血带来的疾病。
冬醒王族的传说中,截然不同。我的祖先并未杀死魔兽,只是征服了它,所以它在咒誓中把自己的力
量分散在帝国的四处,世世代代守护着飞氏的帝国。这四处,分别是:充斥帝皇后宫的月智、担当帝
皇之影的痕禀、替皇族收集情报与监视各国的冬醒以及,为皇族守护国土和征战四方的星冷。这四族
人,能力向来卓绝,而且,世世代代,都被皇族吸引。
星冷王族的传说中,英雄和魔兽早已两败俱伤,共赴黄泉,建立帝国的,不过是一个机缘巧合下受英
雄托付带回神石的少年。而英雄和魔兽的灵魂,依然停留在这片大地上,争战不休,时常引来帝国的
动荡。
痕禀王族的传说,却和帝国的皇族传说异曲同工。那个传说中的魔兽根本就是子乌虚有,那不过是个
绝世的美人,美的天怒人怨,飞氏的祖先为了平息大众的纷争和怒火,用本族一半的寿命与灵魂和天
地定契约,获得了帮助飞氏的影的力量,从而建立了帝国,把带来灾难的绝世美人收在了后宫之中。
我不知道哪种传说是真的,也许都有一点真实的影子。
事实只是,我们飞氏一族的人个个早夭,个个都带着潜在的毁灭欲望的疯狂;
事实只是,月智的三家王族代代都要献上最完美的族人,占据着后宫的一隅,也占据着星象楼、药石
馆、翔舞阁;
事实只是,月智、冬醒、星冷、痕禀四国的王族,的确都是守护着这个帝国,也守护着皇族;
事实只是……
四国中,除了痕禀都是大国。痕禀是个小得可怜的国家,小的和其他卑微的弱国一样小的国家——因
为影的存在,是秘密,是不可声张的,所以表象,一定要再正常不过!
斯藜是这一代的影,是我父皇的影。他强大威武,才智武功俱是一流,而且父皇对他惟命是从,如果
不是他全心全意地爱着父皇,我很难想象我可以出生,更难想象飞氏一族的皇权竟然没有旁落!
我恨他爱着父皇,却让父皇娶进那么多无辜的妃子!我恨他为了飞氏的血脉流传,竟然让我出生,然
后因为嫉恨杀了我的母亲!我恨他从不顾及的我的存在,在我面前那样摆弄着我父皇的身体……
那个每日替他们看门的绝望人,叫翔焱。本来何其高傲,何其潇洒,驰骋沙场无人匹敌,本来也是一
国之君,可惜,只可惜,他恋上了一个黑暗的灵魂!有谁能想到那所谓早夭的星冷国主,被废除了武
功,软禁在这个冰冷的冷宫里,日日看着心上人在他人怀中求欢?
我恨!
你们不知道吗?太肮脏了!
“殿下!”皇妃、占星师、乐舞者、太子太傅齐集于一身的舞倾城,来到我的宫殿里。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依礼跪下:“臣,愿为殿下做任何事!”
我问:“那个人是谁?”
舞倾城沉默了一下,哀婉地开口:“他本来,是冬醒的太子,来帝都迎娶长公主——您的姑姑的。不
过,他被他的弟弟出卖,被先皇暗算,一直被扣在这里。”先皇,是我的爷爷吧?
我嘲弄地笑了:这种事情,还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啊!我的父皇,他不爱翔焱,他留下翔焱只是
因为斯藜的一句话。斯藜说:“看他好像不错的样子,怎样?留下吧?”然后翔焱就被留下了。那么
,皇爷爷又是为何而留下遗世的呢?
“父皇知道吗?”
“陛下知道!”舞倾城犹豫了一下道:“不过,陛下不知道他还活着。”
“哦!他以前叫什么?”
“臣不知!臣只知道,他现在无姓,只名遗世!”
原来,他早已不是少年!那么羸弱,那么苍白,那么病态,原来都是有原因的!目不能视,腿不能行
,永远长不大——遗世,为何你还不肯离世?
我问:“他,没有想过死吗?”
舞倾城愕然,少时,回答:“我们,从未想过。”
生,不能自主,连死,也只知等待!我笑了,挥挥手:“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吧!不过,我需要你帮
忙的时候,你要帮我!”
世代相依的命运,累世不能摆脱的疯狂,血脉里理不清的纠缠,从这一代,剪断吧!
“谨,你看,这次来的月智祭品,都是男的!”在黑暗中,我淡淡地对他说——斯谨,我的影。
“是!舞智、襄寰宇、月憧憬!”斯谨平静地回答。
我很心动,我承认,在看见那个叫做月憧憬的纯净少年时,我很心动。他笑得很真诚,很温暖。他也
很温柔,很善良。相对于舞智的那种明显的猜疑与戒备,襄寰宇那种好奇和无可奈何,月憧憬很坦然
,不是因为对一切都无所谓,而是对一切都可以认真对待的那种坦然——他不是人,他不应该生活在
这个肮脏的世界上!
那一刻,我想把他珍藏。
那日,斯藜对我说:“你已经十四岁了,该纳妃了。”
于是父皇诏令月智送来他们的贡品,然后从各国中选来无数年幼的美人。
纳妃?看样子,我的计划要快一点进行了,不然,他们就会也把我拉下泥潭!
看着今夜突然多出来的侍寝的女子,我笑着对身后的空气道:“谨,你出来啦!”
斯谨出来,看见我面前的女子,神情有一丝波动。
我拉起他们两个的手,交叠在一起:“对不起,谨,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抱其他的人……”
斯谨的眼中闪过狂喜,那女子一片讶然,随即竟平静下来。
我低下头:“可是,我不抱她,你叔叔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斯谨黯然,勉强笑道:“陛下也抱过很多不喜欢的人,这很正常,谨明白!”
斯谨想抽回手,我却握的更紧了,声音很低但很坚定:“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可不可以,请你替
我抱她?……”
斯谨用力抽回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尽是伤害。
那女子也抽回手去,从头上拔下一枚玉簪放在心口:“殿下若是不想让我伺候,可以将我赶出去!但
是请不要随便让个男人污辱我!”是个很坚定也很干脆的女子。
我知道斯谨受到的伤害虽然深,却不可能拒绝我。所以我面向女子,冷然道:“进这宫殿之前,你也
没有见过我!我和谨对你来说都是‘随便的一个男人’!你在乎的是什么?——一个注定不爱你和你
绝对没有未来的男人的——身份地位血统?难道出身的不同,玷污的意义便不同了吗?”
她咬牙,最后出声道:“你不怕我告诉陛下?”
我笑:“我选你,是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告诉他,他又能奈我何?最多不过再塞几个男人女人
给我!而你失去的是什么?贞节、地位、尊严,还可能换来我的报复!图什么?”
她闭上眼睛,任由斯谨把她抱上床。
在她闭上眼睛前,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和翔焱相同的绝望。
那个女子很懂事,所以,我经常招她侍寝。
远远地看着纱帐里的两个人在欲海里沉浮,我困惑不已:这么肮脏地相互接触,我以为只有相爱的人
才可以忍受,却没有想到原来不相爱的两个人同样无法拒绝!多么肮脏,让我想起了沼泽!
捏碎手中的水晶杯,我避入密室。
“贱人!贱人!贱人!你竟然敢勾引他!”父皇发狂了一样拼命地踢打着翔焱,手上抓到什么就用什
么砸,口中一刻不停地怒骂着。
翔焱不知断了几根肋骨,小腿也被香鼎砸断,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头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也在
流血。他努力挣扎,拉住父皇黑色的皇袍,嘶哑着辩解:“我没有,我……”
“贱人贱人贱人!肯定是你勾引他!……”父皇拿着带血的香鼎一下接一下地猛烈地击在翔焱的脊背
上。
“不是!”翔焱努力开口:“抱我的人是舞倾城——”
父皇瞬间停止了一切动作,怔怔地问:“真的?”
“真的,咳咳,他,咳,舞倾城突然间闯到冷宫里来,我又没有了武功……”翔焱边喘息边解释,“
我反抗不了他……”
“可是,藜这几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分明是说找你有事!”父皇大惑不解,旋即恼恨地掐住翔焱的脖
子:“如果是舞倾城抱你,那么藜身上的痕迹呢?你怎么解释?”
“陛下真要问我?”翔焱哀伤地看着父皇:“我说了你相信吗?”
“说!”父皇的眼睛瞬间一片猩红。
翔焱剧烈地咳嗽着,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道:“陛下,您去祭天楼看看就明白了……”
父皇飞也似的丢下他跑走了。
从黑暗中走出来,我缓步踱到翔焱的身边,含笑看着他。
翔焱不解地看着我,片刻后,猛然瞪大眼睛:“你安排的?”
我点头:“我告诉斯藜:遗世还活着!可是他不能随便接近祭天楼,也不想让我父皇操心,所以他采
用我的建议,告诉父皇说找你有事,然后去祭天楼探查。今晚,我先引你发现斯藜的行踪,再让舞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