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吟 下————宋颖
宋颖  发于:2010年0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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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地说着,陈王看着我,满头大汗,我奇怪地看着他,为何他要不住的给我使眼色,为何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看到一群人,一群浑身干净而清爽的人,他们的脸上满是悲愤。
我不懂他们的情绪,我只能看向为首的人。
为首的人我认识,是杨崇武。
我朝他笑笑,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脚下,并不答话。
我奇怪地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只见肉块......我的面前是血淋淋的一副骨架,森森白骨在满地
血泊里有着刺眼的白色。
我问他,这是谁?
杨崇武吃惊,他抬头看我。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知道?那是左仆射,你不知道吗?"
我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骨架。
这,这是我做的?
怎么会,韦航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和我满身的血,我突然忍不住开始呕吐。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吐。
恍惚中,有人说,皇帝杀了左仆射,他们要为左仆射报仇,我听不清楚,我只是不断地呕吐,
直到有人搀扶着我,还有陈王到了一间屋子里。
陈王腿都软了,他似乎也走不动。
而我一直呕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吐个不停。
而后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已浑身清爽,看不出曾经经历过什么,陈王呆滞地看着墙壁,他说,完了。
他说,这下全完了。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我醒来,突然浑身一个哆嗦,忽然又平静了下来。
他说,全完了。
不论我怎么问,他都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我想出去,却在门口被人挡下。
他们说,这里已经被杨中郎将接管。
"杨中郎将?他是谁?"
"杨崇武将军。"
原来如此,我想利用杨崇武,杨崇武也利用我,而他棋高一筹。
我被软禁了,陈王还是一脸的呆滞,而后这天他被人拖了出去,陈王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后不知什么缘由,我被人送回了宫。
我问相熟的小内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一脸紧张,不及说,已被人挥退。
杨崇武入了殿内,他来见我。
这男人神清气爽。
他说我昏睡了两天两夜,他要我放心,京城的诸韦子弟都已经一网打尽,以为韦航报仇的名义
,以陈王作为诱饵。
或者诱饵还有我吧,只是杨崇武不敢明目张胆这么说,我微微一笑。
"都来了?"
"想要权力的都来了,以为能借此夺得韦航遗留的权力,可惜他们并不是韦航。那些没来的,
都是不成气候的,但我已经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京城中的韦家子弟,当天截杀得差不多了。"
他很是得意,我问他。
"那我高家又死了多少人?"
只是陈王与我一个饵,并不能诱到这么多的大鱼。
杨崇武赞赏地看我。
"你果然也不笨,既然你已经猜到,那何必我多说呢?"
我心知,高家的人大多也杨崇武他借着这机会害死了。
我与韦航机关算尽,却独独,便宜了杨崇武。
"你来,就想说这些吗?"
我静静地看他,他淡淡的笑了起来。
"请陛下同意废后......"
"新后人选呢?"
"我的妹妹婀娜!"
我不置可否。
我只问他。
"你可曾后悔过?"
他疑惑。
"怎么说?"
"听说韦航曾经是你最好的朋友!"
杨崇武看了我一眼。
"也只是‘曾经',他想要害我,而我想要害他,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照韦航的个性,他那样漫不经心的生活方式,也许有一天,他有可能会死在别人手上,他若死
在别人手上,连我也会被牵连,与其如此,不如他死,由我继承他的东西。"
"韦茂贞怎么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就朝外走了,不若韦航,还会和我打个招呼。
如今我又是傀儡。
而后我问相熟的小内侍,他们说,杨崇武邀请诸韦子弟以陈王名义邀请在京的高氏皇族前来陈
王府赴宴,而后我的亲戚们不疑有诈,结果一网打尽。
"那韦家的人呢?"
"听说在混战中都死了。"
我不语,将目光转向殿外,这时已是黄昏,而西北角方向忽有冲天的火光,看那方向,是韦府
所在。
我不清楚起火的缘由,只是第二天早朝,有大臣说整个韦府都被烧成了灰烬,却没有多少人伤
亡,有人已经将宅子里的人都撤了出来。
那人也是放火的人,据说是韦航的六弟,只爱吃斋念佛的那一位。
有人说那天他高举着火把,脸上有着慈悲的笑意。
韦航的六弟与韦家一同烧成了灰。
又有大臣说韦航的五弟与他的母亲都在自家自缢身亡,听说是自杀,但谁又知道究竟是否真是
这样。
朝上杨崇武隐为群臣之首,他如韦航在时一样认真听取大臣发言,他似乎努力在模仿韦航。
这一天杨崇武对众人说韦航并非我的姑母衡安大长公主之子,乃是妾生之子冒认为皇室血统,
于是杨崇武当堂宣召我的姑母--衡安大长公主上来,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姑母,她
依然高贵而美丽,但她不能说话。
服侍她的宫人说韦航的父亲给姑母服了哑药,而姑母已疯,杨崇武问韦航是否是她的儿子,听
服侍她的宫人说原先姑母什么都不记得,唯一只记得韦航不是她的儿子。
但这回姑母看了杨崇武半晌,没有如他所愿摇头,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大殿的地上,安静的看着
地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在场的太医说姑母受刺激过度,对外界的事情,没有半点反应。
杨崇武勃然大怒,说这是韦航父亲之错,这是侮辱皇族,当毁坟治罪,但朝中大臣反响并不踊
跃,多数大臣保持沉默。
过去的事情,朝中文武,多参与其中,若是否定了韦家父子,不也等于否定他们,这样的见解
自然得不到欢迎。
杨崇武宣布韦茂贞也是妾生之女,不配母仪天下,今日废后,并且将修改韦家的族谱,大臣们
大多还是保持沉默,不反对,也不支持。
而后杨崇武说,韦航毕竟功在社稷,将立新冢,为他风光大葬,出乎意料,这回赞成的人很多

这是一出闹剧,也许大臣拥护杨崇武,只是因为韦家没人可以出来主持朝政了,韦家出类拔萃
的只有韦航一个人。
只要在上位的人能够保护他们的利益,下面的人并不在乎他是谁。
韦航很优秀,但并非不可取代,如今杨崇武也是一样的。
听说他得到了将领的支持,杨崇武保证不损害武将的利益。
后来韦航葬在他父亲身边。
而韦茂贞终于被废,我没有见到她。
我将立新后,新后为杨婀娜,是杨崇武最年幼的妹妹,今年十五。
我的第二次大婚举办的很热闹,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大婚的前一天,韦茂贞死去的消息。
那时她已被废,生活在偏僻的宫殿里。
据说她因为自己的出身而羞愧的自缢,这消息在我听来很不真实。
总觉得那样一个女子,不会这么轻易地选择死亡。
我的新皇后是个羞怯而温柔的女子,她让我想起阿姊宛若春天的笑颜,杨婀娜其实也是个好女
子。
但她也被自己的兄弟出卖,就象我的第一任皇后,虽然她并不理解这一点,而宫里宫外,都说
这是天作之合。
杨婀娜见了我总是微笑,而我知道我并不能够给她幸福,于是我对她很是冷淡。
有时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我有些不忍,但这也没办法。
我本是傀儡,身不由己,连明天的路也看不到。
杨崇武借着将妹妹嫁给皇帝作为皇后的途径,成功地踏上了辅政的最高点。
我还是很讨厌他,而杨崇武也和韦航一样让我扫地,给他倒酒,出去打猎的时候让我穿上普通
士兵的衣服给他开道,韦航做过的事情他也一样做,我只能和以前一样默默的忍耐。
朝政的运行依然稳妥,太阳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再不会升起,就如日升日落,日子总是要
过下去的。
而韦氏父子打下的良好基础,杨崇武也是按照他们所制定的原则和措施继续执行,包括韦航还
没有来得及做的。
杨崇武召见了各州的刺史,询问他们对本州情形的了解程度,以及应当怎样治理,称职的官员
予以嘉奖,不称职的给以处罚。
我虽然很是赞成这样的做法,但这避免不了我与杨崇武之间的鸿沟。
毕竟我很了解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两个月以后他下了废帝诏书,我被废去了帝位,接替我位置的是个四个月大的婴儿,是陈王的
遗腹子,而陈王也和高家的其余子弟一样成了亡魂。
如今韦家的人剩下不多了,我高家的人也剩下不多了。
只有两个人活得好好的,一是我的姑母衡安大长公主,一是韦航的生身母亲沁夫人。
那两位疯了的女子,杨崇武对她们极是礼遇优待,也许疯了反而是幸福的事情,至少用不着看
这些丑恶的嘴脸,而因为疯子对朝廷构不成威胁,她们也能过得很好。
而我也很好。
我已搬出了帝王的寝宫,被幽禁在宫内一所偏僻的小院落里。
跟着我一起搬出来的东西不多,身外之物除了我喜欢的书,也就是父亲留给我的那只旧傀儡。
如今我还是傀儡的身份。
但我并不象被废去帝位时的父亲一样痛苦,我很心安,如今我很少想起韦航,过去的日子,于
我,已经远去了。
我只是我,杨婀娜有他的兄长照应着,与我无关。
我只是我,一个废帝,而今的承祥公。
虽然日子比起以前是差多了,活动的范围不能出这个小院子,服侍我的人也经常偷懒,克扣我
本应得的东西。
但我的日子很充实,也很快乐,这时的我,反而可以没有负担的微笑。
我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如看书,写写字,操弄傀儡戏。
如今我所剩无几,但人反而更放得开,因为无所求,因此觉得快乐。
一天我整理跟着我搬过来的书籍,我将那些卷轴清理上架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小盒子,打
开发现里面摆了一张枫叶,其色如火一般的红艳。
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枫叶,似乎我也不太珍惜,上面还有靴印踩上去的痕迹,我看着枫叶想了
半晌,也想不起,这究竟是哪来的,从哪个地方拣来的。
又为何会如此仔细地收好。
只是瞧着瞧着,突然心里便有温暖而悲伤的感情涌起,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眼睛一阵酸涩,
而后我发现我落了泪。
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温暖而悲伤,难以抑制的,温暖而又悲伤。
我落下了眼泪,不知为何,又珍惜将这片我已记不得来源的枫叶放回到盒子里去。
而后听说近些时日朝中重复着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有人为杨崇武上劝进书,而杨崇武微笑,不
置可否。
又听说杨崇武新纳一妾殷氏,殷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那位女子,挺着肚子进杨家的门,杨崇
武很是高兴,说自己终于有了继承人。
门口的侍从窃窃私语,说"祥"的天要变了。
我并不理睬外边发生的事情。
不管如何,我的日子依然要过下去。
我只专心地操弄我的木偶,上演着一出又一出,属于我自己的傀儡戏。
闲暇时候我也写些故事,写些戏词,自己上演着打发时间。
这日我写完新的戏词,拿了卷书看,打开的地方是一首诗,我觉得眼熟,便念出声来。
"刻木牵线作老翁,
鸡皮鹤发与真同。
须臾弄罢寂无事,
还是人生一梦中。"
竟是唐玄宗的《傀儡吟》,父亲因为这首诗而被废去了帝位,因为被废的恐惧,让我的父亲陷
入了癫狂的状态,因此带给母亲不幸。而今他的儿子我也是废帝,可我不要象他,只要能活下去,
我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这时门口忽有人影闪过,我并不在意。
而后过了几天,又听说当今的皇帝写了禅让诏书,愿意将帝位奉与杨崇武。
流言飞语总是传得很快。
听说那还不到一岁的孩子自己写禅让诏书,我不由一乐。
真是荒唐!
但即使再荒唐的事情,也有人会很认真的接受,就如杨崇武,据说他恭恭敬敬接过了诏书,一
边说臣不敢,一边吩咐众人准备仪式。
终于我高家的天下变成了别人的。
杨崇武成了新帝,他的正妻,本该立为皇后的女人在他登基那天猝死,听说最受他宠爱的女子
新妾殷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新妾,这回只封了后宫四夫人之一的贤妃,而听说这位女子身体不
好,极少出来见人。
这些与我没有关系,我也只是听听,听完,一笑置之。
这天天气很好,暖洋洋的,我在门口晒太阳,手上把玩着那片带有靴印的枫叶,我还是想不起
这片枫叶究竟是怎么来的。
原先看着它,总会流泪。
可是泪流得多了,渐渐地,我看着它开始觉得温暖,而不再悲伤,就象它的颜色一样的明亮。
看着它,心里便会觉得温暖。
突然我听到外边有声音传来,我没理,而后我看到一堆内侍,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
我朝他们笑笑,他们并不理睬我,却要我跪下接所谓的圣旨。
我静静地看着领头的人,那是原先服侍我的内侍,他避开了我的眼睛,而后我听到一个温柔的
声音,那声音我很熟悉。
"这些也不过是过场形式,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我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盛装的女子,不大不小吃了一惊,她看着我,朝我微微一笑。
旁边的人却是不敢听她的话。
"可是,殷贤妃,陛下说......"
女子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只好退到远处,临下前将一个杯子递到女子手上。
我看她,还是很吃惊。
这世上无论有谁看到已死去的人依然活生生站在面前,恐怕都会是我这样的反应。
虽然她改了姓,现在姓殷。
但我认得出,她是谁,她是韦茂贞,我曾经的皇后。
说实在的我有些诧异,但也不是非常诧异。
杨崇武喜欢韦茂贞,而她肚子里有那个男人唯一的孩子,而今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她得宠也
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她真能心甘情愿?
爱情的魔力,当真如此之大?
我看着她,她端着盘子在我身边坐下。
她只问我。
"为何要对兄长这么做?为何你连全尸也不给他?"
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怨恨。
我沉默了很久。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韦茂贞所谓何事。
许多人都说我将韦航千刀万剐了,但我却没有属于那一天的清晰记忆,那一天在我脑海里极为
模糊。
我已记不清了。
但韦茂贞问这问题却显得很奇怪。
"这是避免不了的,不是我杀了他,就是他杀了我。而韦家欠我高家的血债,也总得要有人还
,无法将你爹鞭尸以泄我心头之恨,只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再说,是他逼死了我阿姊......"
韦茂贞叹息,而后说,那其实是她的过错,而非韦航的过错。
"这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嫂嫂,兄长他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用模仿兄长笔迹的书信去蒙骗
嫂嫂,兄长对嫂嫂很好,他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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